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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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8
第二天下朝後，裴青還盤算著要怎麽私下見顧淮景，顧淮景身邊那個叫小福子的太監就跑過來，讓裴青去醉仙樓等著。
醉仙樓是一家酒樓，在嶧都也是權貴才會前往的，不過裴將軍顯然是嶧都權貴中的權貴。
“啊呀！貴客！”裴青一進醉仙樓的門，倚在桌案前的店掌櫃就認出了來人，熱情地把裴青往三樓的雅間請。
裴青隨意要了些茶水幹果，就靠在窗邊等顧淮景，窗外是裴青不熟悉的街市，人來人往，粗布麻衣，吆喝叫賣。裴青想，顧淮景當時也是這個感受嗎？看客般觀繁華，繁華裏沒有自身。
“裴青！”
聽到叫聲，裴青才註意到，顧淮景已在樓下，那人著一身寶藍繡暗紋錦袍，站在一片市井熱鬧喧嘩中，笑著朝裴青揮手。
裴青才發現他身在繁華裏了。
“你留外頭。”裴青聽見門外顧淮景這麽吩咐跟著他的小福子。
小福子好奇地往屋裏張望了兩眼，然後乖乖地站在外面守門，其實心中思緒萬千，畢竟這是記憶裏陛下登基以來第一次微服出宮，居然是見那個水火不容的裴將軍？
“你怎麽知道我想找你？”見顧淮景落座，裴青問道。
“嗯？我不知道，只是想找你逛逛嶧都。”顧淮景好笑地看著裴青。
“啊！那我有事找你。”
看裴青有些嚴肅，顧淮景也收起了說笑的心：“怎麽，只一天你就有所發現？”
“你昨天和我說，你與原裴將軍君臣不睦，是怎麽不睦？”
顧淮景想了想：“他…平時也算恭敬得體，很多禮節上的東西並不出錯，除了吃穿用度逾越了些。但若他不開心了，他也不顧我是君，直接就能吵起來。而且喜怒無常，我從來不知道他發作的原因是什麽。”
“你不治罪嗎？”裴青有些不解。
“聲音大些，脾氣暴些，但也沒說大不敬的話，只為了個態度我也不敢處置了鎮國將軍。”顧淮景無奈地說：“怎麽，你要說的事是？”
“按你這麽說，他應當是不恨你的。”
“自然，關系不好而已。”
“可是…”裴青組織了下語言，把前一天和裴老夫人的對話簡單覆述給了顧淮景。
“舊情是什麽？她又為什麽這麽恨？”
“舊情…”顧淮景低頭擰眉，沈著臉想這件出乎意料的事。
一些陳年舊事被艱難地從記憶深處掀起。
“我可能有點眉目。”顧淮景擡頭，裴青看他臉色有點難看。
“很嚴重嗎？”
“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顧淮景看了看窗外，覺得此地說這個並不合適：“我們換個地方。”
顧淮景讓小福子跟著，帶著裴青穿過一條條街區。
“我以為你一直在宮裏，對嶧都那麽熟悉？”裴青湊近顧淮景，用小福子聽不到的聲音問。
顧淮景抿嘴笑了笑：“登基前經常偷跑出來的。”
大概一盞茶的功夫，視野開始變開闊，兩人的前方是一個很繁華的碼頭，大大小小的船只飄蕩在寬闊的河面上。
“嶧都兩山夾一水，水就是這條河，叫灃河。貫通國之南北，又穿過嶧都中央。”顧淮景邊朝碼頭的方向走去，邊朝裴青解釋：“那頭是大船停靠，下客卸貨物的，這邊是租游船、畫舫、小舟的口。”
裴青看顧淮景輕車熟路租了艘小舟，示意小福子付銀子後。還同東家說，自己會劃船，不必找船工。
那東家估計也是習慣了有錢人的種種奇怪要求，並不在意，擺擺手就讓眼前的公子糟蹋他的小船了。
顧淮景租的小船，不大不小，後面一塊兒是船工站立劃船的地方，前面有兩排對著的座椅，座椅中間是個長方形的小木桌，整一個船艙比較簡便地搭了個棚。
“你劃？”裴青不確定地問顧淮景。
“咳，我會，我劃過去，你劃回來，看著我怎麽劃。”顧淮景不好意思地說，他登基前在嶧都玩得很瘋，什麽都會點，但畢竟現在身份是皇帝，跑過來在太陽底下劃船有點不太莊重。
“行。”裴青艱難地答應了，很懷疑自己能否學會。
顧淮景把船劃到了一個沒有其他船只的地方，四周靜悄悄的，然後摸索著進了船艙。
“這……也太隱蔽了。”裴青感嘆，四面都是水，顧淮景要說的事這麽緊要？
顧淮景被裴青的表情可愛到了：“今天本就想帶你來劃船的，正好這裏說話也合適。”
“你之前說舊情…”顧淮景停頓了下：“原裴將軍是我伴讀，我們同歲，從我五歲啟蒙開始，一直到他17歲上戰場禦敵…”
裴青猛地打斷，有點憤慨：“你們青梅竹馬，同窗之情，你居然之前一直不說！”
顧淮景： ……
“過去太久了，而且自我登基，那些舊情就沒了。”
“繼續繼續，裴老夫人的事兒我從不知道，但我想可能是裴老夫人誤會了什麽。”
“他的父親，裴老將軍，一直在四處征戰，那段時間是在北部邊境，他17歲那年，邊境戰事緊張，他自請出征。後一年，先帝駕崩，我登基。但登基之後不久，裴老將軍戰死沙場，而且死得很不明不白。於是那時候，我下旨，把他召回嶧都，並以邊疆戰事有異，應保護鎮國將軍血脈為由，讓他從此不得出嶧都，作為補償我把皇城司給了他。”
“裴老夫人應該是懷疑，不，她恐怕是確信，裴老將軍的死是我一手操作的。”
“這…怎麽…”裴青想怎能隨意汙人清白！
“不怪老夫人那麽想，那時候一切都很巧。而我在他回嶧都後，就試探過要收回鎮國將軍的部分兵權。前因後果一合計，會懷疑這一切都是我為了削弱鎮國將軍府布的局，好像也和邏輯。”顧淮景自嘲般地笑了笑，搖搖頭，無奈於這世間諸多巧合。
“死得不明不白是什麽意思？”裴青還是很多疑問，打算一個一個問。
“按照戰報上的信息，那場仗老將軍本占盡優勢，正要收兵回撤的時候，數量繁多的冷箭打散了陣型，老將軍那時突然孤身沖進一處險地，中萬箭穿心。”顧淮景說得有些艱難，裴老將軍也算是在他幼年抱過他的長輩。
裴青敏銳地察覺了顧淮景的情緒，一伸手握住了顧淮景的腕骨：“蹊蹺之處在於老將軍孤身沖入險地？”
顧淮景搖搖頭，沒被裴青握住的手比了個二：“蹊蹺的地方有兩個，還有一個是，當時敵方的戰力，無法成三支隊伍，一支面對面交鋒，一支放冷箭，一支埋伏在險地。”
“說明有第三方介入。”裴青沈吟：“可這背後之人能做到連你都查不到痕跡？”
“所以裴老夫人懷疑是我。”顧淮景嘆了口氣繼續：“當時我去查，無果。險地埋伏的確實是敵方，放冷箭的地方卻毫無痕跡。”
“那箭？”
“也是敵方的軍備。”
“當時可有懷疑之人，同戰的守將什麽的？”
顧淮景搖頭：“守將如何調兵去放冷箭？那樣就太好查了，當時我沒有任何懷疑方向，但現在倒是想，大概率是陸城了。”
裴青點點頭，順便摩挲了下顧淮景的腕骨，繼續問：“你當年怎麽會發這麽一封旨意。‘從此不得出嶧都’？”
顧淮景無視裴青小動作：“旨意就是字面的意思，那時候我查不出裴老將軍死因，覺得北疆危險，就讓他一定要回來。”
“你當初很信任他，你們關系很好。”裴青醋溜溜地說，人敢叫回來也不怕生嫌隙，皇城司也敢給，後面還去要兵權！
顧淮景假裝沒發覺裴青話裏的酸味：“我當初剛登基，也是年輕氣盛的很。實權旁落，我本想著軍權可以趁機收攏大半。”
“你就是信任他！”裴青見顧淮景避而不談，更生氣了，手也不握了。
“唉…是，我那時候與他感情很好。”顧淮景見裴青臉色更差了，彌補性地把手搭在裴青的手上，繼續道：“當時，我真的怕他出事，急召回來，又怕他不甘心還要走，旨意下得狠了點。皇城司給他是怕嶧都也有害他的勢力，給他自保。我與他畢竟十多年的交情。你之前還問怎麽對嶧都那麽熟悉？那時候隔三差五他就把我從宮裏帶出來，帶我在嶧都的各個角落瞎轉。我…我曾經以為收攏軍權對我太過簡單。”
裴青聽出顧淮景有點難過，安靜了不吵了，默默擡手蹭了蹭顧淮景的掌心。
片刻，裴青問：“那裴將軍變化那麽大，你那時候沒想到這個嗎？”裴青指裴老夫人的懷疑。
“我當時只當是…”顧淮景擡頭回想了那段時間：“我當他氣我招他回來，當他不滿我把他圈死在嶧都。而我做了這些後，又和他商量讓他交出手上一半的軍權。我當他怪我覬覦他祖輩基業。”
“那天，我去找他商量，我說我有辦法讓他順理成章給我一半軍權，必不會讓朝臣懷疑鎮國將軍府失了帝心。但他那天沖我發了好大的火。那天之後，再無舊情，只有君臣。”
顧淮景悵然片刻，又激動地說：“可我，可我沒想到，他懷疑我，他…”
“我想…”裴青打斷道：“他應當是從未懷疑過你，至少信你占了大頭。不然他大可謀朝篡位得了。何必與你在朝堂上明爭暗鬥？我看那裴老夫人的意思分明早就不滿他兒子的所作所為了。”
“我猜，他感情上信你，理智上不敢信你，又有他母親在後面逼著，只能作出一副藐視皇權的樣子順她母親的意，他為你頂著壓力，而你又總是覬覦他手頭軍權，他必然時常會不開心。”
裴青無所謂真相如何，他只想編點合乎邏輯，又能安慰到顧淮景的東西。
顧淮景分辨不出裴青說得有沒有道理，他想著，當年確實年少輕狂，若是再多同那人說幾句？
因為母後的原因，顧淮景從小與其他皇子關系並不好，從小到大只有鎮國將軍府的小少爺陪著他。那年顧淮景盲目地信任‘裴青’，並且以為‘裴青’也是一樣。
顧淮景當年計劃地很好，‘裴青’先回嶧都，管皇城司，自己從‘裴青’手裏拿西邊和東邊的軍權。這樣，如果‘裴青’在嶧都幹得開心，就留在嶧都，想出去打仗，也有南邊和北邊可以去，而顧淮景自己也能控制點實權。
只沒想到，‘裴青’並不信任自己。
顧淮景還記得，‘裴青’最後說：“陛下，臣的背後是鎮國將軍府，是祖上百年榮耀。”
‘裴青’是跪著說的。
顧淮景那一刻終於明白，年少的時候，那句“就算你當上皇帝，我也會帶你游嶧都。”全是假的，登基之後，只有君臣，帝王無情，終歸是孤家寡人。
從那以後，顧淮景再沒微服出過宮城，也再沒信任過任何一個臣子。他擅算人心，用計謀來操控整盤朝局，朝局之上，無一活人。
但當年，若是再多同那人說幾句，是否不會鬧到十年君君臣臣，生疏無情？
裴青默默拉著顧淮景的手，等著顧淮景從思緒中回神，心裏卻閃過一些微妙的情感，是嫉妒？還是不安？
“裴青，我們回去吧？我想回宮了。”顧淮景疲憊地問裴青。
“好。”
突然，一聲巨響，小小的船艙好像被重物撞上，整個翻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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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朝後，裴青還盤算著要怎麽私下見顧淮景，顧淮景身邊那個叫小福子的太監就跑過來，讓裴青去醉仙樓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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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貴客！”裴青一進醉仙樓的門，倚在桌案前的店掌櫃就認出了來人，熱情地把裴青往三樓的雅間請。
裴青隨意要了些茶水幹果，就靠在窗邊等顧淮景，窗外是裴青不熟悉的街市，人來人往，粗布麻衣，吆喝叫賣。裴青想，顧淮景當時也是這個感受嗎？看客般觀繁華，繁華裏沒有自身。
“裴青！”
聽到叫聲，裴青才註意到，顧淮景已在樓下，那人著一身寶藍繡暗紋錦袍，站在一片市井熱鬧喧嘩中，笑著朝裴青揮手。
裴青才發現他身在繁華裏了。
“你留外頭。”裴青聽見門外顧淮景這麽吩咐跟著他的小福子。
小福子好奇地往屋裏張望了兩眼，然後乖乖地站在外面守門，其實心中思緒萬千，畢竟這是記憶裏陛下登基以來第一次微服出宮，居然是見那個水火不容的裴將軍？
“你怎麽知道我想找你？”見顧淮景落座，裴青問道。
“嗯？我不知道，只是想找你逛逛嶧都。”顧淮景好笑地看著裴青。
“啊！那我有事找你。”
看裴青有些嚴肅，顧淮景也收起了說笑的心：“怎麽，只一天你就有所發現？”
“你昨天和我說，你與原裴將軍君臣不睦，是怎麽不睦？”
顧淮景想了想：“他…平時也算恭敬得體，很多禮節上的東西並不出錯，除了吃穿用度逾越了些。但若他不開心了，他也不顧我是君，直接就能吵起來。而且喜怒無常，我從來不知道他發作的原因是什麽。”
“你不治罪嗎？”裴青有些不解。
“聲音大些，脾氣暴些，但也沒說大不敬的話，只為了個態度我也不敢處置了鎮國將軍。”顧淮景無奈地說：“怎麽，你要說的事是？”
“按你這麽說，他應當是不恨你的。”
“自然，關系不好而已。”
“可是…”裴青組織了下語言，把前一天和裴老夫人的對話簡單覆述給了顧淮景。
“舊情是什麽？她又為什麽這麽恨？”
“舊情…”顧淮景低頭擰眉，沈著臉想這件出乎意料的事。
一些陳年舊事被艱難地從記憶深處掀起。
“我可能有點眉目。”顧淮景擡頭，裴青看他臉色有點難看。
“很嚴重嗎？”
“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顧淮景看了看窗外，覺得此地說這個並不合適：“我們換個地方。”
顧淮景讓小福子跟著，帶著裴青穿過一條條街區。
“我以為你一直在宮裏，對嶧都那麽熟悉？”裴青湊近顧淮景，用小福子聽不到的聲音問。
顧淮景抿嘴笑了笑：“登基前經常偷跑出來的。”
大概一盞茶的功夫，視野開始變開闊，兩人的前方是一個很繁華的碼頭，大大小小的船只飄蕩在寬闊的河面上。
“嶧都兩山夾一水，水就是這條河，叫灃河。貫通國之南北，又穿過嶧都中央。”顧淮景邊朝碼頭的方向走去，邊朝裴青解釋：“那頭是大船停靠，下客卸貨物的，這邊是租游船、畫舫、小舟的口。”
裴青看顧淮景輕車熟路租了艘小舟，示意小福子付銀子後。還同東家說，自己會劃船，不必找船工。
那東家估計也是習慣了有錢人的種種奇怪要求，並不在意，擺擺手就讓眼前的公子糟蹋他的小船了。
顧淮景租的小船，不大不小，後面一塊兒是船工站立劃船的地方，前面有兩排對著的座椅，座椅中間是個長方形的小木桌，整一個船艙比較簡便地搭了個棚。
“你劃？”裴青不確定地問顧淮景。
“咳，我會，我劃過去，你劃回來，看著我怎麽劃。”顧淮景不好意思地說，他登基前在嶧都玩得很瘋，什麽都會點，但畢竟現在身份是皇帝，跑過來在太陽底下劃船有點不太莊重。
“行。”裴青艱難地答應了，很懷疑自己能否學會。
顧淮景把船劃到了一個沒有其他船只的地方，四周靜悄悄的，然後摸索著進了船艙。
“這……也太隱蔽了。”裴青感嘆，四面都是水，顧淮景要說的事這麽緊要？
顧淮景被裴青的表情可愛到了：“今天本就想帶你來劃船的，正好這裏說話也合適。”
“你之前說舊情…”顧淮景停頓了下：“原裴將軍是我伴讀，我們同歲，從我五歲啟蒙開始，一直到他17歲上戰場禦敵…”
裴青猛地打斷，有點憤慨：“你們青梅竹馬，同窗之情，你居然之前一直不說！”
顧淮景： ……
“過去太久了，而且自我登基，那些舊情就沒了。”
“繼續繼續，裴老夫人的事兒我從不知道，但我想可能是裴老夫人誤會了什麽。”
“他的父親，裴老將軍，一直在四處征戰，那段時間是在北部邊境，他17歲那年，邊境戰事緊張，他自請出征。後一年，先帝駕崩，我登基。但登基之後不久，裴老將軍戰死沙場，而且死得很不明不白。於是那時候，我下旨，把他召回嶧都，並以邊疆戰事有異，應保護鎮國將軍血脈為由，讓他從此不得出嶧都，作為補償我把皇城司給了他。”
“裴老夫人應該是懷疑，不，她恐怕是確信，裴老將軍的死是我一手操作的。”
“這…怎麽…”裴青想怎能隨意汙人清白！
“不怪老夫人那麽想，那時候一切都很巧。而我在他回嶧都後，就試探過要收回鎮國將軍的部分兵權。前因後果一合計，會懷疑這一切都是我為了削弱鎮國將軍府布的局，好像也和邏輯。”顧淮景自嘲般地笑了笑，搖搖頭，無奈於這世間諸多巧合。
“死得不明不白是什麽意思？”裴青還是很多疑問，打算一個一個問。
“按照戰報上的信息，那場仗老將軍本占盡優勢，正要收兵回撤的時候，數量繁多的冷箭打散了陣型，老將軍那時突然孤身沖進一處險地，中萬箭穿心。”顧淮景說得有些艱難，裴老將軍也算是在他幼年抱過他的長輩。
裴青敏銳地察覺了顧淮景的情緒，一伸手握住了顧淮景的腕骨：“蹊蹺之處在於老將軍孤身沖入險地？”
顧淮景搖搖頭，沒被裴青握住的手比了個二：“蹊蹺的地方有兩個，還有一個是，當時敵方的戰力，無法成三支隊伍，一支面對面交鋒，一支放冷箭，一支埋伏在險地。”
“說明有第三方介入。”裴青沈吟：“可這背後之人能做到連你都查不到痕跡？”
“所以裴老夫人懷疑是我。”顧淮景嘆了口氣繼續：“當時我去查，無果。險地埋伏的確實是敵方，放冷箭的地方卻毫無痕跡。”
“那箭？”
“也是敵方的軍備。”
“當時可有懷疑之人，同戰的守將什麽的？”
顧淮景搖頭：“守將如何調兵去放冷箭？那樣就太好查了，當時我沒有任何懷疑方向，但現在倒是想，大概率是陸城了。”
裴青點點頭，順便摩挲了下顧淮景的腕骨，繼續問：“你當年怎麽會發這麽一封旨意。‘從此不得出嶧都’？”
顧淮景無視裴青小動作：“旨意就是字面的意思，那時候我查不出裴老將軍死因，覺得北疆危險，就讓他一定要回來。”
“你當初很信任他，你們關系很好。”裴青醋溜溜地說，人敢叫回來也不怕生嫌隙，皇城司也敢給，後面還去要兵權！
顧淮景假裝沒發覺裴青話裏的酸味：“我當初剛登基，也是年輕氣盛的很。實權旁落，我本想著軍權可以趁機收攏大半。”
“你就是信任他！”裴青見顧淮景避而不談，更生氣了，手也不握了。
“唉…是，我那時候與他感情很好。”顧淮景見裴青臉色更差了，彌補性地把手搭在裴青的手上，繼續道：“當時，我真的怕他出事，急召回來，又怕他不甘心還要走，旨意下得狠了點。皇城司給他是怕嶧都也有害他的勢力，給他自保。我與他畢竟十多年的交情。你之前還問怎麽對嶧都那麽熟悉？那時候隔三差五他就把我從宮裏帶出來，帶我在嶧都的各個角落瞎轉。我…我曾經以為收攏軍權對我太過簡單。”
裴青聽出顧淮景有點難過，安靜了不吵了，默默擡手蹭了蹭顧淮景的掌心。
片刻，裴青問：“那裴將軍變化那麽大，你那時候沒想到這個嗎？”裴青指裴老夫人的懷疑。
“我當時只當是…”顧淮景擡頭回想了那段時間：“我當他氣我招他回來，當他不滿我把他圈死在嶧都。而我做了這些後，又和他商量讓他交出手上一半的軍權。我當他怪我覬覦他祖輩基業。”
“那天，我去找他商量，我說我有辦法讓他順理成章給我一半軍權，必不會讓朝臣懷疑鎮國將軍府失了帝心。但他那天沖我發了好大的火。那天之後，再無舊情，只有君臣。”
顧淮景悵然片刻，又激動地說：“可我，可我沒想到，他懷疑我，他…”
“我想…”裴青打斷道：“他應當是從未懷疑過你，至少信你占了大頭。不然他大可謀朝篡位得了。何必與你在朝堂上明爭暗鬥？我看那裴老夫人的意思分明早就不滿他兒子的所作所為了。”
“我猜，他感情上信你，理智上不敢信你，又有他母親在後面逼著，只能作出一副藐視皇權的樣子順她母親的意，他為你頂著壓力，而你又總是覬覦他手頭軍權，他必然時常會不開心。”
裴青無所謂真相如何，他只想編點合乎邏輯，又能安慰到顧淮景的東西。
顧淮景分辨不出裴青說得有沒有道理，他想著，當年確實年少輕狂，若是再多同那人說幾句？
因為母後的原因，顧淮景從小與其他皇子關系並不好，從小到大只有鎮國將軍府的小少爺陪著他。那年顧淮景盲目地信任‘裴青’，並且以為‘裴青’也是一樣。
顧淮景當年計劃地很好，‘裴青’先回嶧都，管皇城司，自己從‘裴青’手裏拿西邊和東邊的軍權。這樣，如果‘裴青’在嶧都幹得開心，就留在嶧都，想出去打仗，也有南邊和北邊可以去，而顧淮景自己也能控制點實權。
只沒想到，‘裴青’並不信任自己。
顧淮景還記得，‘裴青’最後說：“陛下，臣的背後是鎮國將軍府，是祖上百年榮耀。”
‘裴青’是跪著說的。
顧淮景那一刻終於明白，年少的時候，那句“就算你當上皇帝，我也會帶你游嶧都。”全是假的，登基之後，只有君臣，帝王無情，終歸是孤家寡人。
從那以後，顧淮景再沒微服出過宮城，也再沒信任過任何一個臣子。他擅算人心，用計謀來操控整盤朝局，朝局之上，無一活人。
但當年，若是再多同那人說幾句，是否不會鬧到十年君君臣臣，生疏無情？
裴青默默拉著顧淮景的手，等著顧淮景從思緒中回神，心裏卻閃過一些微妙的情感，是嫉妒？還是不安？
“裴青，我們回去吧？我想回宮了。”顧淮景疲憊地問裴青。
“好。”
突然，一聲巨響，小小的船艙好像被重物撞上，整個翻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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