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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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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5 章

隱秘之地?

藏匿錢銀?

白五一時怔住了。

他作為江仲玨院子裏頭的管事, 自然不知道江叔珩眼下實際上想找的是什麽,反而驚訝。

二爺手頭上哪裏有什麽錢銀寶貝?

他自進府後,也算掌管過江府的錢銀大權, 又是二爺心腹, 二爺能得到的什麽值錢物什,不是三爺送的,便是用三爺產業的進項給買的, 如今被三爺攆出江府,手上的錢銀更少了。

如今二爺竟然來問三爺有甚麽藏匿錢銀的地兒?

不致於吧?憑三爺的身家,還能看得上二爺的那丁點兒東西?

“稟,稟三爺,二爺他, 並無什麽錢銀寶貝值得藏匿起來的……”

不會是二爺離開江府時, 私藏了三爺看重的什麽東西吧?

“便是有,二爺此次出府匆匆, 怕也還在江府?”

江叔珩瞥了白五一眼, 白五便趕緊垂下頭去。

他自然是已經搜查過江仲玨在府上的院落了,只可惜, 一無所獲,不然何以在楊尚書帶走江仲玨後, 馬上叫自己的人搜查這宅子?

天色微微發白的時候, 六名護衛從宅子裏撤了出來。

搜出來的可疑物件裏頭, 沒有江叔珩想要的東西。

江叔珩冷嗤。

看來,他家這位二哥, 也不是個傻的, 既然搜不到,只好去刑部監牢裏頭, 親自去問本人了。

江叔珩沒有即刻離開,如今坊市未開,也回不了,於是叫白管事安排了個客廂,休憩了一個時辰,待天一亮,坊市開門了,才帶著六名護衛坐著馬車回了江府。

這日,恰好林幼蟬亦早早醒來,打算用過早膳後,去刑部大牢裏頭探望崔景明。

這些天以來,她都以養生為借口閉門不出。

一來,她確實是受傷不輕。

二來,外頭如今對當年衛國公勾結崔濤誣陷江老翰林,亦既她祖父的事情津津樂道,若是她還在醫館坐堂看病,怕是招惹來更多的不是病患,而是打聽消息的閑人。

至於三,則是出於安全考慮,設局的端午那一日,那桂花就很明顯是受人指使來殺她的,如今衛國公鋃鐺入獄,更要防備他那邊的人狗急跳墻,派人刺殺自己。

所以呆在江府是最好的。

不過昨日朱蘆街她宅子裏的蔣小郎上門來,明面上是稟告藥鋪的修建進度跟炮藥房的藥膏熬制情況,實際上是崔九托他傳話,擔心關在監牢裏的父親,身子是否無恙。

想托江大人派大夫去看看,當然,如若是小神醫走這一趟,那便更好不過了。

養了四日,她的傷勢好多了,而且崔景明亦是為了江家覆仇拋出去的棋子,加上她亦想問問刑部那邊進展如何,於是便應允了。

本來想跟阿爹說一聲的,但這些天早出晚歸的,為了崔景明的案子忙得人影都不多見,昨兒還夜不歸宿,今兒晨早他既然回來了,那還是跟他說一聲好。

江叔珩聽聞蟬娘要去刑部大牢給崔景明看病,一點頭,“也好,我亦正要去刑部見江仲玨,阿爹與你一道去吧?”

江仲玨?

他不是搬出去了嗎?他怎麽也在刑部?

林幼蟬吃驚,這些天她養傷,阿爹可是有好一陣子沒告訴她任何進展了,如今案子查到哪個地步了?

等江叔珩將江仲玨可能在當年與衛國公合夥陷害自家人,如今東窗事發遭衛國公刺殺的事情,林幼蟬亦是既氣又怒。

天底下,怎麽有如此愚笨又陰險之人,竟然對自己的家族橫刀相向的?

那可都是自家的親眷,他江仲玨怎麽敢?

“對啊,我亦想問問,那衛國公是給他灌了什麽迷魂湯,讓他竟然幫著外人來對付自家人?”

當年,不僅是江仲玨一脈之源的親生大哥一家子尚在,餘下還有一弟一妹,其父母雙親亦尚在人世。

更別說,其他兩房的兄嫂侄媳,祖籍之地一脈相承受此牽連的其他同姓族人們。

如此龐大的江氏大族,便因為他一個鬼迷心竅,引狼入室,頃刻間便沒了。

當年死去的如此多江氏族人,可都多虧了江仲玨啊!

他怎麽敢?怎麽敢?

刑部監牢裏,被關押收監的江仲玨呆在死囚的單人監牢裏,從進來時便沒有闔過眼,躲在角落畏畏縮縮地抱著身子,雙眼無神,口中喃喃不知道在念叨什麽,心頭俱是絕望。

事情,明明已經過去十多年了,明明已經由江叔珩親手了結一切了,怎麽還會被人發現呢?

被人發現也就算了,怎麽偏偏還要殺到自己頭上來呢?

他當年不過只是想求一條活路罷了,明明已經熬過來了,眼看著能將江家的一切,都歸屬於他江仲玨的,怎麽能就這麽功虧一簣呢?

還以為衛國公是個頂事,結果跟他一樣,一般沒用。

廢物,廢物!

若早知曉衛國公有事敗的一日,那當初……

江仲玨咬著大拇指,恨恨地使勁磨牙,不,當初,當初他怕亦是只有走跟衛國公合作這一條路,誰叫他爹,他大哥不幫他,江家的人要眼睜睜看著他死,那就休怪他拉著整個江氏當墊背的。

便是現在,他們想掰倒衛國公,怕是也難吧?

無論如何,衛國公可是替聖上辦事的,便是手段奸詐了一些,可不同樣還是為了給聖人鋪路呢?

當年若沒了衛國公,聖上也不會成為聖上,況且趙家,也不是說,就因為衛國公的小小一個紕漏,就會完了。

趙家可不是江家,趙家宮裏頭,還有個皇後呢!

只要他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承認,等衛國公救出監牢後,肯定會想辦法把自己救出去的。

對,對,沒錯,就跟當年那般,他只要跟衛國公乖乖合作,即便是進了監牢,最終衛國公定會派人來救他出去的。

江仲玨尚還心存一絲僥幸,待聽得江叔珩要進牢裏提審自己時,定了定神,笑了。

果然,江叔珩要掰倒衛國公,還得要靠他江仲玨啊!

是以江叔珩進得監牢,出現在他跟前時,即便拖著腳鐐手銬,江仲玨也稍稍恢覆了自信。

江叔珩一看江仲玨這模樣,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也不多說,冷嗤一聲,首先將一份供狀摔到了他跟前,好教他睜大眼睛看看清楚:“看看,這是楊尚書,連夜審訊那些闖進宅子裏去殺你的那些刺客,得到的證詞。”

江仲玨眼皮一跳,卻沒有去看那份供狀。

“省得以為我騙你,江仲玨,上面白字黑字,還畫押了,便是他們親口承認,是奉駱榮之命來要你命的,知道誰是駱榮嗎?”

江仲玨舔了舔幹涸的嘴唇。

他當然知曉駱榮是誰,當年衛國公找上他時,就認識駱榮了,不久前還將將見過面,指望他與衛國公能殺掉江叔珩的寶貝閨女呢,誰能料到……

“駱榮是衛國公的心腹,他的意思,就是衛國公的意思,衛國公想殺你,你還想替他隱瞞罪行麽?”

江仲玨看著江叔珩,嘿嘿幹笑兩聲:“是駱榮想殺我,那我便是受害人,江叔珩,你應該去找駱榮替我找回公道,而不是與楊尚書公器私用,無端端將我這個受害人也收監在牢。”

“江仲玨,你可真是豬腦子,先前我還不信你聯合外人來對付我們江府的自家人,如今我倒是信了。”江叔珩冷嗤,“我沒將你送往醫館,偏生叫楊尚書送你到刑部監牢裏,還叫來大夫給你醫治刀傷,恰恰是為了護住你一條狗命,你以為你離開了刑部監牢,還有命活著麽?”

江仲玨看著自己腹部爆包紮起來的傷口,不語。

“衛國公犯的案子事關重大,想必你亦心知肚明,便是崔景明,也是在這監牢裏才好好保住的性命,你若不喜歡我將你羈押在此,等一會兒我見到楊尚書,便馬上將你拎出牢房,你愛滾到哪兒滾哪兒去。”

江叔珩冷笑,“不過,首先,殺你的幕後主使是駱榮,楊尚書已經著官吏去拿人了,若是我們從駱榮口中,聽到什麽你與衛國公一道犯下的罪行,你可要掂量掂量一下自己的能耐,是背後有聖上皇後亦或是衛國公府替你撐腰?還是有什麽過人的本事,能將自己從牢獄之災裏頭撈出來的?”

江仲玨吞咽一聲,依舊幹笑:“怎麽?江叔珩你以為駱榮殺我,就一定與衛國公犯的什麽案子有關麽?這可未必。”

“對,駱榮未必就指認你,指不定,還會替你說好話,讓楊尚書把你放出去,到了外頭,他們才好動第二次的手啊,衛國公的人權勢滔天,你以為外頭還有你安身立命之地麽?”江叔珩冷嗤。

“不試試看,那怎麽知道呢?”江仲玨硬著頭皮道。

“江仲玨,作為江氏族人,看在曾經喚過你二哥的份上,給你一條忠告,若是你有能證實衛國公當年勾結崔濤誣陷我父親的證據,你在其他人吐露真相出來之前,率先坦白,以我江首輔的能耐,還能考慮給你一個體面,但若是你堅持替衛國公隱瞞罪證,為虎作倀,今日你離開了刑部,日後可就別怪我不顧念兄弟之情,對你見死不救了。”

江叔珩叫獄卒把江仲玨的腳鐐手銬解開了,放江仲玨出獄:“其實,我亦想看一看,衛國公當年居心叵測,留了崔景明一條性命,結果十多年後,崔景明逃了出來,成為指控衛國公為非作歹的最好證人,如今害得衛國公東窗事發,身陷囹圄,他有沒有悔不當初?他又會不會放任你江仲玨,成為第二個崔景明?”

江仲玨原本踉蹌走向監牢門口的,聽江叔珩這般一問,停下了腳步。

“江仲玨,離開刑部後,可不得離開京城半步啊,到底,你可是受害人,我們將駱榮拘來後,問過話,也可能,還你公道,也可能,還得抓你一次。”江叔珩好心地提醒,“好好活著,省得我們找上門時,你已經是一具屍首,我江首輔,可沒有能耐,再如昨日那般著楊尚書時時刻刻防護著你了。”

江仲玨臉色發白,回頭看了江叔珩一眼,還是毅然跨出監牢。

江叔珩盯著他,目送他的身影離開監牢,一把抓起那份供狀,大為惱火。

這豎子,頑冥不靈。

且說江仲玨出了監牢,惶惶然跟在獄卒身邊往大牢外頭走去,經過某個監牢,聽到了一個似曾熟悉的聲音,腳步一頓,停了下來,往旁邊那監牢看去,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那個林小大夫。

江叔珩的閨女!

“崔詹事你且放心,你的身子已無大礙,我給你開一張方子,再跟楊尚書說一聲,日後我叫人熬好了藥湯,就送進來給你按時服用,養個一旬半月,身子養好了,估計這案子也結了,你就能好好出獄了。”

崔詹事?

他是,崔景明?

江仲玨不信,叫住了前頭帶路的獄卒:“他,他當真就是崔景明?”

“沒錯。”獄卒瞟了一眼監牢裏頭的人,點頭。

他們的動靜讓林幼蟬發現了,起身擡頭,見到是江仲玨,嫌棄得很:“他怎麽在這?”

“哎,小神醫,昨兒我們楊尚書把人從外頭帶進來的,被人刺殺呢,幸虧我們刑部的人奉大人命令一直侯在宅子外頭,才及時救了他一命,不然……”獄卒嘖嘖。

江仲玨想起昨日的刺殺,臉色一白。

“這人是個心腸歹毒的,難怪有人要暗殺他,照我說,他死了便死了,你們別管他便是了。”林幼蟬毫不客氣道。

“哎,這大人有令,著我們好好護著他呢,不得不從,不過他今兒出獄了,日後是死是活,也不歸咱們管了。”

江仲玨眉間一跳。

林幼蟬冷哼一聲,瞥了他一眼,不予理會,自去照料崔景明。

“江二爺,走吧,走吧!”獄卒催促。

江仲玨看著監牢裏的崔景明,木然轉身,跟著獄卒繼續往前頭出口走了出去。

他可以成為第二個崔景明嗎?

他是繼崔景明之外,唯一可能指證衛國公犯下當年那些罪行的人,有崔景明這前車之鑒,衛國公可能留自己活著嗎?

以他跟衛國公打交道這些年,了解到的衛國公大秉性,那是,不可能的!

前面越來越光亮,很快,出口便到了。

江仲玨一腳邁了出去,卻遲遲沒有邁出第二步。

“江二爺,咱們放你出獄了,你趕緊走吧?”

江仲玨盯著地面,許久,又緩緩將踏出去的那只腳收了回來。

“江二爺?”

獄卒驚訝,看江仲玨轉身又往大牢裏走了回去,在後頭一直喊:“江二爺?江二爺你是怎麽了?你可別叫我們當差的難做,要放你出大牢呢,你怎麽不走啊?”

江仲玨沒有回到先前關押他的那個監牢,因為江叔珩已經離開了,重遇時,就站在關押崔景明的那件監牢外頭,跟林幼蟬正說著什麽。

看江仲玨去而覆返,江叔珩意外地一挑眉毛。

江仲玨死死地盯了江叔珩許久,才道:“我知道你想要什麽,我也可以給你想要的什麽,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說。”江叔珩與林幼蟬交換了一個神色,好整以暇地問。

“我這算戴罪立功,便是將功贖過,你們不能拿我定罪,亦要對付追殺我的人,分我江府一半的家產,這些事,江叔珩你若是能做到,我便能給你們證據,證實當年汙蔑江二叔的,就是衛國公。”

江叔珩握緊了拳頭,稍一思忖,點頭:“好,我江叔珩,應允你。”

江仲玨松了口氣,伸手在臉上胡亂撫了一通,隨後跟著江叔珩,又回到了關押他的那個監牢裏,見江叔珩轉頭跟著過來,第一時間問他:“證據?”

他也第一時間答:“字據!”

江叔珩疑惑:“什麽?”

“口說無憑,我要你將方才應允我的事,悉數寫下來,簽字蓋章保證,而且……”江叔珩咬了咬牙,“我要楊尚書做保。”

江叔珩氣的差點沒控制住,要扇他兩巴掌,但閉閉眼,忍了。

跟江叔珩的這筆賬,容後再說,目前當務之急,是要逮住衛國公。

於是著人找來筆墨,唰唰按照江仲玨的意思寫了一份承諾契書,給江仲玨過目後,去尋了楊尚書。

楊尚書看著這份契書,為難:“江大人,你應知曉,我不可能,也不願意……”

“楊大人,你且簽下,我江某可以承諾,若江仲玨,當真與衛國公誣陷我父親一案有關,我絕不可能輕饒他。”江叔珩保證,“這份契書,不過是走個過場,也便你知我知,江仲玨知,我不會傳與第四人知曉,楊大人大可放心。”

楊尚書輕嘆一聲,終究還是提箸,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拿到一紙契書的江仲玨,整個人徹底放松下來,“三弟果然是個爽快的。”

“你要的,我都給了,我要的?”江叔珩沒心情跟他虛與委蛇,直接問。

江仲玨咧嘴一笑:“想必三弟已經徹查過我的宅子,跟我的院子,可有收獲?”

“江仲玨?”江叔珩冷著臉警告。

“其實,三弟要的東西,不在我的宅子裏,也不在我的院子裏,而是在,三弟你自己的書房裏。”江仲玨得意道。

那般重要的東西,他怎麽可能放到自己的地方裏頭呢?那豈不是隨隨便便誰都能跑到他的宅子,他的園子裏頭去找都能找到了?

自然要尋個對他江仲玨來說,最穩妥不過的地方,而這個地方,最好莫過於江叔珩的書房了。

因為有在江二叔書房裏搜出來通敵罪證的前車之鑒,江叔珩將自己的書房看顧得很嚴。

當然,這個嚴,是對外人,對奴婢而言。

在江叔珩對待自己是敬愛的二哥時,他出入江叔珩的書房,是易如反掌,自然沒有人會懷疑他會將東西藏到三弟的書房裏。

至於他被攆出江府後,那江叔珩與自己的關系惡劣,怕也沒有人會聯想到,他的東西,能放到三弟的書房裏。

無論怎麽著,藏江叔珩的書房,都是最穩妥的。

江叔珩回到江府,鐵青著臉在書房一番搜索翻找,在江仲玨告訴他的地方,找出了一個包著書皮的木匣子。

撕掉偽裝的書皮,打開木匣子:裏頭,是厚厚一疊信函文書。

江叔珩伸出手去拿的時候,因為過於激動,幾次捏著最上面的信函,拿起,便又放了下來。

“阿爹?”書房外頭,跟著江叔珩回來的林幼蟬擔心地在門口喊:“您找著沒有啊?”

“找著了。”江叔珩收斂了心神,抓著木匣子走了出去。

林幼蟬好奇地看著那木匣子裏的東西,“這就是證物?”

“沒錯。”江叔珩看著與自己一道回來江府的楊尚書等人,“便是這些,楊大人,可否讓我現場明驗過,再帶回與三司?”

“可。”

當場,江叔珩便請楊尚書進了書房,林幼蟬亦跟了進去,而後幫著一一查驗過這些文書信函。

都是當年江仲玨當年搜羅來,與駱榮、甚至與衛國公世子(也即現在的衛國公)密謀的書信來往,其中還有當年捏造江老翰林字跡,偽作通敵信函的一位文人的身份信息,以及當年五封通敵信函內容的初稿。

這些初稿看字跡,是兩種,怕不是駱榮的,便是趙銘本人的。

另外,還有細碎的一些紙箋,是平時江仲玨記下的遵照執行的衛國公世子的命令,以及從衛國公府得到的好處,甚至還有他不知道怎麽弄到手的,關於衛國公世子親筆寫的如何處置崔濤跟崔景明的對策。

“這都是確鑿的證據啊!”楊尚書拿起了偽造信件的那位文人的資料,馬上派心腹官吏去尋人,而後帶著一匣子的證物準備回刑部。

江叔珩就是在這個時候叫住了他,提醒:“楊大人,這證據,得來不易,你帶回去,可要好生看管啊!”

楊大人一怔,而後明白他的意思:“江大人放心,我楊承樞定不會遺漏這裏的半件證物。”

江叔珩這才點頭:“我亦相信楊大人不會辜負了我江某的托付。”

楊大人深深看了江叔珩一眼,帶著官吏匆匆離去。

送走刑部等人的江叔珩跟林幼蟬,相視一笑。

知道突破口在江仲玨這一頭,但如何敲開江仲玨的口卻不容易。

在今日抵達刑部之前,江叔珩與林幼蟬左分析右分析,決定攻心為上,一邊刺激江仲玨,一邊顯露江叔珩為了查清冤案,可能看在親情份上網開一面的的薄弱口,引誘江仲玨上當,以為能依仗江叔珩一二。

刺客可以確定,就是衛國公的人派出去暗殺他的,但他們並沒有得到刺客的口供,刑部還在對他們審訊中,供狀遲早會拿到手,但他給江仲玨看的那一份,也不算偽造的,而是其他案件的兇犯畫押的供狀,所以可以算是真的。

只要江仲玨看一眼就足夠識破。

可江仲玨不敢看,甚至拿都不敢拿起來。

一是在江叔珩面前心虛,二是心裏頭怕也不敢接受刺客當真是衛國公派來的事實,或者還有三,已經清楚是衛國公的人指使的,覺得沒必要看。

江仲玨不看不要緊,但江叔珩卻必須給他說明這一點,讓他切實明白,衛國公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萬全之策,便是掐滅掉他這個漏洞。

而唯獨只有他江叔珩,才能保得住他的性命。

當江仲玨選擇離開監牢時,他們還以為計策失敗了,正打算進行第二步,卻沒料到,他最後竟然回頭,選擇了跟江叔珩合作。

也是,但凡聰明一些,都知曉,衛國公斷不會讓第二個崔景明活著,江仲玨,也沒有自信成為第二個崔景明。

所以他們才能這般順利地找到了江仲玨留下來的這些證物。

如此,有了這些證物,只要再找到當年捏造信函的那個文人,要讓趙銘定罪,應該足夠了。

“可是,為什麽江仲玨當年要幫衛國公陷害祖父?”林幼蟬不解。

“關於這一點……”江叔珩冷笑。

“江仲玨的一面之詞,說是當年他在外頭做營生失敗,賠了二萬兩銀子,回來要大伯跟大哥幫忙,被家裏拒絕了,他走投無路之下,於是應允了給衛國公做事,一開始做的只是些小差事,便是當初將信函放到我父親書房裏頭時,也沒想過是私通西戎的罪證,到江家闔族出事,他一家子也被拘進監牢,眼見著江家的人一個個死去,才後悔莫已,但卻已經遲了。”

從監牢裏頭跟衛國公的人再聯系上,為了讓衛國公救他們父子倆出去,跌落谷底的江仲玨選擇了繼續效勞衛國公,繼續茍活了下去。

待江叔珩慢慢籌謀,一步步扶持魏王上位,他們二房作為江府正統,自然成為了江氏嫡支一脈,不僅可以收攏江叔珩憑借從龍之功得來的一切家業資產,還憑著與國舅的這層關系,混得風生水起。

若不是,忽而某一日,來了位認親的林小大夫,怕是他至今還看不真切自家這位二堂哥的真面目。

江叔珩想到這裏,看了林幼蟬一眼,老臉寬慰。

自家這個閨女,是他的福星吶!

而後又臉色一凜:“我不信江仲玨這番說辭,不管是真是假,害得江氏一族幾乎覆滅,這是不可爭辯的事實,我不打算放過他。”

大伯跟大哥都已經被害死了,當年的事他們追查不到,亦問不到真相了,只有江仲玨才最清楚,到底是因為什麽才讓他不顧血緣親情與外人勾結。

人總是傾向於站在利己的立場說話,故而江叔珩不打算相信他說的任何一個字。

“沒錯,阿爹,像江仲玨這種吃裏扒外的人,肯定不能放過他。”

想起來自己初初進京就被這個壞家夥追殺,林幼蟬便恨得牙癢癢的,那時候已經覺得這個江二爺夠陰險了,萬萬沒料到他還能更奸詐狠毒十倍。

若不是他作祟,祖父怕是沒那麽容易被栽贓成為通敵賣國之人,那江家怎麽可能死那麽多人,又哪裏會那麽輕易落敗呢?

那樣的話,等今時今日她認回阿爹,就不僅僅有阿爹這一個親人了。

她還會有祖父祖母,大伯大嬸小叔小嬸,還有大哥大嫂侄子姐妹等等,多好一個大家族啊,都被江仲玨毀了。

而江仲玨藏起來的證據,也即將摧毀作祟最大的罪魁禍首,趙銘。

刑部楊尚書與大理寺寺卿秦大人,禦史大夫程大人,在齊齊看將將從江家搜羅來的物證。

因為已經在江府與江叔珩一道略略過了一遍,所以楊尚書尚能控制住住自己的神色,不僅如此,他還已經安排官吏先去拘拿共犯駱榮,並且派刑部辦案官吏從衛國公府跟駱家,以及其他幾位衛國公的幕僚,搜尋趙銘與駱榮的親筆信,拿來與那五封草擬的通敵信函以作字跡對比。

而他身邊的秦大人與程大人,卻是越看,神色越凝重。

等他們翻閱完畢後,程大人長嘆一聲,秦寺卿則默然不語。

“我看,崔景明指控趙銘勾結崔濤,誣陷江老大人的這案子,人證,物證均已經備齊,是否明日就可以提審了?”

三司推事,由刑部,大理寺以及禦史臺三個部門共同審核重大案件,若無特殊情況下,主審一般為刑部,在提審犯人後,大理寺作為覆核機構查漏補缺,至於禦史臺,則在審案過程中,掌監察作用。

當然,在所有的審案流程中,大理寺卿以及禦史大夫,均可以提出主張,驗明主張,聯合三司得出結論。

“可。”程大人點頭。

“既是如此,那勞煩秦大人,今日之內,將人犯趙銘帶到刑部監牢,等明日一起上堂會審。”

端午當日,崔景明陡然出現,刑部與大理寺同一時間趕至,為免收押後,被告與原告關押在同一個監牢內,生出事端,兼之考慮到兩者身份,所以才分開拘留。

如今既案情已然明了,自然該將原告,被告提至一堂,好刑偵審案。

“然也。”秦寺卿點頭,而後匆匆離去。

程大人看著楊尚書將所有證物搜羅起來,搖搖頭,亦起身準備明日的三司會審。

*

衛國公府,趙世子看著刑部過來的官吏魚貫而入,搜索父親書房裏的書信,並帶走了尚在府上沒來得及搬離的幾位幕僚,亦將他們的廂房逐個搜查一番,臉色漸漸凝重。

“哥,他們憑什麽這般抓阿爹的人?”玉霞郡主看著被搜得狼藉一片的院子,憤然,“那根本不是什麽崔詹事,秦大人怎麽能聽他胡說八道?況且,阿爹他還不是為了……”

“玉霞!”趙世子阻止自家小妹繼續說下去,見一旁的母親已經搖搖欲墜,全靠老嬤嬤撐著才沒有昏闕過去,吩咐:“你馬上帶母親進宮,去見皇後姑姑。”

“哥?”

趙世子懶得跟玉霞郡主解釋,轉頭對衛國公夫人道:“母親,如今看來,只能求皇後姑姑庇佑了,您若想護著玉霞,便只能勞煩您親自進宮一趟,若然再晚,怕是一切都挽回不及了。”

衛國公夫人看了一眼玉霞郡主,再看著趙世子,忍不住熱淚盈眶:“鈞兒!可你,要怎麽辦吶?”

“身為阿爹的孩兒,也便只有一條路可走了。”趙世子苦笑。

作為衛國公府的長子,既定的原本要繼爵的世子,怎麽可能輕易能逃脫?便是他想,怕京城裏頭不少人亦是不會放過他的。

“母親您放心去吧,趙家,不會如你想象那般輕易倒下的,您眼下只要護住自己,還有玉霞便足夠了,其他的,便由孩兒一力承擔。”

“哥!”玉霞郡主這才意識到什麽,依舊不願意相信,“阿爹會沒事的,對不對?”

趙世子瞥了一眼小妹,叫府上嬤嬤過來,攙扶著母親盡快離府。

“哥?”玉霞郡主捂住了嘴。

“玉霞,你年紀亦不小了,若是見了皇後姑姑,若有機會,央姑姑給你選個好夫家,安生過日子,至於趙家的事,你便別管了。”趙世子耐心勸自家阿妹。

“什麽趙家的事我不用管了?我也是趙家女,若是阿爹出事了,我也要出一份力,救回阿爹。”玉霞郡主搖頭。

趙世子面色一變,卻還是忍了忍,“若是你真想救阿爹,你便趕緊陪母親進宮,去跟皇後姑姑,跟太後說,我們趙家,對皇室向來忠心耿耿,阿爹只是一時糊塗,懼怕之下才做的渾事,你讓他們多想想趙家的苦勞,能不能饒阿爹一回。”

“這樣當真能救阿爹?”玉霞郡主不信。

“若是皇後姑姑都救不回阿爹的話,那我們趙家亦無計可施了。”趙世子苦笑。

就照這些天,阿爹關進大理寺後,宮裏從來沒有人來聯系他們衛國公府的,亦沒有人宮裏的人去大理寺探望阿爹,怕是,宮裏頭的那一位,已然決定擯除阿爹這個不忠之臣了。

但母親跟妹妹,沒有直接卷進這個陰謀裏,就期盼皇後姑姑對她們尚存憐憫之心,能護她們周全。

玉霞郡主驚疑,還待說什麽,趙世子耐心告,怒喝:“走不走?不走便留下,與我一道遭受牢獄之災!”

玉霞郡主這才哭了起來,抹著眼淚匆匆跟上衛國公夫人一行人,出府去了。

趙世子苦笑,回頭看著府上依舊忙著搜查逮人的官吏,無奈。

父親,您行事不當時,可曾想過,趙家亦有一日,會踏入與江家一般的絕境?

*

大理寺刑獄。

得知駱榮沒有及時滅口,讓江仲玨落到了楊尚書手上,趙銘恨得直咬牙:“廢物,簡直是廢物,這般性命攸關的事,他還能失手?”

“怕是,楊承樞從江大人口中知道了什麽,所以早有防備。”秦寺卿看著趙銘道。

“嘖,江叔珩!”就知道,不應該對他掉以輕心的。

“楊承樞在搜捕國公爺的屬下跟幕僚,我若能姑且處置的,亦會想幫一二,不過……”秦寺卿看著趙銘,“明日三司推事,便是我不為難國公爺,怕刑部跟禦史臺,亦會攻訐國公爺,……”

“那又如何?”

“他們已然尋得了崔景明,江仲玨兩個人證,楊承樞還在找當年捏造江老翰林私信的文人,另外,國公爺麾下的親隨,心腹,尚不知道被拘回刑部後,會有多少人做出與國公爺不利的偽證,就怕屆時彼此攀咬,扯出更多事端而不可收拾。”秦寺卿擔憂道,“還有證物……”

“那又如何?”趙銘冷嗤,“便是三司推事證實我確實做過此事,但最後定奪之權,不握在聖上手上嗎?只要聖上向著我,那我便不會定罪,不管楊承樞還是程橋,又能奈我何?”

“國公爺未免,過於樂觀。”

趙銘臉色一變。

“當年的崔詹事為何還活著,這一點,國公爺怕是在監牢今日,忘得一幹二凈了麽?”

這可是最直接的欺君之罪,死到臨頭,竟然還奢望聖上救他一命?

“秦川,你這是什麽意思?”

秦寺卿避而不談,許久,才幽幽道:“國公爺府上的世子,在前來本寺探望國公爺的時候,曾經留下一句話?”

“鈞兒?他跟你說過什麽?”趙銘意外。

“龍鱗既已逆,觸怒避不可免,為趙家長遠之計著想,請國公爺體面一些。”

趙銘勃然大怒,“逆子,他敢?”

秦寺卿後退一步,便有兩個高大獄卒走向趙銘,趙銘臉上露出了慌亂的神色:“秦川,你想幹什麽?”

“我,只是遵照世子的意思,給國公爺一個體面。”秦寺卿說著,微微一頷首,那兩個獄卒便一左一右制住了趙銘。

“大膽,秦川你居然敢以下犯上……”趙銘被獄卒抓起來的時候,怒吼,“來人,快來人!”

秦寺卿冷眼看著趙銘被一個獄卒壓住了身子,另一個迅速拿出一條布帶在手上捆了兩圈,正淡淡一笑,聽得外頭腳步聲噠噠急促響起,同時伴隨著一陣幹咳聲。

秦寺卿臉色微微一變,那獄卒一個將布帶速速抽走揣進懷裏,另一個獄卒拎著趙銘的後襟將人提了起來。

趙銘臉色漲紅,眼睚眶眥:“秦川,你敢?”

“國公爺,何事這般喧嘩?”

跟隨著前頭急促地腳步聲進來的,是獄卒帶進來的禦史大夫程大人,他看著眼前的架勢,甚是不解。

“秦川他居心不良,他方才想殺我!”趙銘狠狠咬牙,沖外頭大喊。

“國公爺怕是誤會了,我讓獄卒進你這囚牢,並非想殺你,而是配合楊尚書審案,將你轉去刑部。”秦川淡然道,沖那兩個獄卒一頷首,那兩人就如先前那般,一左一右挾著趙銘便出了監牢。

趙銘罵罵咧咧被推著走去外頭時,秦川與程大人跟在一幹獄卒後頭,邊走邊問,“程大人往日均甚少造訪我大理寺?怎麽今日這般突然?”

“明日三司推事,趙銘要轉去刑部,我作為三司之一的監察,自然要來看看,人犯是否依然準備好了。”程大人瞇了瞇眼睛,看著秦川道,“畢竟六年前,給江老翰林翻案那一次,那關鍵的證人,亦有自盡於大理寺刑獄的前車之鑒,不過來看一看,不放心吶!”

“此事,我亦有所聞。”秦川面不改色,“不過,六年前我還尚未調至大理寺來,大理寺刑獄是哪般模樣我不清楚,但今日的大理寺刑獄,是絕對不可能出現這等事的。”

“秦大人這般說,那我亦不得不對秦大人管理大理寺的手腕欽佩一句。”程大人沖秦川微微一笑,看著趙銘被關進囚車,運往刑部,亦與秦寺卿道別。

只是,這一日順利收押進刑部大獄的趙銘,第二日清晨,還是被人發現死在了監牢裏。

死狀,卻是一點兒不體面。

面色猙獰,嘴角白沫殘餘,十指漆黑,一看便知是中毒而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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