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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butterf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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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butterfly

Chapter45

散場的時候場館上空落了一場雨。

漫天飛舞的彩帶和雨水紛紛落下, 祁司北一個人又回來。單手摘下耳返,站在舞臺陰影面的臺階上,沒立刻走。

彩帶濕漉漉落在他的肩膀上,仿佛五顏六色的勳章。

有些恍惚。

很多年前, 他也是這樣站在空氣密不透風的live house裏。

臨時搭建起來的小舞臺, 散落著幾根煙頭, 吊頂上的劣質燈球昏暗。

唱高興了會搶樂隊吉他手的吉他, 半跪在臺邊邊彈邊唱。

臺風好到沒話說, 老板都怵他身上那股勁。

漂亮的小姑娘給他點酒, 膽大的女孩往臺子上扔手鏈扔房卡。他就笑也不回應,接過來就一飲而盡, 晦暗的眼睛在燈光裏野得發欲。

眼睛比酒精更讓人沈淪。

那張臉玩得開,又明確守著點不亂的底線,幹不出不尊重別人的事。

這麽個夜場裏, 難免也會有糾紛。有女孩驚魂未定跑過來說被人摸腰, 拽回來的那個胖男人死活不認。

幾個人坐在監控室裏一邊調監控一邊偷偷報警,還要指指臺下某張空座上休息的人, 各自閉嘴只交換一個眼神。

意思是別把他引過來。

祁司北是真會上去幹架的。

幾個狐朋狗友喝爛醉, 坐沙發不知道在玩什麽。輸的人一摔牌站起來,擡手就指了過來:“我選北子。”

神經。

祁司北彎唇笑笑。

後來他才知道,他抽到的問題是,指認覺得他們這群人中間最孤單的人。

“這個你必須喝,選誰都不可能是北子。”

“你長沒長眼睛,不知道人家一晚上拿別人六個微信。”

其他人不信, 杯子和酒瓶嘩啦嘩啦碰撞。祁司北嫌吵, 轉過身拉上寬大的衛衣帽檐。

他在那家live house駐唱了四年的夜場,總是一個人坐在淩晨四點的清冷場子裏, 視線裏全是半瓶空瓶的啤酒瓶子,都想不起來今晚身邊坐的是誰。

酒精最容易麻痹回憶。他坐在一片漆黑裏,也想不起來外面的天光是什麽樣的。

天光是第一次走進上禾路。

明明是高中給他送過情書的人,別扭得裝作不認識他,聲音很輕。

“這間房間朝南,會有陽光。”她的臉上有客廳藍色玻璃窗落進來的光,“如果你要租的話。”

“我讓給你。”

平日裏見他就躲的人,喝多了會追出來眼眶紅紅喊他小北,問他頭發怎麽不是黑的了。

他坐沙發上好笑拿手機,故意乖乖哄著她。

“林雨嬌,你再說一遍唄。”

把人家錄下來,想著等她酒醒放給她聽,看她慌張無措的目光和迅速發紅的臉頰。

後來第二天他就忘記了。

再一次發現這條錄音,已經是很多年後孤身一人去往北京的深冬。

他頹喪坐在大雪紛飛的鼓樓下,清理文件,發現這個未命名的錄音。

點開。

耳機裏,那個女孩聲音有點哽咽地問他。

“小北。”

“你的頭發怎麽不是黑的了。”

-

後臺的化妝間全是人。

祁司北走進去,幾個工作人員站起來跟他打招呼。他淡淡點了點頭。

一個人隨便找了個角落,倚著墻坐下,習慣性往下一壓鴨舌帽。

手機微信視頻通話振動。

他拿起來看。楞了一下,始終生人勿近的臉上,罕見露出片刻幸福。

“餵?”是一個小女孩奶聲奶氣的聲音。

“你都不說祝哥哥生日快樂。”疲憊坐在墻角的人,半只手掌貼心遮擋住視頻頁面,“哥哥真的要傷心了。”

故意把音調拖得很委屈。

“生日快樂。”視頻對面的小孩聲音很甜。

“你手裏拿著什麽,糖果?”祁司北笑得低下頭,“你給哥哥留一顆好不好。”

天生就很會哄小女孩的語氣。

“祁老師,我們該回酒店了。”身後有工作人員壓低聲音打斷。

他沒理。弓著背,那雙桀驁的眼睛在這一刻才潰出幾分疲憊。

視頻通話那頭,程譯野坐在別墅沙發上,瞥了一眼。跟祁司北這麽多年還在聯系的朋友,敏銳捕捉到他的情緒不對勁。

這個世界上他沒有家人,把程恬當自己親女兒一樣養。

只是此刻不想耽誤他工作進度,縱使不忍心,仍然一把抱起了程恬:“好了恬恬。要睡覺了,快點跟哥哥說拜拜了。”

“哥哥,天氣冷,要多穿衣服。”

程恬最後一句天真無邪的童聲,話音剛落,視頻“嘟”的一聲斷掉了。

耳邊只剩下淅淅瀝瀝的大雨。

工作人員還想上去催,被從門外進來的一個藍紋襯衫的男人拍了拍肩膀。

“方總。”對方慌忙打招呼。

“他今天過生,隨他好了。”

方度環視了一圈化妝間裏的人,對落寞坐在角落裏的人招招手,示意工作人員把車鑰匙送過去。

“小北,一會兒你自己開車回酒店吧,我就不讓他們跟你一塊去了。”

“你要是心情不好想一個人走走,去哪都可以。”

角落裏的人還低著頭,懶懶擡手,接過車鑰匙。

其他人這才看出他情緒不對,漸漸噤聲。

方度算是他的老板。

當年他初露頭角就輿論纏身,在圈子裏狼狽滾爬。方度拉扯著一個即將申請破產的小公司,頂著圈內的冷眼嘲笑,放手一賭簽下他。

獨當一面,硬生生救起了一家瀕臨破產的公司。

彼時,祁司北的那些過往鋪天蓋地被徹底扒出來。輿論謾罵通稿漫天。

他很少對別人提起或者抱怨,整個人變得異常沈默,只會沒日沒夜寫歌。

精神壓力,讓他有一段時間左耳徹底聽不見。做過一場手術。

麻藥勁沒過的那陣子,方度進病房看他,這麽高的人側著身縮在窄窄的病床上,神智不清,哽咽說著囈語。

方度低下頭皺眉聽,聽見祁司北說的是,“媽”。

最疼最絕望的時候,也只敢小心翼翼喊出那個字一遍。

他可以原諒祁婉黎因為工作調動放棄他的撫養權出國,可以原諒她缺席自己高中每一場家長會,可以原諒她總是皺著眉告訴他自己很忙。

可是到最後,她好像都沒愛過他。

那幾年,他每天平均睡不到四小時。反正只要一睡覺就做夢,各種夢。

最後連死去多年都沒怎麽見過的爺爺奶奶,都被他夢出來了,夢到兩個骨瘦嶙峋的老人,抓著他扔到陳冬雄的別墅地下室裏鎖起來。

他沒辦法去醫院,這麽多媒體都盯著他。

靠止疼藥和安眠藥活著。

他想拿命賭前途的時候別人勸不動。

-

祁司北晃蕩出場館的時候,外面的天空還在下雨。

他無所謂淋不淋雨,也沒問工作人員要傘。

帽子一遮,沒人認出他,一晃一晃走入大雨裏。

雨淋濕了身上的外套,黑色牛仔深一塊,淺一塊。遠看過去也挺像個深夜不回家的不良少年。

長街上的雨水,被冷光燈照得一寸寸泛藍。

廣場上的大屏幕,播放著一段娛樂工作室的采訪vcr。

折疊度很高的臉,天生為大屏而生一般,直直盯著鏡頭。

是他自己剛出道的采訪vcr。

“對現在的自己最想說的話?”抽到其中一張問題卡牌的人,笑著念出卡牌上面的字。

不緊不慢開口。

“那就希望自己可以繼續往前走,別回頭。”

祁司北無聊看了一會兒,從大屏幕的vcr上收回目光。

餘光慢慢瞥到身後的暴雨。

車來車往,有人在街邊一輛車一輛車看過去,長發被雨淋得狼狽。

她好像在挨個認來接她的車,在找地方躲雨。

背影還是很瘦,是讓人看了一眼就很難忘記的漂亮。

祁司北轉過身,就這麽遠遠盯了很久。

街上沒什麽行人,只有他們兩個隔著這滂沱大雨。一個在找車,一個在看她。

思索了一下,他藏在外套口袋裏的那只手攥著車鑰匙,往下沈了沈。

下一秒,街邊那輛黑色大G車燈閃了閃,車門一聲開鎖。

他看著她被誤導了,為了躲雨看也沒看就上了車,拉上車門。

也停下往前的腳步,站在街角背著風點了一支煙,不急不慢地等。

還是要回頭。

-

雨夜時而模糊,時而清晰。

透明的早春雨流到脖頸裏是冷的。

演唱會結束以後,整個場館裏的操場跑道都被澆透。軟件上顯示周邊排隊等候打車人數驚人,祝白急得不知道怎麽辦。

手機上對接人那邊發了消息,貼心聯系她,說因為天氣的特殊因素,安排了主辦方的車來接送她們回去。

林雨嬌在A1出口前等了她很久,人流太多,最後兩人妥協車上見。

她低估了今夜的大雨,走在街上眼睛都被淋得發疼,視線全是雨水。

手機顯示來電。

正好身旁那輛車牌號模糊不清的黑車,閃了一下車燈。

她以為是來接的司機在打雙閃。

林雨嬌匆匆關閉和祝白的聊天頁面,以為認對了車牌號,著急避雨先上了副駕駛。

一邊狼狽系安全帶,一邊接通電話放在耳邊。

發黃的梧桐葉被狂風暴雨吹落在車窗。

“餵?”急促呼吸快被雨天吞沒。

“林林,你還在加班嗎?”周沈聽到電話那頭的雨聲,關心問她,“雨下很大,我一會兒過來接你。”

南方地區局部大雨。周沈以為她現在在杭南辦公大樓裏。

林雨嬌剛想解釋清楚說不用,總感覺車窗外有人在看著她。

心裏莫名慌神,一邊解安全帶,一邊擡頭想要下車。

車門半打開的那一秒,突然被人擋住,冰冷的雨汽細細密密一瞬間全湧到臉上。

對方身上灼燙的體溫俯身下來,遮擋住昏黃的路燈光。

“幹嘛坐我車。”

發兇的質問,尾音低低落下。

明知故問。

林雨嬌往後一仰,眼裏雨水浸得酸疼,就這麽看清了祁司北那雙居高臨下的,漆黑淩厲的眼睛。

上錯了別人的車還好,但偏偏是他。

她楞了一下,聲音很輕。

“對不起,我找錯車了。”

抱歉低頭去撿掉落在前座的手機,還停留在通話頁面的手機殼亮得發燙。

“怎麽了。”周沈聽出第三個人的聲音,“你旁邊有人在說話嗎。”

“沒人。”

說完這兩個字,心裏就像是有股氣還沒出,垂下潮濕的睫毛。

“陌生人。”

三個字剛落地,她本來抽身要走,被一股力量頑劣後推到副駕駛座上。

半探進身來的人單膝輕抵在她的大腿上。她沾了雨水的襯衫領子混著香水和水汽,發瘋一般,濕漉漉擦過他的下顎線。

一手壓住她的肩膀,一手前伸。因為不爽咬緊了後槽牙,嘴唇在她側頸摩擦,像在思考到底咬哪裏。

熾熱無聲的呼吸掃得她從頸窩麻到膝蓋。

無措得想找個支撐點。

卻只摸到祁司北撐在座位上的手掌,這些天因為拼命練琴的手掌帶著點粗燥,卻顯得如此真實。

那只手順勢一把反握住她。

她聽到他的聲音從不爽變成急促,體溫漸漸上升。

昏暗的車內在雨絲的空間裏,滲透出點點滴滴的昏黃的欲望。

模糊的視野裏,只有在她顧忌落在腳邊的手機還在通話中,不敢出聲,只能用行動每一次試圖推開他的時候,才會換來故意似的疼痛。

暧昧發澀的雨水從他的脖頸裏落入她的鎖骨。

周沈在電話那頭只聽到雨聲。以為信號斷了,不禁皺著眉“餵”了幾聲。

很久很久以後。

那只沾著雨水的修長手指,自顧自撿起她的手機,放在自己耳邊。

“周沈。”

“我在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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