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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1章 獒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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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1章 獒犬

大雪接連落了兩天, 經此一事,承乾帝果然又臥床了。

承乾帝病重罷朝,珍貴藥材一日接一日的吃, 無奈身體卻不見好。沒有指點, 晉王的案子就變成了塊燙手山芋, 鬧得大夥誰都不想接、誰也不敢碰, 唯恐一步行差踏錯, 就此落了深淵。

倒是裴懷恩這邊, 因為終於鏟除了心腹大患, 變得心情大好,連帶著脾氣也小了很多。

是日, 天氣難得晴朗。

有承乾帝傳召,裴懷恩奉命去請寧貴妃到長定殿侍疾。

路上,福順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愁眉苦臉地在他耳朵旁邊喋喋不休,提醒他洩憤也該有個度。

福順說:“督主, 昨日姚元帥來信,向皇上詢問了京中叛亂一事, 還順帶提到了姚元裏,您看這……”

話未說完,就見裴懷恩腳底一頓。

福順這小娃娃什麽都好, 就是嘴太碎。裴懷恩皺著眉頭聽了半晌,聽得神色微妙,不耐煩轉身回來,把福順嚇得低了頭。

裴懷恩問他:“怎麽, 你覺得本督這回做過分了?”

福順聞言就搖頭,心裏想到姚元裏這兩天過的是什麽狗屁日子, 悻悻漲紅了臉。

“不、不,督主別動怒。”福順連忙告饒,賣著乖說:“小的不是為姚元裏說情,是怕您被姚家記恨上,日後會不好過。”

裴懷恩揚眉笑了聲,肆意不馴,仿佛剛聽見了什麽笑話。

裴懷恩說:“好福順,諒你也不敢收姚元靳的好處。區區一紈絝子弟罷了,就是真弄死了又能怎麽?再者說……姚元帥如果真的看重他,當初便不會留他在京中做質。”

裴懷恩說得肯定,福順無從反駁,只好支支吾吾地跟著點頭,面上仍不放心。

裴懷恩一看福順這樣,就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了,不由得忍俊不禁,伸手拍了拍他的臉。

“知道你心向著本督,看你嚇的。”

醉人的香氣鉆進鼻腔。福順循聲擡頭,聽裴懷恩笑著對他說:

“你不要怕,出了事有本督頂著,連累不著你。而且莫說姚元裏在姚家只是一枚可有可無的棄子,就算他位置很高,本督也不怕,只因早早便有人替本督想好了辦法。

頓了頓,面上笑意愈盛。

“來,聽本督教你。”裴懷恩壞心眼地瞇眸,“咱到時只需對外說——姚元裏是奮勇抗敵,死得悲壯,給姚家送個好名兒就成了。畢竟對於姚家來說,姚元裏死後得的那塊好牌坊,可比他活著時闖過的禍有用。”

福順知道裴懷恩話裏的這個小智囊是誰,怔怔答應了聲。

裴懷恩這幾天和李熙走得近,因著當年欽天監那事,寧貴妃唯恐算計敗露,已經有些不高興。

可福順哪裏知道這些密辛,只當寧貴妃是害怕裴懷恩半路跳船,才會幾次三番地為難自己。

寧貴妃與裴懷恩交好,福順就算被欺負,也不敢貿然和裴懷恩告寧貴妃的狀,最後只得委委屈屈地撇嘴,說:“督主明鑒,不怪小的多嘴,聽聞貴妃娘娘的妹子已經和姚家定了親,小的這不是怕您手底下沒輕重,因為一個姚元裏,再和貴妃娘娘就此生出嫌隙來,那不值當。”

說著就又想起姚元裏最近的遭遇來,下意識噓了聲,小臉煞白地打了個冷顫。

折騰人的法子,裴懷恩手裏有的是。

尤其是對著看不順眼的。

毫不客氣地說,福順覺得裴懷恩那宅子就像魔窟,平素待人接客,除非是被裴懷恩客客氣氣地請進去。

否則就別想再豎著出來。

甚至別想再全須全尾地橫著出來,就是死了,身上也總得少上那麽兩三樣零件。

福順還記得,就在姚元裏剛被捆進去那兩天,他去宅子裏請裴懷恩回宮,恰好趕上正午,有幸給姚元裏送過飯。

四菜一湯,吃食很好,但每道菜裏都摻了藥。

隔著一道生銹的鐵門,福順放下飯菜,通過小窗往裏看,只見姚元裏正赤條條地趴在幹草堆裏,渾身上下沒一塊好肉,身底全是血,大腿內側隱有鞭痕,一動不動地像條死魚。

和姚元裏一塊關著的,還有幾條體格健碩,皮毛鮮亮,正值發情期的獒。

裴懷恩說,像姚元裏這種腦袋長在褲.襠裏的賤狗,就該和狗睡在一起,如今拿這幾條上好的獒日夜招待他,方才勉強不算怠慢。

裴懷恩還說,想往上爬的人不可恨,想往上爬的蠢貨才可恨,像姚元裏這種色膽包天、打出生起就沒人教的蠢東西,野心比腦子還大,到頭竹籃打水一場空,落在這麽個暗無天日的鬼地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看著也是挺有意思的。

都言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如今這時候,裴懷恩或許可以自嘲,但卻絕不容許旁人當面提起他的過去,誰提誰就大難臨頭——福順深刻地明白這一點。

所以別說求情,就連今天被迫來替貴妃娘娘傳句話,也是緊張得如芒在背。

但裴懷恩可不管這些,什麽貴妃娘娘,什麽姚家,與他其實都沒有什麽情意,他現在還沒玩夠,便斷斷不會點頭交這個人。

不過是互相利用罷了。

換言之,既然是互相利用,便不可能為了姚元裏這區區一條賤狗翻臉。

大不了就讓寧貴妃的妹子嫁進姚家做寡婦,這有什麽可怕。

再有李熙說得也很對,此次神威營叛變,隱在那些富家子弟背後的貴人們正坐立難安。加之承乾帝病得重,如何將此事悄無聲息地摁下來,不要牽連到他們,才是真正的當務之急。

不然倒了一個晉王,誰知道後面還有什麽人正偷偷地磨著刀。

是以……

由他裴懷恩借機向皇帝提議,對外絕口不提神威營之叛,並且順水推舟,贈那些被吳宸帶兵斬殺的廢物們勇士之名,對其本家多加褒獎,然後再以當兵危險的由頭,自此順勢散掉神威營,可謂是一石二鳥。

一來,可以賣那些大臣們一個人情,稍稍緩和一下那些人與他之間的劍拔弩張。

二來,也可以賣那小團子一個人情,讓那小團子能如願以償地幫吳宸出口氣,也算知恩圖報。

知恩圖報是好事,睚眥必報也是,裴懷恩其實挺喜歡李熙這一點。

尤其是想報仇又不敢,整天被氣得齜牙咧嘴那樣,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蔫壞蔫壞的,特別可愛。

心裏正琢磨著,不知不覺便來到了恩露殿。

裴懷恩側首,見福順正在那蔫巴巴地擦著冷汗,覺得有些煩躁。

意料之外的,恩露殿前停著齊王的車駕。

已經成年的皇子進宮要報批,對於爭儲這事,齊王想的是光明正大,與寧貴妃道不同不相為謀,平日很少進宮來,除非有大事。

說白了,裴懷恩雖然和寧貴妃好,以前卻沒少被齊王找麻煩,此刻見了這車架,臉色頓時有些不悅,僅剩不多的耐心也消磨殆盡,變得更不樂意搭理福順了。

不遠處,福順還欲再勸,裴懷恩卻已提袍上了臺階,只用一句話,就讓福順牢牢地閉緊了嘴巴。

裴懷恩說的是:

“再敢廢話一句,就換你去代替姚元裏。”

話音未落,人已入了殿,剩福順自個站在寒風裏哆嗦了。

恩露殿內熏香燒炭,溫暖如春。

沒有福順跟在身邊絮絮叨叨,裴懷恩得了清凈,沒什麽表情地邁步往前走,直奔貴妃就寢之處。

眼見裴懷恩臉上沒笑,在恩露殿內伺候的小宮女個個都裝聾作啞,不敢上前攔他。

就寢之處沒尋著貴妃,裴懷恩稍加思索,又往待客的偏殿去。

須臾行到地方,一名喚秋檀的女官守在偏殿門口,裴懷恩之前見過她,老遠就看她殷切地小跑著迎上來,滿臉為難地把他攔在殿外。

裴懷恩不高興地抿唇,聽秋檀對他說:“廠公,齊王殿下正在裏面與娘娘說話,還請您擔待。”

裴懷恩居高臨下地看她,不愉道:“你當本督今日是為什麽來?皇上親傳貴妃娘娘去侍疾,本督等得,皇上也等得麽?”

秋檀聞言面上一僵,連忙說:“請廠公留在此處,奴婢去請娘娘來。”

言辭倔強,一副不想讓他進門的樣,反倒鬧得他滿頭霧水,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以往到恩露殿來,這裏沒有一間屋子,是他裴懷恩進不得的。

怎麽偏偏今天就被攔在了門外。

話又說回來,眼前這秋檀是個忠心的,看見裴懷恩面露錯愕,便堅持寸步不讓地攔在房門前,用自己單薄的小身板擋著裴懷恩,死活不許裴懷恩進。

裴懷恩不想和她糾纏,幾乎沒費吹灰之力,就把她從門口弄開了。

齊王要敘母子情,可以換別的時間敘,晉王府被抄是喜事,寧貴妃早前便答應了會與他慶祝,這時又怎麽敢把他攔在門外。

只是打算推門的手剛伸出去,裴懷恩側耳細聽,忽然發覺這屋內竟是一片死寂,安靜得全然不似有兩個人在。

秋檀又撲過來攔他,刻意把嗓門拔得老高。

秋檀沖他喊:“廠公!廠公!不急在這一時!咱讓殿下和娘娘說會話!”

裴懷恩歪著頭看她,心念微動,倏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側身,一把將她撈來身前。

門開,一方硯臺兜頭砸過來,正砸在秋檀額上,險些就砸到了裴懷恩。

由於事發突然,裴懷恩不免怔住一瞬。

裴懷恩擡手摸,指尖觸到秋檀額上的血。

溫熱,粘稠,皮開肉綻,看樣子八成得落疤。

齊王這回下手挺重,擺明了是想見他掛彩,卻不想叫秋檀替他擋了災,使他免見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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