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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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7
裴青覺得自己仿佛在一片黑暗中不斷下沈，他焦急迫切地想要沖破這片黑暗。
等滿身是汗醒來的時候，裴青心裏全是顧淮景。
顧淮景在哪裏！
裴青沒來得及去辨別自己在哪裏，沒來得及去想為什麽身上沒有疼痛。他瘋了一樣起身要往外走，太陽、血光、剎車聲、尖叫聲，他要見顧淮景！
“爺！爺！您怎麽了！”裴寶看見自家大將軍一身褻衣，就要往外沖，嚇傻了。這大早上的，爺是怎麽了？！
裴寶神色焦急，虛虛地攔了攔裴青。
時值深冬，屋外飄雪，冷風瑟骨。
裴青被凍得一個機靈，等一人給他披上厚毛麾，才終於覺出了些不對勁。
明明應該是春天，怎麽滿院子厚厚的積雪？
自己還記得卡車車輪碾過身體的疼痛，怎麽現在身體上沒有一個傷口？
這個屋舍院落怎麽如此陌生？
“你穿的這是什麽？”裴青看了眼裴寶奇怪地問。
裴寶穿著一身灰撲撲的袍子，長袍幾乎碰到地上。
“爺，您說什麽呢？”
“你是誰？”裴青轉頭才發現剛才給自己披衣服的是一個貌美女子，女子披著狐貍毛領的披風，裏面穿的是……純色睡衣？
“爺，妾是瑛兒啊，您快些回屋吧，可不能凍出病來。”
這是什麽魔幻展開？裴青直接楞住。
裴青被左右兩人推搡著回了屋，又迷迷糊糊被一群人伺候著洗漱穿衣。
“爺，馬車備好了。”
什麽？馬車？
可能是裴青臉上的疑問表情太明顯。
裴寶只好問：“爺，今兒個是不想上朝了嗎？”
上朝？
裴青想難道自己也穿越了？畢竟“馬車”，“上朝”聽起來確實是古代。
裴青記得顧淮景說過他是皇帝，那見皇帝得先上朝！
“上的，睡迷糊了。”裴青忙說。
馬車顛了沒多久，停了。
下了馬車後，裴青故作鎮定，暗中觀察周圍穿著官服的人在做什麽，他們做什麽裴青就做什麽。
等了片刻，一群人緩步往裏走去，裴青也跟著大流走動。
“裴將軍，您今兒個是怎麽了？怎麽站那麽後面？”
“啊。”裴青看向那人，那人前面空了個位置，裴青想大概也許可能那是自己的位置。
“走得慢了些。”裴青說著走到那人前面，走過去了才發現他站在了這排的首位。
等一眾人都站定，裴青擡頭看見一長相陰柔的男子從內室走出，那男子甩了甩手上的拂塵。
這應該是太監，裴青想。
緊接著，裴青終於看到了熟悉的面孔，是顧淮景！
顧淮景穿著黑裏帶紅的袍子，上面好像還繡著金線，頭上頂著一個玉冠。面色沈靜，眼神淡漠，略帶威嚴，不疾不徐走到正中央的龍椅前，揮袍落座。
然後裴青看到所有人都跪了下去，他也跪下身，跟著眾人山呼萬歲。
“眾愛卿平身。”是顧淮景的聲音，只不過平淡如水，不像裴青經常聽到的那種，帶著點笑意。
是顧淮景嗎？裴青有點不敢確認。
“有事早奏，無事退朝”是那太監的聲音。
今日估計沒什麽事，沒人站出來稟奏，很快就退朝了。
裴青看顧淮景起身轉去內室，心中焦急卻又不敢輕舉妄動。
不過幸好在裴青坐上回程馬車之前，宮裏的太監跑過來同裴青說陛下有請。
裴青跟著小太監進了顧淮景處理公務的禦書房。裴青進屋的時候，顧淮景正坐在書案後面，低頭翻看著奏章，兩側均有宮女伺候。
裴青還在懷疑這人是否是他認識的顧淮景，因此有些猶豫自己是否得跪拜。
現代人思想，並不願行下跪禮。
還好顧淮景在裴青糾結出結果前就揮手讓身側的宮女太監都出去。
待最後一個出門的太監關上禦書房的門，顧淮景慢慢起身，朝裴青走過來，臉上也不再是帝王威嚴的神色，而是換上了裴青熟悉的溫和微笑。
顧淮景喚道：“裴青。”
裴青徹底放了心，幾個大步拉近和顧淮景的距離，然後把人緊緊地抱在自己的懷裏。
直到那時，裴青看見卡車失控地朝顧淮景沖過去的時候，他才發現原來不是一點點喜歡，眼前這個風光霽月的人物，早就一步一步掏空了自己所有的喜歡和愛。
無論時空如何變換，是他喜歡的那個人就夠了，失而覆得。
“咳。”裴青抱得太緊，顧淮景稍稍有點不好意思：“你這是罔上了啊。”
話是這麽說，但聽不出一點不悅，顧淮景的手還輕輕拍了拍裴青的背，顯然也有些劫後餘生、重見故人的歡喜。
良久，裴青才輕輕松開顧淮景，搭著他的肩和他對視。
顧淮景朝他笑了笑：“朝堂上，你倒是應付得自如。”
“沒，很緊張。我不太知道要做什麽。”裴青有點不好意思，他記得自己剛剛亦步亦趨很是僵硬。
“嗯？”顧淮景有點疑惑：“你沒有這具身體的記憶嗎？”
“沒有啊？這具身體是誰的？”裴青一無所知，他醒來到現在沒照過鏡子，只能大概猜測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官職很高。
顧淮景低頭思考了會兒，有點奇怪，當初他第一時間就擁有了原主所有的記憶，雖然有詳有略。
“我當初醒來前就獲得了原本顧淮景的記憶…”顧淮景斟酌了一下措辭：“你這具身體的主人也叫裴青，當朝鎮國將軍，一品官銜，長相和你幾乎一樣。”
“我當初願意告訴你我是穿越而來，也是因為你和他長得一樣。”
“但我身邊的人都很陌生，只有你是……”裴青疑惑問道。
“嗯，這兩個世界，長得一樣的軀體恐怕只有我們。我想…這可能和這兩次的穿越有關。”
“嗯。”裴青消化了下信息，又問：“你知道現在是發生了什麽嗎？”
“你還記得我和你說過，我穿到現代前正被圍殺？”顧淮景見裴青點了點頭，繼續：“現在是那個時間點的兩年前。剛過完春節。”
說完顧淮景好似又想起了什麽：“我穿過去的時候那具身體的原主人已死，而你這具身體的原主人還活著，這可能是你沒有記憶的原因。”
裴青並不在意是在哪個世界和顧淮景在一起，只不過他直覺現在的狀態很不穩定。
“我沒有記憶，我得你告訴我一些東西。”
“自然。”顧淮景點點頭，拉著裴青坐下。
“當下朝代為盛朝，皇城所在的是嶧都，國之版圖與你所知的唐朝類似。現在這個時間點我登基八年，朝中勢力分文武，文以丞相李文鈺等人為首，武以你鎮國將軍府為首。至於曾經叛亂的異性王陸城，在朝中其實並不顯眼。”
“因為先前兩朝帝王懶政，我登基的時候實權旁落，天下軍權，盡歸於鎮國將軍府，天下文人，均以李丞相學生自稱。不過，這幾年我收攏文臣，又栽培副丞相柳清風，文臣這邊早已不是李文鈺的一言堂了。但…”顧淮景說到這兒，稍微撇了一眼裴青，略帶埋冤。
“你這具身體的原主人，裴青裴大將軍，油鹽不進，鐵面無私，把兵權拽得牢牢的，十年，我和他來來去去打數百場機鋒，都沒讓我撈到什麽好的。現在這天下，除了宮城禦林軍的調度權在我這裏，其他的全在你手裏。”
裴青委屈：……這也怨不我呀。
整整一上午，顧淮景先說大局，再談細節，把他知道的猜測的都同裴青說了，包括裴青的朋友，衷心的下屬，政見不同的同僚等等。
“皇上，傳膳嗎？”小福子在門外輕聲問道。
“傳。”顧淮景轉頭又朝裴青說：“先用午膳。”
“嗯。”裴青還在沈默地消化這些龐雜的信息。
突然裴青想起一事：“淮景。”
“嗯？”
“你後宮是…是怎樣的？”裴青還記得顧淮景三宮六院十幾個妃子呢。
“……”
“後宮中，皇後是副丞相柳清風之女，皇貴妃是陸城之女陸瑤。其他妃嬪也均是高門貴女，你將軍府倒是沒送女兒進宮。”顧淮景想了想，又說：“我有兩個女兒，還沒有皇子。”
裴青抓住把柄一樣：“你之前還說你有兒有女！”
“哈哈哈”顧淮景心情很好地拍了下裴青的背：“那時和你什麽關系？逞能呢。”
“那現在什麽關系？”裴青忙問，想著兩人也算兩情相悅，之前顧淮景說還要再想想，這世界都變了，想得怎麽樣了呀？
顧海景意味深長地看了眼裴青，不順著說，只催：“先吃飯吧！”
顧淮景見裴青露出郁郁的神色，笑罵：“裴將軍，你府上有正妻，妾室，鶯鶯燕燕絕對不少，而且都中均言裴將軍風流，府外的紅顏知己不知凡幾。裴青你真是哪個世界都不虧待自己。”
影射得過於明顯，剎那間，裴青有點愧疚，也有點不好意思，怕顧淮景在意自己以前那些風流過往，才遲遲不給個回應，討好地拉了拉顧淮景的手。
顧淮景由他拉著，卻說：“等會兒有旁人在場，可別再喊我名字了，喊帝王名諱是禁忌。”
談話間，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皇上，已擺好膳了。”是小福子的聲音。
禦書房的旁邊有個供帝王休息的偏殿，午膳是擺在那裏。
顧淮景和裴青一前一後走過去，看起來君臣和睦。
小福子倒是有些吃驚，在他印象裏陛下和裴將軍關系並不好，往往朝政議到一半就會不歡而散，裴將軍也不怎麽給陛下面子，在陛下面前沒什麽笑臉。
不過今兒個，兩人倒是和和氣氣地用了一頓午膳。
午後，裴青就告退了，是顧淮景的意思。
顧淮景想著自己這兒關於裴青的事，多是道聽途說，有些得裴青自己去旁敲側擊地了解，而且盛朝規矩很多，不像現代自由，裴青得回去學學規矩，免得出錯。
-
“爺，您可算回來了！”裴青一下馬車，就看見裴寶等在大門前，臉上焦急萬分。
“宮裏沒來傳話嗎？”裴青記得顧淮景留他用膳的時候，吩咐那個機靈的小太監往將軍府傳話。
裴寶迎上來：“這傳了才急呀，當今聖上何時留爺用過膳？奴這實在是怕聖上尋由頭為難了爺。”
裴寶這話裴青算是聽出了點東西。
一是，原裴將軍和顧淮景的關系是真的差，勢同水火又互相忌憚。二是，原裴將軍怕確實不把顧淮景這個皇帝放在眼裏，膽子大得狠，他府上的奴才都敢在大街上妄議帝王。
“此話休要多數！”裴青斥了裴寶，他來了，將軍府和帝王的關系也該改改了。
裴寶心裏吐了下舌頭，並不在意，笑嘻嘻迎裴青進府。
“爺，新到了點上好的冬茶，可要給您泡上了？”等裴青在書房坐下，裴寶忙問。
物以稀為貴，冬茶昂貴、量少，以烏龍居多。
裴青不愛烏龍：“不必，你去倒些熱水來。”
顧淮景同他說，原裴將軍禦下嚴厲、待人並不親厚，於是裴青比較直白地命令了裴寶，語氣淡漠。
只不過…裴青說完，裴寶就驚疑地看了裴青一眼，仿佛沒想到裴青會這麽同他說話。
裴青瞬間悟了，顧淮景在誆他。
“爺，真不要麽？這是下面特意孝敬您的，是宮裏那位都分不到的好貨色。”
裴青深深看了裴寶一眼，這人說話沒大沒小，還總是沒什麽懼色地談帝王。到底是原裴將軍過於大逆不道，還是此人和原裴將軍關系實在親厚？
其實裴寶與裴將軍一同長大，從小伺候裴將軍飲食起居，裴將軍不拘小節，裴寶不犯大錯，裴將軍就毫不追究，導致裴寶越來越口無遮攔。
“不用。”裴青帶了些嚴厲，他不大喜歡這個整天嘰嘰喳喳的裴寶：“你先出去吧，把門帶上。”
裴寶有些委屈地看了裴青一眼，不情不願地出了門。
看人走了，裴青開始翻箱倒櫃。
裴青自己有寫日記的習慣，不知道這個世界的裴將軍有沒有這個習慣。就算沒有，如果能找到些曾經和他人往來的書信，也能了解點這人的脾性和人脈關系。
結果是，裴青翻找了一個時辰，一無所獲，書房裏除了幾本兵書，什麽都沒有。
這個裴將軍的生活索然無味。
看天色還沒暗下來，裴青打算在將軍府轉轉，認認人。
裴寶守在門口，裴青出門的時候，裴寶作勢要跟。
“不必跟著。”裴青臉色不大好地說了句。
將軍府很大，外院、內院、花園，走廊九曲十八彎。
用現代通俗說法，有會客廳、餐廳、書房、臥室、廚房、衛生間、衣帽間、洗衣間。只不過在現代這些都是幾個房間，在將軍府，這些是幾個院落。
從書房到臥房，得經過假山，池塘和數不清的樹木花草。
東西各有院落，分別是溫雨苑和風嵐苑，住女眷。
裴青走進溫雨苑的時候，遇見了早上給自己披衣服的，那個叫瑛兒的女子。
在她旁邊的，還有幾個貌美女子，她們在做刺繡女工，身邊還圍著一圈婢女，前前後後地伺候著。
顧淮景確實說了原裴將軍三妻四妾，後院人多，但裴青看到了還是有些頭疼。
“老爺，您來了？”是那個叫瑛兒的，一見著裴青就放下了手裏的物什，在婢女的攙扶下起身，殷切地朝裴青望來。
“您要來，怎麽不告訴茴兒一聲。”另一年輕女子起身，嬌嗔道：“妾也好為爺收拾下。”
裴青頭更疼了，按了按太陽穴：“你們坐著吧，我就是轉轉。”
“爺，可是又頭疼了，妾去為您…”
“不用，你們坐著，我這就走了。”裴青快被這滿屋的胭脂味兒熏暈了，忙退出了後院。
叫一個天然彎處理這樣的局面實在是強人所難。
從溫雨苑出來，裴青還能聽到身後女子的聲音。
“瑛兒姐姐，你這上趕子的，倒是惹了老爺不快。”
“呵，管好你的嘴吧，這般沒有遮攔，哪天被夫人聽了去。”
“是茴兒剛剛說錯了什麽嗎？”
“與你何幹，我看是老爺今兒個心情不好。”
“也是，宮裏那位留老爺用膳，不知到底說了什麽，只聽聞老爺回來後連裴寶都被遷了怒。”
裴青聽著，原來那叫瑛兒的並非正夫人，看起來倒是很有正宮的氣派。還有古代傳消息也不比現代慢，這才多久，後院這群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已經什麽都知道了。
本來裴青還想去風嵐苑走走，現在是不想了，徑直朝聽濤苑走去。
聽濤苑是裴青居所，裴青過去的時候，苑外站著幾個家將，看見裴青走進，齊齊跪下請安。
裴青走進院落，裏面沒人，正中那間房應當是自己睡覺的房間，旁邊還有兩間，一間看起來是吃飯的，一間是辦公的。
裴青有點無力，他本來以為外院那間書房搜查下就差不多了，結果能藏東西的地方也太多了。
在聽濤苑的書房找了會兒，裴青翻到了幾封書信，還沒來得及看，屋外就傳來裴寶的聲音。
“爺，晚膳備好了，今兒個在哪兒用膳？”
按原裴將軍的習慣，並不喜歡一個人在聽濤苑用膳，而是喜歡在外院的大餐廳裏和大家一起吃，如果太累了，會去妻妾的院落簡單點用膳。
每日裴寶都會來問過裴將軍，根據裴將軍的意思，吩咐全府，擺膳伺候。
不過裴青顯然是不知道這個習慣的：“聽濤苑。”
裴寶楞了會兒，按以前肯定是會問幾句，但裴青今天心情顯然不好，裴寶應了聲就走了。
晚膳很豐富，菜色精美甚過中午和顧淮景一同吃的那一桌，饒是裴青也有點吃驚。
按顧淮景的意思，裴將軍是軍心所歸，天下士兵皆服裴將軍。但裴將軍要是如此驕奢淫逸，怎麽能收攏軍心呢？
“裴寶，從明日起，餐食從簡，怎能如此浪費。”
又是責備的語氣，裴寶想那萬歲爺到底發作了將軍什麽？
裴寶試探：“爺，是宮裏頭那位？”
裴青重重擱下筷子：“妄議帝王是死罪！我不想第三次提醒你慎言！”
“是，是。”裴寶終於有些怕了，忙跪下，顫抖著告罪。裴青冷了顏色訓斥的時候實在可怕。
沒什麽好心情地用完晚膳，裴青支走了裴寶，又回書房，點燈打算看看那些書信。
這些書信多是和駐地軍隊將軍的，顧淮景今早和他說，目前盛朝國土軍隊分三層。
守衛皇城嶧都的皇城司和禦林軍是一層。皇城司聽命裴青，是裴青在嶧都行走的依仗。禦林軍效忠帝王，是顧淮景唯一擁有的兵權。第二層是東西南北四域駐軍，分別由從一品大將率領，這部分軍權從開國以來一直被抓在裴家手中。第三層是西部邊境的駐軍，原先是異性王，陸王府的勢力，前朝將軍府吞噬了這部分軍權。
在這些書信中，尤以鎮東將軍賀聯和鎮南將軍席幕為多，從書信內容中，裴青推斷出這兩人和裴青應當是從小長大、後又共同作戰的情誼，感情甚好，書信中公事不多，多是談些家長裏短。
鎮北將軍趙恬和裴青並非一代人，應當是裴青父親那輩的，書信往來很少，而且只談公事，北方駐軍近邊境，常有外敵來犯。裴青看出趙恬這人與原裴將軍常有意見不合之時。
從鎮西將軍錢簡霖那裏來的書信很奇怪，只有一封，是告訴裴青他喜得一子。
讀完這些，裴青還想再翻找翻找，因為今天分開時，顧淮景讓他盡快。
不過還沒等裴青起身，屋外傳來了叩門聲。
“爺，老夫人來了。”
老夫人？
顧淮景確實有提醒裴青，在這個世界，裴青的父親很早就戰死沙場，但母親還活著，做著鎮國將軍府的當家主母。
“請她進來。”
“青兒。”老夫人一身雍容華貴，緩步朝裴青走來。
裴青發現，長得並不像自己真正的母親。
雖然生物成績一般，但裴青知道子女長相遺傳於父母，兩對長相不一樣的父母也能生出長相一模一樣的子女嗎？
“娘。”
“嗯。”老夫人坐到書桌旁邊的軟榻上：“我聽聞今兒個早朝後，皇帝留你了？”
“是。”裴青不敢多言，怕多說多錯。
“是說了什麽？”
“沒說太多。”
“沒說太多！”老夫人語氣陡然嚴厲：“那你回府就撒氣裴寶，新得的冬茶也不喝？還要全府縮減餐食！”
“娘，裴寶口裏沒些遮攔，不給些教訓，總要出事。冬茶逾越了規矩，餐食也勝過了宮裏。我總想著不能太過招搖。”
裴青想著這幾句話說得，有理有據，得體自如。誰知老夫人聽罷拍桌起身，直直指著裴青。
“你還念著那些舊情！我們將軍府有的是資本招搖，就要讓那狗皇帝看著，天下最好的東西是緊著將軍府的，他算什麽，我要他日夜惶恐不安！”
“裴寶說就說了，他敢發落什麽！冬茶也好，餐食也好，總要勝過那皇帝，讓天下看看誰才是主！”
裴青震驚，艱難回神：“娘…”一下子又不知道說什麽。
“你最好別忘了自己姓什麽！”說罷徑直離開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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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青覺得自己仿佛在一片黑暗中不斷下沈，他焦急迫切地想要沖破這片黑暗。
等滿身是汗醒來的時候，裴青心裏全是顧淮景。
顧淮景在哪裏！
裴青沒來得及去辨別自己在哪裏，沒來得及去想為什麽身上沒有疼痛。他瘋了一樣起身要往外走，太陽、血光、剎車聲、尖叫聲，他要見顧淮景！
“爺！爺！您怎麽了！”裴寶看見自家大將軍一身褻衣，就要往外沖，嚇傻了。這大早上的，爺是怎麽了？！
裴寶神色焦急，虛虛地攔了攔裴青。
時值深冬，屋外飄雪，冷風瑟骨。
裴青被凍得一個機靈，等一人給他披上厚毛麾，才終於覺出了些不對勁。
明明應該是春天，怎麽滿院子厚厚的積雪？
自己還記得卡車車輪碾過身體的疼痛，怎麽現在身體上沒有一個傷口？
這個屋舍院落怎麽如此陌生？
“你穿的這是什麽？”裴青看了眼裴寶奇怪地問。
裴寶穿著一身灰撲撲的袍子，長袍幾乎碰到地上。
“爺，您說什麽呢？”
“你是誰？”裴青轉頭才發現剛才給自己披衣服的是一個貌美女子，女子披著狐貍毛領的披風，裏面穿的是……純色睡衣？
“爺，妾是瑛兒啊，您快些回屋吧，可不能凍出病來。”
這是什麽魔幻展開？裴青直接楞住。
裴青被左右兩人推搡著回了屋，又迷迷糊糊被一群人伺候著洗漱穿衣。
“爺，馬車備好了。”
什麽？馬車？
可能是裴青臉上的疑問表情太明顯。
裴寶只好問：“爺，今兒個是不想上朝了嗎？”
上朝？
裴青想難道自己也穿越了？畢竟“馬車”，“上朝”聽起來確實是古代。
裴青記得顧淮景說過他是皇帝，那見皇帝得先上朝！
“上的，睡迷糊了。”裴青忙說。
馬車顛了沒多久，停了。
下了馬車後，裴青故作鎮定，暗中觀察周圍穿著官服的人在做什麽，他們做什麽裴青就做什麽。
等了片刻，一群人緩步往裏走去，裴青也跟著大流走動。
“裴將軍，您今兒個是怎麽了？怎麽站那麽後面？”
“啊。”裴青看向那人，那人前面空了個位置，裴青想大概也許可能那是自己的位置。
“走得慢了些。”裴青說著走到那人前面，走過去了才發現他站在了這排的首位。
等一眾人都站定，裴青擡頭看見一長相陰柔的男子從內室走出，那男子甩了甩手上的拂塵。
這應該是太監，裴青想。
緊接著，裴青終於看到了熟悉的面孔，是顧淮景！
顧淮景穿著黑裏帶紅的袍子，上面好像還繡著金線，頭上頂著一個玉冠。面色沈靜，眼神淡漠，略帶威嚴，不疾不徐走到正中央的龍椅前，揮袍落座。
然後裴青看到所有人都跪了下去，他也跪下身，跟著眾人山呼萬歲。
“眾愛卿平身。”是顧淮景的聲音，只不過平淡如水，不像裴青經常聽到的那種，帶著點笑意。
是顧淮景嗎？裴青有點不敢確認。
“有事早奏，無事退朝”是那太監的聲音。
今日估計沒什麽事，沒人站出來稟奏，很快就退朝了。
裴青看顧淮景起身轉去內室，心中焦急卻又不敢輕舉妄動。
不過幸好在裴青坐上回程馬車之前，宮裏的太監跑過來同裴青說陛下有請。
裴青跟著小太監進了顧淮景處理公務的禦書房。裴青進屋的時候，顧淮景正坐在書案後面，低頭翻看著奏章，兩側均有宮女伺候。
裴青還在懷疑這人是否是他認識的顧淮景，因此有些猶豫自己是否得跪拜。
現代人思想，並不願行下跪禮。
還好顧淮景在裴青糾結出結果前就揮手讓身側的宮女太監都出去。
待最後一個出門的太監關上禦書房的門，顧淮景慢慢起身，朝裴青走過來，臉上也不再是帝王威嚴的神色，而是換上了裴青熟悉的溫和微笑。
顧淮景喚道：“裴青。”
裴青徹底放了心，幾個大步拉近和顧淮景的距離，然後把人緊緊地抱在自己的懷裏。
直到那時，裴青看見卡車失控地朝顧淮景沖過去的時候，他才發現原來不是一點點喜歡，眼前這個風光霽月的人物，早就一步一步掏空了自己所有的喜歡和愛。
無論時空如何變換，是他喜歡的那個人就夠了，失而覆得。
“咳。”裴青抱得太緊，顧淮景稍稍有點不好意思：“你這是罔上了啊。”
話是這麽說，但聽不出一點不悅，顧淮景的手還輕輕拍了拍裴青的背，顯然也有些劫後餘生、重見故人的歡喜。
良久，裴青才輕輕松開顧淮景，搭著他的肩和他對視。
顧淮景朝他笑了笑：“朝堂上，你倒是應付得自如。”
“沒，很緊張。我不太知道要做什麽。”裴青有點不好意思，他記得自己剛剛亦步亦趨很是僵硬。
“嗯？”顧淮景有點疑惑：“你沒有這具身體的記憶嗎？”
“沒有啊？這具身體是誰的？”裴青一無所知，他醒來到現在沒照過鏡子，只能大概猜測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官職很高。
顧淮景低頭思考了會兒，有點奇怪，當初他第一時間就擁有了原主所有的記憶，雖然有詳有略。
“我當初醒來前就獲得了原本顧淮景的記憶…”顧淮景斟酌了一下措辭：“你這具身體的主人也叫裴青，當朝鎮國將軍，一品官銜，長相和你幾乎一樣。”
“我當初願意告訴你我是穿越而來，也是因為你和他長得一樣。”
“但我身邊的人都很陌生，只有你是……”裴青疑惑問道。
“嗯，這兩個世界，長得一樣的軀體恐怕只有我們。我想…這可能和這兩次的穿越有關。”
“嗯。”裴青消化了下信息，又問：“你知道現在是發生了什麽嗎？”
“你還記得我和你說過，我穿到現代前正被圍殺？”顧淮景見裴青點了點頭，繼續：“現在是那個時間點的兩年前。剛過完春節。”
說完顧淮景好似又想起了什麽：“我穿過去的時候那具身體的原主人已死，而你這具身體的原主人還活著，這可能是你沒有記憶的原因。”
裴青並不在意是在哪個世界和顧淮景在一起，只不過他直覺現在的狀態很不穩定。
“我沒有記憶，我得你告訴我一些東西。”
“自然。”顧淮景點點頭，拉著裴青坐下。
“當下朝代為盛朝，皇城所在的是嶧都，國之版圖與你所知的唐朝類似。現在這個時間點我登基八年，朝中勢力分文武，文以丞相李文鈺等人為首，武以你鎮國將軍府為首。至於曾經叛亂的異性王陸城，在朝中其實並不顯眼。”
“因為先前兩朝帝王懶政，我登基的時候實權旁落，天下軍權，盡歸於鎮國將軍府，天下文人，均以李丞相學生自稱。不過，這幾年我收攏文臣，又栽培副丞相柳清風，文臣這邊早已不是李文鈺的一言堂了。但…”顧淮景說到這兒，稍微撇了一眼裴青，略帶埋冤。
“你這具身體的原主人，裴青裴大將軍，油鹽不進，鐵面無私，把兵權拽得牢牢的，十年，我和他來來去去打數百場機鋒，都沒讓我撈到什麽好的。現在這天下，除了宮城禦林軍的調度權在我這裏，其他的全在你手裏。”
裴青委屈：……這也怨不我呀。
整整一上午，顧淮景先說大局，再談細節，把他知道的猜測的都同裴青說了，包括裴青的朋友，衷心的下屬，政見不同的同僚等等。
“皇上，傳膳嗎？”小福子在門外輕聲問道。
“傳。”顧淮景轉頭又朝裴青說：“先用午膳。”
“嗯。”裴青還在沈默地消化這些龐雜的信息。
突然裴青想起一事：“淮景。”
“嗯？”
“你後宮是…是怎樣的？”裴青還記得顧淮景三宮六院十幾個妃子呢。
“……”
“後宮中，皇後是副丞相柳清風之女，皇貴妃是陸城之女陸瑤。其他妃嬪也均是高門貴女，你將軍府倒是沒送女兒進宮。”顧淮景想了想，又說：“我有兩個女兒，還沒有皇子。”
裴青抓住把柄一樣：“你之前還說你有兒有女！”
“哈哈哈”顧淮景心情很好地拍了下裴青的背：“那時和你什麽關系？逞能呢。”
“那現在什麽關系？”裴青忙問，想著兩人也算兩情相悅，之前顧淮景說還要再想想，這世界都變了，想得怎麽樣了呀？
顧海景意味深長地看了眼裴青，不順著說，只催：“先吃飯吧！”
顧淮景見裴青露出郁郁的神色，笑罵：“裴將軍，你府上有正妻，妾室，鶯鶯燕燕絕對不少，而且都中均言裴將軍風流，府外的紅顏知己不知凡幾。裴青你真是哪個世界都不虧待自己。”
影射得過於明顯，剎那間，裴青有點愧疚，也有點不好意思，怕顧淮景在意自己以前那些風流過往，才遲遲不給個回應，討好地拉了拉顧淮景的手。
顧淮景由他拉著，卻說：“等會兒有旁人在場，可別再喊我名字了，喊帝王名諱是禁忌。”
談話間，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皇上，已擺好膳了。”是小福子的聲音。
禦書房的旁邊有個供帝王休息的偏殿，午膳是擺在那裏。
顧淮景和裴青一前一後走過去，看起來君臣和睦。
小福子倒是有些吃驚，在他印象裏陛下和裴將軍關系並不好，往往朝政議到一半就會不歡而散，裴將軍也不怎麽給陛下面子，在陛下面前沒什麽笑臉。
不過今兒個，兩人倒是和和氣氣地用了一頓午膳。
午後，裴青就告退了，是顧淮景的意思。
顧淮景想著自己這兒關於裴青的事，多是道聽途說，有些得裴青自己去旁敲側擊地了解，而且盛朝規矩很多，不像現代自由，裴青得回去學學規矩，免得出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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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您可算回來了！”裴青一下馬車，就看見裴寶等在大門前，臉上焦急萬分。
“宮裏沒來傳話嗎？”裴青記得顧淮景留他用膳的時候，吩咐那個機靈的小太監往將軍府傳話。
裴寶迎上來：“這傳了才急呀，當今聖上何時留爺用過膳？奴這實在是怕聖上尋由頭為難了爺。”
裴寶這話裴青算是聽出了點東西。
一是，原裴將軍和顧淮景的關系是真的差，勢同水火又互相忌憚。二是，原裴將軍怕確實不把顧淮景這個皇帝放在眼裏，膽子大得狠，他府上的奴才都敢在大街上妄議帝王。
“此話休要多數！”裴青斥了裴寶，他來了，將軍府和帝王的關系也該改改了。
裴寶心裏吐了下舌頭，並不在意，笑嘻嘻迎裴青進府。
“爺，新到了點上好的冬茶，可要給您泡上了？”等裴青在書房坐下，裴寶忙問。
物以稀為貴，冬茶昂貴、量少，以烏龍居多。
裴青不愛烏龍：“不必，你去倒些熱水來。”
顧淮景同他說，原裴將軍禦下嚴厲、待人並不親厚，於是裴青比較直白地命令了裴寶，語氣淡漠。
只不過…裴青說完，裴寶就驚疑地看了裴青一眼，仿佛沒想到裴青會這麽同他說話。
裴青瞬間悟了，顧淮景在誆他。
“爺，真不要麽？這是下面特意孝敬您的，是宮裏那位都分不到的好貨色。”
裴青深深看了裴寶一眼，這人說話沒大沒小，還總是沒什麽懼色地談帝王。到底是原裴將軍過於大逆不道，還是此人和原裴將軍關系實在親厚？
其實裴寶與裴將軍一同長大，從小伺候裴將軍飲食起居，裴將軍不拘小節，裴寶不犯大錯，裴將軍就毫不追究，導致裴寶越來越口無遮攔。
“不用。”裴青帶了些嚴厲，他不大喜歡這個整天嘰嘰喳喳的裴寶：“你先出去吧，把門帶上。”
裴寶有些委屈地看了裴青一眼，不情不願地出了門。
看人走了，裴青開始翻箱倒櫃。
裴青自己有寫日記的習慣，不知道這個世界的裴將軍有沒有這個習慣。就算沒有，如果能找到些曾經和他人往來的書信，也能了解點這人的脾性和人脈關系。
結果是，裴青翻找了一個時辰，一無所獲，書房裏除了幾本兵書，什麽都沒有。
這個裴將軍的生活索然無味。
看天色還沒暗下來，裴青打算在將軍府轉轉，認認人。
裴寶守在門口，裴青出門的時候，裴寶作勢要跟。
“不必跟著。”裴青臉色不大好地說了句。
將軍府很大，外院、內院、花園，走廊九曲十八彎。
用現代通俗說法，有會客廳、餐廳、書房、臥室、廚房、衛生間、衣帽間、洗衣間。只不過在現代這些都是幾個房間，在將軍府，這些是幾個院落。
從書房到臥房，得經過假山，池塘和數不清的樹木花草。
東西各有院落，分別是溫雨苑和風嵐苑，住女眷。
裴青走進溫雨苑的時候，遇見了早上給自己披衣服的，那個叫瑛兒的女子。
在她旁邊的，還有幾個貌美女子，她們在做刺繡女工，身邊還圍著一圈婢女，前前後後地伺候著。
顧淮景確實說了原裴將軍三妻四妾，後院人多，但裴青看到了還是有些頭疼。
“老爺，您來了？”是那個叫瑛兒的，一見著裴青就放下了手裏的物什，在婢女的攙扶下起身，殷切地朝裴青望來。
“您要來，怎麽不告訴茴兒一聲。”另一年輕女子起身，嬌嗔道：“妾也好為爺收拾下。”
裴青頭更疼了，按了按太陽穴：“你們坐著吧，我就是轉轉。”
“爺，可是又頭疼了，妾去為您…”
“不用，你們坐著，我這就走了。”裴青快被這滿屋的胭脂味兒熏暈了，忙退出了後院。
叫一個天然彎處理這樣的局面實在是強人所難。
從溫雨苑出來，裴青還能聽到身後女子的聲音。
“瑛兒姐姐，你這上趕子的，倒是惹了老爺不快。”
“呵，管好你的嘴吧，這般沒有遮攔，哪天被夫人聽了去。”
“是茴兒剛剛說錯了什麽嗎？”
“與你何幹，我看是老爺今兒個心情不好。”
“也是，宮裏那位留老爺用膳，不知到底說了什麽，只聽聞老爺回來後連裴寶都被遷了怒。”
裴青聽著，原來那叫瑛兒的並非正夫人，看起來倒是很有正宮的氣派。還有古代傳消息也不比現代慢，這才多久，後院這群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已經什麽都知道了。
本來裴青還想去風嵐苑走走，現在是不想了，徑直朝聽濤苑走去。
聽濤苑是裴青居所，裴青過去的時候，苑外站著幾個家將，看見裴青走進，齊齊跪下請安。
裴青走進院落，裏面沒人，正中那間房應當是自己睡覺的房間，旁邊還有兩間，一間看起來是吃飯的，一間是辦公的。
裴青有點無力，他本來以為外院那間書房搜查下就差不多了，結果能藏東西的地方也太多了。
在聽濤苑的書房找了會兒，裴青翻到了幾封書信，還沒來得及看，屋外就傳來裴寶的聲音。
“爺，晚膳備好了，今兒個在哪兒用膳？”
按原裴將軍的習慣，並不喜歡一個人在聽濤苑用膳，而是喜歡在外院的大餐廳裏和大家一起吃，如果太累了，會去妻妾的院落簡單點用膳。
每日裴寶都會來問過裴將軍，根據裴將軍的意思，吩咐全府，擺膳伺候。
不過裴青顯然是不知道這個習慣的：“聽濤苑。”
裴寶楞了會兒，按以前肯定是會問幾句，但裴青今天心情顯然不好，裴寶應了聲就走了。
晚膳很豐富，菜色精美甚過中午和顧淮景一同吃的那一桌，饒是裴青也有點吃驚。
按顧淮景的意思，裴將軍是軍心所歸，天下士兵皆服裴將軍。但裴將軍要是如此驕奢淫逸，怎麽能收攏軍心呢？
“裴寶，從明日起，餐食從簡，怎能如此浪費。”
又是責備的語氣，裴寶想那萬歲爺到底發作了將軍什麽？
裴寶試探：“爺，是宮裏頭那位？”
裴青重重擱下筷子：“妄議帝王是死罪！我不想第三次提醒你慎言！”
“是，是。”裴寶終於有些怕了，忙跪下，顫抖著告罪。裴青冷了顏色訓斥的時候實在可怕。
沒什麽好心情地用完晚膳，裴青支走了裴寶，又回書房，點燈打算看看那些書信。
這些書信多是和駐地軍隊將軍的，顧淮景今早和他說，目前盛朝國土軍隊分三層。
守衛皇城嶧都的皇城司和禦林軍是一層。皇城司聽命裴青，是裴青在嶧都行走的依仗。禦林軍效忠帝王，是顧淮景唯一擁有的兵權。第二層是東西南北四域駐軍，分別由從一品大將率領，這部分軍權從開國以來一直被抓在裴家手中。第三層是西部邊境的駐軍，原先是異性王，陸王府的勢力，前朝將軍府吞噬了這部分軍權。
在這些書信中，尤以鎮東將軍賀聯和鎮南將軍席幕為多，從書信內容中，裴青推斷出這兩人和裴青應當是從小長大、後又共同作戰的情誼，感情甚好，書信中公事不多，多是談些家長裏短。
鎮北將軍趙恬和裴青並非一代人，應當是裴青父親那輩的，書信往來很少，而且只談公事，北方駐軍近邊境，常有外敵來犯。裴青看出趙恬這人與原裴將軍常有意見不合之時。
從鎮西將軍錢簡霖那裏來的書信很奇怪，只有一封，是告訴裴青他喜得一子。
讀完這些，裴青還想再翻找翻找，因為今天分開時，顧淮景讓他盡快。
不過還沒等裴青起身，屋外傳來了叩門聲。
“爺，老夫人來了。”
老夫人？
顧淮景確實有提醒裴青，在這個世界，裴青的父親很早就戰死沙場，但母親還活著，做著鎮國將軍府的當家主母。
“請她進來。”
“青兒。”老夫人一身雍容華貴，緩步朝裴青走來。
裴青發現，長得並不像自己真正的母親。
雖然生物成績一般，但裴青知道子女長相遺傳於父母，兩對長相不一樣的父母也能生出長相一模一樣的子女嗎？
“娘。”
“嗯。”老夫人坐到書桌旁邊的軟榻上：“我聽聞今兒個早朝後，皇帝留你了？”
“是。”裴青不敢多言，怕多說多錯。
“是說了什麽？”
“沒說太多。”
“沒說太多！”老夫人語氣陡然嚴厲：“那你回府就撒氣裴寶，新得的冬茶也不喝？還要全府縮減餐食！”
“娘，裴寶口裏沒些遮攔，不給些教訓，總要出事。冬茶逾越了規矩，餐食也勝過了宮裏。我總想著不能太過招搖。”
裴青想著這幾句話說得，有理有據，得體自如。誰知老夫人聽罷拍桌起身，直直指著裴青。
“你還念著那些舊情！我們將軍府有的是資本招搖，就要讓那狗皇帝看著，天下最好的東西是緊著將軍府的，他算什麽，我要他日夜惶恐不安！”
“裴寶說就說了，他敢發落什麽！冬茶也好，餐食也好，總要勝過那皇帝，讓天下看看誰才是主！”
裴青震驚，艱難回神：“娘…”一下子又不知道說什麽。
“你最好別忘了自己姓什麽！”說罷徑直離開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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