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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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林幼蟬見葛太醫不糾結秘藥了, 反而問起遇見內出血時，如何將胸腔裏的血和氣排出來的辦法，松了口氣。
“這沒問題, 回城後找個時機, 我教與葛太醫您？”
到底眼下不適合切磋醫術，秋狩還沒有結束，葛太醫是隨駕來給王侯們看病的, 她也得先跟左家覆命。
葛太醫眼神一亮，立即忙不疊道：“好，好，等回城裏頭，我便去左家尋你。”
“我沒住在左家, 我住在萬家客棧, 你要尋我，得上客棧去。”
葛太醫一楞, 而後點頭應下。
再過了一個上晌, 確定唐世子的病情果真是穩定了，林幼蟬才與葛太醫一道離開帳篷, 各去尋自己的主子了。
林幼蟬隨護衛回到了左七娘的帳篷裏，春枝正在外頭爐子旁煮著什麽, 聞味道, 像是藥材, 見林幼蟬回來了，春枝放下手裏的活計, 沖她緊張地笑了笑：“蟬娘, 你可算回來了，怎麽樣, 那唐世子是不是沒事了？”
林幼蟬點點頭，“沒事了！”
“那太好了！”春枝拍著胸口松了口氣，轉頭快林幼蟬一步進了帳篷裏：“七娘子，蟬娘回來了，她說唐世子已經沒事了，您不用擔心了！”
“真的？”
林幼蟬聽裏頭左七娘大呼了一聲，而後腳步噠噠噠，簾子一掀，她人就站到了自己跟前，瞪大眼睛看著她：“唐世子他，真沒事了？”
林幼蟬使勁點頭，“有我跟葛太醫在，當然沒事了！”
左七娘喜極，忽而撲到了林幼蟬身上，使勁抱住了她：“蟬娘，這次多虧你救了他，太謝謝你了！”
等回到營帳裏頭，左七娘拉著林幼蟬的手在美人榻坐下，那邊左六娘帶著兩個婢子也湊了過來，春枝送上茶湯跟糕點後，林幼蟬回覆著她們詢問唐世子傷勢的問題，也問明白了昨日到底發生了何事。
原來昨日左七娘跟左六娘打算跟著幾位相熟的娘子進入深林獵區後，中途便遇見了三殿下與唐世子一行人，兩邊於是湊在一起圍獵，休憩時，眾人誇耀起了唐世子的馬。
唐世子的馬是從西域商人手上重金買來的，據說是難得的汗青寶馬。
左七娘素好騎射，尤愛寶馬，此時一聽心癢難免，便跟唐世子討寶馬一騎，而唐世子亦大方出借。
便是在左七娘騎上寶馬時，樂極生悲，那馬不知為何忽然發瘋，在林中無緒急奔，嚇壞了眾人，唐世子與諸位公子為救左七娘，紛紛追趕救人，瘋馬在獵場中蒙頭轉向，最終沖出密林，直往營地而去。
後面的事，林幼蟬便都知道了。
唐世子最快追上了左七娘乘騎的那匹寶馬，在懸崖之際，護下了左七娘，墜馬滾落山坡時，撞成重傷。
“我當時都以為自己沒命了，多虧了唐世子救了我一命。”左七娘心有餘悸，死死地抓著林幼蟬的手不放：“也多虧了蟬娘你當時將唐世子救了回來，不然，若是唐世子死了，永興侯府還不知曉會怎麽……”
“七妹！”左六娘輕呵了左七娘一聲：“你是騎唐世子的馬出事的，唐世子那般奮力救你回來，亦知曉若你出事，他也難辭其咎，這事誰對誰錯，還尚且不知呢？”
林幼蟬看看兩位左家娘子的神色，也沒吭聲。
原本她也詫異當時唐世子為何那般殷勤救人，現在看來，原因在此。
只是，唐世子的馬，不是寶馬嗎？
秋狩之前，出獵的人應都會細心照料自己的愛馬，更不用說，這馬出事前，還被眾人讚譽過。
怎麽好端端地，馬就瘋了呢？
“是呢，怎麽會那般巧，我一騎唐世子的馬，就出了那等意外呢？”左七娘喃喃道。
“不管是什麽巧合，唐世子救回來了，永興侯要不傻，自然會去查個明白。”左六娘註意到林幼蟬臉色疲憊，和氣道：“我看蟬娘你連夜替唐世子看病，也累了，不偌先去歇息一會兒。”
“好。”
守夜半宿，正覺得困，林幼蟬連連點頭。
春枝手腳利索地給她在帳篷角落收拾好平時她們輪流歇息的長榻，見林幼蟬躺下去後，還細心地挪過屏風遮擋一二。
林幼蟬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夜裏頭，起來時便見春枝亦還守在一邊。
左七娘跟左六娘帶著另外兩位奴婢去社交了，因為春枝與她算比較熟，於是留下她來看護著帳篷。
“蟬娘你終於睡醒了，我這兒給你預備了熱水，你先洗漱，一會兒我燒熱了飯菜，便能吃了。”春枝笑著與她道。
林幼蟬點點頭，溫水洗過臉後，便與春枝就蹲在爐子旁邊吃起了晚膳。
聽春枝說，今兒夜裏頭有聖上跟諸等臣民在篝火夜營，來秋狩的人家基本上都去與君同樂，留守在帳篷裏的都是各家護衛跟奴婢。
“可惜你沒有早點醒過來，不然七娘子肯定也會帶你去的。”
林幼蟬也覺得可惜，擡頭瞥了前頭火焰正艷的那一處地兒。
阿爹想必也會出面吧，期間或許亦有能找到單獨見他的機會，她就這麽錯過了。
這一夜錯過之後，接下來幾日，林幼蟬再沒有找到能接近江叔珩的機會了。
左家兩位娘子雖然因為唐世子受傷事故，一度對狩獵的興致大減，但均是性子好動的人，聽聞唐世子沒事後，除了例行問候，卻也繼續尋獵，只是將她留在了營地裏，便怕唐世子傷勢不好，要隨時找她的。
林幼蟬又去覆診了兩次，並沒異常。
秋狩結束，恰好唐世子的傷勢已經可以挪動了，才看著永興侯府的護衛將唐世子護送回了城裏。
林幼蟬自然也隨左家的馬車回到了萬家客棧。
在客棧前頭放下林幼蟬的時候，左七娘倒是顯得有點不舍了。
如今唐世子為林幼蟬所救，又喝了蟬娘子帶來的秘藥保住性命的事，在獵場便傳開了，還有不少人家特意上左家打聽，以為蟬娘子是左家的府醫呢！
原本不信蟬娘子會看病的左七娘，也信了蟬娘子醫術高明，而這幾日狩獵時受的一些輕傷，亦是蟬娘幫忙看治的，如今對她好感十足。
“蟬娘，你明日會去淩雲社的吧？”左七娘一邊遞過去一只竹簍子給林幼蟬，一邊問。
竹簍子裏是秋狩時打的獵物，送了給林幼蟬兩只野兔一只山雞。
“當然，明日恰好輪到我上值呀！”林幼蟬笑瞇瞇地接過那只竹簍子。
“我們明兒去淩雲社再見。”
“好。”林幼蟬背著藥箱拎著小包袱，跟左七娘跟春枝道別。
而在車隊後頭，坐同一輛馬車的蘇嶠跟左京躍，探出頭來，目睹林幼蟬進了萬家客棧，這才放下了簾子。
左京躍後怕：“蘇三，幸虧這次秋狩捎帶上了蟬娘子，不然，唐世子因為救我七妹喪命沒了，還指不定我家跟永興侯府會鬧成什麽樣。”
永興侯府可是只有唐世子一個男丁，若唐世子沒了，永興侯府可就絕嗣了。
蘇嶠不吭聲。
老實說，秋狩之前，他都是更看重蟬娘子踢蹴鞠的球技勝過醫術的，可今遭在獵場看著她毫不變色的當場給唐世子捅刀治病，還有秘不外傳的神藥，這麽看，蟬娘子的醫術簡直不容小覷。
“蘇三你說，蟬娘子幫了咱們左家這麽大一個忙，我該怎麽答謝她才好？”左京躍托著下巴苦惱。
“這簡單。”與他們同在一輛馬車上的江衡給左京躍出主意：“銀子，或是珠玉，小娘子都喜愛這兩樣。”
“那，我叫七娘去玲瓏閣打造一套首飾給她？”左京躍問。
“我看，蟬娘子真正喜歡的，怕不是金銀珠寶。”蘇嶠也扶了扶下巴，道。
“難不成你知道她喜歡什麽？”
左京躍跟江衡齊齊看向蘇嶠。
“知道。”蘇嶠點頭。
“是什麽？”左京躍跟江衡齊齊追問。
“名聲，她想做京城名醫。”蘇嶠耐人尋味地看了左京躍一眼，道，“蟬娘子想要揚名，我們何不助她一臂之力？”
說著蘇嶠伸出右手，掌心朝上遞到了左京躍前頭。
左京躍一聽，恍然，再看看蘇嶠的手，一邊點頭一邊去摸自己的荷包，“多少銀子才夠？”
“你覺得蟬娘子對左家的恩情值多少銀子？”
左京躍將荷包裏的銀子全部倒了出來，數了數，“我這兒最多只有十二兩。”而後看著蘇嶠：“你那有多少？”
蘇嶠慢吞吞將自己的荷包摘下來，扔給了左京躍，“我出了多少，事後你可得記得還我多少！”
“蘇三，是兄弟就別這麽慳吝。”
左京躍嘴巴上嫌棄地看了蘇嶠一眼，雙手利索地解開荷包，將裏頭的銀子給全倒了出來，數了數，居然有十兩碎銀，還有一張二十兩的銀票。
“這不是慳不慳吝的問題，這是我給你還蟬娘子大恩的機會。”蘇嶠說著，拍了拍馬車，那馬車便停了下來。
看蘇嶠與左京躍要下馬，江衡懵了，“表弟你這是要幹什麽去？”
“我跟左四去辦點要緊的小事，你跟我們來不來？”蘇嶠跳下馬車，沖江衡道。
花銀子的小事？
兩人在車上湊銀子的一幕，江衡是親眼見的，但他不想掏銀子，一臉為難。
“那你先回府吧，我們辦完事自己找車回去。”蘇嶠看出表哥的心思，朝江衡大手一揚，叫上兩個護衛，就與左京躍一道往回路走了。
江衡看了他們兩眼，懶於理會。
“那我們找誰辦這事好？”左京躍抓腮，為難。
“上次叫石頭的那個乞兒就可以了。”蘇嶠道，“前面那條街就是他的地盤，不過不急，我們先去兌銀子。”
等蘇嶠跟左京躍從錢莊裏出來的時候，那兩個護衛已經各自背上了一個沈甸甸的包袱。
一行四人走到了蘇嶠說的那條街道上，隨便找到一個乞兒，問：“你們這兒的頭兒，那個叫石頭的人呢？”
“找石頭哥啊，是什麽事？”
那個小乞兒原本縮著身子蹲在墻角，聽蘇嶠這麽問，昂起一張小臟臉，好奇地打量著他們。
“好事，知道他在哪兒嗎？”蘇嶠說著，從自己手裏抓著的一串銅錢裏，解了五個下來遞給他。
小乞兒趕緊雙手捧著接過去，咕嚕一下爬起來，一邊朝後瞧一邊道，“石頭哥他在……”而後大聲叫了起來：“石頭哥，有貴人找你。”
蘇嶠跟左京躍一看，果然有個濃眉大眼穿著一身打著補丁的乞兒大步走了過來。
遠遠地就認出他們了，滿臉堆笑：“是蘇三公子啊，怎麽，是不是作了什麽好詩，還是什麽策論，要我們幫您傳頌一番的？”
蘇嶠絲毫不見羞赧，搖頭。
石頭於是看向了左京躍，“那是左四公子終於有了佳句？”
左京躍大手一擺：“嗐，我還年輕，揚名這事，得往後推兩年再說，今兒我們找你，是為了別的事。”
“二位公子盡管說？”
“今次想叫你幫忙揚一下名的，是位神醫。”
蘇嶠與左京躍交替說道：“就住在萬家客棧，叫蟬娘子。”
“她伴隨左家七娘陪同聖駕秋狩，永興侯的唐世子在幾日前，墜馬滾下坡，眼看命都沒了，但蟬娘子一出手，就將唐世子從鬼門關救回來了。”
“而且她救人的手法出神入化，原本唐世子只剩下一口氣的，她直接把刀給捅進了唐世子的胸膛，當場血濺三丈，都以為唐世子沒命了，結果反而活過來了。”
當時林幼蟬切口放血左京躍也看到了，這時候做了個惡狠狠捅刀的姿勢。
石頭嚇了一大跳，“這，都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了，人還能活？”
左京躍點頭：“當然能活，不然怎麽能說，這蟬娘子是位神醫呢？”
“當真？”石頭難以置信，“左四公子，您可別誑我，我若叫小兄弟把話給傳開，人卻死了，下次便沒人找我做這活計了。”
“真的，今兒秋狩的人都回來了，你可以叫你的小兄弟去永興侯府外面打聽打聽，唐世子是不是真的還活著。”蘇嶠道。
“沒錯，你若不確信，可以等明兒收到了唐世子還活著的信兒，再給我們幫著傳唱這蟬娘子是神醫的事。”
蘇嶠說著，將手裏的一吊銅錢遞了過去，回頭，示意護衛將其中一個包袱放下來，解開，石頭當即看得滿心歡喜：裏頭是兌好的一串串的銅錢。
石頭是這條街道上乞兒的老大，他要聚攏自己手下的乞兒給人唱出名聲，酬勞自然用的就是銅錢。
“這兒是你們一半的酬勞，另一半……”蘇嶠看著另一名護衛背著的包袱，“等十日後，你再到淩雲社找我們。”
“哎！”石頭連連點頭，“蘇三公子左四公子放心，咱明兒就去永興侯府一趟，確定唐世子當真如你們說的還活著，我不僅叫我的小兄弟把這神醫的事兒傳遍外城八十八坊，再找人傳去內城，保管十日後，城裏城外，這神醫……”
石頭一下沒記住神醫的名兒，說到這裏頓了頓，心虛的瞧向兩位公子。
“蟬娘子，神醫是蟬娘子！”蘇嶠叮囑。
“夏天樹上叫很起勁的那個蟬。”左京躍補充。
“哦，蟬娘子。”石頭使勁記住了，“保管這神醫蟬娘子的事跡人盡皆知。”
蘇嶠滿意地點點頭，叫護衛將地上那一包袱的銅錢全拎起來抱到石頭手上，與左京躍對視一眼後，轉身便走。
而石頭抱著那沈甸甸的包袱差點沒一個趔趄摔了，他興奮地轉身，沖街上的小乞兒們大喊：“都過來，咱們有活計幹了！”
林幼蟬不知道，她想要名聲，已經有人給她張羅開來了，收到了左七娘送的獵物，正樂呵呵地要給萬家客棧裏的後廚送去。
“萬嬸子，您幫忙看著，最近幾日這兔子山雞就是我的主食了。”林幼蟬說著，給了萬嬸子一筆加工費。
“行咧，蟬娘子您都是咱們客棧的老熟客了，我肯定幫您掌廚，不會讓您吃虧的。”萬嬸子笑瞇瞇地接過那銀子跟竹簍子，“先吃雞還是先吃兔？”
“先吃□□！”
“想怎麽弄？紅燒還是清燉？”
“清燉，想喝點兒雞湯。”
出去秋狩那麽多日，比起在萬家客棧的夥食，其實吃得不算好，即便是後來幾日，左七娘改了對她的態度後，也送了不少吃食給她，但礙於身份地位，終究不能大快朵頤。
如今總算回來客棧，能自己做主了，吹了幾日秋風的林幼蟬馬上就想喝點鮮甜的湯水補一補。
“哎，曉得了，今兒晚上準讓您喝上熱乎乎的雞湯。”
因為想著幾日都能吃上新鮮熱乎的肉食，林幼蟬心情好極了，仔細洗去這些天在獵場的秋霜風塵，而後美美地喝了陳大娘送上來的雞湯，吃得飽飽地睡了充分的一覺，次日到點兒了，便馬上整理藥箱出門去了。
已然是深秋，林幼蟬穿著羔皮袍子，乍走出客棧門口還感覺冷氣逼人，不過等再走上一段路後，渾身便暖和起來。
從萬家客棧到淩雲社，途中得要經過幾個坊市，以林幼蟬的腳程，大概需要走差不多一個時辰。
如今還正是長身子的時候，最近吃得好睡得好，夜裏頭林幼蟬都有覺著自己的關節骨又癢又酸，怕是正慢慢抽條。
這般正好，等長高長壯了，身體素質也能提高上來，就不會像之前那般孱弱了。
林幼蟬走到一個買胡餅的小食鋪上，買了四個胡餅，用油紙包著，邊走邊吃。
雖然萬家客棧提供早膳，但她住得久，吃得多了，也想換換口味。
京城的坊市臨街的人家朝廷是允許開商鋪的，所以她一路走過去，有不少做食肆的鋪子，這些天都已經熟悉路況了，而且輪換著嘗過後，已經知道哪家的米粥最綿稠，哪家的粿條最可口，哪家的饅頭最暄軟，哪家的索餅最筋滑，等等，而後就專門挑自己喜愛的膳點來吃了。
今日買胡餅這家，烤得面皮焦黃酥脆，面上還會灑許多芝麻，吃著可香了，林幼蟬頂喜歡。
這麽一路走一路吃，吃完了喝兩口隨身帶的水，專心走一段路，淩雲社就到了。
林幼蟬進了大門，直接走去看診房，發現小竹早早過來了，正蹲地上燒著爐子呢。
因為給病患看傷很多時候需要用到熱水，有時候還要煎藥，所以看診房裏頭一直設有一只爐子燒水，不過重點不在這，眼尖她一下見到了爐子旁邊的炭盆。
“小竹，這麽快就燒炭取暖了？”
“哎，蟬娘子您去秋狩回來了？”小竹看是林幼蟬，回頭應了一聲，才道，“還不是天兒冷了，前兒您不在的時候，扶大夫覺得在看診房受不住，所以就叫咱們拿炭盆燒火取暖了。”
再看著林幼蟬：“您也是，起這麽早，大老遠從客棧那頭過來，冷嗎？”
“不冷。”林幼蟬走到自己的看診區坐下，放下藥箱子，收拾了一番，“這幾日來社裏耍的人多麽？”
“也就平時那樣。”小竹將炭盆給燒好了，擱置到角落一邊，而後將一只裝滿水的銅壺拎上去，再看看外頭的天色，道：“再過一陣子，天氣再涼一些，來咱們社裏頭玩兒的人就更少了，咱們就能半歇業。”
京城的九月末便開始正式入冬，不僅天氣寒冷，遇上下雪天，出門的人就少了，而鞠場也要關門維修，屆時看診房裏頭的大夫跟藥童，自然活計也不多。
來淩雲社也有一段時日了，所以林幼蟬已經知道，這扶大夫其實也算是左家養在淩雲社的大夫，平時雖然只在社裏看病，但也時不時出外診，病患都是跟左家有千絲萬縷關系的，均是些奴婢護衛跟雜役。
因為府上養的正經大夫是不會給這些下人醫治的，所以扶大夫恰好就補這個缺。
扶大夫他們是住淩雲社的，便是歇業，也算不得什麽，但對林幼蟬來說，便等於可以不用像現在這般日日都來社裏——沒病患了嘛，她過來也沒用。
所以林幼蟬開始琢磨，要淩雲社關門過冬，她是不是得再尋個去處，還是就窩在客棧裏頭再學醫術。
可只有理論知識，光靠到萬家客棧自己的三瓜兩棗的病患，數量不夠，學不到更多的臨床經驗，也只是閉門造車。
她想到了夏大夫。
要不，到永春堂去瞅瞅？讓夏大夫引薦自己進去坐堂也好！
快要接近下晌的時候，左七娘果真來淩雲社了，見到林幼蟬眼神一亮：“蟬娘！”
林幼蟬微微一笑，正要跟她打招呼，便見她朝門外大手一揮：“都送過來！”
話音一落，便有侯在外頭的奴婢搬著大大小小的禮盒進來，放下後幾乎堆滿了半個看診室。
林幼蟬跟小竹都看呆了：“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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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幼蟬見葛太醫不糾結秘藥了, 反而問起遇見內出血時，如何將胸腔裏的血和氣排出來的辦法，松了口氣。
“這沒問題, 回城後找個時機, 我教與葛太醫您？”
到底眼下不適合切磋醫術，秋狩還沒有結束，葛太醫是隨駕來給王侯們看病的, 她也得先跟左家覆命。
葛太醫眼神一亮，立即忙不疊道：“好，好，等回城裏頭，我便去左家尋你。”
“我沒住在左家, 我住在萬家客棧, 你要尋我，得上客棧去。”
葛太醫一楞, 而後點頭應下。
再過了一個上晌, 確定唐世子的病情果真是穩定了，林幼蟬才與葛太醫一道離開帳篷, 各去尋自己的主子了。
林幼蟬隨護衛回到了左七娘的帳篷裏，春枝正在外頭爐子旁煮著什麽, 聞味道, 像是藥材, 見林幼蟬回來了，春枝放下手裏的活計, 沖她緊張地笑了笑：“蟬娘, 你可算回來了，怎麽樣, 那唐世子是不是沒事了？”
林幼蟬點點頭，“沒事了！”
“那太好了！”春枝拍著胸口松了口氣，轉頭快林幼蟬一步進了帳篷裏：“七娘子，蟬娘回來了，她說唐世子已經沒事了，您不用擔心了！”
“真的？”
林幼蟬聽裏頭左七娘大呼了一聲，而後腳步噠噠噠，簾子一掀，她人就站到了自己跟前，瞪大眼睛看著她：“唐世子他，真沒事了？”
林幼蟬使勁點頭，“有我跟葛太醫在，當然沒事了！”
左七娘喜極，忽而撲到了林幼蟬身上，使勁抱住了她：“蟬娘，這次多虧你救了他，太謝謝你了！”
等回到營帳裏頭，左七娘拉著林幼蟬的手在美人榻坐下，那邊左六娘帶著兩個婢子也湊了過來，春枝送上茶湯跟糕點後，林幼蟬回覆著她們詢問唐世子傷勢的問題，也問明白了昨日到底發生了何事。
原來昨日左七娘跟左六娘打算跟著幾位相熟的娘子進入深林獵區後，中途便遇見了三殿下與唐世子一行人，兩邊於是湊在一起圍獵，休憩時，眾人誇耀起了唐世子的馬。
唐世子的馬是從西域商人手上重金買來的，據說是難得的汗青寶馬。
左七娘素好騎射，尤愛寶馬，此時一聽心癢難免，便跟唐世子討寶馬一騎，而唐世子亦大方出借。
便是在左七娘騎上寶馬時，樂極生悲，那馬不知為何忽然發瘋，在林中無緒急奔，嚇壞了眾人，唐世子與諸位公子為救左七娘，紛紛追趕救人，瘋馬在獵場中蒙頭轉向，最終沖出密林，直往營地而去。
後面的事，林幼蟬便都知道了。
唐世子最快追上了左七娘乘騎的那匹寶馬，在懸崖之際，護下了左七娘，墜馬滾落山坡時，撞成重傷。
“我當時都以為自己沒命了，多虧了唐世子救了我一命。”左七娘心有餘悸，死死地抓著林幼蟬的手不放：“也多虧了蟬娘你當時將唐世子救了回來，不然，若是唐世子死了，永興侯府還不知曉會怎麽……”
“七妹！”左六娘輕呵了左七娘一聲：“你是騎唐世子的馬出事的，唐世子那般奮力救你回來，亦知曉若你出事，他也難辭其咎，這事誰對誰錯，還尚且不知呢？”
林幼蟬看看兩位左家娘子的神色，也沒吭聲。
原本她也詫異當時唐世子為何那般殷勤救人，現在看來，原因在此。
只是，唐世子的馬，不是寶馬嗎？
秋狩之前，出獵的人應都會細心照料自己的愛馬，更不用說，這馬出事前，還被眾人讚譽過。
怎麽好端端地，馬就瘋了呢？
“是呢，怎麽會那般巧，我一騎唐世子的馬，就出了那等意外呢？”左七娘喃喃道。
“不管是什麽巧合，唐世子救回來了，永興侯要不傻，自然會去查個明白。”左六娘註意到林幼蟬臉色疲憊，和氣道：“我看蟬娘你連夜替唐世子看病，也累了，不偌先去歇息一會兒。”
“好。”
守夜半宿，正覺得困，林幼蟬連連點頭。
春枝手腳利索地給她在帳篷角落收拾好平時她們輪流歇息的長榻，見林幼蟬躺下去後，還細心地挪過屏風遮擋一二。
林幼蟬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夜裏頭，起來時便見春枝亦還守在一邊。
左七娘跟左六娘帶著另外兩位奴婢去社交了，因為春枝與她算比較熟，於是留下她來看護著帳篷。
“蟬娘你終於睡醒了，我這兒給你預備了熱水，你先洗漱，一會兒我燒熱了飯菜，便能吃了。”春枝笑著與她道。
林幼蟬點點頭，溫水洗過臉後，便與春枝就蹲在爐子旁邊吃起了晚膳。
聽春枝說，今兒夜裏頭有聖上跟諸等臣民在篝火夜營，來秋狩的人家基本上都去與君同樂，留守在帳篷裏的都是各家護衛跟奴婢。
“可惜你沒有早點醒過來，不然七娘子肯定也會帶你去的。”
林幼蟬也覺得可惜，擡頭瞥了前頭火焰正艷的那一處地兒。
阿爹想必也會出面吧，期間或許亦有能找到單獨見他的機會，她就這麽錯過了。
這一夜錯過之後，接下來幾日，林幼蟬再沒有找到能接近江叔珩的機會了。
左家兩位娘子雖然因為唐世子受傷事故，一度對狩獵的興致大減，但均是性子好動的人，聽聞唐世子沒事後，除了例行問候，卻也繼續尋獵，只是將她留在了營地裏，便怕唐世子傷勢不好，要隨時找她的。
林幼蟬又去覆診了兩次，並沒異常。
秋狩結束，恰好唐世子的傷勢已經可以挪動了，才看著永興侯府的護衛將唐世子護送回了城裏。
林幼蟬自然也隨左家的馬車回到了萬家客棧。
在客棧前頭放下林幼蟬的時候，左七娘倒是顯得有點不舍了。
如今唐世子為林幼蟬所救，又喝了蟬娘子帶來的秘藥保住性命的事，在獵場便傳開了，還有不少人家特意上左家打聽，以為蟬娘子是左家的府醫呢！
原本不信蟬娘子會看病的左七娘，也信了蟬娘子醫術高明，而這幾日狩獵時受的一些輕傷，亦是蟬娘幫忙看治的，如今對她好感十足。
“蟬娘，你明日會去淩雲社的吧？”左七娘一邊遞過去一只竹簍子給林幼蟬，一邊問。
竹簍子裏是秋狩時打的獵物，送了給林幼蟬兩只野兔一只山雞。
“當然，明日恰好輪到我上值呀！”林幼蟬笑瞇瞇地接過那只竹簍子。
“我們明兒去淩雲社再見。”
“好。”林幼蟬背著藥箱拎著小包袱，跟左七娘跟春枝道別。
而在車隊後頭，坐同一輛馬車的蘇嶠跟左京躍，探出頭來，目睹林幼蟬進了萬家客棧，這才放下了簾子。
左京躍後怕：“蘇三，幸虧這次秋狩捎帶上了蟬娘子，不然，唐世子因為救我七妹喪命沒了，還指不定我家跟永興侯府會鬧成什麽樣。”
永興侯府可是只有唐世子一個男丁，若唐世子沒了，永興侯府可就絕嗣了。
蘇嶠不吭聲。
老實說，秋狩之前，他都是更看重蟬娘子踢蹴鞠的球技勝過醫術的，可今遭在獵場看著她毫不變色的當場給唐世子捅刀治病，還有秘不外傳的神藥，這麽看，蟬娘子的醫術簡直不容小覷。
“蘇三你說，蟬娘子幫了咱們左家這麽大一個忙，我該怎麽答謝她才好？”左京躍托著下巴苦惱。
“這簡單。”與他們同在一輛馬車上的江衡給左京躍出主意：“銀子，或是珠玉，小娘子都喜愛這兩樣。”
“那，我叫七娘去玲瓏閣打造一套首飾給她？”左京躍問。
“我看，蟬娘子真正喜歡的，怕不是金銀珠寶。”蘇嶠也扶了扶下巴，道。
“難不成你知道她喜歡什麽？”
左京躍跟江衡齊齊看向蘇嶠。
“知道。”蘇嶠點頭。
“是什麽？”左京躍跟江衡齊齊追問。
“名聲，她想做京城名醫。”蘇嶠耐人尋味地看了左京躍一眼，道，“蟬娘子想要揚名，我們何不助她一臂之力？”
說著蘇嶠伸出右手，掌心朝上遞到了左京躍前頭。
左京躍一聽，恍然，再看看蘇嶠的手，一邊點頭一邊去摸自己的荷包，“多少銀子才夠？”
“你覺得蟬娘子對左家的恩情值多少銀子？”
左京躍將荷包裏的銀子全部倒了出來，數了數，“我這兒最多只有十二兩。”而後看著蘇嶠：“你那有多少？”
蘇嶠慢吞吞將自己的荷包摘下來，扔給了左京躍，“我出了多少，事後你可得記得還我多少！”
“蘇三，是兄弟就別這麽慳吝。”
左京躍嘴巴上嫌棄地看了蘇嶠一眼，雙手利索地解開荷包，將裏頭的銀子給全倒了出來，數了數，居然有十兩碎銀，還有一張二十兩的銀票。
“這不是慳不慳吝的問題，這是我給你還蟬娘子大恩的機會。”蘇嶠說著，拍了拍馬車，那馬車便停了下來。
看蘇嶠與左京躍要下馬，江衡懵了，“表弟你這是要幹什麽去？”
“我跟左四去辦點要緊的小事，你跟我們來不來？”蘇嶠跳下馬車，沖江衡道。
花銀子的小事？
兩人在車上湊銀子的一幕，江衡是親眼見的，但他不想掏銀子，一臉為難。
“那你先回府吧，我們辦完事自己找車回去。”蘇嶠看出表哥的心思，朝江衡大手一揚，叫上兩個護衛，就與左京躍一道往回路走了。
江衡看了他們兩眼，懶於理會。
“那我們找誰辦這事好？”左京躍抓腮，為難。
“上次叫石頭的那個乞兒就可以了。”蘇嶠道，“前面那條街就是他的地盤，不過不急，我們先去兌銀子。”
等蘇嶠跟左京躍從錢莊裏出來的時候，那兩個護衛已經各自背上了一個沈甸甸的包袱。
一行四人走到了蘇嶠說的那條街道上，隨便找到一個乞兒，問：“你們這兒的頭兒，那個叫石頭的人呢？”
“找石頭哥啊，是什麽事？”
那個小乞兒原本縮著身子蹲在墻角，聽蘇嶠這麽問，昂起一張小臟臉，好奇地打量著他們。
“好事，知道他在哪兒嗎？”蘇嶠說著，從自己手裏抓著的一串銅錢裏，解了五個下來遞給他。
小乞兒趕緊雙手捧著接過去，咕嚕一下爬起來，一邊朝後瞧一邊道，“石頭哥他在……”而後大聲叫了起來：“石頭哥，有貴人找你。”
蘇嶠跟左京躍一看，果然有個濃眉大眼穿著一身打著補丁的乞兒大步走了過來。
遠遠地就認出他們了，滿臉堆笑：“是蘇三公子啊，怎麽，是不是作了什麽好詩，還是什麽策論，要我們幫您傳頌一番的？”
蘇嶠絲毫不見羞赧，搖頭。
石頭於是看向了左京躍，“那是左四公子終於有了佳句？”
左京躍大手一擺：“嗐，我還年輕，揚名這事，得往後推兩年再說，今兒我們找你，是為了別的事。”
“二位公子盡管說？”
“今次想叫你幫忙揚一下名的，是位神醫。”
蘇嶠與左京躍交替說道：“就住在萬家客棧，叫蟬娘子。”
“她伴隨左家七娘陪同聖駕秋狩，永興侯的唐世子在幾日前，墜馬滾下坡，眼看命都沒了，但蟬娘子一出手，就將唐世子從鬼門關救回來了。”
“而且她救人的手法出神入化，原本唐世子只剩下一口氣的，她直接把刀給捅進了唐世子的胸膛，當場血濺三丈，都以為唐世子沒命了，結果反而活過來了。”
當時林幼蟬切口放血左京躍也看到了，這時候做了個惡狠狠捅刀的姿勢。
石頭嚇了一大跳，“這，都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了，人還能活？”
左京躍點頭：“當然能活，不然怎麽能說，這蟬娘子是位神醫呢？”
“當真？”石頭難以置信，“左四公子，您可別誑我，我若叫小兄弟把話給傳開，人卻死了，下次便沒人找我做這活計了。”
“真的，今兒秋狩的人都回來了，你可以叫你的小兄弟去永興侯府外面打聽打聽，唐世子是不是真的還活著。”蘇嶠道。
“沒錯，你若不確信，可以等明兒收到了唐世子還活著的信兒，再給我們幫著傳唱這蟬娘子是神醫的事。”
蘇嶠說著，將手裏的一吊銅錢遞了過去，回頭，示意護衛將其中一個包袱放下來，解開，石頭當即看得滿心歡喜：裏頭是兌好的一串串的銅錢。
石頭是這條街道上乞兒的老大，他要聚攏自己手下的乞兒給人唱出名聲，酬勞自然用的就是銅錢。
“這兒是你們一半的酬勞，另一半……”蘇嶠看著另一名護衛背著的包袱，“等十日後，你再到淩雲社找我們。”
“哎！”石頭連連點頭，“蘇三公子左四公子放心，咱明兒就去永興侯府一趟，確定唐世子當真如你們說的還活著，我不僅叫我的小兄弟把這神醫的事兒傳遍外城八十八坊，再找人傳去內城，保管十日後，城裏城外，這神醫……”
石頭一下沒記住神醫的名兒，說到這裏頓了頓，心虛的瞧向兩位公子。
“蟬娘子，神醫是蟬娘子！”蘇嶠叮囑。
“夏天樹上叫很起勁的那個蟬。”左京躍補充。
“哦，蟬娘子。”石頭使勁記住了，“保管這神醫蟬娘子的事跡人盡皆知。”
蘇嶠滿意地點點頭，叫護衛將地上那一包袱的銅錢全拎起來抱到石頭手上，與左京躍對視一眼後，轉身便走。
而石頭抱著那沈甸甸的包袱差點沒一個趔趄摔了，他興奮地轉身，沖街上的小乞兒們大喊：“都過來，咱們有活計幹了！”
林幼蟬不知道，她想要名聲，已經有人給她張羅開來了，收到了左七娘送的獵物，正樂呵呵地要給萬家客棧裏的後廚送去。
“萬嬸子，您幫忙看著，最近幾日這兔子山雞就是我的主食了。”林幼蟬說著，給了萬嬸子一筆加工費。
“行咧，蟬娘子您都是咱們客棧的老熟客了，我肯定幫您掌廚，不會讓您吃虧的。”萬嬸子笑瞇瞇地接過那銀子跟竹簍子，“先吃雞還是先吃兔？”
“先吃□□！”
“想怎麽弄？紅燒還是清燉？”
“清燉，想喝點兒雞湯。”
出去秋狩那麽多日，比起在萬家客棧的夥食，其實吃得不算好，即便是後來幾日，左七娘改了對她的態度後，也送了不少吃食給她，但礙於身份地位，終究不能大快朵頤。
如今總算回來客棧，能自己做主了，吹了幾日秋風的林幼蟬馬上就想喝點鮮甜的湯水補一補。
“哎，曉得了，今兒晚上準讓您喝上熱乎乎的雞湯。”
因為想著幾日都能吃上新鮮熱乎的肉食，林幼蟬心情好極了，仔細洗去這些天在獵場的秋霜風塵，而後美美地喝了陳大娘送上來的雞湯，吃得飽飽地睡了充分的一覺，次日到點兒了，便馬上整理藥箱出門去了。
已然是深秋，林幼蟬穿著羔皮袍子，乍走出客棧門口還感覺冷氣逼人，不過等再走上一段路後，渾身便暖和起來。
從萬家客棧到淩雲社，途中得要經過幾個坊市，以林幼蟬的腳程，大概需要走差不多一個時辰。
如今還正是長身子的時候，最近吃得好睡得好，夜裏頭林幼蟬都有覺著自己的關節骨又癢又酸，怕是正慢慢抽條。
這般正好，等長高長壯了，身體素質也能提高上來，就不會像之前那般孱弱了。
林幼蟬走到一個買胡餅的小食鋪上，買了四個胡餅，用油紙包著，邊走邊吃。
雖然萬家客棧提供早膳，但她住得久，吃得多了，也想換換口味。
京城的坊市臨街的人家朝廷是允許開商鋪的，所以她一路走過去，有不少做食肆的鋪子，這些天都已經熟悉路況了，而且輪換著嘗過後，已經知道哪家的米粥最綿稠，哪家的粿條最可口，哪家的饅頭最暄軟，哪家的索餅最筋滑，等等，而後就專門挑自己喜愛的膳點來吃了。
今日買胡餅這家，烤得面皮焦黃酥脆，面上還會灑許多芝麻，吃著可香了，林幼蟬頂喜歡。
這麽一路走一路吃，吃完了喝兩口隨身帶的水，專心走一段路，淩雲社就到了。
林幼蟬進了大門，直接走去看診房，發現小竹早早過來了，正蹲地上燒著爐子呢。
因為給病患看傷很多時候需要用到熱水，有時候還要煎藥，所以看診房裏頭一直設有一只爐子燒水，不過重點不在這，眼尖她一下見到了爐子旁邊的炭盆。
“小竹，這麽快就燒炭取暖了？”
“哎，蟬娘子您去秋狩回來了？”小竹看是林幼蟬，回頭應了一聲，才道，“還不是天兒冷了，前兒您不在的時候，扶大夫覺得在看診房受不住，所以就叫咱們拿炭盆燒火取暖了。”
再看著林幼蟬：“您也是，起這麽早，大老遠從客棧那頭過來，冷嗎？”
“不冷。”林幼蟬走到自己的看診區坐下，放下藥箱子，收拾了一番，“這幾日來社裏耍的人多麽？”
“也就平時那樣。”小竹將炭盆給燒好了，擱置到角落一邊，而後將一只裝滿水的銅壺拎上去，再看看外頭的天色，道：“再過一陣子，天氣再涼一些，來咱們社裏頭玩兒的人就更少了，咱們就能半歇業。”
京城的九月末便開始正式入冬，不僅天氣寒冷，遇上下雪天，出門的人就少了，而鞠場也要關門維修，屆時看診房裏頭的大夫跟藥童，自然活計也不多。
來淩雲社也有一段時日了，所以林幼蟬已經知道，這扶大夫其實也算是左家養在淩雲社的大夫，平時雖然只在社裏看病，但也時不時出外診，病患都是跟左家有千絲萬縷關系的，均是些奴婢護衛跟雜役。
因為府上養的正經大夫是不會給這些下人醫治的，所以扶大夫恰好就補這個缺。
扶大夫他們是住淩雲社的，便是歇業，也算不得什麽，但對林幼蟬來說，便等於可以不用像現在這般日日都來社裏——沒病患了嘛，她過來也沒用。
所以林幼蟬開始琢磨，要淩雲社關門過冬，她是不是得再尋個去處，還是就窩在客棧裏頭再學醫術。
可只有理論知識，光靠到萬家客棧自己的三瓜兩棗的病患，數量不夠，學不到更多的臨床經驗，也只是閉門造車。
她想到了夏大夫。
要不，到永春堂去瞅瞅？讓夏大夫引薦自己進去坐堂也好！
快要接近下晌的時候，左七娘果真來淩雲社了，見到林幼蟬眼神一亮：“蟬娘！”
林幼蟬微微一笑，正要跟她打招呼，便見她朝門外大手一揮：“都送過來！”
話音一落，便有侯在外頭的奴婢搬著大大小小的禮盒進來，放下後幾乎堆滿了半個看診室。
林幼蟬跟小竹都看呆了：“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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