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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目張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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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目張膽

李氏毫無誠意的求和,所以蘇祿緋沒有停下對涼州商號的收割。

朝堂之上占不了上峰,佑安長公主又將心思用在蘇祿緋的婚事上。定康帝對蘇祿緋的婚事也糾結萬分,一方面他希望蘇祿緋與任何世家豪族無往來,做一個重兵在握只為帝王調遣的孤臣;另一方面他也想利用蘇祿緋的親事,將她牢牢掌控。

思來想去,卻無合適人選。

太子聽聞睿王妃的子侄在賢親王府做幕僚,便讓寒鴉衛調查了這位江公子。隴州世家中,江氏一族不比涼州李氏的飛揚跋扈,但實力毫不遜色,扼守河西要道百年,底蘊自是非常深厚。

只是對於這位江大公子,著實可惜。本是正統的繼承人,學識品行周正,卻因為十一歲那年被仇家擄走淩虐致殘,被救回後一直在西平休養,看來便是由此和蘇祿緋熟識。

蘇祿緋對太子突然召見江楓舟有些芥蒂,她想知道寒鴉衛都調查出了江楓舟的哪些經歷,左東闌卻借機問道:“殿下若能告訴卑職您與雲外雪的關系,卑職也可將寒鴉衛報於太子有關江公子的一切盡數奉上。”

蘇祿緋笑了,不是那種冷笑或是輕笑,而是好似真的聽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發自內心的笑了起來,左東闌不明所以,只聽笑過之後蘇祿緋眼角眸光中帶著一絲寒意,淡淡說道:“左大人對我,還真是有諸多誤解呢。”

說完她轉身離去,身資優雅端莊,在尋常世家貴女的綽約中透著一股隱隱的盛氣淩人。左東闌看著她和她身邊的一隊扈從,思緒如泉湧翻滾心頭。他一時摸不清蘇祿緋是在意江公子,還是視他為棋子馬前卒。

林照堂內,蘇祿緋目不轉睛地立在屏風前,盯著那人影幢幢。

屏風後康平在服侍江楓舟穿戴周正,覲見太子的衣物飾品不可太過素氣隨意,因而穿戴起來還有些繁瑣。屋內因著蘇祿緋的一言不發氣氛凝滯到頂點,康平額頭冒汗,心中緊張,手指也開始有些不利索,珠石帶環的卡扣怎麽也合不上。

蘇祿緋手裏拄著他的手杖,重重叩在青石板地上,發出了沈悶的一聲“咚”,在屏風外蘇祿緋身側的豐致心裏也跟著咯噔跳空,兩股戰戰,有些腿軟。

江楓舟無奈地笑道:“就快好了。”他接過康平手裏的腰帶自己扣好,然後走出屏風,蘇祿緋立刻將手杖遞了上去。江楓舟右手接過,左手卻扶著她坐回了窗前軟榻。

“我可以去回絕太子的召見。”蘇祿緋見他今日狀態尚好,翩翩公子玉樹臨風之姿,並無病弱之態,心稍稍安放了些。

她知他不願眾人憐憫的審視,這些年無論多苦的藥,多痛的針灸,他都堅持下來了,甚至只要狀態尚可,便不會使用手杖或讓他人攙扶。近日卻是有舊疾覆發之兆,腿腳不甚利落,所以無奈用起了手杖。

太子召他,多半又要揭開當年的傷疤以滿足其好奇之心,尋找弱點以達到掌控的目的,蘇祿緋厭煩這種她不能保護江楓舟免受世俗指指點點的無力之感。

江楓舟用手輕輕撫平了她緊皺的眉間,笑道:“你現在呀,看起來就像一只護崽的母雁。我呢,想去要見見太子,知己知彼的道理你懂。所以殿下還請寬心,我沒有那麽脆弱的。”

蘇祿緋扣住他的手,半晌沒有說話。

嘉明門外,東宮少詹事柴匡,奉太子之命在此親迎江大公子,沒想到卻等來了賢親王府車駕。他大驚,待馬車停穩,他迎上前去,首先走下一名侍從,隨後一位身著靛青寶相紋雲錦,腰銜透雕白玉與繡花香囊的青年公子被攙扶下車,見到他手中玉杖後,柴匡微微向後一步,躬身行禮,“下官太子詹事府少詹事柴匡,在此恭迎江公子。”

江楓舟也回禮道:“在下隴中轉運使江修澤之子江楓舟,前來拜見太子殿下。”

柴匡再次還禮,剛欲迎他入內,江楓舟一指馬車道:“賢王殿下在馬車上。”

柴匡一驚,那不成賢王殿下竟然親自送江公子來見太子?他連忙上前到馬車旁,行禮道:“不知賢王殿下在此,下官失禮。還望殿下贖罪海涵。”

蘇祿緋兩指輕輕挑開簾幔一角,聲音清冷,“柴大人無須多禮。本王就在此等候,有勞大人照拂江公子。”

早有小太監在賢王車駕出現時飛奔入內稟報,太子驚訝於她不懼世俗禮教也不在意流言蜚語,對江公子的庇護是如此的不加掩飾。於是他便命速速大開宮門,將賢王與江公子一迎同入東宮內。

柴匡正因賢王車駕橫亙於東宮門前不知所措,讓親王殿下等候在外又屬實不妥,還好不多時便有一隊宮人大開嘉明門,侍衛統領李丞保和太子少傅葉莘上前親迎賢王入內。

太子妃也得了消息,由宮人扶著走向嘉正殿。她已經快七個月的身孕,但平日裏多有強健身體,縱使身形臃腫了不少,但仍然能健步如飛。她向太子遞了一個讓他安心的神色,在蘇祿緋與太子見禮不久便將人請到了北春苑,東宮後園中賞花。

待在亭中坐定,蘇祿緋先為她細細診了脈,有些意外她不似尋常孕婦的氣虛浮腫。太子妃笑道:“我有遵循賢王殿下此前叮囑我的,不貪甜羹,少食多餐。”

蘇祿緋點頭,目光不由瞥向遠處。太子妃見她的心思並不在東宮後園中的一步一景中,打趣道:“妹妹放心,太子殿下不會吃了江公子的。”

蘇祿緋挑眉,看著這後園的小橋流水,游魚蓮葉,心道確實不會吃了楓舟,只是她還是不習慣讓他獨自面對世人異樣的審視。或許他正如他自己所說的,他江楓舟沒有那麽脆弱,可那是烙在蘇祿緋心中最痛的印記,她不容許他在她範圍所及之內再受到任何傷害。

“賢王很緊張江公子。”退摒了眾人,正德堂唯有太子與江楓舟相對而坐。他的手杖就倚靠在一旁桌角,太子目光在那玉杖上稍坐停頓,很快就移開了。

“得賢王殿下厚愛,江某感激不盡。”

“孤聽聞你修正了北境輿圖,此等才能屬實可貴。江公子可有想過走入朝堂之上,為國效力?”

“能為北境奉獻一份淺薄之力,在下以為,已經是為國效力。”江楓舟不懼太子的審視,溫潤的目光迎上太子的探究。

“江公子其實可以走得更遠。”

江楓舟淺笑拍了一下自己不太靈活的左腿,“正如太子殿下所見,在下身貌殘破,有違觀瞻。”

“本朝並沒有對朝臣樣貌的考核。況且,賢王身邊無貌醜之人,京城皆知。江公子在顧慮什麽?”

江楓舟不由得笑意更深,確實,蘇祿緋對身邊人的樣貌要求,一等一得高。他誠心實意地推辭道:“承蒙太子殿下青睞,實不相瞞,江某不良行走,又時常纏綿病榻,於諸多事力不從心,且胸無大志,恐不能擔得重任。不過在下知一人,實為良才,可堪大用。”

太子來了興致,“願聞其詳。”

“不知太子殿下可聽說過信州侯?”

與正德堂的你來我往不同,後園亭中,太子妃講起了禮王世子的八卦,“禮王妃為世子殿下說了一門親事。約麽近期就要定下來了。”

“哦?”蘇祿緋還記得銀沙城外那個滿心滿眼都是江湖義氣的少年公子,轉眼也要成家了,“是誰家的姑娘?”

“範陽盧氏,大理寺卿盧大人的堂侄女,其父任冀州牧,與禮王妃的母家也算是世代姻親。年十六,是遠近聞名的才女,擅查案。”

蘇祿緋被“擅查案”三個字逗笑了。別人家的名門貴女都是靠著琴棋書畫、繡工善識香聞名於世,這位姑娘還真是與眾不同,難怪會被禮王妃相中。她感嘆道:“聽起來是位十分有主見的姑娘。”

太子妃也笑道:“是呢,禮王妃娘娘說要找一位制得住世子殿下的姑娘。也是趕巧,上個月大理寺辦案,查到了太常寺京郊社署的地盤上。線索是盧小姐發現的,恰好禮王世子當值,怎麽說也不讓她翻看祭器名錄,盧小姐當仁不讓,兩人發生了爭執,鬧得動靜不小,也算是不打不相識。禮王妃最近頭痛癥覆發,皇後娘娘幫著相看了,對盧小姐甚是滿意。我在一旁瞧著,也覺甚好。”說完,她錦帕掩嘴,小聲咯咯笑了起來。

本朝因著宣德皇後,對女子的禮教束縛不似前朝,入朝為官已不罕見。只是擅查案的名門貴女,敢在太常寺與署丞辯駁一二,也不多見。以後禮王府有這麽一位專治吊兒郎當的克星,那可要熱鬧多了。

太子與太子妃留了蘇祿緋和江楓舟用晚膳,太子又與蘇祿緋單獨商議了阿不都新可汗進京朝貢的事宜,在宮門落鑰時蘇祿緋和江楓舟才出了嘉明門。

江楓舟疲憊地靠在軟枕上,雙膝和腳踝之處都有些腫脹,胸腹也有些悶痛。蘇祿緋剛想在一鼎白玉鏤雕小香爐裏燃上沈香,江楓舟覆住了她的手,“不必。一會就回府了。”

他知道蘇祿緋不喜香,哪怕是納氣平喘的沈香,他也不想刻意地讓她為他改變什麽。

蘇祿緋重新調整了藥浴的方子,康平去寶芙那抓藥的空隙,她問道:“太子有沒有為難你?”

江楓舟活動著僵直的手腕,聞言笑道:“寬心,太子今日召見我,只是勸我入仕,別無他意。”

蘇祿緋冷哼一聲:“他倒是會使喚人。”隨後她略帶猶豫地問道:“那,你想入仕嗎?”

江楓舟一怔,定定地看了她一眼,隨即撐著榻上的小桌站起身,身影覆了一片陰翳,他低沈的嗓音在蘇祿緋頭頂上方響起:“我不覺得自己被困於這一方小院,我也不覺得此生不入仕是受身貌所困。我確實只是胸無大志,只想安於此室,我很滿足。阿緋,看著我,”對上他溫潤沈靜的眸光,蘇祿緋聽他說道:“這是我的選擇,我深思熟慮之後的選擇。你無需掛懷,更無須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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