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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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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我不知道那日仕豪是何時走的,他那件雪白的外袍蓋在我的肩上,我起身時來不及抓住叫它滑了下去,再去撿的時候雙臂已然沒了知覺。生生的困成了個廢人,我不禁自嘲。

采兒將我扶回住處的,我著手叫采兒教我將袍子洗的幹凈,自覺得這應該由我自己來做才有心意。我等著下回他再來,還他。

母親知道那日我與仕豪憑欄小憩誇我知變通,說她並沒有教我留住人的法,我卻自己留住了仕豪,是個聰明的。

我只是笑,想起那日是仕豪性情好,才與我多說兩句。

母親本是算了父親不來,卻沒想到事情並不好解決。北野來犯而仕乾遠在邊海這就叫事兒就落在了在京的兩位皇子手中,官家下旨要仕衡帶兵前去北野,母親沒想到官家會如此安排。

官家本是宣了仕衡和仕豪一同進殿的,仕豪要廷哥兒跟著前去為將,而自己也願意從私庫出銀兩,這也是父親留在京中的原由。

可仕衡不知從哪來的薪資也從私庫出資,由自己的親家驃騎大將軍鎮軍中。可大將軍年事已高。此行北野天寒地凍愴寒非常,而朝中又值扶新貴之時,廷哥兒父為從一品大員母為誥命,自為從七品是小輩裏可用的。

北野人驍勇善戰,於風霜雪雨的地界兒是極適應的。我們中都氣候宜人,也只有兩月的嚴冬,如此戰士便吃不消了。因此糧草馬匹禦寒的衣裳便是最吃緊的,而此次去的將士足足有三十萬,這筆大額的銀兩仕衡是從哪兒來的?

我與母親閑時喝茶母親有談及此處,母親卻是歡大於憂,她飲完杯中的茶水後說道:“這回的戰事是爭功的好時候,我想仕衡定然是不會放過的,但沒想到他自露了。”

“母親為何如此說?”我不解。

“親家是驃騎大將軍,收攏麾下的文官又都是禦史臺。而三司皆不歸附皇子麾下。”母親說及此處又是輕笑了一下,“你說他的財帛都是從何處去得?”

“收錢財授官職。”我若有所思又答,“或是私立鹽坊私開鐵礦還有炮坊。”

母親敲了敲桌子,轉頭看著我問道:“若是如此,官家會如何?”

我瀲下眼瞼來應:“官家清廉愛民,自用都不舍奢靡,若是如此自然是震怒。”

幾個侍婢早都被遣了下去,母親無遮攔的輕聲低語:“若是廷哥兒與北野談和得利,而仕衡怠慢軍情怒對廷哥兒,會如何?而他因此戰事得半邊兵權,又如何?”

我也不敢聲起,輕言道:“仕豪本就得官家歡喜,仕衡如此只要禦史臺稍有官員進諫重則廢太子,輕也是禁閉府邸收及權利。”

母親正回身子,緩緩地搖了搖扇子。

而因此事有變,父親便是要去揚州老家一趟的。母親問我要不要一同去,我有些猶豫不知該如何。

母親嘆了口氣:“說來,不論如何常蘊該年都是要說親的。”

“是嗎。”我不知如何說,說些什麽,只覺得亂的很。我想起與常蘊第一次相見是我五歲的時候,他給我一頁我想念許久的糖畫芙蓉。他叫我喚他一聲哥哥,我不願,覺著他是個騙人的。長街那樣的長,如今又那樣的短,賣糖畫的老爺也不見了。

“他那日去了便是有了想法了。”母親開口勸慰我,“這是他選的,你還未定親,他還是能再做些什麽的不是嗎?可是他走了。”

我轉頭看著母親,問的認真:“母親,我可是對不起他?”

母親也轉過頭來看我,她眼帶無奈:“你並未對不起誰,他太心急了,也嚇到你了。”

並不是很銳利的言詞,她說的溫柔,或許是於此道她也吃了苦。她安慰我,告訴我如果不願去便罷了。

我默了片刻,想了許多與哥兒相處的點點滴滴,我想無論如何有始有終。像砸了簪子那樣的結果並不是我想要的,對於這麽久來說過於短暫草率了。我說我想去。

第二日雨便晴了來,可瞧著還是灰蒙蒙的。父親說想在老家住上些時日,便叫早早上了車,下人也都備好了蓑衣鬥笠油傘。囡囡特拿了那把常蘊送的釉上著菊蠶面傘來,她說幾日未見常蘊有些想念他。

這話將我說的楞了神,茵姐兒過來扶了扶我的小臂,我稍覺有些著力的地兒。我問她:“常蘊走了,你可有覺著空空的?”

她仰了仰頭後才回:“是有些不同的,空了些。我也有些念廷哥哥。”

我對於常蘊的感情還是有些茫然的,但茵姐兒待廷哥兒是極明朗的,我問她:“你思念廷哥兒是什麽感覺?”

她深看我,似乎是知道我的意念:“他走那日,我想騎了高馬去追他。”

似乎不是,我對常蘊並不是那樣的想念。常蘊走的那日我沒敢送他,窩在自個兒的房裏悶著亂糟糟的想著許多,祖母的話,母親的話,常蘊砸了簪子後與我說的。

想著他是否是欣喜我,還是說只是日常久了他念著我並不是欣喜我,或是覺得理解我知曉我。可他又為什麽給我那支簪子,又因我心傷將簪子擲了。

母親將錚哥兒交給了父親,而囡囡則給她帶著。我叫茵姐兒於我同乘,茵姐兒不知為何思索了許久才點頭。

車軲轆滾得慢,上回是驕陽清風和剝好的蓮子兒。今去卻是陰沈沈的天兒,茵姐兒那頭叫願兒取了一壺清甜的桃花釀來,我瞧她,她低頭給我倒了一小盅給我:“不會醉人。”

“也倒是韓愈有言,杯行到君莫停手,破除萬事無過酒。”我接過她手上的小盅自嘲一句,雙手捧著杯盞小口往下咽。桃花釀的味道一下子在口中彌漫開來,是茵姐兒說的不會醉人的酒,口齒也留不下那濃的酒腥味。

願兒又端出兩盤糕點來,我擺了擺手:“只飲冷酒。”

茵姐兒端了起來,沾了一塊來遞我:“這是妹妹我做的,不知道姐姐是否喜歡?”

我側頭去看,偏生便是我欣喜的白玉膏。我湊前去輕瑉下一小口,入口並沒有那樣的清爽感,倒是多了些酸澀,但是她第一回我便誇道:“很好的糕點。”

茵姐兒聽了我的話有點楞神,我擡手輕推她一下,她這才對我笑了一下:“是想給廷哥哥的,先拿姐姐做了仿像。”

“看在你這桃釀的份上饒了你。”我擡了擡小盅送入口中。

“我也不知廷哥哥喜歡什麽。”茵姐兒也笑,雙手捧著小盅低眉嬌羞問,“那日她送囡囡的,姐姐還記得?”

我細細的去想,卻是怎麽也不曾入目,那日我心存勸慰茵姐兒而囡囡則是背於小食。後又覺困倦,便睡了去,蓮子在口旁的怎麽也是想起不起的。

茵姐兒舒展了笑來,似是可惜似是寬慰嘆氣:“可惜了。”

近了宅子,我才覺得有些心慌。在高大的紅門前祖母坐在輪椅上,邊上站了幾個老輩的嬤嬤和常蘊。我下車時父親攜著母親已然站在祖母身前幾丈拱手作禮,我們小輩也上前去站於父親身後,常蘊也起身走到囡囡邊上與我們一同跪於青石板街上,音色齊整:“拜老祖母。”

“都好,都好。”老祖母很歡喜,父親常年難回幾趟家中。此一見是難得,我們皆都起了,往前去。

父親上前推祖母過垂花門游龍石橋進正堂,見曹公像上前點香拜過後才入座,祖母則牽過了囡囡的手轉身看著。

“俊言今時來,留幾日?”祖母自進門便含著唇角的笑,歲歲月月留下的痕跡畢露無疑。

父親端著茶盞也含著笑道:“母親想孩子留幾時便留幾時。”

這話無疑是讓祖母心足的,但不免還是有些擔憂:“京裏頭的事兒都好?”

“是沒什麽了,由生下了朝會照看一二。”父親叫祖母寬心。

祖母點頭:“由生是個好孩子,是個有前途的。溫慈和你教的很好。”

那廂說著,我偷了神來去看常蘊,他養了只白貓,抱在懷裏逗弄。他身後十四見我看過來低了抵頭似是行禮,但眉目中有些疲憊。

我正出神的時候,祖母卻一下給我叫回了魂來:“蘊哥兒。”

聽到老祖宗的話,常蘊擡了頭去看,正好對上我的眼,他別了去,看老祖宗:“老祖宗。”

“昨日給你的幾幅像可有中的?”老祖宗問的輕軟,可有是帶不容置掇的意思在裏面。

常蘊低了頭去摸懷中的白貓,白貓打了個盹轉了身前來。祖母見他如此有些怒,十四轉身出了去。

堂中頓時有些默然,父親開口從中調和:“長庚是定在揚州不與伯父一同回京了?”

“是了,祖母無力,長庚應從中輔佐。”蘊哥兒這才擡頭來,與父親說道。

祖母對此沒有什麽說話的,只端了茶盞來入口,算是不說話了。過了不久,十四進了來手上拿著五管畫筒。祖母招了招手,他往前送到祖母手裏。

幾個侍從搬了桌來,祖母看過一張便將畫遞給母親,母親接了上前在桌上展開來。足三張,餘的兩張祖母遞給老嬤嬤,老嬤嬤收到後面小丫頭的托盤上。

三張畫開在桌上,祖母下坐站在桌前招招手:“都來給蘊哥兒掌掌眼。”

父親與我們都起了身往桌前去,我轉頭去看蘊哥兒,他還是坐在那兒手上捧著那只白貓。茵姐兒拉我的袖口我回過頭來,她指了指最左側的畫:“瞧,這姑娘的相貌。”

我去看那畫,畫中人立於青柳下,身姿裊娜若欲乘風而去。面容姣好,我瞧之有些似曾相識,看畫下小詩一句“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底下題林家善睞。這不是那位船上的小姐,我悄聲與茵姐兒說:“我知她,一起吃過酒的。”

茵姐兒奇了轉頭看我:“這小姐是最有神韻的。”

“她是個懂理兒的。”我想起了她和藍駢的對話,針鋒相對的可說的都沒錯,極有禮數又是個善說話的。

母親與父親相看了些時候,各撿了一幅遞給祖母。祖母拿到手裏各看了,邊看邊笑:“倒是溫慈與我相有見著。”

母親躬身行禮,笑應:“女人家見道自是與男兒不同。”

“俊言相中的是這個林家的孩子,你我都是中意這個顧家的孩子。”祖母拿著兩幅畫笑著左右相看,“蘊哥兒你來,自己瞧瞧更喜歡哪家姑娘?”

蘊哥兒沒有擡頭,將手上的貓兒放了去,隨即端起一旁的茶來。祖母有些生氣,只看著他。許久後,蘊哥兒都沒有要開口的意思,祖母嚴厲的拔高了些聲,是有些氣的:“那明日都去見見,我與曹家祖母都也說好了,向小姐家的公子遞上拜帖。”

如此,蘊哥兒站起身坐在了輪椅上,十四在身後與他一同離開了。他走後祖母並沒有說什麽,閉口不提方才的事兒,只問父親京都行情,可有想帶回去的吃食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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