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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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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挺

當晚,也芝和曉華被餘蓮帶去剪頭發。

兩個女生一齊在理發店洗了頭發,洗頭小弟用毛巾圍著她倆的腦袋圈了一圈把頭發蓋好。兩個人像兩顆蛋一樣光著腦門坐在旋轉椅上等著。

曉華看著也芝穿著短褲的腿說,你好白啊。她把胳膊伸到也芝腿旁邊:“真白啊。”她的胳膊比也芝的腿黑了三個色號。

也芝看了看曉華:“你好瘦啊,感覺你臉比我小一圈。”頭也小一圈,毛巾捆也芝只能餘下來一小節勉力別進去,捆曉華能松松垮垮繞一圈半輕輕松松全蓋掉腦袋還富裕。

理發師走兩個過來,她們要剪到哪裏。也芝在耳朵旁邊比了比:“到這裏。”

“學生頭?”

餘蓮從等候的椅子上站起來:“三中學生。”

理發師了然,解開圍在她脖子上的剪發圍布,又用夾子別緊。緊的也芝有點不舒服,她還來不及表示不舒服,理發師一剪刀下去,也芝留了一個暑假到肩膀往下點的頭發就沒了。旁白的曉華更慘一點,另一個理發師兩剪子下去,曉華到腰長的黑長直沒有了。

兩個眼下是像初中學生妹了,吹幹以後各自頂著一個蓬松的波波頭。理發師還說給她們吹吹,用電吹風抵著梳子給她們吹造型。難說是因為剪完這個頭發真的變醜了,還是因為沒看習慣的心理作用,反正也芝覺得自己和曉華頂著這個頭發,各有各的奇怪。

她媽倒是相當滿意,在背後說:“欸呀,清爽多了。像學生。這多方便,吹吹一下就幹了。”

在上中學的女生是沒有追求美的權利的,一切方便學習的造型才是學校與家長的追求。

長大以後回看難免覺得自己在什麽怪圈裏走一條看似向前的循環,沒什麽比中考重要——沒什麽比高考重要——沒什麽比穩定的好工作重要——現在不結婚以後就知道苦了。也芝很誠摯地在二十多歲時想過,如果生一個孩子下來是為了讓這個孩子繼承她的人生循環,那不如不生。也許三十多歲的時候會轉變想法吧,誰知道呢。可人活著,就只是為了穩定地活著嗎?有了孩子以後呢,把孩子養到大學畢業,然後的人生呢?怎麽沒人提了。

是快樂的退休生活嗎?可是人老了快樂,不是因為有錢養老才快樂嗎,本質不是有錢嗎,這跟有沒有孩子有什麽關系呢?如果有孩子有孫子跟有錢可以直接掛鉤,那不如大方承認,生孩子就是生養老保險。

第二天開始了為期一周的軍訓。

原諒也芝,這場軍訓除了讓她整張臉和脖子黑了一圈,實在沒留下什麽大印象。小地方的學校,軍訓向來是差不多就得了,什麽過火圈打靶子這種事她上大學才聽說。她也是後來去了大城市才知道,原來有的中學是有校史館的。校史館?江城三中總共就三棟教學樓,外加一棟準備要修的地基,連唯一的操場都做不到標準的四百米跑道只有兩百五十米,你指著它有校史館呢。也許確實是歷史悠久的老校,但也許也只是因為江城本身就是個難以有大變化的地方,開始的時候有一座學堂,慢慢佇立了這麽多年就成了學校也很正常。

軍訓五天下來,絕大部分人頂著一樣的發型,穿著一樣的衣服,曬得一樣黑,遠遠看過去還真是每個人都長一樣。也芝班上,只有兩個人和大家有些褒義層面的長得不一樣。一個是容溪,一個叫馮靈。馮靈長得不算很漂亮,但她個子高挑,是跳舞的形體也好,乍一看反正和這群需要剪頭發的同齡人不太一樣。她有舞蹈生證明,她不用剪。

有時候也芝會在回家的路上,在三中坡上看見馮靈走在前面。她步伐輕快,有時候走到人面前會蹦兩步,這樣的動作總要輕瘦長發長得還不錯的人做才有些美感。也芝,想要是自己蹦起來,她一定會怕臉上的肉會不會抖兩抖。馮靈的高馬尾總是靈動的,跳躍的,旁邊的幾縷發絲有的會黏在衣服上,有的會被風吹動。這和剪到耳邊的波波頭怎麽會一樣。

軍訓的最後一天,不踢正步了,學校交代開始學課間操。馮靈被杜康叫到最前面,跟著臺上的示範領操。馮靈跳得很輕松,學得更快,兩邊下來幾乎就掌握了。

“第八套中學生廣播體操,《舞動青春》現在開始。預備節,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三二三四,五六七八.......第一節,伸展運動。”

四遍了,也芝做到體轉運動還會時不時同手同腳,旁邊經過一個戴哨子的女體育老師看不下去,經過她旁白的時候講:“伸右腿的時候腰往左轉,邁左腿就往右轉。”這話賊了有用,也芝就這口號順利順下來第六遍和第七遍。第七遍的時候差點轉錯了,還好及時凹回來。

她從剛剛就聽見背後有聲響,現在那幫男生窸窸窣窣的笑聲好像又大了點。礙於大家都在跟著學廣播體操她也不好回頭看。跳完第七遍,學校終於提議讓大家歇十五分鐘再來。也芝回頭看,已經沒人在笑了,她忍不住小聲問背後的女生:“他們在笑什麽啊?”

那個女生低聲道:“那個。”

她順著回頭看過去,一個體型和眾人不大同的女生低著頭在擦汗,她的劉海全黏在腦門上了。她一下就知道答案了,也芝咬了咬唇邊嘴內的肉。

容溪和一個男生往前走,他們可能是要去上廁所。那個男生笑得有點誇張,幾乎跟耍雜耍一樣跟容溪比劃:“你看見沒有,她那個腰都彎不下去。”

容溪淡著一張臉:“這沒什麽好笑的。”

他們已經走過了也芝的身側,也芝看不見另一個男生的反應了,倒是聽見了容溪那句話。也芝在心裏點頭,在嘴上讚同:“這有什麽好笑的。”

背後的女生也讚同:“就是。”

回想起來,有些為自己的怯懦感到可惜。她明明理所應當在容溪之前就說出那句話,她也是女生,她也不瘦,就算她瘦,她也應該站出來說這有什麽好笑的,你們真奇怪。

休息的十幾分鐘裏,她一個人坐在原地設想了很多遍,要是一會背後還有笑聲出現她就要走過去跟他們說:這有什麽好笑的,你們才好笑。你們才好笑好像有點太那個了,實在不是也芝能說出的話,那後一句要接什麽,休息的實十五分鐘裏也芝一直在想這件事。直到哨音響起,也芝一手撐著地起來,她一直等著,等到今天都結束了都沒再聽過後面傳來笑聲。說不上那一刻的感受,有一絲對於自己的計劃沒有成功實行的可惜,更多的是有點可憐那個女生,有點氣惱。原來對於他們來說,真的就是無關緊要的隨口過去的一件事。

也芝看著那個女生遠走的背影,猶豫再三要不要上前與她搭話。最後在怕自己多事和不知道要說什麽間來回糾結。

這天江城的天空很漂亮,餘霞成綺,晚霞像美麗的綢緞徐徐展開。也芝慢慢走在背後看著那個女生的下山的背影在她的視線裏越來越小,她瞇著眼也看不清的時候,幾十步路的糾結時間裏就錯過了,再追也追不上了。

她有些討厭自己的怯弱,有些討厭自己多管閑事,她想做個好人做個英雄,最後只能做成不是惡人的結局,做了個狗熊。

這一周的課上得沒什麽特別,她沒什麽抵觸也沒什麽期待的中學原來就只是這樣。和小學的區別出了同學都大了點,真不知道還有什麽。

下一周有教師節,周五放學的時候,高明和方子涵叫住她。方子涵說她們準備代表班上去給老師們選禮物,問也芝去不去。哪有拒絕的餘地,也芝點了點頭。

想不明白,各科老師的臉她才跟著課程表上了一圈認了一圈,這幫人怎麽連教師節都妥帖地想好了。倒是沒買什麽貴重的東西,人均二十塊的盆栽。也芝有點後悔自己為什麽要穿短褲,蚊子已經親密地給她留了三個包了。

她聽見後面高明在和陶元甲說些什麽,自己往後站了兩步讓他們過去。她原以為眾人還在商議和老板砍價的事情,今天範文敏怎麽沒來,範文敏來了她起碼還有地方講幾句話,方子涵諸婕平春那一圈人她是真摻不進去。沒想到陶元甲是和她說話,陶元甲把矮他半個頭的高明推到前面,推到也芝旁邊,他說:“他說你腿好白。”

不是讓人舒服的誇讚方式。也就這話是陶元甲說出來的,也芝倒也不至於覺得被冒犯。

陶元甲這人就是這樣,莫名其妙。那天上體育課,體測,也芝做完一分鐘根本起不來的仰臥起坐,陶元甲和高明又是這副前者把手搭在後者肩膀上挪過來的姿勢,那時候她躺著,身邊忽然籠罩一片陰影,於是她坐起來。陶元甲像單純提出一個問題想要得到答案那樣的狀態問她:“你的頭發是不是染過?”

“沒有。”

確實沒有,也芝頭發都隨爹,媽媽的頭發烏黑,她隨她爹頭發跟營養不良一樣陽光底下是棕黃色。也是奇怪,人沒有一點營養不良的樣子,頭發有。

陶元甲問完就又推著高明走了,他就真的只是問出來而已。誒,要不是這人是他們班政治老師的兒子,不知道要背後挨多少人說,誒因為他是他們政治老師的兒子,背後不知道多挨了多少說。

陶元甲跟他媽長得簡直一模一樣,算是不錯的眉眼,不錯的輪廓,合適的鼻骨明顯鼻翼小巧的鼻子,外加齙牙。罪過罪過,也芝發誓十幾年裏,她就在現在需要描述人物外貌的時候講過他齙牙這件事,她發誓。後來聽說陶元甲高三暑假就花了萬把塊整牙,現在他長什麽樣,倒是真難說了。

高明沒否認剛才那句話是他說的,但他也沒有和也芝說話的打算,於是兩個人就走到也芝旁邊了。這是眾人輾轉坐了公交來的第二家店,第一家店是花店,花店的小盆栽不便宜,有點超了他們一共一百多的預算,於是是誰提議說坐公交來這有點偏的花卉大棚裏看看。講價是方子涵帶著幾個人過去做的,今天馮靈也在,聽說馮靈和高明是小學同學,杜康老婆還教過他們。馮靈還是那樣,紮著高馬尾,講價的前期她一直出聲,最後才左右晃著說道:“便宜一點啦老板。下次還來你這裏。”

算是談下來了,一共十二盆小盆栽,一百三十二算他們一百三。

十二盆,語文、數學、英語、歷史、體育、音樂、美術、計算機、勞技,思想品德。也芝算了兩遍都不知道多出來的兩盆她們是打算給誰。初一也沒有地理生物物理課。

反正是付錢走了,三個男生高明陶元甲還有那天考試遲到來不及寫作文的丁昊緯一人拎三盆,還有三盆,也芝上手拿了三盆,一只手拿兩盆其實不太順,平春又過來拿走了也芝手上兩盆。也是要拿回來一盆,平春微微後退拒絕了。

也芝對平春道謝:“謝謝。”平春搖頭示意不用謝。

看著自己手上和平春手上的盆栽,也芝對平春的好感多了一些。

高明不知道去哪裏掏了一個巨大的黑色塑料袋,他走過來,要也芝和平春把盆栽放進去,他一個人一起帶走,被也芝和平春雙雙拒絕。

也芝說不用,平春說這樣好拿。也芝又看了一眼平春,對她的好感又多了一點。

周末兩天也芝作業還沒寫就先寫了要黏在老師的盆栽上的便利貼,她分到三份。

寫什麽呢,xx老師,教師節快樂。七年十一班所有學生奉上。

她仔細地寫好,有一兩張寫了個開頭覺得自己哪個字寫的不好看又揉掉重寫。旁邊堆了兩三團紙團她才寫好。把便利貼放進筆袋,也芝才開始寫周末作業。開學第一周,作業不多,也芝沒寫多久就踩好拖鞋去客廳了。也芝房間的書桌小,兩個人做太擁擠,所以曉華不同她一起在房間寫作業。家裏單獨搬了一張桌子放在客廳給曉華,小圓桌,翠綠色的桌面,也芝小時候很愛在夏天趴在那張桌子上涼快。

曉華還在寫,她倆不是一個班的,作業不一樣。也芝想跟曉華講話,她本來就是活潑外向的性格,跟人待在一起的時候不同人講話會有種是不是雙方關系不好的惶恐。沒話找話,也芝說:“你們周末作業多嗎?”

曉華低著頭回她:“不多。”

“哦~”真是沒話找話,她走向廁所掩飾尷尬。

.......

周一,也芝左手拎著一個塑料袋,裏面是小盆栽。她原本想就直接捧著走上來,被媽媽追出來要給她套上一個塑料袋,餘女士堅持:“這樣好拿。”雖然知道套了袋子好拿,但這個年齡裏,她難免覺得這個看起來皺巴的廉價塑料袋看著有點醜。

爬坡的路上她碰見洪老師,她的政治老師,陶元甲他親媽。洪老師在和旁邊的同事介紹自己兒子的行為:“這是他們班上組織給老師的教師節禮物。”旁邊那老師也芝不認識,她就聽見她說:“這麽孝順啊?”

也芝疑心是自己聽錯了,還是這個老師口誤了。她可能本意只是想順著捧一下洪老師的兒子吧。不能不打招呼,也芝吸了一口氣,從洪老師身邊走過去:“洪老師好。”

洪老師也是笑笑的,先是慣性說你好,然後才發現是也芝。洪老師很是熱情地拉過她:“誒,這也英超女兒啊。”洪老師比她高好多,擋在也芝旁邊給也芝一種仰視感。旁邊那個不認識的女老師看向也芝,梅開二度,簡直像那天高明他媽介紹也芝的情形一模一樣,這個女老師也說:“誒呦,像她爸。”

好了,也芝心下嘆氣,她真的知道她像爸爸,真的不用再提了。也芝找了個空檔和洪老師說她先走了老師,洪老師滿意地跟她點頭:“去吧去吧。那個高明和陶元甲都在前面咧。”

也芝局促地點點頭,一貫走路很慢的她為了不和兩個老師同行,硬是憋著一口氣哐哐往上爬。爬到第二個樓梯和第三個樓梯交界處的時候,也芝實在是爬不動了,喘氣都喘不勻。還好從第二個樓梯到第三個樓梯間有坡可以走,不是非要走樓梯,也芝看了一眼前面走路跟飛一樣的兩個男生,又想著背後的洪老師,果斷決定往坡繞路走。往坡走比直接爬樓梯遠個一半路程,也芝也管不得這麽多了,人菜就要勇於後退,爬不動就不要硬爬。連爬三段又高又長又陡峭的樓梯絕對不是她這種體力的人能辦到的。果然,等也芝繞完坡走到校門前,就看見洪老師和她同事已經走進了校門的背影。

人要學會認了。

等也芝到班上的時候,高明看了她一眼回頭對方子涵說:“來了。”方子涵幾人圍在高明的課桌那一塊,一排盆栽擺開,高明細細展開塑料袋,抖一抖,又疊好。方子涵對也芝講:“也芝,你的便利貼。”

也芝意會,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有些艱難地從兩桌的椅子和後桌的桌子前擠進去。她是高明的前桌,她有一個個頭小的男前桌,高明有一個高個後桌,後桌還有個後桌,他們五個人是這個班坐得最特殊的。也芝有時候真想問,杜康到底是怎麽天才地想出在四個縱列的組裏,在第二組和第三組的中間加五張單人單桌的。而這個天才的學校居然還真的有五張單獨的單人單桌,要不是桌子不像是兩人桌砍一半,是真的單人桌,要不是只有自己和高明坐在中間排,也芝簡直要懷疑這是不是什麽隱形位置專門為老師孩子設立了,那真是恐怖。

雖然長大以後會知道,這世上有太多隱形的不公平,人們的憎恨往往也是因為自己不是額外福利的享有者。可一直到也芝自己當了老師,她還是不明白中間組的座位有什麽稀罕的。在所有人都有同桌的年紀,一個人孤苦伶仃地坐在正中間老師眼皮子底下,聽課感覺不要太身臨其境,每次抽背老師那個眼神一從講臺往下看,一準看到中間組。在十一班,杜康的班上,中間組的位置其實是自願誰要做誰舉手來的。那天排座位的時候杜康說,誰想坐中間組?高明第一個舉手,然後走過去坐下。高明之後又有兩個人,陸續舉手走過去坐下,眼看就剩最後一個位置了,杜康盯著身邊的也芝:“你去。”

“啊?我不要老師。”

杜康言簡意賅:“不要吵死,過去。”

也芝簡直要在心裏哀嚎了,同桌同桌,她八字沒一撇根本沒想好跟誰做同桌,但是對同桌有期待的夢就這麽碎裂了。也芝心裏知道,杜康絕對是看在她爹的面子上,覺得那個位置很適合聽課,正中間,視野好。她後來回想起來,她整個初中,應該就“享受”過三次老師孩子福利,跟別人比少得不要再少。可這三次,只有頭一次他爹把她放進數學教得好的杜康班上這件事她是由衷受利了,剩下兩次簡直是家長和老師眼裏的“對她好”,實則她一點都不好。第二次是這次排座位,也芝得到不錯的看黑板視野,失去三年的同桌,失去她對女同桌可以一起聊很多少女心事一起上下學的設想,男同桌......不是有很多情情愛愛都是從同桌做起開始的幻想。第三次更救命了,是開學一周還是兩周的時候,杜康要給自己找一個數學課代表,他直接內定也芝。

說數學課代表是也芝那天,範文敏在班上說她數學那麽差做數學課代表?範文敏直接說的,所有人都在說的,杜康示意她:“人家以後說不定數學就好了。”範文敏不滿地閉嘴。範文敏對杜康有種不太能讓常人理解的好感這件事也芝從初一就知道,從這次就知道,這絕對不是什麽禁忌師生戀的好感,就算範文敏有,杜康也絕對不會有,既然沒明說明表現,那就絕對不能把人釘死在禁忌兩個字上。總歸,範文敏對杜康只是有種超乎尋常人能理解的喜歡。

後來上大學,也芝有一天在自家小區閑逛,那時候她搬了家和杜康老師和很多老師都住在同一個小區,毫無意識地往外走,然後突如其來地被範文敏叫住。

範文敏:“也芝?”

也芝:?

範文敏說她要去看老杜,問她要不要一起去,也芝說今天先算了吧,我有別的安排。其實沒什麽別的安排她就是純粹覺得她要是跟範文敏待在一起絕對不會有什麽好事發生。誰知道正推脫間,從小區上走下來的杜康已經到了。杜康一眼看見也芝和範文敏,杜康喜道:“你也來了?很久沒看到你啊,我那天還和你老爹講你女兒咧?瘦了,”這說的是也芝,杜康上下看也芝,他篤定“瘦了。”其實大一那年疫情待在家,也芝還胖了十斤。

只有杜康老師會從她初中畢業起每一次在街上偶遇她都很由衷地說她瘦了,不管她到底是胖了還是瘦了,也芝真覺得杜老師是個好人。後來大學畢業,也芝真瘦了,在街上又碰到杜康,杜老師非常訝異的:“怎麽瘦這麽多?你爹虐待你啊,我明天趕緊說他。”

好人啊杜老師。

那下當然是沒有能跑的餘地了。也芝只好跟著杜老師還有範文敏一起散散步走走,閑聊交代幾句自己大學的情況,然後聽他們各提一下自己的初中同學哪些人的現狀。聊得差不多的時候,範文敏忽然把手上的袋子遞給杜康,杜康連連擺手說不要。

範文敏說:“生日禮物。”

也芝簡直想喊救命了,她真的想打一個問號。大姐,你早說你來給老師送生日禮物啊,那我肯定直接百米沖刺消失在現場。現在算什麽,你掏了禮物,我連杜康哪天生日都不知道,我真裏外不是人啊。這要是有個洞,也芝一定把範文敏先踹進去,再去同小區的高明家砸門,把高明揪出來也丟進去,你們兩個別出來危害人間了,我求求。

算了,她也不知道高明家是幾零幾。也芝很尷尬地看他倆推脫了一陣,最後杜康勉強拿著說要請她們兩個喝奶茶。也芝都忘了哪天奶茶具體是喝哪家的,她點了什麽,但她就是從中學的時候,甚至趕在平春問她這件事前就感知到,範文敏對杜康不一樣,她就不信範文敏能記住每一個老師的生日。還好在初中階段很是八卦的也芝從來沒和人聊過她覺得範文敏對杜康不一樣的感知,就算是後來和平春聊那也是大學的事情了,彼時還是範文敏發了□□空間,一個男生跟她表白擺了一圈玫瑰花和蠟燭,那個男生配文願得一人心守住一座城,範文敏轉發了,看來是在一起了。對於零零後來說,表白用一地的玫瑰花和圍成心形的蠟燭還是有點少見,兩個人散步的時候順帶講到你看到那條動態沒有,我看到了,你也看到了,才隱晦了聊了一兩句範文敏對杜康這件事。聊得很是隱晦,都到大學了,也芝和平春都不敢直白說開這件事。

平春不是八卦的人,平春嘴很嚴,從來只有也芝和她講八卦。至於也芝,她是年紀小的時候八卦,只是八卦,又不是壞,什麽東西能講什麽東西不能講,她總是天然有數的。

這事也就這樣了。

所以,原來範文敏暗暗看她不爽,暗戳戳總是要擠兌也芝那麽一兩句的源頭竟然是從也芝內定成了數學課代表開始的。看來也許範文敏原本是想做數學課代表的。

你早說啊,你趕緊當去嘛。也芝一方面為自己數學普普通通做了數學課代表感到心虛,一方面,整個三年下來她除了收作業發作業,發卷子,她真不知道這個數學課代表還有什麽別的事。完全沒了啊,這不就是個收發作業的名頭。數學作業本還是所有科目裏最大的本子,她每次一個人抱四五十本作業本上上下下都有點累手的。那時候範文敏還愛跟她說:“我幫你抱到辦公室去。”也芝欣然答應,辦公室在樓下,也芝就往班上走,然後範文敏抱著一沓作業往下走。

高明問也芝:“為什麽又是她抱?”

“你問她啊。”

搞笑。

當時看這段話沒品出點什麽,站在後來的全知視角上看,也芝真的覺得你們兩個真顛公顛婆湊一對,一個自願要抱,一個還以為是自己欺負她。拜托你,你倆和我,誰欺負誰啊。你們這種奇怪的情趣,能不能自己擱□□上互相發發就算了。

真是。

也芝走回班上,一眼看見坐在倒二排的容溪。最後一排的有人藏著手機在玩,回頭一看怕是老師來,看見是也芝,轉過頭繼續偷摸看手機。

容溪也沒玩手機,也不會像有些人那樣抓緊課間的時間寫課後作業。他就坐在那裏,和人聊天,好像在聊籃球。不得不說,也芝覺得他旁邊抱著籃球的男同學很吵,容溪就算頂著容溪那張臉,五句話裏有一兩句聲音太高,也好吵。

容溪大概是校草吧,不過也不太知道上去兩個年段有沒有比他好看的,那姑且先嚴謹叫一個沒人叫的稱呼段草。頂著一張校草臉,人是一點不高冷校草。也芝在開學第二周的時候就知道了,從班級後排的聲響,還有女生間的聊天,還有她收作業時經過那裏,還有一兩次容溪作業交晚了叫住她快步跑過來把他的作業本放在也芝那一堆作業本上等等的行為裏就知道了,容溪是一個外向生動的人,算不上很活潑,話不是很多,但在男生裏絕對不算話少的,和高冷這兩個字沒有一點關系。

她沒在這半個月裏試圖認識過他,□□裏有一些同班同學來加她,那裏面也沒有容溪。

眼下是很好的階段,不止她,不止容溪,對所有人來說都不止。平凡的一天,她走到班級前排的位置,諸婕在和方子涵聊韓流偶像,平春在收拾她的每一本作業本。

上課鈴傳來,大家各回各位,等著老師的入場。

微風襲來,也芝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在書包裏找這節課的課本。她的書包肯定沒平春她們整理得細致,但也不亂,找課本就是幾秒上下翻一翻的間隙。裴風穿著貼身上衣,到小腿肚的裙子,斜挎著“小蜜蜂”,踩著有一點跟的涼鞋從外面走進來。

“上課。”

“起。”

所有人跟著高明的一聲起站起來,對著英語老師微微鞠躬。

“Good morning everyone.”

“Good morning, Mrs. Pei.”

那是那時很常見的一天,對於現在來說,卻稱得上一句當時只道是尋常。【1】

誰念西風獨自涼?

蕭蕭黃葉閉疏窗。

沈思往事立殘陽。

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

當時只道是尋常。

【1】出自《浣溪沙·誰念西風獨自涼》 [ 清 ] 納蘭性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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