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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遺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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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遺書

“卡卡西,你知道這代表著什麽嗎?”

她松開撐著眼皮的手指,指腹輕擦過貫穿眼眸的疤痕,最終嘆息著收回了手,“這麽告訴你吧,滅族那一年,團藏收藏了數十顆寫輪眼,沒有一雙是能夠繼續進化的,因為那些寫輪眼的主人都已經去世了。”

她彎下的身體擋住了燈光,陰影覆蓋住男人的面容,神情看不真切,只能看見他本就毫無血色的唇在時間流逝中變得愈發蒼白,然後張開閉合幾次,卻什麽話都沒有說出來。

“不要告訴我你的母親有宇智波血脈。”

“……”對方沈默了幾秒,“不是。”

那就排除了第一種可能性。

註視著他的那枚無法閉合的寫輪眼,阿七在心中連連感嘆居然花紋都一模一樣,絲毫不顧即將說出的話會給眼前的人帶來多大的沖擊:“如果沒有的話,那就只剩下一個原因了,給你寫輪眼的人還沒死,所以它才能繼續在你眼睛裏進化。”

“這絕無可能!”

卡卡西驟然反握住阿七的手腕,胸口處的血痕迅速擴散,異色的雙瞳裏滿是錯愕與不安:“絕無可能,絕無可能……我親眼看著他……真的沒死嗎?”

阿七“啊”了一聲,忍不住提醒:“再亂動傷口就要重新包紮了。”

“抱歉。”

終於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卡卡西偏過臉,慢慢地松開了攥著她腕骨的手指,十分聽話地躺了回去。他闔上了眼眸,斟酌了半晌後才低聲開口,像是在問她,更像是在問自己:“既然沒死,他為什麽不回村呢?”

阿七也在思考,為什麽他不回木葉?

——窺探過他那短暫的人生,連阿七都忍不住感嘆他年幼時的樂於助人過於美好,再橫向對比現在的心狠手辣,令人難以置信,如果不是被人奪舍,唯有遭受了巨大的痛苦才能解釋。

可卡卡西所遭受的比他痛苦千萬倍。

是他親手殺死了自己的隊友,也是他在目送著自己所珍惜的人一個又一個離去,從同伴到老師,如今再到自己的學生。

好就好在他不是宇智波,不會黑化,不會瘋掉。

從小接受的教育會讓他無條件地為木葉奉獻上一切,乃至於生命,他可以犧牲個人情感,用來成就集體主義的大義,他不會因為父親的自/殺遷怒於高層,更不會毫無理智地因為野原琳的死亡去向霧隱覆仇。

他只會一昧地認為是自己不夠強,沒有保護好同伴。

責任感極重的人,活得太累。

就像現在。一室寂靜無聲,蔓延著他難以釋懷的愧悔。

阿七想了想,選擇勸慰:“不是你的原因,畢竟一個瘋掉的宇智波的腦回路是無法理解的,就連我也不能理解。”

“……是嗎。”

他皺著眉喃喃自語,遽然擡起頭看向阿七。

就在阿七以為他會向曾經那樣準備質問自己是否見過宇智波帶土的時候,清俊的銀發男子彎起了如月般好看的眼眸,裝作漫不經心的模樣說出了自己的最終目的:“今晚就不要離開了吧。”

“……”

阿七被噎了一下:“………你好像不對勁。”

正常情況下,他應該很生氣才對。

然後再陰沈著臉色質問自己,順藤摸瓜逼問出宇智波帶土的下落,向鳴人追佐助那樣,追他到天涯海角,如果能聊,就二話不說把他帶回木葉,如果對木葉有異心,那便就地解決。

卡卡西收起笑容:“阿七,我是認真的。”

實在想不通他為什麽執意留下自己,阿七十分不解風情地反問他:“為什麽一定要我留下來,我派來的暗部足夠保護你的安全了,如果你有什麽要緊的事,也可以和他們說,我隨時可以過來。”

說罷,她又狐疑地瞇起眼,“你不會是想和我玩戀愛過家家的游戲吧。”

卡卡西有些無力,遲疑幾瞬後才開口:“………不是的。”

“那就好,”阿七自然而然地接話,聲音耐心,像是要把他所有細微的表情都看徹,“伴侶對我來說太麻煩了,當然沒有說你不好的意思,木葉第一技師在婚戀市場上還是很搶手的,只是……有感情就會有軟肋,會影響到我的工作,我必須舍棄。”

活脫脫像是個始亂終棄的工作狂魔。

展開書本擋住自己的臉,卡卡西沈默了幾秒,隱隱覺得腹部的傷口更痛了些,可他還是強笑著開口:“怎麽會呢,我也還沒打算退休。”

“是打算再帶兩屆學生嗎?”阿七開玩笑。

卡卡西笑意更深了一點,“還是放過我吧,也就再混幾年的事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就沒有再交談下去的必要了。

阿七離開了,而他也並未再挽留。

她還是保留著那些曾經沒能改掉的壞習慣,和他一樣習慣性地選擇跳窗離開。

寂寥的夜風沿著半開的窗縫悄悄溜進來,吹拂過卡卡西的銀發。他臉上的笑容慢慢褪下,指腹輕擦過嶄新書頁的鋒利邊角,投射在雪白墻壁上的影子依然孤單。

明明是夏天,卻覺得沁著徹骨的涼意。

***

屋子裏靜悄悄的,月光投射出頎長的身影。

和其他高層有自己的住宅不同,阿七依然住在分配的公寓裏沒有搬家。任務又忙又亂,她根本沒有時間去打掃衛生,狹窄的房間裏堆滿了各種各樣的忍具,擱置在桌上的水杯積滿了厚重的灰塵。

床鋪摸著有些潮濕,散發著幽幽的黴味。

阿七並不在意。

白日裏的瑣事消耗了很多精力,她現在只想好好休息。

然而她又做夢了。

那個時隔多年沒有續上的故事,在今夜又重新回到了她的夢境,那個一直沒有長大的少女宇智波七在她們沒有相見的時間裏偷偷長大,甚至開啟了寫輪眼。

只是再相見之際,故事已經臨近了尾聲。

***

千手一族打算和宇智波一族聯姻的小道消息在戰爭年代傳得很快。

雖然在戰場上打得難舍難分,但平日裏休戰的時候,大家都會在私下裏暗暗猜測,要與族長聯姻的女子會是哪一個,或許是看到了和平的曙光,期待著戰爭的結束,他們越聊越放肆,爽朗的笑聲傳到了幾米開外的兄妹二人耳中。

他們正處在一場至關重要的戰鬥中。

如果此次能贏,就可以為宇智波的勝利奠定基礎,乃至於結束戰鬥,只可惜現在的宇智波一族正處於逆境,戰場上死去的族人也越來越多。

「阿七」恍若未聞,細致地幫宇智波斑包紮著手腕上的傷口。

“阿七,宇智波一族不會投降的,”沈默片刻,黑發青年如是說,“我們和千手一族之間的仇恨不會因為一場可笑的聯姻而消弭,我和泉奈都有萬花筒寫輪眼,沒有道理打不贏他們——嘶,疼疼疼,你輕點啊。”

頻繁使用萬花筒寫輪眼帶來的副作用兩人心知肚明,可誰都沒說。

「阿七」揚起嘴角,“這兩天傷口不要碰水噢。”

斑擡起另一只幹凈的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回去吧,父親還在家裏等你呢。”

“二哥他……?”

泉奈擔負著偵查的重任,一直沒有回來,「阿七」有些擔心。

斑的嘴裏叼了根野草,意氣風發的他笑嘻嘻地回答小姑娘:“笨蛋,有什麽好擔心的,你二哥他很強的,等晚上回家我們給你帶金平糖。”

阿七永遠記得他臉上的笑容。

——但帶回家的不是甜滋滋的金平糖。

黑黢黢的夜晚下起了暴雨。

顧不得帶傘,「阿七」一路從和室狂奔至屋外,肆虐的涼風將她長長的黑發都吹亂,露出了少女慘白淒惶的面容,濕漉漉的根本分不清是淚還是雨水。

大哥打著黑傘,和他回來的還有躺著的二哥泉奈。

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跪倒在了擔架旁,話都說不完整:“二哥?”

泉奈面色蒼白,微微睜開眼,沖她揚起一個虛弱的笑容。

他動了動唇,在傾盆暴雨中聽不清聲音。

可寫輪眼能看懂唇語。

他說:“糖在大哥那裏,還有……對不起。”

斑擦了一把雨水,冷冷地轉過臉:“是千手扉間。”

***

宇智波泉奈與千手扉間對戰期間,被對方看出破綻,身負重傷。於是,戰爭中的平衡終於被打破,勝利的天平開始向千手一族傾斜,宇智波一族在後續的戰爭中節節敗退。

聯姻的消息也是這種時候有了準信的。

再次見到斑的時候,已經是兩個月後了,快要入冬的時節。

彼時「阿七」剛為泉奈換好藥,迎面就撞見了穿著猩紅色鎧甲的宇智波斑,連年不斷的戰爭將他的面容打磨得愈發冷峻滄桑,來不及打理的長發隨意地披散在身後,身體投射下頎長陰影足夠將小姑娘籠罩其中。

兩人並排走在緣廊上,清晨的秋風吹動著他們寬大的衣擺。

斑沒有談起戰場上的事,只是問:“泉奈怎麽樣了?”

「阿七」垂著眼,囁嚅:“……對不起,我只能盡量延續他的生命。”

“沒關系,”黑發青年擡手按了按她的腦袋,“不是你的錯。”

「阿七」遲疑著擡起頭,註視著斑俊美的面容,終於露出了難過的神情,就像小時候一樣向他撒嬌,“大哥,我不想二哥離開我們,可不可以救救他,我好像救不了他了。”

“嗯。”斑垂眸看她,忽然問:“阿七今年多大了,有十七歲了吧。”

「阿七」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可就在這時,對方卻罕見地沈默了下去,往昔神采煥發的黑眸仿佛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陰翳,裏面蘊藏的情緒讓她愈發看不真切,也愈發心悸。

「阿七」遲疑地開口,“大哥,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你認識柱間嗎,他還有個弟弟叫千手扉間,他很強大,擁有出色的應敵政策和優秀的作戰能力……還有許多自創忍術,”斑笑了笑,有些艱難地細數著敵方的優點,最後道:“所以……你嫁過去的話,他一定會護你周全的,阿七。”

「阿七」震驚了,血色在面容上一寸寸褪去。

她瞪大了眼眸,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一字一頓:“可他是傷害泉奈的兇手。”

“我知道,可他能護你周全,所以聯姻一事……我已經答應了,過完今年的冬天以後……你就嫁過去吧。”原本意氣風發的青年散發著頹喪的氣息,他虛著黑眸,忽然有些不敢看她。

「阿七」後退一步,厲聲打斷他的話:“我絕對不嫁!”

斑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阿七,現在連大哥的話都不聽了嗎!”

“不是的,大哥,我嫁給誰都可以,”「阿七」倔強地看著他,“但是絕對不會嫁給千手一族的!”

經年累月的戰爭讓她看見了無數死在他們手中的族人,正如對方族人也深深痛惡著他們一樣,她也深深地仇恨著他們。宇智波斑……宇智波斑他憑什麽不經過她的同意,就隨意地讓她嫁給一個陌生的男人?

更何況那個男人差點害死了泉奈。

所以她絕對不會答應。

她寧可戰死在戰場上,寧可陪著宇智波一起埋葬,也不會在千手一族茍延殘喘。

宇智波斑冷笑:“我是在通知你。”

“我要回去了,族長您自便吧。”少女抿緊了唇角,準備離開。

宇智波斑的眼眸瞬間沈了下去,在背後一把按住「阿七」的肩膀,態度不容置喙:“我說的話你聽見了嗎,你沒有拒絕的餘地,既然我是族長,你就該遵從族長的命令才對。”

“絕不。”「阿七」背對著他,十分執拗地回絕。

“嫁給他我寧可去死。”

柔軟的長發垂落在手背,他感受到掌心下的身軀在輕輕顫抖,輕啜聲似有若無地飄進了耳畔。原本堅定冷硬的心忽然起了漣漪,他微微松開手指,下意識地容許自己的妹妹跌跌撞撞地逃跑了。

已經不甚明晰的視野只能看見潔白的衣角消失在轉角處。

***

夢還在繼續。

結束那場並不愉快的談話過後,「阿七」沒再出現在他面前。她不知道他是何時離開的,只知道那晚在途徑他的房間時,她沒看見亮起過明亮的燈火,或許是早就離開了。

這件事她沒敢和泉奈說,因為二哥的身體每況愈下。

飛雷神造成的傷口不會愈合,只會日覆一日地消耗著泉奈的生命,他必死無疑,只是時間問題,如今戰場上靠宇智波斑一人苦苦支撐,頭頂利劍懸而未斬。

在一人獨處的時候,「阿七」考慮過那番話背後的含義。

——他應該是已經知道自己快要護不住她了,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個人代替他,在亂世之中繼續保護她,所以他才會如此強硬地要求她嫁過去。

十幾日後,那柄懸在頭頂的利劍終於落了下來。

受了重傷的宇智波斑被他的下屬從戰場裏救了回來。

正在收拾藥材的「阿七」立刻丟下醫書,往外院跑去,一顆心在風中來回顛簸。

她沒有看見他鎧甲上沾染的斑斑血跡,只能看見了那雙血流不止的眼眸,染紅了他蒼白修長的手指,也染紅了自己扭曲分裂的視野。「阿七」站在原地發抖,發現天地之間只剩下惶然錯亂的心跳聲。

黑發青年聽到聲響,忍著痛,對著她問:“是阿七嗎?”

他失明了。

失去了視力的宇智波等同於失去了生命。

還沒等到冬天,他們就失去了與千手一族對戰的資格。

眼淚不知何時從眼眶中滾落,將他沾滿了泥土的衣領潤濕。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抱住他。

隔著那層冰冷粗糙的鎧甲,「阿七」聽不見他的心跳聲,卻可以感受到他的手臂緊緊地貼著脊背,試圖壓制住那些無法控制的戰栗,“沒事的,阿七,我還沒有死。”

“沒關系,沒有這雙寫輪眼,我去搶別人的就好。”

“我不會輸的。”

***

可到底是不一樣了。失去了引以為傲的資本,天才跌落深淵。

他不僅失去了寫輪眼的力量,還失去了視物的能力,黑暗帶來的不僅是屈辱,還有生活上的困難,最開始那段時間,剛剛替泉奈換完藥的「阿七」途徑門外,會聽見他摔東西的聲音,有時候是生氣故意的,有時候是不小心碰壞的。

在這糟糕無比的年歲裏,泉奈的傷也在日漸嚴重。家族裏的醫生斷言他可能熬不過這個寒冷的冬季了,就算熬過這個寒冷的冬天,也不會有任何好轉。

時間證明了他的話是正確的。

泉奈昏迷的時間越來越長。

在清醒的時候,傷口的潰爛與發炎讓他根本無法起身,只能臥床休息,他偶爾會向「阿七」問起家族裏的事,也會向「阿七」感慨哥哥怎麽還沒來看自己,是不是出事了。

「阿七」只能告訴他,大哥很忙,在昏迷期間來看過他了。

原本俊秀白凈的青年因為病痛的折磨而瘦得雙頰凹陷。停頓了幾秒,他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只是笑著問:“大哥帶回來的糖好吃嗎,是不是買的橙子味?”

眼眶熱熱的,大概是快要哭了。

「阿七」忍著鼻尖的酸意,“不是,他買的口味不好吃,下次二哥給我重新買。”

泉奈說好。半晌後,他對她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顫巍巍地擡起手,想替她抹去臉上的淚水:“那你哭什麽呀,大哥老是這樣,沒關系,等明年春天,二哥給你重新買就是了。”

他的手幹燥冰涼,像冬日裏河流上結起的冰。

小心翼翼地攏住那些枯瘦如柴的手指,「阿七」努力用自己的體溫去彌補對方流失的生命力,往昔記憶裏那個朝氣蓬勃的二哥抑制不住地湧現在腦海裏。

“又哭了啊。”

“沒哭,是……是天氣太冷了,”慌亂地露出了一個笑容,「阿七」用力地點點頭,朦朧的淚水模糊了泉奈蒼白的面容,只能看清一個大致輪廓,“那等二哥好起來給我買,一言為定。”

他好不起來了。

戰爭是如此殘忍。

從泉奈的房間裏出來後,「阿七」深吸了一口氣,帶著幾把苦無,在半夜裏借用著自己熟知地形的優勢,輕巧地穿過宇智波族地的防線,只身一人前往千手一族的族地。

抵達的時候正巧清晨。

正值雙方休戰期間,她十分順利地見到了千手扉間。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自己名義上的未婚夫。

——他面容俊美淡漠,狹長的紅眸如刀刃般鋒芒畢露,一頭銀色碎短發在凜冽的寒風中搖曳,象征著千手一族的族徽印刻在深藍色的鎧甲上。

“你是……”他瞇起眼眸,似乎在回憶著她的身份,“斑的妹妹?”

“是。”少女點頭,“我叫阿七。”

扉間警惕地看向她,有些奇怪:“你來做什麽?”

“我聽聞哥哥說起聯姻的事,所以擅作主張想見一見扉間先生,”「阿七」禮貌地微笑起來,雪花星星點點地落在她眉間,“我早已聽哥哥說過扉間先生的事,如今一見,果然心生傾慕。”

扉間眉頭一跳:“我把你送回去吧,不然你哥哥會擔心。”

“不用了,請問我可以在您這邊待一會嗎?”眼前的少女用柔軟溫柔的聲音請求著,“畢竟在聯姻之前,也要互相了解一下彼此的情況才好啊。”

扉間沒說話,眼神打量著她。

她垂著頭,長睫如蝶般輕顫,柔軟的黑色長發從背後傾瀉而下,露出了纖細白凈的脖頸,寬大的黑色族服在風中獵獵飛揚,襯得她整個人愈發嬌小,像是在白日裏做出了什麽無聲的邀請。

怎麽看目的都很奇怪。

於是他沒動,眸色愈發深邃。

他對這個小姑娘的印象並不深刻,也並無感情,只是偶然聽說對方是宇智波斑最小的妹妹,擅長醫理。自己樂於助人的大哥曾在戰場上答應過對手兼摯友的請求,即便戰勝宇智波一族也會照顧好他的妹妹。

所以便有了這一次名義上的聯姻。他沒反對的機會。

因為大哥肯定會用可憐巴巴的眼神折磨他直到答應為止。

好在也不在意要娶的人是誰,反正對誰都沒有感情。

外面的雪下得愈發大了,紛紛揚揚地將天地都渲染成白色。

等待半晌後,像是終於下定了某種決心,少女咬著蒼白的唇,刻意裝作羞赧的模樣,伸出蒼白纖細的手指開始解自己的腰帶。

下一秒,她的手就被對方按住。

正如斑所說的那樣,他的速度很快,快到「阿七」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整個人就被扭過臂膀,迫不得已地跪倒在地,她的雙膝重重地砸在雪地裏,濺起的雪粉擦過面頰,沁著透骨的涼意。

對方大概沒收住力,雙肩傳來的痛意她忍不住顫抖。

旋即像是意識到什麽,他趕緊松開禁錮。

“要知道這點程度的刺殺對我不起任何作用,”找到了她藏在袖中的那柄苦無和毒藥,扉間將將它們全都丟在她的面前,嘆了一口氣,“我送你回去吧,這一次就算了,下一次我會親自和哥哥說,取消聯姻……”

「阿七」垂著頭,嗤笑起來,“我說,你在施舍我嗎?”

“我……”扉間皺起眉。

跪在地上的柔弱少女終於卸下了偽裝的面具,她的眸子裏迸發出了強烈的恨意,在雪地裏亮得嚇人:“你以為我很想嫁給你嗎,我知道大哥想利用聯姻來保住我的命,可我一看見你,就只會想到是你害了我二哥,我根本不想嫁給你。”

“戰場上刀劍無眼,泉奈技不如人。”扉間淡淡道。

「阿七」冷笑:“抱歉,我沒這麽偉大,我只能站在我的立場上考慮。”

大清早的,扉間氣笑了,他冷著臉:“那就作罷。”

聞訊趕來的柱間打了個圓場。

最後是他把「阿七」送了回去。

他本想探望一下摯友再離開,卻被拒之門外。這個男人露出了一個委屈的表情,然後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守衛的肩膀,笑著委婉道:“麻煩帶小姑娘回去吧,就和斑說聯姻不會取消的,這次刺殺我們就當沒發生過。”

宇智波斑的親信笑著點了點頭,“您的意思我會轉達。”

少女的表情有些茫然,她捏著被雪水浸濕的衣服,亦步亦趨地跟上了親信的步伐。趁著親信在斑房間裏匯報的空隙,她駐足緣廊上,清晰地看見在晨曦拂過落滿了雪的庭院,光影斑駁下覆蓋了枯萎的痕跡。

她的眼睛……

似乎想通了什麽,心臟劇烈地撞擊在胸膛上,聲音越來越大。

就在此刻,親信出來了,他恭敬道:“族長大人喊您進去。”

房間很昏暗,只在桌角點燃了一支快要燃燒到盡頭的蠟燭,驅不散逼/仄陰冷的氛圍。隨著紙拉門的漸漸合攏,最後一抹暖陽也被隔絕在外,只短暫地照亮了狼藉一片的房間後就湮滅。

宇智波斑坐在角落裏,聲音冷靜:“誰允許你去的。”

明知道他看不見,她還是選擇以恭敬的姿態跪坐在了他的面前,聲音同樣冷靜,“是我自己想去的。大哥,理解你的好意,但我不想接受。如果能殺了千手扉間,是不是就可以不用聯姻了,也可以替二哥報仇。”

宇智波斑歪了歪頭。

半晌後,一縷譏諷爬上了他的眉梢:“你有什麽資格替泉奈報仇,又有什麽資格去刺殺人家,你的實力如此孱弱……不覺得丟臉嗎?”

「阿七」楞住了,嘴唇顫抖:“……大哥,你什麽意思?”

“是聽不明白嗎?”

手指彎曲深深扣入布料之中,「阿七」遲鈍地開口:“我聽不懂。”

“還不清楚嗎,你根本不是我們親生的妹妹,不過是當年父親在戰亂中撿來的野/種罷了,能嫁給千手一族是你的榮幸。”當親自揭開真相的瞬間,他覺得喉嚨間有鹹腥在翻湧,他看不見少女的神情,但能猜測到她現在應該很痛苦。

但沒有辦法。

他想讓她在戰亂中活下去,就必須替她尋找足夠強大的庇佑。現在他依然沒有找到恢覆寫輪眼的辦法,再過段時間,等族裏有所察覺,一切都會變得難以掌控,他只能在還能把控的基礎上,先穩定好她的處境再說。

到這時,竟然無比慶幸此時的自己看不到妹妹的神情。

想了想,他決定繼續道:“我和泉奈的事你沒有資格插手,也沒有資格替他報仇,更沒有資格改變我的決定,至於聯姻,這是族長的命令,你只需要遵從命令即可。”

“要是我偏不呢?!!”她的聲音在崩潰中變得尖銳刺耳起來。

“聽話。”宇智波斑試圖安撫。

對方半晌沒說話。

安靜了幾分鐘後,他的腰間傳來了溫熱濕潤的觸感。是妹妹環抱住了他的腰,將頭埋在他的肩窩,用決然又堅定的語氣告訴他:“大哥,為什麽一定要聯姻,我想陪著你啊,哪怕是宇智波輸了,我也可以陪你去死的。”

“不用,我不需要,宇智波也不會輸。”斑掰開她的手指。

“那你為什麽——要拋下我?”「阿七」忍不住質問。

因為是軟肋啊。

有了軟肋,就會被牽制。

宇智波斑神色冰冷,隱含著怒氣:“阿七,我寧可你死了,也比現在省心。”

說完這句話他就後悔了。

但誰都沒低頭,他更不會低頭。

幾秒後,房間裏響起了一陣匆忙逃離的腳步聲,紙門輕合的聲音用力砸在黑發青年的心上,久久不能平靜。

門外的「阿七」也不敢停留。

她怕她一看見他的臉,就忍不住會哭泣。

***

寫下遺書的那一晚上,「阿七」去見了泉奈。

對著昏迷不醒的黑發青年,她偷偷地問:“哥哥,我是你們的累贅嗎,那如果我把眼睛給大哥,他會不會恢覆正常了呢,那宇智波一族是不是就能戰勝千手一族了呢?”

泉奈雙眸緊閉,不能回答她的問題。

她將額頭抵在他微涼的手掌心,小聲道:“二哥,我害怕。”

這個一向性子柔軟的小姑娘害怕疼痛,害怕未知的死亡,更害怕宇智波之後的命運。但她沒有退縮,她想,與其大哥要拿別人的眼睛,倒不如直接用自己的眼睛方便,也算償還他十幾年來的恩情。

將自己的眼睛放在玻璃器皿中,寫完的遺書疊放在抽屜裏。

擦幹了掌心的血,「阿七」冷靜地想好了自己的去處。

在跨越宇智波族地的後山,背後有一處十分隱蔽的斷崖,可以依靠自己為數不多的感知力抵達,也可以避開他們的搜查——那裏有一片寬闊的海面,連接著不知名的遠方,聽著海風送來的鈴聲,她知道那是夢想中的和平,是沒有戰爭的遠方。

那裏有花開不謝,會有永恒的明亮星火照亮著長街。

殘缺的彎月懸掛在半空中,與蒼茫的海面遙遙交疊。

是她最後的歸途。

海浪舒卷的聲音在腳底下回蕩著,冬雪輕落在她蒼白幹涸的唇瓣上,久久未化,那一刻,「阿七」回想起了很多很多,往昔那些美好的回憶就像泉奈親自贈予的金平糖,酸甜的橘子味在舌尖久久不散。

她的眉眼在長夜中漸漸平緩起來,忘記了痛苦。

海風在夜空奏到了最響處。

海浪備好最美的棺槨。

指尖無比眷戀地輕撫過這片土地,她縱身躍下懸崖,和凜冽的寒風一起迎接死亡的到來。

***

遺書的最後,是她流下的血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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