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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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5 章
其他人見狀紛紛要上前去攔, 神策軍像一面銅墻一樣擋在他們面前，太子的人之前克扣糧餉，太子府這群護衛也狗仗人勢, 他們本就滿懷怨氣, 現在得此機會哪裏能放過他們，兩夥人立馬打成一團, 拳拳到肉。
街上塵土飛揚，百姓們嚇得忙退了一尺遠, 眼睛卻巴巴看著, 平時太子府這群人整日人模狗樣的, 在背地裏沒少幹仗勢欺人的事, 百姓早就恨的牙癢癢, 現在可算有人能整治回去了, 這樣的場面實在難得一見, 可不能錯過, 日後說出去都是笑談！
鳳禾靠在椅背上, 笑得如沐春風。
等淩伯宗聞訊趕來，太子府的人已經全被按在地上揍得鼻青臉腫, 他們平時養尊處優，哪裏是神策軍這群人的對手。
神策軍這群人跟淩見徹混久了，渾身都帶著一股渾不吝的勁，下手又狠又損，讓人疼都說不出是哪裏疼。
淩伯宗站在臺階上, 扯著嗓子吼：“住手！全都住手！成何體統！”
淩見徹沖著江三的肋骨又揍了兩拳, 堪堪停了手, 其他人也跟著他停了下來。
江三疼得呲牙咧嘴，試了幾下都沒爬起來。
他摸了摸胸口, 用手肘撐在地上，勉強支起身子，吐出一口血沫子來，“淩統領！你這是何意？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何必動手！”
他每說一個字胸口都疼的厲害，肋骨恐怕是斷了。
淩見徹抽出配刀，冷冷指向他，“再多說一個字，老子就砍了你。”
江三嚇得渾身一抖，哪裏還敢招惹這位煞星，連呼吸都不自覺放緩了。
這個活閻王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
他看了看淩見徹，又看了看鳳禾，只覺得這兩位一個比一個行事乖戾，骨子裏透著股一脈相承的孤傲張狂。
“滾！”淩見徹劍尖直指江三的喉嚨，厲聲道：“我數三個數，哪個沒滾就別怪我的刀不客氣！”
江三心神巨震，懷疑自己是擋了他的路，才招惹了這個活閻王，他強忍著疼爬起來，帶著人屁股尿流的跑了。
圍觀的百姓裏傳來暗暗歡呼聲，曾經被他們欺壓過的人激動的紅了眼眶，心中叫好不疊。
淩三公子哪裏是活閻王，分明是活菩薩才對！
淩伯宗對自己小兒子的行事作風感到頭疼不已，站在原地無奈嘆氣，揮了揮手，讓街上的人都散了。
眾人不敢多待，既然熱鬧已經看過了，就趕緊從善如流的散了。
鳳禾百無聊賴的打了個哈欠，打賞了綠雲、青古和身後那群護院，讓人搬椅子打道回府。
淩見徹給神策軍的弟兄們扔了一錢袋銀子，讓他們去酒樓喝酒，自己走到臺階上，左耳進右耳出的聽淩伯宗訓斥。
等淩伯宗訓斥完，他當著淩伯宗的面大搖大擺的回了淩家，又悄無聲息的拐了個彎繞去了隔壁。
鳳禾讓青古端了兩碗紅豆羹進來，房門關上，把侍女都遣了出去，不一會兒，淩見徹就從後窗跳了進來。
鳳禾用白瓷勺輕輕攪了攪碗裏的紅豆，擡眸看了他一眼，忽然反應過來，疑惑問：“你以前不是從不進我閨房嗎？”
淩見徹在桌邊坐下，自動自覺的端起另一碗紅豆羹，眉開眼笑說：“我們現在關系不是不一樣了麽。”
鳳禾淺淺抿了一口紅豆羹，唇角微揚，明知故問道：“哪裏不一樣了，我怎麽不知道？”
淩見徹拿湯匙的動作一頓，笑容僵在臉上，忽然意識到自己至今還沒個名分。
他慌了一瞬，擡頭對上鳳禾含笑的眼眸，反應過來她在逗自己。
淩見徹端正坐姿，委屈巴巴道：“你可不能欺騙我感情，不然我就追去郯陰，讓你的族人給我做主。”
鳳禾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身體顫動，一個人笑了半天。
淩見徹挖了一勺紅豆羹餵到她唇邊，“先吃點，中午我帶你出去吃。”
鳳禾張嘴，輕輕抿了下唇，軟糯的紅豆吃起來又軟又香，“太子的人如果再來怎麽辦，我現在出府，會不會不太好？”
淩見徹不以為然，“讓他們撲個空不是更好？”
鳳禾擔心，“我在裝病，如果不在府裏，豈不是露餡了？”
淩見徹看了一眼她包著的手腕，“你這是真病！至於怎麽病的他們心裏清楚，京城裏到處都是皇上的眼線，他們不敢再來的，不然會引起皇上的懷疑，到時候事情鬧大，太子派人抓你的事兒就瞞不住了，他比你還怕皇上知道。”
鳳禾莞爾，“剛才都將他們揍一頓了，你這火氣怎麽還這麽盛？”
她手裏沒有證據，就算去告禦狀惠帝也不回信，但如果是惠帝自己查出來的，那太子就不好交代了。
惠帝不會在乎一個小小的質女，卻會在乎太子在他的眼皮底下陽奉陰違，他最厭惡的就是別人蔑視他的皇威，尤其是太子。
淩見徹將一碗紅豆羹三兩口吃了，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說：“他們那麽對你，這筆賬不能那麽輕易算了。”
鳳禾看著熟悉的繡帕，眼角一抽，努力忽略上面的黑色線團，“我只不過是受了點小傷，倒是太子這次估計得脫層皮。”
那毒藥古怪的很，非得癢上三天，再疼上三天才能好，這六天太子一刻也別想輕松，等六天之後，太子身子早就折騰的傷了根本，不養上幾個月是好不了的。
淩見徹笑了一下，“我看他在朝上癢成那樣，自己都覺得有些癢了，下朝的時候我看皇上都偷偷抓了半天胳膊，其他大臣也沒好到哪去，都在偷偷撓癢癢，太子回去估計非得撓的皮開肉綻不可。”
鳳禾啞然失笑，想想都覺得那副場面實在滑稽，“對了，我在府裏找了一圈，沒找到趙姑娘想要的證據，我把有鏡子的屋子都仔細搜查過了，一無所獲。”
“如果能輕易找到，當初抄家的人就不會無功而返了。”淩見徹道：“等會我們再一塊找找，說不定能有些頭緒。”
鳳禾點點頭，她惦記著要出去吃午飯，只吃了半碗紅豆羹就吃不下了，把碗默默推給淩見徹，淩見徹仰頭一口就喝完了。
兩人來到院子裏，在院子各處轉了一圈，連後院荒廢的院落都仔細查了一遍，依舊是毫無頭緒，為了不引起懷疑，無法聲勢浩大的將整個府邸翻找一遍，不然此事一旦洩露風聲，恐怕會招來禍患。
最後兩人不得不暫時放棄，等想通那首詩，有頭緒的時候再找也許會簡單的多。
鳳禾戴上帷幔，跟著淩見徹出了府。
府裏繼續對外宣稱她在家養病，避不見客，反正她是打定主意，先清靜些日子再說。
兩人先去了一趟胭脂鋪，沒有進去，只站在鋪子對面望了望。
鳳禾見生意很好，賓客絡繹不絕，不由滿意。
淩見徹揶揄，“鳳老板生意不錯啊，日後茍富貴勿相忘。”
鳳禾展顏一笑，豪氣萬丈道：“走，鳳老板帶你吃飯去，今天我請。”
這次輪到淩見徹笑的停不下來，肩膀微微抖動，狹長的眼角瞇了起來。
鳳禾盯著他看了兩眼，莫名心口發熱，懷疑自己是碰到了男狐貍。
兩人左拐右拐來到一家極不起眼的小鋪子，屋子裏只擺著兩張桌子，他們來的早，恰好有一張桌子能坐。
“咱們運氣不錯，還有地方坐，今天就在這吃吧。”淩見徹帶著鳳禾走進去，給她介紹，“這家鋪子開了能有二十年了，是京城裏的老字號，這麽多年就一直在這間小房子裏，擺著兩張桌子，如果坐不開，誰想吃就得搬著板凳在外面捧著吃。”
鳳禾打量著小小的店面，“這老板倒是特別，就不怕賺不到錢？”
從後堂走過來一位老爺子，看到淩見徹笑了笑，聲音特別大的喊：“你來了？”
淩見徹對著他同樣很大聲的喊回去，“跟以前一樣，要兩份。”
老爺子看了看他旁邊的鳳禾，笑咪咪的點點頭，又去了後堂。
淩見徹解釋，“老爺子年紀大了，耳背的厲害，他以前是京城首富家的小少爺，後來家道中落，只剩這一間鋪子，勉強能糊口，用他老人家的話說就是錢來如流水，錢去如流沙，錢多錢少都一樣，他不想那麽累，能吃飽飯就行。”
“他老人家倒是想得開。”
鳳禾覺得老爺子算得上是位奇人，世間有多少人因為得不到而難露歡顏，又有多少人因為失去而荒廢一生，能做到寵辱不驚的實在少之又少，她都有些好奇這樣一位心胸開闊的老爺子做出的飯菜味道如何了。
他們沒有久等，幾樣小菜很快就端了上來，吃食隨意的擺在破舊的盤子裏，看起來跟老爺子一樣隨意，但很幹凈。
鳳禾看籠屜裏的小包子白嫩圓潤，忍不住夾了一個放入口中，一口咬下去，燙得她瞇起眼睛，捂著嘴巴嘶嘶直吸氣。
她驚奇不已，聲音含糊不清問：“怎麽還有湯？”
“那是灌湯包。”淩見徹無奈解釋，趕緊給她倒了杯涼茶，“快喝點水。”
鳳禾灌了半杯涼茶，好不容易把灌湯包吃了下去，那灌湯包裏的湯汁雖然燙人，卻鮮香可口，吃起來特別香，她吃完還想吃，可又怕被燙到，只能心急地夾起一個吹了吹。
淩見徹看著她燙得紅彤彤嘴唇，眼中笑意流轉，擡手輕捏了下她的鼻尖，“你都來京城這麽久了，怎麽還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小質女？”
鳳禾剛想用筷子錘他，就聽老大爺‘哦？’了一聲，新奇的望向鳳禾，對淩見徹笑道：“原來這是你小侄女啊？”
鳳禾：“？？？”
淩見徹：“……”是小質女！小質女！
鳳禾眼睛一轉，揚起唇角，笑瞇瞇的給淩見徹夾了個鍋貼，大著聲音喊：“三叔，您老人家多吃點，這頓我請，權當是侄女孝順您的。”
莫名其妙喜當叔的淩見徹：“……”
老爺子端詳著鳳禾，越看越滿意，“小姑娘長得好看，又有孝心，對你三叔真好，瞧著年歲跟你三叔差不多，說親了嗎？”
鳳禾乖乖搖頭，看到淩見徹吃癟的模樣，覺得剛才燙的那一下都不算什麽了，唇角止不住的上揚。
老爺子來了興致，樂呵呵道：“我有個大侄子不錯，是個會讀書的，剛考了秀才，長得眉目清秀，雖然不及你好看，但也是十裏八鄉模樣最出挑的，有時間讓你三叔幫忙相看相看，要是覺得不錯，我給你們牽個紅線。”
淩見徹嘴角抽了一下。
老爺子又轉頭看向淩見徹，語重心長說：“你做叔伯的可得給你這個漂亮侄女上點心，她這麽懂事，又孝順你，還知道請你吃飯，你得好好挑個侄女婿，配得上她才行。”
淩見徹臉色黑成了鍋底灰，他拍了拍自己，對著老爺子大聲喊：“她有喜歡的人了！”
鳳禾臉頰一紅，嘴唇愈發紅艷艷的。
老爺子認真聽了聽，連連點頭，“那就好，她喜歡就好，還是你這個叔叔了解她，你是個好叔叔。”
淩見徹：“……”
鳳禾手指攏著披風，側過身子，差點笑出眼淚。
鋪子裏來了新客人，老爺子終於忙去了，淩見徹不自覺松了一口氣。
淩見徹黑著一張臉往嘴裏塞包子，沒留意拿的也是灌湯包，被燙的一個機靈。
鳳禾趴在桌子上笑個不停，等包子涼的能入口了，她才停下來品嘗美味。
老爺子手藝不錯，做的面點全都很好吃，離開的時候，兩人買了些鍋貼和小籠包帶走。
老爺子站在鋪子前，高興的朝他們揮手，說有時間帶他侄子過來。
淩見徹嘴角下壓著離開，把手裏的紙袋捏的嘶嘶作響。
鳳禾唇角上揚，心情一掃陰霾，蹦蹦跳跳的往前走。
回去的路上，兩人繞到春月樓，拿著買來的吃食去看望艋兒。
艋兒身體恢覆的不錯，活蹦亂跳的在院子裏玩，看起來精神抖擻，看到他們就興奮的跑了過來，抱住淩見徹的腰，聲音清脆，“舅舅！”
淩見徹摸了摸他的腦袋，把他抱了起來，他開心的蹬了蹬腿，對著鳳禾興沖沖的喊：“未來舅媽！”
鳳禾臉頰猝不及防的驚紅，像漫上兩朵緋紅朝霞，莫名有些心虛。
畢竟上次艋兒這樣問她還不是，現在……
淩見徹捏了捏艋兒玉雪可愛的小臉蛋，笑道：“誰教你的？”
艋兒眼神得意，很神氣地說：“艋兒自己想的！”
鳳禾：“……”
她默默摸了摸艋兒圓滾滾的小腦袋瓜，很好奇小腦袋瓜裏天天都在想什麽。
兩人陪艋兒玩了一會兒，鳳禾給艋兒把了把脈，確定他已經平安無事，才算徹底放心，離開前，她又給艋兒開了兩副補藥，惹得艋兒愁眉苦臉，一張小臉皺成了苦瓜。
從春月樓離開，鳳禾戀戀不舍的張望兩眼，忽然靈機一動，“我們去喝花酒吧？都說花酒好喝，我還從未喝過。”
“……”淩見徹無聲沈默片刻，“花酒就是普通的酒水，你要是想喝，我們回府喝。”
鳳禾慢吞吞的挪步，遺憾道：“回家喝有酒沒有美人啊。”
“……”淩見徹頓時警惕起來，牽住她的手，“有我陪你還不夠？”
鳳禾擡頭看了看淩見徹棱角分明的側臉，發現他確實比那些花魁好看多了，不由盯著多看了一會兒，越看越熏熏然，好像還沒喝酒就醉了。
淩見徹唇角擡高，手指戳了一下她的額頭，“一直盯著我看做什麽？”
鳳禾笑得臉頰微紅，“有你這個美人相伴，好像勉強也可以。”
淩見徹不但不惱，還戲癮上身，牽著她的手，帶著她繞過地上的水坑，“那咱們趕緊回去，我好服侍您飲酒，路上再把酒買了，不知道您是想喝花雕還是想喝女兒紅？”
現在正是丹桂飄香的時候，鳳禾鼻子輕輕嗅了嗅，毫不猶豫說：“我要喝桂花酒！”
“馬上就給您買！”淩見徹親自把她扶上馬車，嗓音平緩，夾著笑意，“您先上車坐會兒，裏面有糕點，若是餓了就先吃幾塊。”
趙環兒剛才在午睡，起床後聽聞他們來了，跑出來想送他們，跑出巷口，猝不及防看到他們牽在一起的手，楞在原地。
她望著淩見徹的背影，睫毛顫了顫，悵然若失的垂目回去了。
馬車轆轆地往前走，馬車裏都是桂花香。
路過太子府，鳳禾掀開車簾往外看了看，太子府門口站著很多大夫，大夫們臉上都帶著愁色，全都是一籌莫展的模樣。
鳳禾拎著叮當作響的酒壺，彎唇笑了笑。
兩人回到府裏，卻沒喝上酒，淩見徹被急召入宮，聽說是神策營和金吾衛起了沖突，急需他處理。
鳳禾把桂花酒放了起來，沒急著喝，接下來幾天都在府裏安心養傷。
皇後聽聞她受傷閉門不出，連太子召見都不去的事後，派琴嬤嬤過來看過一回，當時鳳禾正好在給手腕換藥，琴嬤嬤看到她手腕上的燒傷，吃了一驚，確定她真的受傷後，問候幾句就離去了，似乎一刻也不想多待，腳步匆忙。
鳳禾坐在軒窗前，用沒受傷的手支著下巴，看著琴嬤嬤離去的身影，手指輕輕敲了敲臉頰。
琴嬤嬤路過院子裏的樹下，飄絮順風吹到她嘴上，她呸呸了兩聲，微微側過身子，身上的墨綠衣裳跟大樹相映生輝，她不像其他嬤嬤那樣身材臃腫，反而保養的很好，容貌清秀，身材細瘦，穿著很得體，也不像其他嬤嬤那樣有很多貪婪的習性，剛才鳳禾讓綠雲給她賞錢她都沒要。
鳳禾覺得有什麽在腦海裏一閃而過，還沒來不及抓住就轉瞬即逝。
琴嬤嬤回去後，皇後很快派人送了些賞賜過來，其中有不少藥材，還下了懿旨，讓鳳禾好好養傷，表現的十分關切。
鳳禾得了懿旨，心安理得的在府‘養病’，閉門不出，誰來都不見，日子過得相當悠閑，倒是淩見徹因為神策軍和金吾衛的事忙了幾日，一直腳不沾地，連回府的時間都少，有的時候就直接住到了軍營裏。
隔了幾日，淩見徹終於閑下來，拎著兩壺桂花酒，帶著鳳禾去了屋頂。
屋頂能看到京城的風光，也能看到整個府裏的格局，視野極好。
鳳禾喝了一口酒，微微瞇了瞇眼睛，滿口都是桂花香，“好酒！”
淩見徹擡指給她擦了下嘴角的酒漬，“只有好酒？”
鳳禾笑瞇瞇說：“還有淩公子這個大好人給我買酒的。”
淩見徹見她嘴像抹了蜜一樣，不由彎起唇角，也仰頭喝了一口酒。
鳳禾享受的輕輕晃動著酒壺，仰頭看著天上的藍天白雲，微風徐徐，身側有‘美人’相伴，滋味確實不錯。
淩見徹不知道自己這個‘美人’讓鳳禾十分滿意，擡手跟她碰了下酒壺，又喝了一口桂花酒。
鳳禾指著下面的整個府宅，困惑說：“你看看，除了屋子裏，哪裏也沒有鏡子，難道是我理解錯了那首詩的意思？”
淩見徹搖頭，垂目看著下面的屋舍，“你理解的應該是對的，只是找起來有些困難。”
他站起身，目光在整個府裏掃過，皺眉道：“既然是重要證據，趙閣老應該藏得很隱秘，反正在府裏，早晚能找到。”
“我擔心趙姑娘會著急。”鳳禾想了想說：“改日你把她帶過來，讓她自己親自找找看。”
淩見徹仰頭喝了一口酒，“恐怕不行，她昨日跟我說，她想回趙閣老的家鄉，將趙閣老等人的遺骨安葬在那裏，然後就在那裏定居，再不回京城了，何況她對尋找證據一事也毫無頭緒，現身還有被發現的危險。”
鳳禾點點頭，“那便算了。”
淩見徹問：“你有沒有什麽話需要我帶給她？”
鳳禾搖頭，她和趙環兒不熟，能讓淩見徹帶的也只有‘安好’兩個字。
她擡頭望著天上的白雲，輕聲說：“就祝她能平順的過完此生吧。”
兩人安靜的飲著酒，酒意微醺，桂花暗香浮動，絲絲縷縷的纏繞在他們之間。
今日鳳禾在發髻上簪了一朵淺藍色的絹花做點綴，屋頂風大，絹花隨風微微晃動，撩動人的心弦。
淩見徹喉嚨滾動，手指輕輕勾住她的指尖，軟著聲音問：“我現在有名分了嗎？”
鳳禾忍著唇邊的笑意，“你想要什麽名分？”
淩見徹想了想，“小質女的未來夫君？”
鳳禾紅著臉將頭撇向一邊，唇角止不住的上揚，徐風拂面，雲鬢微亂，心尖泛起點點漣漪。
淩見徹手指輕輕撥了撥她的指尖，“行不行？”
鳳禾轉過頭來，眸底閃過一絲狡黠，眼睛滴溜溜轉了兩下，拖長著語調道：“淩叔叔，究竟是小質女還是小侄女啊，你想做誰的夫君？”
淩見徹眼前的風花雪月瞬間散得一幹二凈，“……”
鳳禾笑的花枝亂顫，從屋頂下去，徒留淩見徹一個人在風中淩亂。
她喝了酒，微微有些醉了，乖乖回屋在榻上躺好，暈乎乎的閉上眼睛，臉頰泛紅，精致的鎖骨也泛著淡淡的紅。
門吱嘎一聲打開，淩見徹邁步走進來，在榻邊坐下，身上帶著甜酒的清香。
鳳禾睫毛扇動，眼睛緩緩睜開，眸光濕潤的看著他，輕輕眨了眨，見來人是他，眼睛又重新闔上，安心睡去。
淩見徹給她蓋上被子，看著她酡紅的臉頰，輕輕笑了笑，打濕帕子，給她擦了擦臉和手心，將她的手放進被子裏，彎腰在她頭頂的發絲上輕輕落下一吻，然後擡腳走了出去。
鳳禾唇角上揚，伴著窗外悅耳的鳥鳴聲，陷入了甜甜的夢鄉。
太子身上的毒足足折騰了三天三夜後，終於不癢了，可他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全身上下又劇烈的疼了起來，如果之前像數千只螞蟻在他身上爬，那麽現在就像數千只螞蟻在啃食他的骨血，他痛得死去活來，幾次昏死過去，偏偏禦醫全都束手無策。
待他身上的疼痛消失已經是三日後，他像被活活被剝了一層皮一樣，整個人虛脫至極，幾乎是出氣多入氣少，連擡手的力氣都沒有。
皇後親自出宮去太子府看望他，出來時眼睛紅腫。
太子整整一個月沒有上朝，太醫院的人幾乎都被皇後派去了太子府，給太子調養生息，太子每天除了昏睡就破口大罵這群禦醫無能，禦醫們苦不堪言。
許鶴年是太醫院院判，自然也要守在太子府，他勞累半個月後，突然暈厥，嘴唇烏黑，竟然是犯了心疾，幸好他身上隨身帶著鳳禾給他的藥丸，勉強保住了一命。
許鶴年當初把藥丸帶在身上，是為了研究藥丸裏的成份，後來太子犯病，他一直留在太子府照顧，沒來得及把藥丸研成粉末研究，沒想到竟然救了自己一命。
他病體未愈就親自去鳳禾府上道謝，帶著豐厚的禮物，態度極其誠懇。
鳳禾沒有為難他，又送給他幾枚藥丸，讓他好好休養，親自把人送出府。
許鶴年離開前，猶豫再三，忍不住問：“不知道王女師承何處？”
鳳禾垂眸，“家師於明翁。”
許鶴年大為吃驚，於明翁是他最敬仰的前輩，至今太醫院裏還保留著於明翁的脈案，他時常翻閱，每每收益匪淺，如果於明翁還在，哪裏輪得到他來做這個太醫院院判。
他站在府邸門前，搖頭失笑，輸給於明翁的徒弟，他是心服口服。
許鶴年摸了摸胡須，關切問：“不知於大人如今身體可好？”
鳳禾哀痛道：“家師已經亡故了，多謝許大人惦念。”
“怎會如此……”許鶴年錯愕，眼中流露出悲傷，半晌沈痛道：“我剛到太醫院時，於大人還是院判，對我照顧有加，如果沒有他的指點，也不會有我今日，沒想到竟是無緣相見了。”
鳳禾想起師父，心中也是難過。
許鶴年問：“你師父這些年可有娶妻？留下一兒半女了嗎？”
“師父與師母成婚多年，收養了一位女兒，不過現如今師父與師母皆已過世，只有他們收養的女兒在郯陰，名喚朵蘭塔，應該已經嫁給老阿滕王的養子阿滕羿旌。”
“原來你師父成婚了，那就好……”許鶴年嘆息：“當年你師父喜歡的女子突然失蹤，他意志消弭，辭官離去，態度堅決非去尋找那名女子，我一直心中擔憂，怕他找不到人又難以放下，會孤苦一生，現在知道他沒有孤獨終老，而是找到了能攜手共度一生的人，我也算放心了……”
鳳禾驚訝，“師父曾有心儀之人？”
“是啊，你師父當年本來已經準備提親了，他那個人不善表達，還是醉酒後告訴我們的，說要請我們去喝喜酒，可惜後來變故突生，那女子不知為何失蹤，他苦尋不到……哎，世事無常。”
鳳禾心生疑惑，當初師父初到郯陰時，她年紀尚小，只知道師父與母親似乎是故人，師父留在郯陰是為了給母親治病，後來師父與師母成婚，感情深厚，師母是母親身邊的貼身丫鬟，隨她陪嫁到郯陰，會不會師父當年要尋找的女子就是師母？若當真是如此，那麽只要知道師母的身份，就能知道母親的身份！
她激動問：“許大人，您可知道那女子是誰？”
許鶴年想了想，搖頭道：“你師父從來沒有跟我們說起過那女子的身份，只知道他們好像是你師父診病時認識的，具體是誰就不知道了。”
鳳禾聲音急切起來，“可有什麽方法能得知那女子的身份？”
許鶴年思襯片刻，“太醫院裏放著許多你師父曾經診過脈的脈案，也許能查到一二？”
鳳禾眼前一亮，“我能不能看看那些脈案？”
許鶴年露出笑容，“其他人自然不行，但你是於大人的親傳弟子，又是我的救人命恩人，當然可以，改日我就讓人給你送來。”
鳳禾莞爾，“有勞許大人了。”
送走許鶴年，鳳禾在原地站了片刻，心中期盼著能尋找到關於母親的線索，自從卞家人離京，就再沒有查到新的線索，希望這次能有所突破。
許鶴年動作很快，三天後就派人把脈案送了過來，竟然足足有一馬車那麽多，鳳禾著實吃了一驚，讓人小心翼翼的把脈案送進書房裏。
她翻開一卷，看著上面熟悉的字跡，眼眶紅了起來，想起師父，想起故人，心中泛起點點思念，翻動時愈發小心珍惜。
從這天起鳳禾就忙了起來，日夜待在書房裏看師父曾經的脈案，一邊尋找線索，一邊從師父的脈案裏吸取到許多經驗，收獲頗多。
等太子能上朝，已經是秋高氣爽的季節，人瘦了一圈，氣質愈發陰郁，脾氣比往常暴躁，不過也許是被皇後規勸過，他沒有再來找鳳禾的麻煩。
秋天已至，惠帝帶著眾人啟程前往行宮，進行一年一度的秋獵。
鳳禾也在出游的隊伍裏，要一同前往。
她這些日子以來，日日都在書房看脈案，幾乎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卻連一半都沒看完，脈案實在太多，現在她既然要出行，只能暫且放下脈案，準備出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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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見狀紛紛要上前去攔, 神策軍像一面銅墻一樣擋在他們面前，太子的人之前克扣糧餉，太子府這群護衛也狗仗人勢, 他們本就滿懷怨氣, 現在得此機會哪裏能放過他們，兩夥人立馬打成一團, 拳拳到肉。
街上塵土飛揚，百姓們嚇得忙退了一尺遠, 眼睛卻巴巴看著, 平時太子府這群人整日人模狗樣的, 在背地裏沒少幹仗勢欺人的事, 百姓早就恨的牙癢癢, 現在可算有人能整治回去了, 這樣的場面實在難得一見, 可不能錯過, 日後說出去都是笑談！
鳳禾靠在椅背上, 笑得如沐春風。
等淩伯宗聞訊趕來，太子府的人已經全被按在地上揍得鼻青臉腫, 他們平時養尊處優，哪裏是神策軍這群人的對手。
神策軍這群人跟淩見徹混久了，渾身都帶著一股渾不吝的勁，下手又狠又損，讓人疼都說不出是哪裏疼。
淩伯宗站在臺階上, 扯著嗓子吼：“住手！全都住手！成何體統！”
淩見徹沖著江三的肋骨又揍了兩拳, 堪堪停了手, 其他人也跟著他停了下來。
江三疼得呲牙咧嘴，試了幾下都沒爬起來。
他摸了摸胸口, 用手肘撐在地上，勉強支起身子，吐出一口血沫子來，“淩統領！你這是何意？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何必動手！”
他每說一個字胸口都疼的厲害，肋骨恐怕是斷了。
淩見徹抽出配刀，冷冷指向他，“再多說一個字，老子就砍了你。”
江三嚇得渾身一抖，哪裏還敢招惹這位煞星，連呼吸都不自覺放緩了。
這個活閻王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
他看了看淩見徹，又看了看鳳禾，只覺得這兩位一個比一個行事乖戾，骨子裏透著股一脈相承的孤傲張狂。
“滾！”淩見徹劍尖直指江三的喉嚨，厲聲道：“我數三個數，哪個沒滾就別怪我的刀不客氣！”
江三心神巨震，懷疑自己是擋了他的路，才招惹了這個活閻王，他強忍著疼爬起來，帶著人屁股尿流的跑了。
圍觀的百姓裏傳來暗暗歡呼聲，曾經被他們欺壓過的人激動的紅了眼眶，心中叫好不疊。
淩三公子哪裏是活閻王，分明是活菩薩才對！
淩伯宗對自己小兒子的行事作風感到頭疼不已，站在原地無奈嘆氣，揮了揮手，讓街上的人都散了。
眾人不敢多待，既然熱鬧已經看過了，就趕緊從善如流的散了。
鳳禾百無聊賴的打了個哈欠，打賞了綠雲、青古和身後那群護院，讓人搬椅子打道回府。
淩見徹給神策軍的弟兄們扔了一錢袋銀子，讓他們去酒樓喝酒，自己走到臺階上，左耳進右耳出的聽淩伯宗訓斥。
等淩伯宗訓斥完，他當著淩伯宗的面大搖大擺的回了淩家，又悄無聲息的拐了個彎繞去了隔壁。
鳳禾讓青古端了兩碗紅豆羹進來，房門關上，把侍女都遣了出去，不一會兒，淩見徹就從後窗跳了進來。
鳳禾用白瓷勺輕輕攪了攪碗裏的紅豆，擡眸看了他一眼，忽然反應過來，疑惑問：“你以前不是從不進我閨房嗎？”
淩見徹在桌邊坐下，自動自覺的端起另一碗紅豆羹，眉開眼笑說：“我們現在關系不是不一樣了麽。”
鳳禾淺淺抿了一口紅豆羹，唇角微揚，明知故問道：“哪裏不一樣了，我怎麽不知道？”
淩見徹拿湯匙的動作一頓，笑容僵在臉上，忽然意識到自己至今還沒個名分。
他慌了一瞬，擡頭對上鳳禾含笑的眼眸，反應過來她在逗自己。
淩見徹端正坐姿，委屈巴巴道：“你可不能欺騙我感情，不然我就追去郯陰，讓你的族人給我做主。”
鳳禾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身體顫動，一個人笑了半天。
淩見徹挖了一勺紅豆羹餵到她唇邊，“先吃點，中午我帶你出去吃。”
鳳禾張嘴，輕輕抿了下唇，軟糯的紅豆吃起來又軟又香，“太子的人如果再來怎麽辦，我現在出府，會不會不太好？”
淩見徹不以為然，“讓他們撲個空不是更好？”
鳳禾擔心，“我在裝病，如果不在府裏，豈不是露餡了？”
淩見徹看了一眼她包著的手腕，“你這是真病！至於怎麽病的他們心裏清楚，京城裏到處都是皇上的眼線，他們不敢再來的，不然會引起皇上的懷疑，到時候事情鬧大，太子派人抓你的事兒就瞞不住了，他比你還怕皇上知道。”
鳳禾莞爾，“剛才都將他們揍一頓了，你這火氣怎麽還這麽盛？”
她手裏沒有證據，就算去告禦狀惠帝也不回信，但如果是惠帝自己查出來的，那太子就不好交代了。
惠帝不會在乎一個小小的質女，卻會在乎太子在他的眼皮底下陽奉陰違，他最厭惡的就是別人蔑視他的皇威，尤其是太子。
淩見徹將一碗紅豆羹三兩口吃了，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說：“他們那麽對你，這筆賬不能那麽輕易算了。”
鳳禾看著熟悉的繡帕，眼角一抽，努力忽略上面的黑色線團，“我只不過是受了點小傷，倒是太子這次估計得脫層皮。”
那毒藥古怪的很，非得癢上三天，再疼上三天才能好，這六天太子一刻也別想輕松，等六天之後，太子身子早就折騰的傷了根本，不養上幾個月是好不了的。
淩見徹笑了一下，“我看他在朝上癢成那樣，自己都覺得有些癢了，下朝的時候我看皇上都偷偷抓了半天胳膊，其他大臣也沒好到哪去，都在偷偷撓癢癢，太子回去估計非得撓的皮開肉綻不可。”
鳳禾啞然失笑，想想都覺得那副場面實在滑稽，“對了，我在府裏找了一圈，沒找到趙姑娘想要的證據，我把有鏡子的屋子都仔細搜查過了，一無所獲。”
“如果能輕易找到，當初抄家的人就不會無功而返了。”淩見徹道：“等會我們再一塊找找，說不定能有些頭緒。”
鳳禾點點頭，她惦記著要出去吃午飯，只吃了半碗紅豆羹就吃不下了，把碗默默推給淩見徹，淩見徹仰頭一口就喝完了。
兩人來到院子裏，在院子各處轉了一圈，連後院荒廢的院落都仔細查了一遍，依舊是毫無頭緒，為了不引起懷疑，無法聲勢浩大的將整個府邸翻找一遍，不然此事一旦洩露風聲，恐怕會招來禍患。
最後兩人不得不暫時放棄，等想通那首詩，有頭緒的時候再找也許會簡單的多。
鳳禾戴上帷幔，跟著淩見徹出了府。
府裏繼續對外宣稱她在家養病，避不見客，反正她是打定主意，先清靜些日子再說。
兩人先去了一趟胭脂鋪，沒有進去，只站在鋪子對面望了望。
鳳禾見生意很好，賓客絡繹不絕，不由滿意。
淩見徹揶揄，“鳳老板生意不錯啊，日後茍富貴勿相忘。”
鳳禾展顏一笑，豪氣萬丈道：“走，鳳老板帶你吃飯去，今天我請。”
這次輪到淩見徹笑的停不下來，肩膀微微抖動，狹長的眼角瞇了起來。
鳳禾盯著他看了兩眼，莫名心口發熱，懷疑自己是碰到了男狐貍。
兩人左拐右拐來到一家極不起眼的小鋪子，屋子裏只擺著兩張桌子，他們來的早，恰好有一張桌子能坐。
“咱們運氣不錯，還有地方坐，今天就在這吃吧。”淩見徹帶著鳳禾走進去，給她介紹，“這家鋪子開了能有二十年了，是京城裏的老字號，這麽多年就一直在這間小房子裏，擺著兩張桌子，如果坐不開，誰想吃就得搬著板凳在外面捧著吃。”
鳳禾打量著小小的店面，“這老板倒是特別，就不怕賺不到錢？”
從後堂走過來一位老爺子，看到淩見徹笑了笑，聲音特別大的喊：“你來了？”
淩見徹對著他同樣很大聲的喊回去，“跟以前一樣，要兩份。”
老爺子看了看他旁邊的鳳禾，笑咪咪的點點頭，又去了後堂。
淩見徹解釋，“老爺子年紀大了，耳背的厲害，他以前是京城首富家的小少爺，後來家道中落，只剩這一間鋪子，勉強能糊口，用他老人家的話說就是錢來如流水，錢去如流沙，錢多錢少都一樣，他不想那麽累，能吃飽飯就行。”
“他老人家倒是想得開。”
鳳禾覺得老爺子算得上是位奇人，世間有多少人因為得不到而難露歡顏，又有多少人因為失去而荒廢一生，能做到寵辱不驚的實在少之又少，她都有些好奇這樣一位心胸開闊的老爺子做出的飯菜味道如何了。
他們沒有久等，幾樣小菜很快就端了上來，吃食隨意的擺在破舊的盤子裏，看起來跟老爺子一樣隨意，但很幹凈。
鳳禾看籠屜裏的小包子白嫩圓潤，忍不住夾了一個放入口中，一口咬下去，燙得她瞇起眼睛，捂著嘴巴嘶嘶直吸氣。
她驚奇不已，聲音含糊不清問：“怎麽還有湯？”
“那是灌湯包。”淩見徹無奈解釋，趕緊給她倒了杯涼茶，“快喝點水。”
鳳禾灌了半杯涼茶，好不容易把灌湯包吃了下去，那灌湯包裏的湯汁雖然燙人，卻鮮香可口，吃起來特別香，她吃完還想吃，可又怕被燙到，只能心急地夾起一個吹了吹。
淩見徹看著她燙得紅彤彤嘴唇，眼中笑意流轉，擡手輕捏了下她的鼻尖，“你都來京城這麽久了，怎麽還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小質女？”
鳳禾剛想用筷子錘他，就聽老大爺‘哦？’了一聲，新奇的望向鳳禾，對淩見徹笑道：“原來這是你小侄女啊？”
鳳禾：“？？？”
淩見徹：“……”是小質女！小質女！
鳳禾眼睛一轉，揚起唇角，笑瞇瞇的給淩見徹夾了個鍋貼，大著聲音喊：“三叔，您老人家多吃點，這頓我請，權當是侄女孝順您的。”
莫名其妙喜當叔的淩見徹：“……”
老爺子端詳著鳳禾，越看越滿意，“小姑娘長得好看，又有孝心，對你三叔真好，瞧著年歲跟你三叔差不多，說親了嗎？”
鳳禾乖乖搖頭，看到淩見徹吃癟的模樣，覺得剛才燙的那一下都不算什麽了，唇角止不住的上揚。
老爺子來了興致，樂呵呵道：“我有個大侄子不錯，是個會讀書的，剛考了秀才，長得眉目清秀，雖然不及你好看，但也是十裏八鄉模樣最出挑的，有時間讓你三叔幫忙相看相看，要是覺得不錯，我給你們牽個紅線。”
淩見徹嘴角抽了一下。
老爺子又轉頭看向淩見徹，語重心長說：“你做叔伯的可得給你這個漂亮侄女上點心，她這麽懂事，又孝順你，還知道請你吃飯，你得好好挑個侄女婿，配得上她才行。”
淩見徹臉色黑成了鍋底灰，他拍了拍自己，對著老爺子大聲喊：“她有喜歡的人了！”
鳳禾臉頰一紅，嘴唇愈發紅艷艷的。
老爺子認真聽了聽，連連點頭，“那就好，她喜歡就好，還是你這個叔叔了解她，你是個好叔叔。”
淩見徹：“……”
鳳禾手指攏著披風，側過身子，差點笑出眼淚。
鋪子裏來了新客人，老爺子終於忙去了，淩見徹不自覺松了一口氣。
淩見徹黑著一張臉往嘴裏塞包子，沒留意拿的也是灌湯包，被燙的一個機靈。
鳳禾趴在桌子上笑個不停，等包子涼的能入口了，她才停下來品嘗美味。
老爺子手藝不錯，做的面點全都很好吃，離開的時候，兩人買了些鍋貼和小籠包帶走。
老爺子站在鋪子前，高興的朝他們揮手，說有時間帶他侄子過來。
淩見徹嘴角下壓著離開，把手裏的紙袋捏的嘶嘶作響。
鳳禾唇角上揚，心情一掃陰霾，蹦蹦跳跳的往前走。
回去的路上，兩人繞到春月樓，拿著買來的吃食去看望艋兒。
艋兒身體恢覆的不錯，活蹦亂跳的在院子裏玩，看起來精神抖擻，看到他們就興奮的跑了過來，抱住淩見徹的腰，聲音清脆，“舅舅！”
淩見徹摸了摸他的腦袋，把他抱了起來，他開心的蹬了蹬腿，對著鳳禾興沖沖的喊：“未來舅媽！”
鳳禾臉頰猝不及防的驚紅，像漫上兩朵緋紅朝霞，莫名有些心虛。
畢竟上次艋兒這樣問她還不是，現在……
淩見徹捏了捏艋兒玉雪可愛的小臉蛋，笑道：“誰教你的？”
艋兒眼神得意，很神氣地說：“艋兒自己想的！”
鳳禾：“……”
她默默摸了摸艋兒圓滾滾的小腦袋瓜，很好奇小腦袋瓜裏天天都在想什麽。
兩人陪艋兒玩了一會兒，鳳禾給艋兒把了把脈，確定他已經平安無事，才算徹底放心，離開前，她又給艋兒開了兩副補藥，惹得艋兒愁眉苦臉，一張小臉皺成了苦瓜。
從春月樓離開，鳳禾戀戀不舍的張望兩眼，忽然靈機一動，“我們去喝花酒吧？都說花酒好喝，我還從未喝過。”
“……”淩見徹無聲沈默片刻，“花酒就是普通的酒水，你要是想喝，我們回府喝。”
鳳禾慢吞吞的挪步，遺憾道：“回家喝有酒沒有美人啊。”
“……”淩見徹頓時警惕起來，牽住她的手，“有我陪你還不夠？”
鳳禾擡頭看了看淩見徹棱角分明的側臉，發現他確實比那些花魁好看多了，不由盯著多看了一會兒，越看越熏熏然，好像還沒喝酒就醉了。
淩見徹唇角擡高，手指戳了一下她的額頭，“一直盯著我看做什麽？”
鳳禾笑得臉頰微紅，“有你這個美人相伴，好像勉強也可以。”
淩見徹不但不惱，還戲癮上身，牽著她的手，帶著她繞過地上的水坑，“那咱們趕緊回去，我好服侍您飲酒，路上再把酒買了，不知道您是想喝花雕還是想喝女兒紅？”
現在正是丹桂飄香的時候，鳳禾鼻子輕輕嗅了嗅，毫不猶豫說：“我要喝桂花酒！”
“馬上就給您買！”淩見徹親自把她扶上馬車，嗓音平緩，夾著笑意，“您先上車坐會兒，裏面有糕點，若是餓了就先吃幾塊。”
趙環兒剛才在午睡，起床後聽聞他們來了，跑出來想送他們，跑出巷口，猝不及防看到他們牽在一起的手，楞在原地。
她望著淩見徹的背影，睫毛顫了顫，悵然若失的垂目回去了。
馬車轆轆地往前走，馬車裏都是桂花香。
路過太子府，鳳禾掀開車簾往外看了看，太子府門口站著很多大夫，大夫們臉上都帶著愁色，全都是一籌莫展的模樣。
鳳禾拎著叮當作響的酒壺，彎唇笑了笑。
兩人回到府裏，卻沒喝上酒，淩見徹被急召入宮，聽說是神策營和金吾衛起了沖突，急需他處理。
鳳禾把桂花酒放了起來，沒急著喝，接下來幾天都在府裏安心養傷。
皇後聽聞她受傷閉門不出，連太子召見都不去的事後，派琴嬤嬤過來看過一回，當時鳳禾正好在給手腕換藥，琴嬤嬤看到她手腕上的燒傷，吃了一驚，確定她真的受傷後，問候幾句就離去了，似乎一刻也不想多待，腳步匆忙。
鳳禾坐在軒窗前，用沒受傷的手支著下巴，看著琴嬤嬤離去的身影，手指輕輕敲了敲臉頰。
琴嬤嬤路過院子裏的樹下，飄絮順風吹到她嘴上，她呸呸了兩聲，微微側過身子，身上的墨綠衣裳跟大樹相映生輝，她不像其他嬤嬤那樣身材臃腫，反而保養的很好，容貌清秀，身材細瘦，穿著很得體，也不像其他嬤嬤那樣有很多貪婪的習性，剛才鳳禾讓綠雲給她賞錢她都沒要。
鳳禾覺得有什麽在腦海裏一閃而過，還沒來不及抓住就轉瞬即逝。
琴嬤嬤回去後，皇後很快派人送了些賞賜過來，其中有不少藥材，還下了懿旨，讓鳳禾好好養傷，表現的十分關切。
鳳禾得了懿旨，心安理得的在府‘養病’，閉門不出，誰來都不見，日子過得相當悠閑，倒是淩見徹因為神策軍和金吾衛的事忙了幾日，一直腳不沾地，連回府的時間都少，有的時候就直接住到了軍營裏。
隔了幾日，淩見徹終於閑下來，拎著兩壺桂花酒，帶著鳳禾去了屋頂。
屋頂能看到京城的風光，也能看到整個府裏的格局，視野極好。
鳳禾喝了一口酒，微微瞇了瞇眼睛，滿口都是桂花香，“好酒！”
淩見徹擡指給她擦了下嘴角的酒漬，“只有好酒？”
鳳禾笑瞇瞇說：“還有淩公子這個大好人給我買酒的。”
淩見徹見她嘴像抹了蜜一樣，不由彎起唇角，也仰頭喝了一口酒。
鳳禾享受的輕輕晃動著酒壺，仰頭看著天上的藍天白雲，微風徐徐，身側有‘美人’相伴，滋味確實不錯。
淩見徹不知道自己這個‘美人’讓鳳禾十分滿意，擡手跟她碰了下酒壺，又喝了一口桂花酒。
鳳禾指著下面的整個府宅，困惑說：“你看看，除了屋子裏，哪裏也沒有鏡子，難道是我理解錯了那首詩的意思？”
淩見徹搖頭，垂目看著下面的屋舍，“你理解的應該是對的，只是找起來有些困難。”
他站起身，目光在整個府裏掃過，皺眉道：“既然是重要證據，趙閣老應該藏得很隱秘，反正在府裏，早晚能找到。”
“我擔心趙姑娘會著急。”鳳禾想了想說：“改日你把她帶過來，讓她自己親自找找看。”
淩見徹仰頭喝了一口酒，“恐怕不行，她昨日跟我說，她想回趙閣老的家鄉，將趙閣老等人的遺骨安葬在那裏，然後就在那裏定居，再不回京城了，何況她對尋找證據一事也毫無頭緒，現身還有被發現的危險。”
鳳禾點點頭，“那便算了。”
淩見徹問：“你有沒有什麽話需要我帶給她？”
鳳禾搖頭，她和趙環兒不熟，能讓淩見徹帶的也只有‘安好’兩個字。
她擡頭望著天上的白雲，輕聲說：“就祝她能平順的過完此生吧。”
兩人安靜的飲著酒，酒意微醺，桂花暗香浮動，絲絲縷縷的纏繞在他們之間。
今日鳳禾在發髻上簪了一朵淺藍色的絹花做點綴，屋頂風大，絹花隨風微微晃動，撩動人的心弦。
淩見徹喉嚨滾動，手指輕輕勾住她的指尖，軟著聲音問：“我現在有名分了嗎？”
鳳禾忍著唇邊的笑意，“你想要什麽名分？”
淩見徹想了想，“小質女的未來夫君？”
鳳禾紅著臉將頭撇向一邊，唇角止不住的上揚，徐風拂面，雲鬢微亂，心尖泛起點點漣漪。
淩見徹手指輕輕撥了撥她的指尖，“行不行？”
鳳禾轉過頭來，眸底閃過一絲狡黠，眼睛滴溜溜轉了兩下，拖長著語調道：“淩叔叔，究竟是小質女還是小侄女啊，你想做誰的夫君？”
淩見徹眼前的風花雪月瞬間散得一幹二凈，“……”
鳳禾笑的花枝亂顫，從屋頂下去，徒留淩見徹一個人在風中淩亂。
她喝了酒，微微有些醉了，乖乖回屋在榻上躺好，暈乎乎的閉上眼睛，臉頰泛紅，精致的鎖骨也泛著淡淡的紅。
門吱嘎一聲打開，淩見徹邁步走進來，在榻邊坐下，身上帶著甜酒的清香。
鳳禾睫毛扇動，眼睛緩緩睜開，眸光濕潤的看著他，輕輕眨了眨，見來人是他，眼睛又重新闔上，安心睡去。
淩見徹給她蓋上被子，看著她酡紅的臉頰，輕輕笑了笑，打濕帕子，給她擦了擦臉和手心，將她的手放進被子裏，彎腰在她頭頂的發絲上輕輕落下一吻，然後擡腳走了出去。
鳳禾唇角上揚，伴著窗外悅耳的鳥鳴聲，陷入了甜甜的夢鄉。
太子身上的毒足足折騰了三天三夜後，終於不癢了，可他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全身上下又劇烈的疼了起來，如果之前像數千只螞蟻在他身上爬，那麽現在就像數千只螞蟻在啃食他的骨血，他痛得死去活來，幾次昏死過去，偏偏禦醫全都束手無策。
待他身上的疼痛消失已經是三日後，他像被活活被剝了一層皮一樣，整個人虛脫至極，幾乎是出氣多入氣少，連擡手的力氣都沒有。
皇後親自出宮去太子府看望他，出來時眼睛紅腫。
太子整整一個月沒有上朝，太醫院的人幾乎都被皇後派去了太子府，給太子調養生息，太子每天除了昏睡就破口大罵這群禦醫無能，禦醫們苦不堪言。
許鶴年是太醫院院判，自然也要守在太子府，他勞累半個月後，突然暈厥，嘴唇烏黑，竟然是犯了心疾，幸好他身上隨身帶著鳳禾給他的藥丸，勉強保住了一命。
許鶴年當初把藥丸帶在身上，是為了研究藥丸裏的成份，後來太子犯病，他一直留在太子府照顧，沒來得及把藥丸研成粉末研究，沒想到竟然救了自己一命。
他病體未愈就親自去鳳禾府上道謝，帶著豐厚的禮物，態度極其誠懇。
鳳禾沒有為難他，又送給他幾枚藥丸，讓他好好休養，親自把人送出府。
許鶴年離開前，猶豫再三，忍不住問：“不知道王女師承何處？”
鳳禾垂眸，“家師於明翁。”
許鶴年大為吃驚，於明翁是他最敬仰的前輩，至今太醫院裏還保留著於明翁的脈案，他時常翻閱，每每收益匪淺，如果於明翁還在，哪裏輪得到他來做這個太醫院院判。
他站在府邸門前，搖頭失笑，輸給於明翁的徒弟，他是心服口服。
許鶴年摸了摸胡須，關切問：“不知於大人如今身體可好？”
鳳禾哀痛道：“家師已經亡故了，多謝許大人惦念。”
“怎會如此……”許鶴年錯愕，眼中流露出悲傷，半晌沈痛道：“我剛到太醫院時，於大人還是院判，對我照顧有加，如果沒有他的指點，也不會有我今日，沒想到竟是無緣相見了。”
鳳禾想起師父，心中也是難過。
許鶴年問：“你師父這些年可有娶妻？留下一兒半女了嗎？”
“師父與師母成婚多年，收養了一位女兒，不過現如今師父與師母皆已過世，只有他們收養的女兒在郯陰，名喚朵蘭塔，應該已經嫁給老阿滕王的養子阿滕羿旌。”
“原來你師父成婚了，那就好……”許鶴年嘆息：“當年你師父喜歡的女子突然失蹤，他意志消弭，辭官離去，態度堅決非去尋找那名女子，我一直心中擔憂，怕他找不到人又難以放下，會孤苦一生，現在知道他沒有孤獨終老，而是找到了能攜手共度一生的人，我也算放心了……”
鳳禾驚訝，“師父曾有心儀之人？”
“是啊，你師父當年本來已經準備提親了，他那個人不善表達，還是醉酒後告訴我們的，說要請我們去喝喜酒，可惜後來變故突生，那女子不知為何失蹤，他苦尋不到……哎，世事無常。”
鳳禾心生疑惑，當初師父初到郯陰時，她年紀尚小，只知道師父與母親似乎是故人，師父留在郯陰是為了給母親治病，後來師父與師母成婚，感情深厚，師母是母親身邊的貼身丫鬟，隨她陪嫁到郯陰，會不會師父當年要尋找的女子就是師母？若當真是如此，那麽只要知道師母的身份，就能知道母親的身份！
她激動問：“許大人，您可知道那女子是誰？”
許鶴年想了想，搖頭道：“你師父從來沒有跟我們說起過那女子的身份，只知道他們好像是你師父診病時認識的，具體是誰就不知道了。”
鳳禾聲音急切起來，“可有什麽方法能得知那女子的身份？”
許鶴年思襯片刻，“太醫院裏放著許多你師父曾經診過脈的脈案，也許能查到一二？”
鳳禾眼前一亮，“我能不能看看那些脈案？”
許鶴年露出笑容，“其他人自然不行，但你是於大人的親傳弟子，又是我的救人命恩人，當然可以，改日我就讓人給你送來。”
鳳禾莞爾，“有勞許大人了。”
送走許鶴年，鳳禾在原地站了片刻，心中期盼著能尋找到關於母親的線索，自從卞家人離京，就再沒有查到新的線索，希望這次能有所突破。
許鶴年動作很快，三天後就派人把脈案送了過來，竟然足足有一馬車那麽多，鳳禾著實吃了一驚，讓人小心翼翼的把脈案送進書房裏。
她翻開一卷，看著上面熟悉的字跡，眼眶紅了起來，想起師父，想起故人，心中泛起點點思念，翻動時愈發小心珍惜。
從這天起鳳禾就忙了起來，日夜待在書房裏看師父曾經的脈案，一邊尋找線索，一邊從師父的脈案裏吸取到許多經驗，收獲頗多。
等太子能上朝，已經是秋高氣爽的季節，人瘦了一圈，氣質愈發陰郁，脾氣比往常暴躁，不過也許是被皇後規勸過，他沒有再來找鳳禾的麻煩。
秋天已至，惠帝帶著眾人啟程前往行宮，進行一年一度的秋獵。
鳳禾也在出游的隊伍裏，要一同前往。
她這些日子以來，日日都在書房看脈案，幾乎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卻連一半都沒看完，脈案實在太多，現在她既然要出行，只能暫且放下脈案，準備出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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