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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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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

鳳禾第一次參與秋獵, 感到十分新奇,隊伍浩浩蕩蕩的啟程,她跟淩家女眷同乘一輛馬車。

出京時, 沿路百姓臉色十分黯淡, 大家經過疫情一事,都是損失慘重, 幾乎是食不果腹,惠帝卻只想著帶領朝臣們去玩樂享受, 勞民傷財, 不改奢靡作風, 民間難免怨聲載道。

鳳禾心裏默默嘆息, 只能拉下車簾, 盡量不去那些滿含怨念的眼睛, 待馬車駛出京城, 才掀開簾帳欣賞外面的景致。

秋意正濃, 沿路風景優美, 她看得目不暇接,每次隊伍停下休息, 她都要到附近走走,盡情欣賞。

太子一直神色郁郁,身體弱不禁風,連下馬車都需要人攙扶,走兩步就喘息不止, 他盯向鳳禾的目光猶如毒蛇陰冷。

鳳禾對他的仇視和憤恨視若無睹, 依舊我行我素, 悠閑的玩了一路,畢竟太子的仇人那麽多, 恐怕連他自己都不敢肯定是她下的毒,頂多就是對她的懷疑更重一些。

跟太子不同,李蕊最近心情不錯,夏文衍在婺都一切順利,每次傳回來的都是好消息,她一路都很開心,反觀李嫻精神就有些萎靡不振,沒有參加這次的狩獵都,留在京城,對外宣稱是身體不適。

去往行宮的路上,淩見徹騎馬走在前面,帶著神策軍巡邏,與鳳禾雖然一路同行,能說話的機會卻並不多。

鳳禾擡頭時,總能輕而易舉的在人群中尋找到他,他騎著高馬,向前迎著風,像翺翔天際的雄鷹。

他們偶爾對視一眼,就覺得心裏有股別樣的甜,即使不用言語,也能明白彼此的心意,仿佛兩人之間多了一根長長的線,將他們綁在一起,無論對方走的多遠,都能感覺到這份牽掛和甜蜜。

十日後,一行人抵達行宮。

行宮碧瓦飛甍,修建的美輪美奐,占據著一方好山水,狩獵場就在後山,草場茂密,旗幟隨風飄揚,群山綿延不絕,半山腰的楓葉紅了,樹木草植青綠不分,山中充斥著紅黃綠三色,像一幅巨大暈染的風景圖。

鳳禾從馬車走下來,望著遠處景致,只覺得心曠神怡,不由微微吸了一口氣。

京城雖然富麗繁華,卻總讓人覺得憋悶,處處壓抑,如果可以,她還是喜歡出來走走,這裏給人的感覺要自在的多。

行宮很大,住的地方可以自己選擇,住在行宮或是草場的帳篷都行。

鳳禾見太子選擇留在行宮,便毫不猶豫的選擇了住帳篷,反正她以前在郯陰就是住帳篷的,早就習慣了。

淩家人常在邊關,不拘小節,也選擇了住帳篷。

寧芷姚惦記著淩見霄,既思念又惱他恨他,心情覆雜,沿路悶悶不樂的,連選擇住處都有些心不在焉,沈韻柔一直陪著她。

青古回到草場,簡直是撒了歡,忙前忙後的給鳳禾收拾帳篷,教其他人住帳篷的技巧,一直喜盈盈的,連帶著大家都很高興,數鳳禾這頂帳篷最為熱鬧。

鳳禾見大家忙得熱火朝天,根本沒有她插手的地方,樂於做甩手掌櫃,跑去草場上散步。

她繞過圍欄,遠遠看到李蕊站在帳篷前,趾高氣揚地指揮侍女搬東西。

鳳禾這才知道李蕊竟然也選擇了帳篷,她看了兩眼就趕緊繞開了,免得這位三公主看到她又要讓她上前說話。

最近李蕊也不知道怎麽了,總喜歡傳召她入宮閑聊,惹得韓雪嬌看到她總給她扔眼刀子,覺得她搶走了李蕊的‘寵愛’,好像是她害得她不再是李蕊身邊的紅人一樣。

鳳禾才不想招惹她們,只想繞道走。

她來到林子前,探頭往裏面看,這裏就是狩獵的地方,現在有官兵把守著,不敢讓貴人們隨便靠近,聽說裏面有不少野獸出沒。

她正看的聚精會神,後腦勺被什麽碰了一下,鳳禾轉頭看去,就見淩見徹支著腿坐在樹上,手裏抓著把榛子,剛才就是用榛子扔她。

她喜上眉梢,“你怎麽在這?”

淩見徹手裏拋著榛子玩,目光澄亮的落在她身上,唇畔含笑,“你又為什麽在這?”

鳳禾莞爾,“這麽好的山,這麽大的草場,哪裏能忍住不來逛逛。”

“我也是。”淩見徹擡了下眉,朝她擠了擠眼睛,“不過單逛逛還不夠。”

鳳禾擡手摘了片葉子,拿在手裏轉了轉,不明所以。

淩見徹吹了聲口哨,踏踏馬啼聲響起,炎河不知道從哪裏跑了過來,停在鳳禾面前,撂了撂蹄子,噴了個響鼻。

鳳禾唇角淺淺彎起,擡手摸了摸炎河的耳朵。

炎河長長的馬尾興奮的掃來掃去,看起來剛在林子裏吃完嫩草,神色有些慵懶。

淩見徹從樹幹上跳下,直接跳到了馬背上,眉眼間帶著少年人的銳氣,神采飛揚,露出幾分真性情來。

他朝鳳禾伸出手,“走,帶你跑馬去!”

鳳禾眸光動了一下,把手搭到他的手上,他用力一拽,她就飛身上馬,坐到了他身前。

其他人都在忙著休整,空曠的林子裏連個人都沒有,只有他們迫不及待的想要恣意跑馬,不得不說,某種時候鳳禾和淩見徹有著相同的脾氣和喜好,所以他們註定會相遇。

郁郁蔥蔥的林子裏,一匹棗紅駿馬馱著兩個人飛速掠過,浮光掠影,男子豐神俊秀,身穿墨色錦袍,腳踩鹿皮靴,他懷中女子容貌昳麗,氣質不俗,只一個側影就美得如花似玉,兩人極其登對,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林中山怪成了精。

淩見徹帶著鳳禾輕而易舉的躲過看守的護衛,騎馬一路來到草原。

淩見徹勒緊韁繩,放慢了速度,擁著鳳禾不緊不慢的往前騎。

草原一望無垠,散發著淡淡的草木的清香。

鳳禾很久沒有這樣暢快的跑馬了,她擡高雙臂揮了揮,忍不住露出笑容,自從來京後,她的心情從來沒有這麽舒爽過。

“你如果喜歡,以後我們每年都過來走走,待上幾天。”淩見徹慢慢的打著馬。

鳳禾微微恍惚了一下。

她和淩見徹的以後,他們共同的未來,多麽陌生又令人悸動的暢想。

他們都是隨心而行的人,喜歡便真實的表達出來,不會怯懦,也不會隱瞞,所以鳳禾即使跟淩見徹互通心意,也沒有想那麽多,只是走一步看一步。

一直以來,他們習慣了一個人踽踽獨行,而現在他們成為了彼此的牽絆,以後的人生多了一個可以攜手走下去的人,這種感覺新鮮又奇妙。

她忽然意識到,她不再是獨自一個人。

鳳禾心臟漏跳了一下,暖意在心底緩緩蔓延開,她抿著唇,輕輕‘嗯’了一聲。

淩見徹問:“你以前在郯陰會騎馬麽?”

“有時候騎馬,有時候騎駱駝。”

“騎……駱駝?”淩見徹想象著她騎駱駝的模樣,忍不住笑了出來,“等我有機會去郯陰,你也帶我騎駱駝。”

鳳禾看了他一眼,揶揄道:“淩老將軍家的小少爺,你能不能想想自己的身份,你是敵軍統帥的小兒子,就算你敢去郯陰,我也不敢光明正大的帶你去騎駱駝啊。”

淩見徹下巴輕輕蹭了下她的肩膀,軟著聲音說:“我除了這個身份,不是還有一個身份麽?”

“什麽身份?”

淩見徹嘴角噙著笑,一臉驕傲說:“郯陰王女的男人。”

“……”鳳禾面色一窘,嘴唇張了張,到底沒有反駁,只擡手捶了他一下。

淩見徹悶笑出聲,順勢將手心覆在她的手背上,手指松松的插進她的指縫裏,兩只手疊握在一起。

鳳禾靠進他懷裏,聞著周圍的草木香,入目所見是遠處的山景,一顆心漸漸變得寧靜,只這樣簡簡單單的靠在一起,她就有一種難言的安心,就像一直懸浮在空中,如今終於找到了心安處。

落日熔金,遠處金燦燦的,他們騎著馬走了很久,一直到山的盡頭。

回去的路上,夜幕已經落了下來,林間漂浮著螢火蟲,像一顆顆環繞在身邊的小星星。

鳳禾擡起手指,一顆螢火蟲落在她的指尖,閃閃爍爍,她驚喜地睜大了眼睛,轉頭看向淩見徹,彎彎的眸子裏盡是笑意。

淩見徹望著她含笑的眼睛,心頭泛起絲絲漣漪。

四目相對,他低下頭,抵著鳳禾的額頭,在她嫣紅的唇上輕輕貼了一下,如蜻蜓點水,稍觸即離。

夜風拂面,鳳禾睫毛輕顫了一下,唇上殘留著燙人的觸感,氣息濕潤幹凈。

她靠在他懷裏,輕輕摸了下唇,臉頰紅粉緋緋,像塗了胭脂,她的耳朵貼在他的胸前,隔著衣料能聽到他強健有力的心跳聲,震得人耳朵發燙。

明月高懸,螢火蟲於空中飛舞,環繞在他們身邊。

眾人休息一夜,齊聚草場。

現在不在京城,男的不用穿官袍,女的可以盡情打扮,全都挑自己喜歡的穿,只要不出格就沒有問題,大家一起站到草場上,五顏六色的,比平時多了幾分活潑喜慶。

帝後也穿著常服,攜手一起走來。

鳳禾站在人群裏,一身淺色月華裙,素素凈凈,烏黑的鬢發上只戴著一支普通的蝴蝶銀釵,可即使再普通的東西戴到她頭上也美得活靈活現的,就像風一吹那蝴蝶就能振翅飛走一樣。

今日的宴席設在草場上,別具一番風味。

眾人各自坐在桌旁,每張桌子前面的空地上都擺著火堆,侍從把羊腿放到火堆上烤,香氣十裏飄香。

舞姬在高臺上載歌載舞,絲竹聲源源不斷,竟然還有男子赤膊跳舞,鼓聲陣陣,野性十足。

鳳禾瞧著新奇,不由多看了兩眼,收回目光時對上了淩見徹滿含怨念的目光。

他瞅著她,張嘴無聲地說了四個字。

鳳禾細看他的口型,認出是‘色膽包天’四個字,“……”惠帝興致頗高,手裏端著酒盞,跟著歌姬淺淺吟唱,皇後坐在他身側,淺笑吟吟,舉止端莊。

酒過三巡,惠帝醉意上頭,竟然將一名舞姬扯進懷裏,低聲調笑,嬌語連連。

眾臣正襟危坐,全都目不斜視的垂下頭去,不敢多看。

惠帝大笑兩聲,將舞姬抱起來,朝著行宮大步離去。

皇後臉上笑容不變,又坐了一會兒,才起身離開。

鳳禾眉心微動,看來因為隸王一事,帝後還是離心了,如果是以前,惠帝不會如此不顧及皇後的顏面,現在表面上的寵愛仍在,但骨子裏終究是不一樣了。

帝後離去後,大家變得隨意,飲酒作樂,玩鬧嬉戲,鳳禾沒有多留。

淩見徹在筵席上飲了酒,酒意微醺,送鳳禾回去的時候,偷撓了一下她的掌心,惹得鳳禾瞪了他好幾眼。

他勾唇淺笑著,面容比天上的太陽還要明朗。

眾人吃了烤羊腿,下午各自活動,投壺蹴鞠,喜歡狩獵的去林子裏狩獵,喜歡游玩的去游山玩水。

幾日後要進行一場盛大的狩獵比賽,這是一直以來秋獵的規矩,等狩獵結束,將獵物分了,再玩兩日就該回京了。

很多人躍躍欲試,想要在狩獵比賽裏嶄露頭角,都跑到林子裏練習。

午間,鳳禾躺在帳篷裏小憩,帳篷外面都是踏踏馬蹄聲,她半夢半醒間,好像恍惚回到了郯陰。

她不自覺想起郯陰的時光,想起了朵蘭塔,朵蘭塔一直沒有回信,按時間來算,她和羿旌應該已經完婚了,史爾是個非常有野心的人,也是一個非常小心眼的人,他不一定能容得下羿旌,不知道羿旌和朵蘭塔現在近況如何。

她思緒變緩,抱著枕頭緩緩睡了過去。

日光西斜,鳳禾是被外面的聲響吵醒的,帳篷不隔音,嗓門稍微大些就能聽得清楚。

不知道是誰惹怒了李蕊,李蕊正在扯著嗓子訓斥呢。

自從夏文衍在婺都一切進展順利的消息傳回來,李蕊已經很久沒有發這麽大的火了,不過她最近氣焰又高了幾分,可能是覺得自己能做皇後,看誰都帶著點高高在上。

李蕊和夏文衍當初那點事大家都知道,李蕊手段到底有些不光彩,私底下有不少人笑話她。

鳳禾側耳傾聽了片刻,好像是誰亂嚼舌頭不小心被李蕊聽了去,李蕊狠狠發了一通火,一直不肯罷休。

鳳禾攏了攏被子,繼續香香甜甜的躺著,她可不想出去觸李蕊的黴頭。

李蕊生來就是公主,集萬千寵愛於一身,霸道嬌縱的性子是不會變的,她如今雖然看她順眼了幾分,可鳳禾心裏清楚,她們中間橫亙著太多東西,是無法成為朋友的。

何況鳳禾也不是以德報怨的人,李蕊以前如何對她,她心裏記著,雖然不會報覆,但她也不會跟欺辱過自己的人成為朋友。

鳳禾已經睡飽了,躺在床上懶了一會兒,一點睡意也沒有,聽外面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她坐起來伸了一個懶腰,踩著木屐下了床。

掀開帳篷的布簾,鳳禾見沈韻柔和寧芷姚挽著手走了過來,淩伯宗和淩見徹在不遠處為馬,淩家的帳篷就在鳳禾旁邊,彼此有個照應。

沈韻柔看到鳳禾便笑了起來:“剛睡醒?臉上都睡出印子了。”

鳳禾揉了揉臉,彎起唇點了下頭,閑聊道:“你們這是從哪回來?”

寧芷姚爽朗道:“我們剛才去陪皇後姑母說話了,最近太子表哥身子骨稍微好了些,皇後姑母想給他娶兩位側妃回去照顧他。”

鳳禾心裏一動,皇後會有這個決定,恐怕是知道太子曾將她擄去的事了,皇後這樣做一來是警醒太子,二來分散太子的註意力,免得太子再生出事端來,也算是用心良苦。

皇後看起來不顯山不露水,實際上她這雙兒女幸虧有她看顧的,否則還不知道會惹出多少麻煩。

淩見徹牽著馬,跟淩伯宗一起走過來。

他若有似無的看了眼鳳禾,問道:“兩位嫂嫂在這聊什麽?”

寧芷姚擡起手指戳了他一下,“王女也在這,你沒看到嗎?”

淩見徹眼皮輕輕一擡,光明正大的望向鳳禾,目中隱隱含笑道:“我雖然看到了,但是怕王女不想看到我啊。”

鳳禾暗嗔了他一眼,故作冷漠回道:“我不想看到你,你就能不出現麽?”

其餘三人當他們還是關系不合,不由無奈搖頭。

沈韻柔打圓場道:“三弟,你牽著馬是準備去哪?”

淩見徹偷偷對鳳禾眨了下眼睛,意有所指道:“我聽說旁邊的林子裏種了不少果樹,想去摘些野果子嘗嘗。”

鳳禾意會,也回眨了下眼睛。

沈韻柔擔心道:“野果子不能亂吃,小心有毒。”

淩見庭笑著抱住她的肩膀,“你放心吧,少凜小時候就喜歡滿山野跑,一刻也老實不下來,沒有人比他更熟悉山裏的東西了。”

寧芷姚看著他們夫妻恩愛的模樣,心下嘆了一聲,又有些思念淩見霄那個混賬了。

幾人散後,鳳禾回到帳篷裏換上繡鞋,趁著外面人少,偷偷溜了出去,來到旁邊那片林子前。

淩見徹牽著馬等在一棵樹下,看到她眼底就露出笑容。

鳳禾走到近前,神色自若問:“真要去摘野果子?”

“不止野果。”淩見徹笑道:“你上次不是說想采草藥麽,這座山裏有不少好東西,平時無人進山,年頭多的草藥應該不少。”

鳳禾‘呀’了一聲,懊惱道::“我沒帶藥簍。”

“我帶了。”淩見徹從馬背上拿出一個草編的背簍,隨手拎在手裏,帶著她往山上走,“昨夜下了一場雨,地面有些滑,你跟在我後面慢慢走。”

鳳禾興致勃勃的點頭,很好奇大彧的山裏都有什麽,上次尋找草藥行事匆忙,她沒來得及細看其他草藥,這次終於可以慢慢找了。

兩人不疾不徐的往山上走,累了就停下歇息,反正山中景致優美,走到哪裏都能欣賞到如畫的美景,山腳下有山腳下的美,半山腰有半山腰的美,這接連的景致讓人格外期待山頂的美,爬起山來都有動力。

鳳禾沿路發現了不少藥草,甚至找到了兩支年歲悠久的老山參,山中還有不少山雞、野兔之類的小野物,體型大的獸類一般都出沒在隔壁狩獵的那座山上,這座山裏河流稀少,不適合大的獸類生長。

一只野雞從樹梢飛過,咯咯噠的叫,飄落了兩根雞毛,鳳禾正低頭采草藥,聞聲嚇了一跳,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淩見徹扶住她,上前一步,見只是一只普通山雞,回頭揶揄道:“沒想到我們小質女膽子這麽小,當時在戲樓捅人的時候怎麽不怕?”

“誰說我不怕?我怕死了。”鳳禾把草藥扔進他身上的背簍裏,笑言:“我當時特別怕梁升的血濺到我的裙子上,當時我手裏沒多少銀子,裙子若是不能穿了,我還得再買。”

淩見徹:“……”梁升聽了估計得吐血。

他好奇問:“你當時就不怕梁升反過來給你一刀,或者隸王將你治罪?”

“我料想他們不會,因為他們顧慮多,他們做事前習慣瞻前顧後,不像我孑然一身,只要自己敢,就不需要有所顧慮。”鳳禾回憶當時的情景,低頭笑了一下,“其實就算他們敢,我也還是會拼一把,與其次次被人欺負,不如賭一把,我就是這麽個倔脾氣,難改,也不想改。”

有一點鳳禾沒說,當時其實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淩見徹在場,她那時雖然不了解他,卻莫名覺得只要有他在,至少她性命無虞。

淩見徹眼底漫過溫柔笑意,他喜歡的就是這樣的鳳禾,美的像花,韌的像草,根本不需要改,他們都是這樣的脾氣,天生帶著一股豁出去的勇氣。

鳳禾唇畔也不自覺有笑容蕩漾開,她喜歡淩見徹眼裏帶笑的樣子,他有一雙好看的眼睛,笑時熠熠生輝,如琳瑯玉翠,豐神俊朗。

兩人爬到山頂,藥簍裏已經裝滿了,滿滿都是新鮮的草藥,可謂是收獲頗豐。

恰逢日落時分,紅霞漫天,金色的餘暉灑在廣袤的大地上,近處的山川河流,遠處的青綠草原,一頂頂白色的帳篷坐落在原野上,烏金西墜,光影流輝,令人心曠神怡。

鳳禾眼中跳動著喜悅,被眼前的美景所震撼,久久未發一言。

淩見徹含笑看著她,忽然對著空曠的山野喊了一聲。

鳳禾側頭看他,他挑了挑眉,說:“試試看。”

鳳禾猶豫著將手臂擡起,學著淩見徹的模樣放在嘴邊,輕輕喊了一聲,像只幼獸發出第一聲微弱的聲響,膽怯又不習慣。

淩見徹又喊了一聲,然後眉眼含笑道:“大點聲。”

鳳禾抿了抿唇,試著加大聲音,淩見徹陪著她喊,直到鳳禾聲音越來越大。

啊——

鳳禾漸漸徹底放開,迎著山風,肆無忌憚的大喊著,仿佛要將來京這段時日的憋悶和積壓在心底的那些情緒全都喊出來。

山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

兩人的聲音交相回蕩在山林間,激起數只飛鳥,遠處的夕陽紅彤彤的,山景美的如夢似幻。

鳳禾喊完只覺得輕松自在,許久不曾這麽恣意暢快過,心口的郁氣好像全都散了,連身體都變輕了,她整個人輕飄飄的,仿佛化作了天邊的雲。

天色暗了下來,她卻舍不得離去,這一刻天地間好像只剩下他們二人。

“不舍得走?”淩見徹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在旁邊光滑的大石頭上坐下,笑道:“那就不走了,日落都看了,順便再看個日出。”

鳳禾猶豫了一下,也在石頭旁坐下。

她確實舍不得離開,也許是舍不得眼前的美景,也許是舍不得這一刻的輕松,也許是舍不得身邊的這個人。

夜幕低垂,寒風簌簌吹過林間,淩見徹脫了鬥篷披到她身上。

鳳禾推開,“你穿吧。”

淩見徹搖頭,給她披好鬥篷,挨著她身邊坐,握住她的手說:“我不冷,不信你摸摸看。”

手心傳來的灼熱溫度,鳳禾耳根微微發燙,淩見徹的確不冷,還熱得像火爐,她躊躇了一下,沒有抽出手。

淩見徹的手修長幹凈,指骨清晰,比鳳禾的手大了一圈,能輕易將她的手攏在手裏,肌膚相貼,泛著陣陣暖意。

鳳禾垂眸看著兩人緊扣的雙手,心中唏噓又甜蜜。

她來京前,以為自己只是大彧的過客,不曾料到會在這裏多了一份牽掛,這份牽掛的重量越來越沈,在她心裏生根發芽,漸漸開出馨香的花。

鳳禾心中泛軟,不自覺輕輕摩挲了一下淩見徹的手指,摸到一塊薄薄的繭,不大不小,在指腹的位置。

這種薄繭鳳禾太熟悉,郯陰的男子幾乎是在馬背上長大的,涉獵乃是常事,就連很多女子也是如此,所以他們指腹這個位置都有薄繭,是常年彎弓射箭所致,鳳禾曾見到過很多次。

她微微疑惑,淩見徹不擅弓箭,指腹這裏怎麽會有薄繭?

幕色籠罩,四野闔寂,螢火蟲飄浮在空中,天上星星微微閃爍。

淩見徹捉了一只螢火蟲,手指緩緩松開,螢火蟲從他指間飛走,朗聲笑道:“這裏螢火蟲真多,都不知道怕人。”

鳳禾很快忘記了剛才那點疑惑,望著眼前的美景,由衷感嘆:“好美。”

淩見徹側頭看她,唇邊噙著溫柔笑意,“是很美。”

他眼底的溫柔逐漸蔓延開,也不知是在說眼前之景還是在說眼前之人。

夜風拂動發梢,鳳禾擡起手指,輕輕戳了一下飛過來的螢火蟲,眼裏蕩漾著盈盈笑意。

她指著前面,眼睛忽然一亮,驚喜萬分問:“那是曇花嗎?”

淩見徹擡首望去,果真看到一朵純白色的花在月光下緩緩綻放,如美人一般皎潔無瑕。

兩人走過去,蹲到花面前。

“還真是曇花。”淩見徹笑了一聲:“我們夠幸運的,正好趕上花開。”

鳳禾眼眸澄澈明亮,聚精會神的盯著花看,“郯陰沒有曇花,我只在師父的劄記上看過曇花的畫像,沒想到盛放時竟然這般美。”

淩見徹滿心悸動地看著她,柔聲說:“今夜月色好,花也好,所謂花前月下應當就是如此。”

鳳禾連連點頭,開心道:“此花入藥能清熱潤肺,還能治肺熱咳嗽。”

淩見徹:“……”

鳳禾眼睛撲扇著,無辜的看著他,“摘回去做藥引如何?”

淩見徹擡手按了下她的頭頂,無奈道:“曇花又名月下美人,花期極為短暫,能開兩個時辰就不錯了,它現在開的這樣好看,你別當它是藥,只記著它是花,它開一回不易,我們有緣得見也不易,好好欣賞,如此才不辜負它開一回。”

鳳禾點頭一笑,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便不再去思考那些藥理,繼續盯著曇花看。

月色朦朧,曇花一點一點盛放,皎潔高雅,不愧有月下美人之名,簡直是美不勝收。

蟲鳴螽躍,螢火蟲環繞在周圍,熒熒點點,他們仿佛一不小心掉進了仙境,一切美的似夢似幻。

她擡頭望向淩見徹,忽然生出一種不真實感,仿佛一切都是夢幻泡影,一戳就會破。

淩見徹看著她的眼眸,握住她的手,低聲道:“我是真實的,花也是真實的,花會雕謝,但我會一直陪著你。”

鳳禾壓下眼中的濕潤,唇角彎起了好看的弧度,淩見徹好像總能一眼看穿她的心思,知她所想,憂她所憂。

自從母親過世,她被老阿滕王送來大彧做質女後,她就一直是孤獨無依的,如浮萍般不知歸處,郯陰已經沒有她的家。

在母親身份的謎團逐漸被發現後,她又不知自己的來處。

一個不知來處也不知歸處的人,夜半時分,她時常在夢裏感覺一腳踏空而驚醒。

如今有一個人牽住她的手,讓她覺得雙腳落了地。

兩人的手這一握就許久沒有松開。

俗話說曇花一現,曇花不足兩個時辰便逐漸雕謝。

鳳禾遺憾的撫著花枝,美好的東西總是不長久。

淩見徹低聲勸道:“恣意盛放過便好,不枉來這世間一遭,無需在乎時日長短。”

鳳禾點點頭,盛放時美麗璀璨,雕謝時帶著遺憾,正是這份璀璨和遺憾,才讓人們對曇花念念不忘,格外珍惜這份美。

天光破曉,螢火蟲不知不覺已經散了,清晨的薄霧籠罩著整個山林,幽寂寧靜,清脆的鳥鳴聲回蕩在山林間。

鳳禾聽著鳥鳴聲,坐在石頭上,雙腳微微晃了晃,即使一夜未睡也精神抖擻,心情極好地期待著即將到來的日出。

“餓了沒?”淩見徹在身上翻出一塊飴糖,拆開外面的糯米紙遞給她。

鳳禾將飴糖含進嘴裏,轉頭對他笑了笑,彎起的眼眸波光瀲灩,唇不點而朱,色如朝霞映雪。

淩見徹深邃的眼眸裏清清泠泠,如山間清泉,望向她時才染上幾分暖意,眸中清晰映照著她的身影,眼睛定住,情意在眼底脈脈流淌。

鳳禾對上他漸深的目光,臉頰紅了個透,容色艷艷,撩人心弦。

淩見徹俯身靠近,寬厚的掌心貼著她的後腦,他微微停頓,似乎在等待她的應允,放縱或是拒絕。

鳳禾手指抓緊衣擺,下意識閉上眼睛,呼吸微亂。

淩見徹看著她顫動的睫毛,喉結輕顫,緩緩貼上她微涼的唇瓣,氣息交融,兩唇相貼,悸動從心口流入四肢百骸。

太陽從天邊一點點升起,兩人卻無心觀賞,唇齒相碰間匆匆一眼,心都是亂的。

熹微的陽光籠罩在兩人身上,金色的光芒絲絲縷縷的纏綿,像要融為一體。

……

下山的路上兩人一路安靜,想起那個呼吸錯亂的吻,都有些赧然,紅著臉不敢對視,心裏鼓鼓脹脹的。

淩見徹拎著背簍走在前面,面上看起來淡定,實則耳廓發紅,鳳禾在後面瞧得好笑。

這一趟爬山之行實在是收獲頗多,采到了草藥,看到了螢火蟲,還看到了曇花盛開、日出日落,還有一個……帶著甜味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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