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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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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寧芷姚走進月門, 見鳳禾愜意的躺在樹下的搖椅上,手持團扇,闔著眼睛, 身體隨著搖椅輕輕晃動, 合歡花開的糜麗,卻不及她容貌傾城, 色比花嬌。

寧芷姚含笑走過去,“你這日子過得著實悠閑, 令我好生羨慕。”

當初誰能料到, 一個質女能能在京中過得這麽好。

鳳禾睜開眼眸, 笑道:“你今日怎麽得空來我這裏?”

“我來給你送帖子。”寧芷姚遞給她一張請帖, 在她旁邊的躺椅上坐下, 解釋道:“過幾日是婆母的生辰, 上次韓家敢冒用婆母的名義把你引到戲樓, 婆母氣得不輕, 決定借此次機會在府裏設宴, 趁機把各府都敲打一下,我們淩家雖然不喜歡惹事, 但也別當我們是好欺負的,下次誰再敢冒用淩家人的名義生事,就是要跟淩家作對。”

鳳禾莞爾,邱氏這些年能在邊關幫淩伯宗處理好後防,絕對是有手段的能幹之人, 想來也不是會忍氣吞聲的人, 這樣幹練直接的處理方法, 倒像是她的性子。

相比起淩伯宗,淩見徹其實更像邱氏。

青古端著托盤走過來, 躬身端上兩杯溫茶。

寧芷姚打量著她,笑吟吟道:“你這丫頭愈發有模有樣了。”

青古苦笑,教習嬤嬤每隔兩日就要來教她們規矩,她不想學也得學,學的時間長了就形成了習慣,連晚上做夢都在背規矩。

她不像王女,王女現在已經將規矩學的有模有樣,就算是教習嬤嬤也挑不出錯處,可私下王女該如何還是如何,一點也不被拘束和影響,實在是讓她羨慕。

鳳禾眸色微動,最近寧芷姚不止待她親昵熱情,就連待她身邊的丫鬟都平易近人了不少,態度實在是有些古怪。

她明明可以不用親自來送請帖,卻還是親自走了一趟,恐怕是有話要說。

鳳禾若有所思地看著手裏的請帖,等著寧芷姚自己開口。

寧芷姚沒急著走,東拉西扯的說了半天,都是說最近京城裏發生的趣事。

鳳禾料她心中有事,靠在椅背上輕輕搖晃,默默的聽著,聽到趣事便揚唇笑一笑。

寧芷姚長袖善舞,跟官家女眷們交好,知道許多各府裏的秘聞,聽她聊天十分有趣,不時就能笑出來。

嘮了兩刻鐘,寧芷姚聲音慢了下來,抿了抿唇,試探道:“王女,我聽聞你醫術了得,不知你給人診病可有要求?”

鳳禾微微擡眸,“誰病了?”

寧芷姚似乎有些緊張,微微吸了口氣,“你能不能給我看看?”

鳳禾見她紅潤的面色,不像有暗疾在身,疑惑問:“你有哪裏不舒服?”

寧芷姚面露羞澀,“我成婚五載,一直不曾有孕……”

鳳禾了然,猶豫了一下道:“把手伸出來。”

“多謝。”寧芷姚迫不及待的伸出手,把手腕露了出來。

鳳禾把手搭上去,摸她的脈搏,又問了她幾個生活起居上的問題。

片刻後,寧芷姚一臉緊張和期待,“怎麽樣?”

鳳禾搖頭,“你身體康健,並無不孕之癥。”

寧芷姚既開心又失望,脫力的靠到椅背上,“這兩年我看了許多大夫,大家都說我身體無虞,可我就是無法有孕,究竟是為何?”

鳳禾思襯片刻,“會不會問題出在男方身上?”

寧芷姚赧然,小聲道:“我曾找借口讓大夫偷偷給相公看過,大夫都說相公身體康健,同樣沒有問題。”

鳳禾寬慰她道:“也許是緣分未到。”

寧芷姚眼睛泛紅,“若緣分一直未到,該如何是好?”

“子嗣一事,強求不得。”

寧芷姚猶豫半晌,鼓足勇氣問:“可有什麽法子能夠增添些有孕的機會?”

鳳禾微微沈吟,“倒是有幾個法子。”

寧芷姚一臉躍躍欲試,“懇請王女告知。”

鳳禾想起古書中記載的幾個法子,清了清嗓子,“附耳過來。”

寧芷姚趕緊把耳朵豎了過去。

鳳禾低語幾句,又在紙上寫下一個藥方,“照方抓藥,每日早晚煎服,先吃一旬試試。”

寧芷姚忙不疊的道謝。

鳳禾看著她臉上的笑容輕輕笑了笑。

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能幫到寧芷姚,畢竟淩家救過她,她也是能幫就幫。

寧芷姚走後,鳳禾繼續躺在搖椅上歇晌,春光明媚,樹蔭下微風習習,她整個人都有些泛懶,靠著軟枕昏昏欲睡。

斑駁樹蔭落下,她微微歪著頭,白皙的脖頸露了出來,陽光照在上面,像細膩的羊脂白玉,她手裏握著團扇,隨意的擱在胸前,臉頰被熱氣熏的泛粉,幾縷青絲隨意的垂在臉頰旁,輕薄的紗衣隨風微晃。

合歡花吹拂到她的衣襟和青絲上,為嬌靨添了一抹慵懶的稠麗。

淩見徹從恒墻倒塌處走進來,見此情形,腳步不自覺停滯了一下,微微恍神。

陽光斜照在臉上,鳳禾纖長的眼睫顫了顫,睜開眼眸,對上淩見徹凝滯的目光。

淩見徹不自在的錯開目光,咳了一聲:“借你大門一用,老頭子在前院練武,我不想去招惹他。”

鳳禾輕輕搖了搖團扇,語調慵懶,“躲就是躲,說那麽好聽做什麽。”

淩見徹拒不承認,“我是怕老頭子氣壞身體。”

鳳禾拉長了音調‘哦’了一聲,“大孝子,你現在去哪?”

“去神策營報到。”淩見徹嘴角一翹,“小爺我今天第一天上任。”

鳳禾將團扇遮在頭頂,意味深長道:“這麽熱的天,容易生火氣。”

淩見徹似笑非笑睨了她一眼,“擱我這倒是聰明,怎麽不裝蠢笨了?”

鳳禾闔眼閉目,佯裝沒聽見。

淩見徹哼笑一聲,從搖椅旁邊走過去,目光輕掃,倏然跳起來薅了一下樹枝,枝葉搖晃,合歡花簌簌而落,好像下起了合歡花雨,落了鳳禾滿身。

鳳禾猝不及防地陷在花海裏,差點被馥郁的花香淹沒了。

鳳禾睜開眼睛,淩見徹已經大步跑遠。

鳳禾坐起身,抖落一身的合歡花,咬牙怒吼:“淩、三、狗!”

淩見徹即將邁出大門的腳一個踉蹌。

淩三……什麽?

*

神策軍軍營大門緊閉,門口兩個破舊的石獅子瞪著圓眼睛,看起來既頹敗又虎虎生風。

淩見徹坐在馬上,擡了擡下巴,跟在他身邊的護衛長平趕緊上前叩門。

等了半天才有人懶懶散散的來開門。

淩見徹冷笑一聲,翻身下馬,闊步走了進去。

軍營老舊,士兵們零零散散的站在院子裏,有的在磨刀,有的在紮馬步,還有的在訓練場跑圈,淩見徹走進去,他們目光都悄無聲息的凝在淩見徹身上,卻無一人起身行禮。

地上雜草叢生,青石磚破損,石子、樹葉堆積一地。

淩見徹目光掃過眾人,“你們統領不在?”

“副統領來早了,統領在晌午前從不會到軍營來。”參將海偉衡擦著手裏的刀,聲音譏諷,“我勸淩少爺以後也不必過來受這罪,反正你們來了也是躲在屋子裏喝茶,在哪喝不是一樣?在家裏還舒服些,咱們軍營裏可沒有好茶葉。”

“受不受罪是老子的事。”淩見徹大刀闊斧的走上臺階,吼了一聲:“都給老子滾過來!”

眾人一楞,面面相覷,磨磨蹭蹭的走了過來。

淩見徹在椅子上坐下,濃烈的陽光下是一張玩世不恭的臉,他手搭著扶手,翹起二郎腿,嘴角掛著吊兒郎當的笑,比他們這群人還像常年混跡在兵營中的兵痞子,一身匪氣。

大家不約而同的想,這怎麽會是淩老將軍的兒子?

淩伯宗治軍最為嚴明,向來以身作則,從軍數十載都不曾有過違規亂紀的行為,軍中將領就沒有不敬重他的。

大家互相覷了幾眼,不情不願的行禮。

淩見徹直視著眾人,目光最終落在參將身上,“海偉衡,從軍十三年,今年四十有一,本來是副統領,上次護駕不利,被貶做了參將,我這是頂了你的缺呀。”

海偉衡臉色一沈,皺眉看向淩見徹。

淩見徹有恃無恐地笑了一下,轉頭看向站在最邊緣的一個小兵,“吳坡,本來能升做副參謀,卻因為要照顧家中老母親,做了七年火頭軍,怎麽樣?拎得動鐵鍋,還拎得動刀嗎?”

吳坡沒料到他連自己這樣一個火頭軍都了解的這麽清楚,臉上神色青白不定。

他旁邊一名不起眼的小兵揚聲道:“副統領上任前調查過我們?”

“沒辦法,我這個人就喜歡聽故事。”淩見徹懶散的靠在椅子上,拖著嗓音說:“尤其是窩囊廢們的故事。”

眾人瞬間青筋暴起,紛紛握緊拳頭。

氣氛陡然劍拔弩張,長平緊張的咽了咽口水,不自覺握緊了腰上的佩刀。

他懷疑主子不是來上任的,而是來找打的。

海偉衡見兄弟們受辱,臉色陰沈的咬緊牙關,輕嗤一聲:“一個連箭弓都拿不穩的紈絝也敢來神策軍。”

淩見徹嘴角挑起諷刺的弧度,“一群連聖上都保護不了的蝦兵蟹將也敢叫神策軍。”

“……你!”

眾人被激起血性,面色漲得通紅。

長平擋在主子身前,緊緊握著佩刀,就怕大家一擁而上打他家主子。

誰讓他家主子最會招打了!

那張嘴上下一碰,不把人氣吐血都算他大發慈悲。

海偉衡咬緊牙關,“賊子叛亂那夜,神策軍奉命在內庭巡邏,恰逢長春殿走水,我等前去救火,待把火勢撲滅,才發現殿外有叛軍闖入宮廷,立即前去護駕,沿路斬殺數十名叛軍,因此才遲了一步,功勞是被你們金吾衛搶去的!”

淩見徹短促地笑了一下,“你無需跟我解釋,我信沒用,得聖上信才行。”

海偉衡神色晦暗,眼中閃過一抹不甘和失落。

惠帝冷落神策軍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神策軍原本是先帝的親衛軍。

惠帝本就猜忌心重,不敢完全信任神策軍,上次京城內亂,神策軍碰巧錯失了救駕的時機。

惠帝質疑他們是有意拖延,這才徹底冷落神策軍,開始重用金吾衛,只是這層原因誰都不敢說出口。

淩見徹望了一眼海偉衡手裏的刀,火上澆油地開口:“把刀擦的那麽亮,有用武之地嗎?”

海偉衡惱羞成怒,眼中怒氣驟起,突然用力一折,將刀生生折斷。

長平看的目瞪口呆,雙腿發軟。

這要是打起來,他恐怕打不過!

那可是刀!

淩見徹眉心蹙了起來,目光落在那柄斷刀上,神色變得嚴肅,“軍營的兵器有問題?”

海偉衡未料到眼前的紈絝關註點會是這個,更沒料到他能看出是刀有問題,微微楞了一下。

其他人也楞了楞。

旁邊一名小兵突然擡起袖子擦了擦眼睛,哭道:“我們連把鋒利的刀都沒有,自保都做不到,還如何殺敵?”

淩見徹走到兵器架前,抽出一柄長戟在手裏掂了掂,分量不足,用起來輕飄飄的,絕非玄鐵所制。

他把長戟用力在石頭上一戳,長戟尖頭竟然磨頓了。

淩見徹又去看了看其他兵器,皆是如此。

難怪兵營裏一片愁雲慘淡,都失去了鬥志。

他側身問:“是有人中飽私囊,還是上頭的意思?”

他問的直接,海偉衡猶豫了一下,沈聲答:“兵器來時就這樣,我去問過了,中間環節沒出問題。”

那就是惠帝的意思。

淩見徹思襯片刻問:“你們這個月的餉銀發了嗎?”

士兵們眼眶更紅。

吳坡哽咽道:“三個月未發了。”

長此以往,神策軍的名聲只會毀在他們手裏,陛下分明是要將他們棄之不用!

淩見徹‘嘖’了一聲,神策軍比他想的還慘,分明就是一個爛攤子。

不過也對,他這樣一個爛泥扶不上墻的紈絝子弟,就該配這樣一個爛攤子,惠帝就是要讓他們爛到一起,等過上幾年,就可以找個理由把他們一起打發了。

海偉衡看向家中快揭不開鍋的同僚們,忽然淩見徹道:“你想做我們的領頭,就弄來三千兩白銀,至少得讓兄弟們吃飽飯!”

淩見徹斜了他一眼,“我憑什麽給你們弄銀子?”

海偉衡拍著胸脯,“只要你能把銀子弄來,我們以後就唯你馬首是瞻。”

反正他們已經沒有出路了,他現在只想讓大家都能吃飽飯。

“……行!”淩見徹哼笑一聲答應下來,擡手指向眾人,“等爺把銀子弄過來,你們以後老老實實給爺開門!”

士兵們根本不覺得他這個紈絝子弟能辦到,全都一臉不屑,紛紛喊道:“你要是能弄來,我們輪流給你開門!”

海偉衡道:“到時候我親自給你開!”

若這個紈絝子弟肯掏腰包給士兵發銀子,他單獨給他鑿個門出來都行。

從兵營裏出來,長平心有餘悸地小聲嘀咕:“主子,您剛才何必刺激他們?刀槍無眼,他們若是傷到您可怎生是好。”

淩見徹想起什麽,勾了下唇角,“天熱,爺火氣盛。”

長平不解的撓了撓頭,主子剛才不是挺氣的麽,怎麽還在笑啊?

“您上哪去弄那麽多銀子?老將軍連一百兩都不會給您!”長平實話實說。

淩見徹低頭看了眼自己腰間的玉佩。

“……您這玉佩不值錢。”長平無奈。

淩老將軍最是正直不阿,從不讓三個兒子穿金戴銀,每個月給他們的月例都極為有限。

淩見徹默默把目光收了回來,橫了他一眼,“我想要銀子,自然有人來給我送。”

長平不信,覺得主子在吹牛皮。

不過他不敢說,說了主子真要揍他了。

*

淩家設宴這日,風和日麗,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從清晨起淩府的仆從就忙碌起來。

鳳禾在隔壁聽到聲響,早早就醒了,起床洗漱。

淩家門前車馬絡繹不絕,官員家眷幾乎都到齊了。

鳳禾親自備了賀禮,看時辰差不多了,讓綠雲把赴宴要穿的衣裳拿過來。

綠雲打開熏籠,香氣飄散出來。

青古深深吸了一口氣:“好香!”

綠雲把裏面的衣衫拿出來,含笑道:“小姐親自調制的香料果真與眾不同。”

“那是,咱們小姐經手的東西就沒有不好的。”青古走過去好奇的看了兩眼,“原來京城裏這些小姐們的衣裳都是在熏籠裏熏過的,難怪聞起來都香香的,剛來京城的時候,我還以為她們個個都是花仙成了精。”

綠雲打趣,“用不用把你的衣裳也放進去熏一熏,讓你也變一回花仙?”

“我才不要呢,我若是花仙,一定是狗尾巴花成的精。”

兩人推嚷著嬉笑起來,屋子裏全是歡笑聲。

鳳禾唇角溢出笑容,神色輕松地看著她們打鬧。

巳時,鳳禾來到淩家,院子裏已經站滿了人,寧芷姚和沈韻柔正熱情的招待著大家,她們一個穩重一個機靈,令人賓入如歸。

裊裊穿著漂亮的小裙子,在花園裏跟一群小姑娘們撲蝶,大郎、二郎帶著一群小男孩到處捉蟬,沒有一個人閑著。

邱氏既是淩家大夫人,又是邱家嫡女,身份尊貴,這些年在邊關隨淩伯宗四處征戰,立下不少功勞,早就得了誥命,尊榮數不勝數,很是得大家敬重,京城裏有頭有臉的人物幾乎都來了,就算是撕破臉的韓家和隸王也不得不親自前來道賀,至少明面上沒有人敢不給淩家臉面。

邱氏這場宴席辦的確實很有威懾力,經此一事,誰再敢假借淩家之名出去招搖撞騙,恐怕都得掂量掂量。

鳳禾把壽禮送給邱氏,唇畔含笑,“祝夫人身體康健,如日月之恒。”

邱氏笑容滿面的挽住她的手,親昵道:“皇後娘娘又賞賜了些荔枝來,我給你留了兩盤,等會讓人給你送去。”

“多謝夫人。”鳳禾笑了笑,跟她一起往前走,望著院子裏的衣香鬢影,忍不住感慨:“今日人真多。”

邱氏擡頭看了一眼滿院賓客,壓低聲音道:“淩家能走到今天,是一次又一次戰功累積出來的,僅憑這一點,這些養尊處優的世家豪紳就不敢公然與我們為敵,否則百姓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們。”

鳳禾抿了抿唇,問出心中一直以來的疑惑,“淩老將軍與郯陰軍對戰了數十年,您為何還對我這麽好?”

她是郯陰的王女,是他們對手的女兒。

邱氏笑問:“若非我們打了勝仗,你也不用被送來做質女,你又為何不怪我們?”

鳳禾莞爾。

他們不過都是上位者手裏的武器罷了,所處利益不同,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這裏不是戰場。

她咧嘴一笑,“我明白了。”

“你是聰明孩子。”

邱氏帶著她走過長廊,來到幾位老夫人所在的地方,把她介紹給大家認識。

老夫人們平時深居簡出,沒聽過京城中的傳言,見鳳禾模樣乖巧,行止有度,全都十分喜歡。

鳳禾這段時間規矩沒白學,看起來跟京中貴女們的儀態別無二致,老夫人們拉著她聊了許久才放她離開,還邀請她以後去她們家中做客,鳳禾一一答應下來,

鳳禾見距離開宴的時間還早,不想去人多的地方,免得遇到隸王等人再生出事端,便一路去了湖邊。

湖邊柳枝條條,陽光映在水波粼粼的湖面上,岸邊站著一人,一襲白衣,溫潤如玉,正是皇後的外甥郗行止。

鳳禾面露尷尬,轉身想要離去。

郗行止卻叫住她,“王女,借一步說話。”

鳳禾猶豫了一下,回身走過去,“打擾公子雅興,實在是不好意思。”

“無妨,我只是不喜歡前院喧囂,才來此處躲清靜,此地非我所有,王女自可隨意來去。”郗行止神色清冷卻豁達。

鳳禾含笑點頭,問:“不知公子想說何事?”

郗行止抿了下唇,拱手道:“我聽聞王女醫術了得,想請你給家父治病。”

鳳禾微怔,“雖然不知郗國公有何病癥,但皇後娘娘應該早已派太醫給郗國公診治過,若太醫都束手無策,我也不見得能有辦法。”

郗行止眼中流露出一絲哀傷,“我身為人子,只想一試。”

鳳禾躊躇了一下,輕輕頷首,“既然如此,我可以幫郗國公看看,只是此事我不想讓別人知曉……”

她上次公然幫孫玉鳶是事太緊急,別無他法,根本瞞不住。

如果可以,她還是想盡可能不要宣揚自己的醫術,這偌大的京城裏波譎雲詭,最能保證安全的方法就是不引人矚目,不要跟這些世家有太多的牽扯。

何況在治病救人一事上,能耍手段陷害的法子太多,她能避則避。

郗行止目露感激,“王女放心,此事絕不會宣揚出去,就連皇後姑母我也不會說。”

鳳禾點點頭,放心下來。

郗行止道:“王女有什麽要求盡管提出來,我定當竭盡全力答謝王女。”

“我乃大夫,自然能幫就幫,郗公子無需有負擔。”

郗行止皺了皺眉,似乎不喜歡欠人情。

鳳禾咳了一聲,小聲道:“郗公子若是覺得不好意思……可予我適當的報酬。”

她頓了頓又加了一句,“按普通大夫的酬勞給即可。”

郗行止楞了楞,旋即啞然失笑,平素冰雪一般的人,笑起來竟然意外的好看。

“那便這樣定了,我後日派人接王女入府給家父診治,可好?”

鳳禾微微頷首,跟他商量好去國公府的時辰就轉身離開,沒有在此處多待,免得傳出風言風語,一路繞著湖畔去了淩府的後花園。

鳳禾遠遠看到淩見徹坐在石桌前飲酒,周圍圍著一圈紈絝,有人坐著、有人站著,還有人懶散的倚在桌子上,一群人熱鬧的說著話。

她沒有過去打擾他們,悄無聲息的去了假山後的水榭裏坐下,靜靜欣賞周遭的景致。

現在正是花草繁茂的好時節,景色無一不是好的。

七皇子坐在淩見徹對面,呷了一口茶,像飲酒一般搖頭晃腦的品了品,看向對面的淩見徹,“少凜,今日是伯母的生辰,你為何一直悶悶不樂的?”

淩見徹露出一個有苦難言的表情,愁眉不展,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鳳禾不自覺豎起耳朵。

有什麽事能難住淩見徹?

劉景祥義氣十足地拍了拍淩見徹的肩膀,“咱們兄弟有什麽事就說出來一起想法子解決,少凜你可千萬別跟我們見外,快說給我們聽聽。”

其他紈絝子弟紛紛附和。

淩見徹面露窘迫,仿佛有難言之隱一般,沈默片刻才無奈道:“不瞞你們,老頭子最近管的嚴,我手頭有點緊,已經好多天沒去春月樓了。”

紈絝子弟們最知手裏沒有銀錢的滋味,紛紛安慰起他,對他們來說,再沒有比這更痛苦的事了!沒錢還怎麽做紈絝?

站在一群紈絝裏的胡錦瀾眼睛轉了轉,忽而開口:“不知淩兄缺多少銀子?”

他身材瘦弱矮小,站在人群中有些不起眼。

淩見徹瞥他一眼,伸出一根手指來。

“一萬兩銀子?”

淩見徹獅子大開口:“十萬兩黃金。”

眾人嘩然,皆吃了一驚。

胡錦瀾露出一個牙疼的表情,面色猶豫,不知在想些什麽。劉景祥沒心沒肺問:“你要那麽多銀子做什麽?難不成你還想將春月樓買下來?”

淩見徹暧昧的朝眾人眨了眨眼睛,“我看上春月樓的花魁了,那花魁最喜歡賭錢,前段日子害得我輸了不少,千金難買美人笑,我可不是得手裏多些銀子麽。”

眾人紛紛怪笑起來,都喊著要去一睹花魁的容貌。

鳳禾唇角微掀,雖然不知道淩見徹為什麽要騙人,但他明顯不安好心,這群人裏恐怕有他想釣的魚。

他現在放下了魚餌,就只等魚上鉤了。

前院熱鬧起來,據說是太子和隸王到了,紈絝們紛紛散了,爭搶著去前院拜見。

淩見徹待眾人走後,頭也不回的喊了一聲,“聽夠了就出來吧。”

鳳禾從假山後繞出來,不緊不慢地說:“我可沒偷聽,我是在光明正大的聽。”

淩見徹笑了一下,倒了杯茶放在對面的位置。

鳳禾坐下淺飲一口,茶香濃郁,配著眼前明媚的景致,令人不自覺放松下來。

“你怎麽不去前院招待賓客?”

淩見徹唇邊含著兩分笑,“讓老頭子自己忙去吧,免得我去了又礙他的眼,壞了他的好興致。”

鳳禾忍笑,“你還挺有自知之明。”

淩見徹聳了下肩膀,似乎也覺得有些可笑。

鳳禾放下茶盞,“你去神策營上任可還順利?”

淩見徹咂了下嘴,“還行,沒被氣死。”

鳳禾展顏一笑,以淩見徹的脾性,能把他氣成這樣,想來不是一般的不順利。

清潤的陽光柔柔的灑落下來,淩見徹看著她笑彎的狐貍眼,手指輕輕摩挲了一下杯沿,逼著自己挪開了目光。

“看我被刁難,你就那麽高興?”

鳳禾抿唇笑了笑,她確實挺高興,“你剛才說想要十萬兩黃金,跟神策軍有關?”

淩見徹把打賭的事說了出來,末了道:“其實賭的是五千兩。”

“……”鳳禾默了默,“五千兩金子?”

“五千兩白銀。”

鳳禾忍不住嘴角一抽:“……”他這哪裏是在釣魚,分明是在找冤大頭吧!

她憋不住問:“你就不怕把人嚇跑了?”

淩見徹掀起薄薄的眼皮,“要麽不釣,要釣就要釣一條最大的魚,不然釣上的都是蝦兵蟹將,有什麽意思?”

鳳禾端起茶盞,“那我就預祝你成功。”

淩見徹勾唇,擡起茶盞跟她碰了一下,“借你吉言。”

韓雪嬌聽聞淩見徹在後花園,匆匆趕了過來。

上次淩見徹去韓家鬧得不歡而散,她急著想要跟淩見徹解釋幾句。

她理了理鬢發,穿過長廊,走過拐角,先看到了坐在石桌旁的鳳禾。

韓雪嬌下意識頓住腳步,待看到鳳禾對面的淩見徹,她難以置信的眨了下眼睛,紅唇緊緊的抿著起來。

他們何時如此熟稔了?

淩見徹那夜不是說為了報覆才故意找韓家麻煩嗎?

韓雪嬌面色一沈,下意識攥緊手指,眼中迸發出濃烈的不甘。

現在淩家和韓家結了梁子,她心裏明白自己與淩見徹幾乎已經不可能了,可讓她眼睜睜看著淩見徹與其他女子越走越近,也是不可能的!

韓雪嬌又妒又恨,眼裏全是濃烈的不甘,她站在原地盯著他們看了許久,在失去理智前咬牙跑遠,她腦海中一片空白,回到李蕊身邊才喘息著停下腳步。

李蕊睨了她一眼,不悅道:“慌慌張張的做什麽。”

“我看見……”韓雪嬌聲音一頓,恢覆了幾分理智,心思百轉千回。

“看見什麽?”李蕊不耐煩問。

韓雪嬌抿了抿唇角,眼中閃過一抹晦色,壓低聲音道:“……我看到郯陰王女和郗公子站在湖邊說話,不知談論了什麽,郗公子笑得很開心。”

“……表哥?”李蕊面色沈了下來,覺得不可思議,“表哥向來不茍言笑,竟然會對她笑?”

韓雪嬌面色不變的點頭,“兩人看起來聊得很投緣。”

其實剛才是她身邊的丫鬟看到他們在湖邊偶遇,據悉他們只說了幾句話就各自離去了,不過她想要讓李蕊發火,就必須得添油加醋一番。

“那郯陰王女長得一臉狐媚相,恐怕就算是郗公子,也難過美人關吧……”

李蕊陰沈著一張臉,眼底的笑意消失殆盡,“郯陰鳳禾……”

鳳禾打了聲阿嚏,莫名覺得有些冷,擡腳走上拱橋,從橋上穿過去就是今日擺宴的地方。

拱橋坐落在湖面上,橋上站著一群花枝招展的貴女,嬌聲如黃鶯,笑聲陣陣。

鳳禾安靜的走過去,幾名貴女嬉笑打鬧著,一名貴女忽然朝她撞了過來。

“……啊!”

鳳禾驚呼一聲,身體難以抑制地踉蹌了一下,腳下的鵝卵石打滑,身體朝湖裏歪去。

她用力抓住橋梁,攢足力氣穩住身形,長長地舒出一口氣。

這時又一名貴女再次撞了過來。

……刻意的十分明顯。

鳳禾恍然意識到這群人就是故意想要害她落水,自知逃不過,在被撞倒的瞬間順手拽下那兩個撞她的貴女,三人從橋上跌落,砰的一聲落進水裏。

那兩名貴女嚇得厲聲尖叫,尖銳的嗓音響遍全場。

湖水很快浸濕了鳳禾的全身,冰冷的寒意幾乎要將她吞噬,她閉著眼睛,嗆了兩口水。

周遭傳來數聲驚呼,這裏距離擺宴的地方較近,眾人紛紛圍了過來。

幾名男子見狀,立馬就想往湖裏跳。

淩見徹一口氣跑過來,看清眼前的情況後,跳到一塊較高的石頭上厲聲呵斥:“都給我攔著,誰都不準下水!”

府裏護衛紛紛上前,擋在湖邊。

綠雲急的團團轉,青古不明白,她心裏卻清楚,若真讓這群男子下去救人,王女的名聲就徹底沒了,說不定還要草草的嫁出去!

可她和青古都是旱鴨子,壓根不會泅水。

幾名男子賊心不死,嘴裏嚷著‘救人要緊’,依舊要往水裏跳。

淩見徹怒目圓瞪,一聲怒吼:“湖水不深,她們自己站得起來!我看誰敢給老子下水!男子全都背過身去,不然我把你們踹水裏去,到時候不撲騰兩個時辰誰都別想給我上來!”

鳳禾在水裏掙紮著,聽到淩見徹的喊聲,逼迫自己冷靜下來,雙腳試探著踩到泥沙上,竟然真的觸底站了起來。

淩見徹幾不可察的松了口氣。

剛才搶著下水的男子們面色訕訕,不敢丟了名聲,只能跟著眾人轉過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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