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耗費了二十年時間，來到了接引星系的邊緣。

“主人，不對啊！”當元天劍告訴如意斬，他們即將沖出此地時，如意斬原有的自信沒了，“您不是說會突破麽？這麽久了都沒動靜啊！以您現在的修為，進入虛空，靈氣倒也罷了，反正你儲物戒裏不愁補充，可是這仙氣不能無中生有啊，以咱們現在的速度，根本不可能到得那裏。”

“放心，會有的。”元天劍不知道哪來的自信，或者說，他根本就是巴不得耗盡仙氣，然後在無盡虛空求得解脫。

如意斬畢竟是元天劍的法寶，當元天劍修為進一步提升後，它雖然無法感知元天劍的想法，但是冥冥中的無形聯系，還是讓它感覺到了不妥。

它幾乎是在哀求元天劍：“不對！要不咱們還是先去接引之地儲備點仙氣再回來？反正也不在乎這點時間，您說是不？”

“嘿！我都不擔心，你擔心什麽？”元天劍擡腳邁出星空壁壘，“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是獨一無二的，就算我隕落，你也會沒事。”

“主人吶，您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如意斬急了，“咱們回頭再準備準備好不？”

“晚了。”元天劍嘴角掛著莫名的笑意，“你記憶若在，必然會知道，星系之間，自成規則。你可以把它們看成一個尚在萌芽中的生靈，潛意識裏，都會自我保護，這就意味著任何事物，從這星系裏面出去很容易，想要進來，便會難上加難。我已經踏出界域壁壘，以我如今的修為，想要破開壁壘再次進入，得兩百年吧？估計我根本撐不到那個時候就耗盡所有資源了。”

如意斬聽得此言，心裏莫名慌亂，連忙道：“那您抓緊，沿途找個其他星系補充。”

元天劍快速移動著，順手拍了拍如意斬的斧頭：“小斬啊，你心亂了。我才說了，不僅接引星系，其他星系也有壁壘啊，外人想要進入，哪那麽容易啊？能輕易進入的星系，必然靈氣枯萎，有沒有如接引之地這種地方都是兩說，除非咱們有破鼎當年那艘飛船。”

如意斬沈默良久，輕輕地道：“主人，我之所以想不到這個問題，是我從來都不認為這是問題。你不會不知道，沒有我劈不開的所謂壁壘，哪怕您手無縛雞之力，只要您意念還能驅動我，什麽都不是事兒，事實是您根本就不想回接引之地……能告訴我，為什麽您要這麽做嗎？”

“我去找我自己，明白嗎？”元天劍望著遙遠的星河中心，有些恍惚，“你的一生，太漫長，區區五百集劇情，如何描述得完。”

“什麽是劇情？為什麽要去那裏找？”如意斬又懵了。

“因為接引星系是它的下家啊，不去那裏找，還能去哪裏找？哦，還有一個地方，應該比那裏收獲更多，可是她在銀河的另一端。我擔心我可能沒時間趕到那裏，只好退而求其次了。劇情就來自於那裏，她叫地球……”元天劍慢慢說著有關地球的一切。

“聽上去確實值得一去，不過就算咱們能到達那裏，那裏已經被天道給毀了啊，能發現什麽？”聽完元天劍的敘述，如意斬越發不解，“還有啊，以您的修行進度，為什麽不再進一步才去？您可是說過，您的師父瞬息便可到達，小明也能，難道你沒信心超過他們？”

“呵呵，應該能吧？不過一般法子修下去，我估計我根本達不到他們的境界就會飛升。我懷疑一旦離開凡界，我想再找回自己的記憶，根本不可能。”元天劍說是懷疑，其實語氣卻極其肯定，顯然，他從如意斬的記憶裏獲取了很確切的信息。

“您的意思，無盡星空，有您突破的機緣？”如意斬自以為自己找到了元天劍出行的動機，恍悟道。

“聰明！”元天劍哈哈大笑。

……

一百年後。

“主人，說說我的記憶吧，說不定我就能記住那麽一兩句了。”如意斬越來越覺得事情不對勁，因為元天劍自出得接引星系起，便肆無忌憚地全速飛遁，完全不顧及仙靈之氣的消耗，而且，它沒感覺到元天劍有補充過靈力。

“沒用，相信我，這是在你記憶中獲取的結論。你能想象我跟你說一堆你完全記不住的話題是怎樣的場景嗎？這就像我自言自語一般，你不過是當睡了一覺，有考慮我的感受沒？自說自話，比沈默更無聊！”元天劍有些虛脫，言語間也不是那麽流暢。歷經百年瘋狂的消耗，他的仙靈之氣已所剩無幾，也就是他底子厚實，換作平常大乘巔峰修士，不過幾年便已枯竭。

“可是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啊，主人！”如意斬聲音顫抖，“我總覺得……總覺得您不是去尋找記憶，更不是尋找什麽機緣……您……您有自虐傾向！”

“我跟你說個事兒，我死不掉……”元天劍平靜地將當初他屏蔽如意斬，到處尋死的事兒說了一遍，最後道，“他不想我死，卻又不告訴我為什麽，我只好用這種辦法逼他了。”

“他是誰？您說說看，我試試能不能記住。”如意斬很緊張，一副視死如歸的架勢。

“你那破記憶裏沒有啊！他只是一個代稱，可以是一個，也可以是一群！話說回來，我也只是猜測有這麽個他而已。”元天劍的回答讓如意斬很失望。

“可是萬一確實是你身體的問題，根本就不存在一個他，您豈不是……”如意斬不敢提它的想法，對於這種主動求死的人，它沒有應對經驗，生怕一個不妥，會加速元天劍的自暴自棄。

“那不是正好麽？”元天劍情緒很低落，“哪天你恢覆記憶，就能明白我此時的想法了。生者多哀，並不是每個人都以永生為終極追求，別說凡人，連道一乃至天外大能都有自殺者，比如我師父。”

“可是，你走了，我怎麽辦？不對，主母怎麽辦？還有你的兒子怎麽辦？”如意斬氣急敗壞地道。

“所謂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包辦不完所有事情。沒有我，這世界不會停歇轉動，有了我，它們也逃不過毀滅，這是一個世界該有的正常秩序，任何試圖改變這個秩序的人，都會碰得灰頭土臉。我現在才明白，也許根本就不存在造物主，所有規則都是生而有之，不由人創造，那些高高在上的大能們，也不過是這些規則的搬運工。無任何中生有，總是有跡可循的。”元天劍歷經過去，早已看透。

“不對，您創造了我！”如意斬憤怒地反駁他。

“你錯了！”一百年來，元天劍第一次停了下來，他一把將丈天尺撈了出來，盯著它，“那不是創造，懂？你更像是我的孩子！我創造不了規則，沒有人能創造規則，那些自以為創造了生命的，不過是不自知罷了，他們站不到更高，只囿於自己的眼界，以為那是自己的創造。真相卻是，他們撐死了只是在自己那一畝三分地裏重覆發現別人早已使喚爛了的規則而已！”

“主人，您不要這樣，我覺得害怕。”如意斬試圖打消元天劍的自毀念頭，“你不能忘了，您還有一個偉大的理想尚未實現。”

元天劍笑了，笑得讓人心痛：“理想麽？你說得對，時至今日，我都覺得，那是一個崇高的目標，它卻如我所願。如果我確實是我，我願意用我的所有，去營造那個充滿希望的六道輪回。可特麽的每次都是這樣，為什麽這些美好都不是我自發的，偏偏要別人來橫插一個，故意引導我，操控我，強加於我！我特麽是人，有獨立的思維，別老當老子是一件工具，一個傀儡，一道意志，一縷投影。我根本就做不了我，無數年來，我錯把別人的理想當成我的理想在奮鬥，我比你還不如。因為你隨時可以獲得自由，而我，沒有！”說到最後，元天劍憤怒地沖著虛空咆哮著。

“不是，您不是！”如意斬小心地道，“主人，我記住了您剛才的話，這證明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樣！您說過，我應該記不住我的記憶，同樣的，如果您的猜測接近事實的話，我也應該記不住才對，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元天劍確實不認為如意斬記得住，他只是在宣洩自己的情緒而已，當如意斬說出此言，他也楞了。

“是麽？”他低聲認真思考良久，有些不確定地道，“你應該是對的，看來我猜錯了？”

“肯定猜錯了！”如意斬忙不疊地點頭。

“我希望我是錯的。”元天劍仔細整理了一下如意斬的那些記憶，發覺還真有這種可能，不過一個連他自己都被嚇了一跳的想法卻隨之而來，他幾乎是立即便斷然否定了這種可能，但是意念一旦升起，就如附骨之蛆，怎麽清除都抹不掉。

他不得不正視這個想法，然後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心。

我要去地球！

他拿出從未動用過的所有極品靈石，用力一捏，靈石碎散，化為精純的靈氣，開始補充起他的消耗。

如意斬高興不已，圍著元天劍不停地轉悠，他開導了本已心存死志的元天劍，心裏難免湧起濃濃的自豪感和成就感。

可惜它高興得太早了。因為它發現才剛剛匯入元天劍體內的靈氣，驟然消失。不僅如此，連他本身都所剩無幾的仙靈之氣，也瞬間見底。

它大驚失色：“主人，您……”

“別緊張。”元天劍虛弱不已，在無盡的虛空中無力地飄浮著，連制造聲音的靈氣都無法維系，僅靠意念與如意斬溝通，“小斬，你拖著我。”

“主人，您這是何苦？”如意斬迅速變大，將元天劍托在斧面上，哽咽著道。

“放心，小斬，謝謝您！我覺得我應該想通了。剛才我動用了《太乙乾鑿決》，給自己小算了一卦，沒想到修為提升後，算個卦都這麽費勁了。”元天劍安慰它道。

如意斬怎麽聽都覺得這話別扭：“主人，什麽叫應該想通了？”

元天劍笑道：“因為我決定不去星河中心了。”

如意斬巴不得他這麽說，打心眼地高興：“好，咱們不去，我托您回去，您別再消耗靈氣了，您給我指路，咱們去最近的星系補給一下，然後掉頭。”

元天劍搖了搖頭：“不！我的意思是，我要去星河的另一端。”

“您……您……”如意斬理解不了這種思維方式，“您覺得以您這種狀態，可能麽？”

“這就是我要算卦的理由。”元天劍道，“我在算，我就這麽在虛空中等死，會不會有轉折。”

“您還是要求死，為什麽啊？”如意斬幾乎崩潰。

“你咋就不聽我說完呢？”元天劍嘿然道，“跟你講，我抽到一根上上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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