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天劍虛弱到了極致。

然而作為修者，尤其還是大乘巔峰的修者，仙靈之氣滋養過的神魂和肉身，就算無法補充，想要隕落，沒有意外的話，撐個千八百年真沒問題。

無盡虛空，哪來什麽意外？隕石？彗星？抑或小行星？哪怕他虛弱到極致，以他的修為，想要被這些東西給撞死，也得幾百年以後。

元天劍自然沒那耐性等那麽久，他的辦法粗暴簡單，只是一個意念，如意斬便不受控制地一斧頭劈在他的手腕，他的氣血瘋狂湧入如意斬的斧身。

“主人……請您住手！”如意斬悲痛欲絕，盡管元天劍說他抽了上上簽，可是就他反常的行為，它實在不敢確信，如果元天劍死於己手，那真是萬死莫贖了。

可惜它無法抗拒元天劍的指令，隨著元天劍修為的提升，它再也無法做到像以前那樣，忤逆元天劍的意志，它又成了真正意義上的器靈，說起來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可是它卻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它喜歡現在的自己。但是就在元天劍讓它吸血的時候，它又開始後悔。

“其實我早就想過，最簡單的死法，就是你出手。只是我不忍心讓你背上弒主的惡名，所以我沒有這麽做。”元天劍道，“別擔心，我這是在找機緣呢……”

他暈了過去。以如意斬那樣恐怖的吞噬之力，元天劍那身板，根本經不起它這麽久的吸食。

讓如意斬悲傷的是，它依然無法違抗元天劍的指令，依然在不停地吸食著元天劍的鮮血。

直到吸無可吸。

元天劍死了。

如意斬果然如他所言，毫發無損，因為元天劍的滋補，它的氣息反而強大了不少。

在斧頭的刃口上方，竟然出現一副人臉，這張人臉看上去很年輕，也很俊朗。

人臉的眼睛是閉著的，慢慢地，眼簾上的睫毛微微顫抖，一絲亮光自眼裏射出，它輕輕眨了眨，越睜越大，最後星目朗朗，只是眼裏盡是悲慟。

如意斬望著毫無生氣，一臉枯敗的元天劍，心存僥幸地道：“主人，您別和我開玩笑了好不？我看得見您了，我也看得見這個世界了，這麽令人高興的事情，您卻故意嚇我，您知道，我膽兒小的。”

元天劍沒有回答他。

如意斬輕輕閉上眼睛，一滴淚水溢出眼眶，器靈無淚，它卻有淚。

它的淚很珍貴，甚至很致命，因為被淚水帶走的，是器靈的神華，一滴淚，就是一縷生機。

作為器靈，它其實能判斷，元天劍已經隕落，因為它再也感知不到元天劍的存在。

它想會不會像上次那樣，元天劍故意屏蔽了它，於是才試探了一下。結果很令人絕望，它能看到這世界這種大事，元天劍不會在這當口開它的玩笑。

根本沒有所謂的機緣，他把他的生命精華盡數給了如意斬，然後自己消逝，他說的上上簽，就是死亡！或許在他看來，沒有比能徹底死去，更讓他覺得幸運的了。

“主人吶，您說過，並不是每個人，都渴望永生，我也是啊！”如意宗輕輕躺在元天劍微微張開的手中，“你不在了，我找不到回家的路啊！可是我死不了啊，死不了啊！”

它一邊述說，一邊流淚，淚水如珍珠劃向星空，永不消散，它才獲得的能力，也在不斷潰散。

直至斧面上的人臉徹底消失，它又恢覆了以前的模樣，變成了瞎子，變得無影無形。

“對不起，主人，不是我辜負了您，我把您的氣息撒向昊空，讓有緣者得之，我好希望，其中有那麽一個，承您意志，鑄道功成，接引三界，引你我重逢。我好累啊，我要睡了……若您不來，小斬誓不蘇醒。”

它封閉了自己的感知，隨著元天劍的屍身，在無盡虛空中飄零。

……

“別睡了，起來！”熟悉的聲突然在如意斬耳邊炸響。

如意斬猛地醒來，悲喜交加地道：“主人，您果然來了，誰建了這六道？那老頭怕死，結果越怕越死……元家沒一個好東西，忘恩負義，妄圖掌天，殺了老頭，還誣陷於您，使得您落得如此下場，我拼了老命想替您報仇，可惜我打不過他們……啊，終於能見天日了，看來果然是邪不勝正，您和老頭都回來了，主母和小主人也回來了吧？還好還好！”如意斬劈裏啪啦冒出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話，可能是太興奮，它根本沒意識到，這些東西，它本來一點都不知道。

“你剛才說的什麽？”元天劍猛地將它拿起來，瞪著它的眼睛，眼裏充滿驚駭。

“咦，我的手呢？我的腳呢？”如意斬見得元天劍望向它，正欲行禮，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變化——不對，有變化，它的人臉又長了出來，它也可以看到這個世界。

“我問你話呢！”元天劍厲聲道。

“您不知道？對對對，您應該不知道，您已經隕落了，不是這次，是上次！您，主母，還有小主人，都隕落了，整個世界都與您為敵，他們都瘋了，老頭不是您殺的啊！不對，他們沒瘋，他們根本就是故意的，因為整個天下，自老頭後，您是最有資格繼承老頭地位的，您可是天監啊！只有先幹掉你，他們才有機會，反正您都是千夫所指，借口都不用找了！”如意斬一股腦地倒著它這番無法理喻的記憶。

元天劍沒有再問，他心裏緊張至極，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打斷如意斬的述說。

然而讓他抓狂的是，如意斬突然就此打住，然後一臉茫然地望著元天劍：“主人，不對啊……咦，哪不對了？剛才我說了什麽——啊！主人，您真的抽了上上簽！嚇死我了，嚇死我了，下次您能不能別和我開這種玩笑？”

元天劍恨不得給它一巴掌，可是他知道這怨不得它，只好將怒氣宣洩在其他地方。

他一拳擊向面前的大海，方圓數十海裏翻湧起高達數萬米的水柱，卻並不消散，便如被抽水機給抽向高空一般，然後突然沒了動力，自由墜落下來，卻不濺起一絲浪花。

他有意地控制著海水的狂暴程度。這裏是地球，生氣歸生氣，他不能因為自己不爽，便給這顆脆弱的小行星帶來天災。

“主人的修為……咳咳，那個，嗯，還行。”如意斬很想誇讚下元天劍控制入微，可惜它實在沒那臉，大乘巔峰啊，就這水平，何況是在這樣一個靈氣全無，還比珞使星不知道小了多少倍的破星球——等等！

如意斬總覺得哪不對，它再次認真地感知了一下，然後一臉的不可思議：“這是……主人您說的那個……那個地球？”

“你說對了。”元天劍抓著它一個瞬移，來到星球之外，“四十萬年，還不足以讓這個星球的板塊發生明顯變化，這裏就是地球，住著老聃的地球，誕生過我的地球，沒有絲毫靈氣的地球。”

“我睡了好久？”如意斬晃了晃腦袋，“七萬年？”

元天劍癟了癟嘴：“那不過是一般大乘巔峰的水平，我不是一般人，從你睡去，到你醒來，不超過一天！”

“這怎麽可能！”如意斬想不明白，正想說就你剛才的水平，也就元嬰水平吧，它下意識地感知了下元天劍，嚇得啪地掉在地上，“您……主人！為什麽我感知不到您了？”

元天劍拍了拍它：“小斬，我認為你應該知道，我是很討厭什麽主仆關系的，以前如此，現在也如此。只是要斬斷這種聯系，實在太難，我都重生無數次了，居然不能讓你自由。當初我給自己算了一卦，也給你算了一卦。看來他還算給面子。”

“我不需要！”如意斬憤怒地吼道。

“我在你記憶裏看到很多關於你的事情。”元天劍避開它的目光，“沒有人，不向往自由，包括你在內——別爭！我不認為你有什麽不忠誠，而且這才是正常的生命！我想當初我創造你，肯定有一個不同尋常的理由，一定不是為了讓你成為我的器靈。器，不需要靈！”

“可是您還需要我的記憶了解真相啊！”如意斬覺得羞愧，想來自己潛意識裏，也許真如元天劍所說那般，否則也不會如幾百年前那樣，對元天劍隱瞞自己的想法了。不過現在正是元天劍需要自己幫助的時候，怎麽就這麽被解開了呢？

元天劍先是點了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是，我確實需要，不過，現在不需要了。因為剛才你已經告訴我了。”

“為什麽我記不起？”如意斬痛苦不已。

“總有一天會想起來的，對不對？”元天劍道。

“主人……”

“喊師父！”

“不！我是您的氣血鑄就，就像您親身的……”

“你且打住，我得糾正你一下，哪個法寶不需要主人的氣血了？我不過是在你身上多滴了幾滴，媽的，老子一男的，你這麽說我瘆得慌！”

“那好吧，師父……可是啊主……師父，我應該比破鼎入門早啊！總不能當師弟吧？”

“嘿，難說，跟你講，破鼎跟咱們來自一個地方，搞不好他還真是我大弟子。”

“師父，剛才您說什麽？”

“嘖！忘了這茬了……小斬吶，師父我當初修為不夠，算的卦出了點小問題。”

“啊！什麽問題，別是反卦吧，您可別再詐死嚇我了！”

“不會了，凡事適可而止，我想我再要求再多下去，會自絕於此的……咳咳，其實我想說，那是我剛才的想法，現在變了！因為我們來得痛快，回去卻不行！只好耍賴了。”

“……師父，我總覺得還是先別這麽弄，其實未必非要回去，在哪兒不是飛升吶，這裏最近的修真體系不過一百光年，犯不著的。”

“不！必須回去，阿芙還在珞使星呢！”

“仙界見面不一樣嘛……”

“不一樣！你不懂！不過你會懂的，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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