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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butterf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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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butterfly

Chapter44

此刻, 冬夜的濕度還在不斷上升。

雨水順著巷口人被黑色濕發微遮的後脖頸,落入外套裏的黑襯衫。

祁司北低頭笑了笑。

摘下口罩的瞬間,冬夜呼出的冷氣在路燈下瞬間彌散。

還是那副一身混蛋樣子。

雨水晦澀了巷子裏頭頂狹窄的天空線,他踩著一地大雨, 步步平靜走近。

雨下得太大了, 大到她看不見, 有一步他狼狽踉蹌了一下。

清瘦的身影在大霧中逐漸清晰。

是她夢見了三年的祁司北。

看見她僵在半空中的手裏舉著的那只打火機, 唇線勾起來的弧度很好看。

“借個火?”

不是好久不見, 也不是別來無恙。

而是給他一支煙的時間, 陪她留在這場暴雨天。

林雨嬌說不出話。

北風吹得她藍色圍巾上的雨水一滴滴滾落。

那只夾著的煙手,隨著他半俯下身, 慢慢靠近她手裏燃燒的火光。

冷雨裏,她的腦子裏突然閃過那幾年,祁司北蹲在巷口一頭桀驁銀發, 擋風點煙的樣子。

她怕看見他, 還是三年前那個渾渾噩噩的模樣。

毫無征兆的,突然松開了那只打火機。

擡手用力給了他一巴掌。

“為什麽要讓我為你擔心。”

“為什麽要換號碼讓所有人都找不到你。”

為什麽狠下心這三年杳無音訊, 連他是死是活都無聲無息。

大雨裏仰著臉看著他的眼睛, 夠恨,也夠冷。

祁司北壓根沒想躲那一巴掌。

他的眼睛被雨淋得泛紅,低下臉,擡手不動聲色用指腹擦了擦。

“解氣了麽。”

她被他似笑非笑的腔調堵得說不出話來。

手中的那盒煙,被她扔在老墻上,彈落回濕漉漉的雨地。

“啪嗒”一聲。

“祁司北, 這幾年, 你過得挺好。”

脾氣見長。

下一秒,本準備擦肩而過走出巷子的林雨嬌, 撞上一股掙不開的力量。後背也跟著往後猛然撞。

像是一瞬間委屈決堤的水,為了不讓人看出翻湧,所以這樣沸騰了。

最後,是祁司北突然護在她身後蝴蝶骨上的手背,狠狠撞在水泥墻壁上。

“是。我是過得挺好。”

他不在意手上的疼,把臉刻意埋在她看不見的頸側。

林雨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到繼續不著調的語氣。

一句輕描淡寫“過得挺好”,一筆帶過這三年兩年,一筆帶過所有在他身上發生的痕跡。

他把所有的疼,一字不漏嚼碎了,生生自己咽下。

祁司北的臉很燙,觸碰到她的頸窩皮膚。身後那只手又抓得那樣緊,呼吸裏是兩個人交疊的氣息和雨聲。

雨珠沾在她長長的睫毛上。

林雨嬌只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

“那你有沒有想過,我也會難過。”

抱在她背後那只手僵了一下。

在祁司北走神的片刻,她直接用力推開了他。

他轉過身。

巷口已經響起一群人的腳步聲。

幾個人扶著酩酊大醉的譚佳妍出現。在看清巷子深處站著的人之後,全都炸開了鍋。

“你什麽心思,翻她通訊錄直接打給祁司北?你敢撥這個電話,我都不敢出來碰到他。”

“我哪知道那是祁司北,備註明明是哥哥啊。”

“我能要張簽名照嗎...”

他只是跟譚佳妍親哥是好朋友,剛好在這附近的酒店,答應了她今晚抽不開身的親哥,來這裏送她回家。

林雨嬌沒回頭,擦肩而過亂哄哄的人群。

像是一個路過這條巷子的路人。

雨路上急停下一輛黑色奧迪。駕駛座上跑下來一個男人,懷裏抱著一只表情臭臉的橘白貓,看見祁司北,就跟看到了救星一樣奔過去。

“祁老師,祁老師。”小助理哭喪著臉抱著貓過去,“實在對不起。”

“你走了以後公主一直在房間裏叫,一開門就往外沖,我真控制不住啊。它怎麽這麽黏你。”

耳旁貓叫聲很吵。

林雨嬌不由往那人懷裏看了一眼,怔了一下。

怎麽這麽像那只她經常在上禾路餵的流浪貓。

看花眼了吧。她想,收回目光繼續往外走。

祁司北冷冷重新戴上口罩。

手背上那道猩紅的擦傷,在冷白夜色裏格外刺疼。

一手抱貓,猶豫了一下,一手隔著路都走不穩的譚佳妍衣袖,不耐煩抓著她往外走。

許是剛才林雨嬌那一巴掌讓他有點恍惚。

想起離開上禾路的那一年春天,三年前。

那個銀發戾氣,像個打了敗架的混混一樣的少年,全身上下只有八百四十塊錢。

在巷口碰著了得口炎吃不下飯的那只貓。

眼熟是因為,他經常看見林雨嬌一邊餵它一邊跟它說話。

他用八百塊錢給貓治好了病。然後帶著那只貓,用剩下的四十塊錢買了火車票,坐了一天一夜的綠皮火車,去了北京。

祁司北從十八歲開始沒有家,他很想給它一個家。

一無所有的人,只有難涼的熱血和硬骨頭。

還有一只叫公主的貓。

北方,是十幾塊錢一晚上的鐵皮棚搭建出的旅館,是夕陽西下不知道何去何從的天橋,是回到旅館擰開水龍頭全是紅色的銹水。

那群追要陳冬雄債的人也好幾次找到過他的落腳處。

為首鬧事的,不願意等法律的判決書,也不願意相信法院能把潛逃在外吞錢的高層全都追回來的那個五大三粗的中年人,走向被一群人摁在地上的祁司北,抓著他不知道低頭的脖子,也給過他重重一巴掌。

他們想讓他去死。

但林雨嬌那一巴掌,是想讓他好好活下去。

那他再鮮血淋漓,都要活著。

-

杭南的冬天冷得漫長。

風把西湖邊的冷水霧,吹得滲入整座城市的燈火。

林雨嬌去手機店還備用機,順便拿回了自己修好的手機。

站在霓虹閃爍的街頭,下載回因為工作忙碌,戒掉許久的國內娛樂軟件。

猶豫了一下,緩緩輸入三個字。

2022年冬,祁司北發行第一張原創作詞作曲ep《回聲》,獲得年度銷量第一。

同年,ep同名主打單曲《回聲》,成為當年殺入風雲音樂盛典的最大黑馬,一舉奪下最佳新人獎。

采訪視頻裏,他毫不避諱直視鏡頭。

那是一張仿佛生來就適合大屏的臉。

“只有逆風而上,耳邊才是山呼海嘯的回聲。”

當晚紅毯結束的afterparty,一段視頻流出。黑色西裝的年輕男人游刃有餘站在名利場中。

彎下腰碰杯幾位過來跟他打招呼的前輩,手中酒水微晃。

有關於那場afterparty話題一夜之間飆升上億討論。

祁司北。

經得起命運的翻天覆地,也接得住自己親手捧回的榮譽。

那一年冬天,有一顆閃耀的星星在天邊,橫空出世。

林雨嬌看了一會兒,徑自關掉手機,擡頭走進杭南落葉如雪的冬天。

晚風冷。她把手揣在大衣口袋裏。站在地鐵口,耳機裏聲音被人潮喧囂到聽不太清。

風停的那一瞬間,她聽到伍佰。

“就像站在烈日驕陽大橋上。”

擡頭看,繁華的城市,四面八方都是燈光。

這座城市無數立交橋,不怪不同路。

她臉色很淡,若無其事,低身走入地下扶梯。

耳機裏的歌還在繼續。

是“眼淚狂奔滴落在我的臉龐”。

-

開春,她正式入職了新律所。

習慣了在燈火通明的寫字樓裏,看著遠方一盞盞熄滅的燈,手邊放著幾杯空了的咖啡,再走出大樓已經快天亮的生活。

春雨淋在瀝青路。

早會結束的時候,同事祝白來她辦公桌邊找她,遞給她一個信封。

“林林,方總今早快遞寄過來的,咱倆收。”

“方總沒發消息給我啊。”林雨嬌一邊拆,一邊疑問。

方總叫方度,度風娛樂的老總。從三年前一家瀕臨破產的小公司,到如今國內頂尖top級經紀公司,度風娛樂本身就是一個業內的傳奇。

前幾個月,度風娛樂起訴某廣告商代言侵權旗下小藝人的案子,勝訴了,是林雨嬌和祝白負責的。

拆開信封,是兩張公關票。

祝白站在她桌邊旁若無人驚叫。

“內場前十排,下周游凜的巡演演唱會舟川場!”

她不認識游凜,但是之前總聽祝白提起過。祝白是他的粉絲。

公關票轉贈他人,在方總那邊不好解釋。她編不出什麽理由不去,答應了祝白買下周的機票去舟川市看演出。

晚上八點的演唱會,從早上開始舟川奧體中心門口就人頭攢動。她們的飛機晚點,抵達舟川天空已經黑了。

夜色的恍惚,讓整座城市更像回憶裏的片段。舟川的春天梧桐仍在生長。

她想起那些在上禾路出租屋裏,斷水斷電的日子。

夏夜樹影下走過穿著黑色無袖背心的少年,單手懶懶抱著一個籃球,從附近的球場回來。

“林雨嬌,我贏了。”晚風吹得他前額銀發後掀,放下籃球,張開雙臂。

“抱抱我。”

路燈把他的笑照得如此熾熱耀眼。

祁司北,你永遠會贏的。

-

奧體場館門口放滿了游凜的其他圈內朋友送來的花籃賀卡,擺了整整十幾米。

粉絲帶來應援的巨幅海報下,許多人在拍照,祝白也去拍了幾張,才跟她一起進場。

走過熒光棒閃閃的人群,林雨嬌發現票上的位置就在內場第三排中間。

離舞臺很近。

“我跟你說,你別現在嘴硬,看完你一定會愛上游凜的。”昏暗的燈光裏只浮動著熒光棒亮,祝白湊過來得意洋洋說話。

主辦方送票的那幾個位* 置最激動的只有祝白,遠不及身後粉絲區域那般狂熱。

演出音響效果太好,整耳欲聾。臺上人臺風很好,一邊唱一邊互動。

“林林他看我鏡頭了!”身邊的祝白還嫌不夠近,拼命揮手,恨不得坐到舞臺邊上去。

中場環節,游凜繞了臺子一圈,突然舉起話筒。

“大家都知道,今天是我今年的第一場巡演,有邀請神秘嘉賓。你們期待是誰呢。”

身後又是一連串的尖叫和混亂的人名。

游凜賣夠了關子,笑而不語退到一邊,準備合作舞臺。

“誰啊誰啊。”祝白差點準備站起來拍照。

燈光突然變紅,臺邊氣態的燃料被工作人員引燃,瞬間燃燒起一圈熊熊大火。

升降臺緩緩上升。

他站在萬人目光裏,燈光把他的身影勾勒得無比挺拔張揚。

尖叫聲險些刺破耳膜。

聲浪像浪潮一樣,把場館的每個角落都填得嚴嚴實實。

林雨嬌坐在臺下發呆,不感興趣特邀嘉賓的事。茫然看向一旁已經激動哭出來的祝白。

在鮮花和掌聲裏,在這生生不息的春天。

她確定自己,再次聽見了這個名字。

“祁司北。”

猛然擡頭。

對視上臺側大屏幕,那張攻擊性激烈的臉。

他穿著白色短袖襯衫,外套著一件黑色夾克無袖,黑色護腕,銀色金屬耳掛在紅色燈光下危險迷人。

重金屬的音樂伴奏在烈焰中崩發。

毫無瑕疵的舞臺,沒有人可以從他們身上移開目光。

結束的時候,兩人默契同時轉身單手抱了一下。

強強聯手。

“今天還是祁老師的一個特別日子。”

游凜比他大幾歲,但還是會喊他祁老師。

整家經紀公司當年都差不多是靠他一個人的人氣撐起來的。

“三月二十四號,祁老師的生日。”

臺下早就知情的起哄聲此起彼伏,游凜一只手勾著他的肩,一只手舉著話筒笑。

“知不知道我的第一場巡演的主題,叫禮物。感覺很適合今天過生的祁老師,所以祁老師,有沒有想向我們展示的珍貴禮物呢。”

他的團隊早就跟祁司北私下對接過流程。祁司北唇角彎了一下,說了一聲“知道”。

臺側的屏幕上突然出現了幾個舉著熒光棒的女孩子。

林雨嬌在亂了的心跳聲裏,找回自己說話的語調:“她們是誰。”

“在隨機捕捉觀眾呢。”祝白好笑拍了一下林雨嬌,“你說會不會拍到我們。”

她總覺得林雨嬌的臉出現在隨機捕捉的大屏幕上,被人拍下來發網上是會爆的程度。

“那我們就來期待祁老師給我們帶來的珍貴禮物吧。”游凜轉過身,示意工作人員拿上來給祁司北。

祁司北接過盒子,鏡頭聚焦在那只手上。

打開。

“這什麽啊。”不止祝白,所有觀眾都幾乎好奇往前探了探腦袋,“一張...賀卡?”

看上去有些年頭了,支離破碎,被人用幾十條雙面膠一點點拼湊好。

內頁,精致的手寫字體微微泛黃。

“祁老師念一下上面的字。”游凜先是過去自己看了一眼,一邊意味深長把話筒遞給祁司北。

低沈的聲音,和剛唱完歌不平穩的呼吸聲,在許多年後回蕩在舟川市萬人矚目的演唱會場館裏。

他舉著賀卡,緩緩開口。

“祝祁司北,前程似錦,唱到萬人空巷。”

那年聖誕節,林雨嬌喝醉了酒,逮著上禾路上人家店鋪門口的聖誕樹,隨手寫了一張賀卡。

後來,在祁司北獨自離開上禾路的那天,那家服裝店倒閉了,在往外扔東西。

他看見那張來自那年聖誕夜的賀卡,從風中墜落他腳邊。很熟悉的字體。

在炙熱的盛夏,卻像冬天錯過的雪花。

那張早就破碎的賀卡,被他日日夜夜珍藏著。

就像曾經那個渾不吝的少年,甘願用一整晚,為她拼湊好那張屬於她的獎學金榮譽證書一樣。

在他一身淤泥的時候,有人始終盼著他前程似錦,要他扶雲直上。

“祁老師帶來的,生命中最珍貴的禮物,是一張賀卡。”游凜在旁邊熱心解說。

幾乎是同一剎那。

導播在這個時候,隨機切到了內場前排的人。

林雨嬌的臉忽然出現在大屏幕上。

她只擦了一層唇彩,白凈的臉,黑色的長發。最簡單款式的格子襯衫外套。

身後有人在脫口而出:“好漂亮啊。”

“林林,你上大屏幕了!快揮手啊!!!”祝白整個人彈起來一樣激動,“林林!”

舞臺上的祁司北本來準備把賀卡放回去,餘光也突然看到了切換的大屏幕。

他的手在顫抖,不動聲色想移開目光。

那個一路踩著腥風烈雨,逆風而上的少年。

在此刻聚光燈下,卻捧著賀卡,有些刻意目光回避著大屏幕上那張臉。

手無措顫抖得不像樣。

甚至高中時代,他第一個走出高考考場向監考老師交了白卷的時候,手也沒這麽抖過。

十八歲的祁司北,主動放棄流放自己的人生。

後來,他用力愛上這個世界。因為知道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有他希望她能過得好的人,在自由生活著。

我們之中,如果只能有一個人前程似錦,林雨嬌,我只會選你。

我讓你永遠贏。

今夜她來聽他的演唱會。

游凜第一個註意到祁司北的不正常,不知道他怎麽了,趕緊救場轉移話題。

笑著望向屏幕。

“hi這位幸運的觀眾,你有什麽想說的話嗎。”

林雨嬌第一次遇到這種環節,本能反應拒絕,搖搖頭。

游凜沒為難她,正想說沒關系。下一秒,把他怔了一下。

他聽見祁司北的聲音,從話筒裏低低傳來。

“你能對我說一聲生日快樂嗎。”

游凜差點表情管理失控。他是在讓觀眾提問,哪有歌手向觀眾討祝福的。

低聲問過去:“不是哥們,你咋了。”

全場都是羨慕的尖叫,排山倒海。

屏幕上的女孩子,低頭沈默了一會兒。

春天是一個好時節。

冰凍千尺的土壤下,生命會從黑暗中破土而出,變成參天大樹。

林雨嬌平覆了情緒,目光飄忽不定。

“生日快樂。”

“北哥。”

那句“北哥”,話音剛落。

祁司北蹲在臺邊,拿紙巾擦汗的手頓了一下。

目光定定穿過這人山人海,怔怔追著她的方向。

少年的目光其實從未變過,永遠明目張膽。

永遠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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