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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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阿灰在沒有別的案子時，對我一向是24小時待命。我冒了個險，和程橙一起深夜來到阿灰的事務所。事務所的門臉又換了。上次我來的時候還是樸素的按摩推拿，今天已經變成了運動康覆工作室，多了幾臺儀器，還有一個前臺姑娘。裝修都變得高級了。
“看來你掙了不少錢。”我感慨的說。
“多虧北老板照顧。”阿灰接著我的話。
阿灰持續在幫我調查，我也在持續付她錢。她做的事情需要無所不用其極，有很多不能明說的花費，還伴有不可估量的危險。她願意在這個行業拼，也願意幫助我，那麽我也願意讓她掙我的錢。這不妨礙我們也是可以相互依靠的姐妹。
阿灰讓前臺姑娘下班打車回家，姑娘收起自己在看的英語考試材料，跟我們爽快的打了招呼，就出去鎖上了正門。
“她叫皮皮，是被家暴逃出來的，已經滿18歲，但是家裏不給繼續上學了。我覺得她腦子挺好，也不會被亂七八糟的人和事誘惑。所以想著讓她好好學英語，說不定能申請個國外的大學。”阿灰看我對前臺收起來的英語書感興趣，就解釋道。
“國外大學很貴吧？”
“嗯。但國內高考對她來說太難了，科目太多顧不過來。國外有一些幫助女生擺脫原生家庭枷鎖的機構可以提供這樣的資助，但她需要把自己經歷過的事情剖析開來。她自己很願意，但是我不太想。不管怎麽樣讓她先一邊工作一邊掙錢吧。在我這兒她也可以輔助一些案子的調查。”
我點點頭。心裏想著如果將來這個姑娘真的有去國外念書的機會，那時候我也還有錢的話，一定要資助她一些。
我們三人進入阿灰的辦公室，然後通過一道書櫃滑門進入另一個房間，這裏是她真正的辦公室。
“我有一種劇情即將到達高潮的感覺，我們三人終於聚齊了。”阿灰說。
線條簡潔的裝修、一個辦公桌、一排檔案櫃、兩個單人沙發、一個躺椅、一面巨大的分析墻。分析墻簡直是科幻片，最中間是巨大的智能觸控屏，左邊三分之一是手寫白板，右邊三分之一是氈板。白板和氈板的部分都有之前我和她分析過的一些關鍵人物和事件。我們三個人相互對視，有一種電影裏主角團開始發力的感覺。
“不如從謎團最多的程老師開始？”阿灰看向程橙。
程橙接起話就說：“我個人背景就不介紹了。說一下跟北北有關的部分。兩年前，北北的母親因為防衛過當傷人進入看守所，引起了我的註意。但我會註意到這件事，是因為案件中死亡的那個人，張文碩，一直在我的雷達裏。”
再次聽到這個名字，我直起了後背，像是要鼓起全身的勇氣。。
“這不是他第一次騷擾公眾人物了。你們知道我曾經在海外安保公司做過。在這期間我曾服務過一位常年在海外的華裔專家，他對我的能力很信任。後來他和他的孩子歸化中國，他回來擔任國家級專家，負責一個戰略級的項目。他的孩子則是成為了中國籍運動員，代表國家參加國際頂級賽事。你可能知道我說的是誰了，但這個運動員的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曾經被嚴重的騷擾，而騷擾她的人就是......”程橙看向我，我瞬間明白：“就是張文碩。”
“這名專家聘請我調查騷擾他女兒的人，很順利的就被我找到。但讓我奇怪的是，他並不是傳統的跟蹤狂，他雖然會不定時的給運動員寄禮物、寄信、寄一些明顯偷拍的照片、發一些讓人惡心的信息，但他基本不出門。他日常的活動也就是去快遞站寄東西取東西，或是買些食物生活用品。”
阿灰繼續：“也就是說，他只是一雙寄信的手，真正跟蹤偷拍的另有其人。”
“對。我混進張文碩常去的快遞站打零工，累了幾天腰酸背痛之後，終於發現了一份寄給他的快遞。我用機器掃描後看出是一件穿過的衣服。我問那位運動員近期是否有衣服丟失，她因為本人神經粗，想不出來有沒有。但幾天之後，她就收到一張照片，是騷擾者自己穿著運動員的一件衣服，在鏡子前的自拍。可惜沒有露臉，照片裏也沒有其他信息。
“那之後我們就判斷有人在做真正的跟蹤工作，然後把一些跟蹤的戰利品或偷拍照片寄給他，讓他來完成騷擾這一步。
“接下來就是判斷運動員身邊的人哪一個在跟蹤。她的行程比較覆雜，同時兼顧好幾個項目，每天去的訓練館和接觸到的教練組後勤組醫療組的人相當多。就在我忙著一一排查時，突然傳來張文碩的死訊。
“你們可以想象我看到案情介紹時的震驚。難道說張文碩騷擾的不止運動員一人？我找了合適的契機潛入他的家，發現他同時至少在騷擾5個以上的公眾人物，那個運動員和北北只是其中的兩個。再結合他的收入信息，我基本可以判斷他是受雇於某人或某些人，專門做‘騷擾者’，也就是完成最後一步騷擾動作的那個人。
“但這讓我更加困惑。他過去的動作都是遠程完成的，寄騷擾信、送花、發消息，都不涉及真人出場的。為什麽在北北這裏，他會真人出現，而且還帶著刀具？
“我用了一些辦法，花了很多時間，終於有了一些線索。他在老家的母親病重，急需一大筆錢用來治療。而他就在去襲擊北北的前幾天，給家裏轉了20萬。甚至在他死亡之後，有人直接給他母親的住院押金裏存進了50萬。”
“住院押金一般不會收那麽多錢。醫院也會有基本的安全意識，這種疑似洗錢或行賄受賄的做法很難走的通。”阿灰補充。
“我同意你的看法。但這件事就是發生了。再往下用我的方法很難深挖，除非是調用警方的權限。”
“所以這條線就斷了嗎？”
“當時的我沒有辦法去追蹤這筆錢的來源，但我一直沒放棄，在醫院培養了自己的棋子。後來棋子有了一定權限，幫我查到了50萬押金的來源。這來自於一筆對公賬戶，屬於一家娛樂營銷公司。”
聽到娛樂營銷四個字，我立刻警覺。
“這家娛樂營銷公司，和劉暢的公司有很多業務和財務往來。明面上，這家公司幫你們處理很多社交媒體宣傳和推廣。但私下還做些什麽事，就可以盡情想象了。
“當我查到劉暢的公司時，我覺得這其中一定不簡單。我去看守所見了你的母親，因為我那時有別的猜測。我一度以為，你的母親或許知道劉暢和這家娛樂營銷公司的一些內幕，才被盯上。但和她會面之後，我了解到她與這些事沒有瓜葛，她甚至不知道你被騷擾，她只是單純的想來到你的城市照顧你，單純的在遇到危險後不顧一切的保護你......”
程橙停頓了一會兒，整個房間也安靜了片刻。
我最先清了清嗓子：“這之後呢？你見了我母親之後發生了什麽事？”
“你母親當時狀態不太好，因為一審剛結束，她的情緒還很消沈。我勸她振作起來，還有二審，我也願意幫助她。但她還是堅決的拒絕了。現在回想起來，她當時的狀態可能不止有情緒的原因，還有身體健康的惡化。”
“程老師，感謝你分享這麽多，但我想知道為什麽你當時主動提出幫我母親上訴和尋找更多證據？這件事從一開始就只是你的那位歸化運動員，你為什麽會走這麽遠？運動員那邊又怎麽樣了？”
程橙嘆了口氣：“那位運動員，後來經歷了網暴，再加上連續受傷，就選擇了退役，回到國外生活。非常可惜，因為我一度認為她可能是百年一遇的現象級運動巨星。”
阿灰突然想到了什麽：“這位運動員，當時有什麽廣告代言嗎？”
“應該有吧。那時她歸化的身份挺高調，我印象中有一些廣告找她。”
阿灰點擊她的分析墻上的智能屏，直接調出網頁進行搜索。我們查出這位曾經的明星運動員，在歸化期間有不少商業代言，甚至包含國際一線化妝品。我立刻有所察覺。
“這個牌子，”我指著屏幕上的化妝品，“過去一直是找頂級藝人代言的，這可能是他們在國內第一次找運動員代言。這種合約的金錢價值和聲譽價值不可估量。”
阿灰接著說：“她斷了別人的財路。”
我補充：“對。斷了某些娛樂圈藝人和公司的財路。”
我仿佛看到一張網織了起來，以娛樂圈為大背景，有人在暗中養著“跟蹤狂”，在需要的場合對公眾人物進行騷擾。而為了安全，這些跟蹤狂甚至是分階段分職能，有人負責偷拍或偷貼身物品，有人負責寄出信件。問題是，這群人的網有多大？他們養了多少人？又傷害了多少人？
“劉暢個人和這家公司有沒有關聯？”我意識到自己已經抗拒再稱呼她為姐，而是選擇直呼其名。
阿灰回答我：“這件事後面就是我調查的了。記得我們討論過是如何從老家來到北京，並且直接進入影視圈的吧？那時的她可能就是被這樣的公司雇傭，負責在片場偷拍的。”
我皺緊眉頭看向阿灰。
“只是懷疑，沒有切實證據。我找了好久之前和她在片場共事的人，只有幾個目前比較落魄的人願意和我說話。有人說好像看到過她私帶相機進棚，也有人說總覺得她不是來認真拍片的。說實話，這幾乎是我自己一個人的猜測。但這能解釋她後來為何進入經紀公司，因為可以正大光明的跟著藝人去各種現場，拿出相機拍拍也不會被懷疑。包括後來她有啟動資金跟人合夥開公司，這也不是一筆小錢，不像是她之前的工作經歷能攢下來的。我再次強調，只是我個人的猜測。”
“還有一個不算證據的事實，劉暢在前一家經紀公司做雇員的時候，就和這個娛樂營銷公司有深入合作。她獨立之後，也是第一時間和這家公司合作。但是從業內聲譽來說，這家營銷公司並不是能力最強或者性價比最高的，相反它並不是業內人士的首選。”
我呼出一口氣：“也就是說，目前為止都只是猜測，沒有切實證據。甚至可能是我們先入為主的片面觀點。”
“對。但我們的調查是多線程多角度的，從別的線出發，會發現指向類似的結局。”阿灰示意程橙繼續說下去。
程橙喝了一口水，又給我們倆的杯子裏加上水：“在你母親過世後不久，我收到了一個工作邀約，來自我完全不認識的人。我前去拜訪，見到了林總。”
阿灰看向我，眼神裏有明顯的關心。
“我過去的工作基本都是知根知底的人轉介紹，我從沒做過廣告或公開事務所的聯系方式。所以收到林總的邀請我很謹慎小心，尤其她讓我直接去她的家裏見面。
“我去的時候，她家裏還有保姆，是長期雇傭的。但她雇傭我之後，很快就解雇了保姆。每天只有我一個人去她家裏。她當時剛出院，對我說因為自己突然生病，公司可能會被別有用心的人趁機奪走，所以她擔心自己的安全。我問她怎麽知道我，她只說是一個絕對信任的人，但不肯透露那人的名字。
“我從小就擅長考試，成年後喜歡考證，考證是我緩解工作壓力的方式，所以營養師證我也很早就到手。林總問我有什麽偽裝能夠守在她身邊，我立刻就想到了這個證，接下來我就是以營養師的身份每天去她家上班。
“那段時間我沒察覺到危險，但有很明顯的違和感。很久之後我才感覺到，與其說我在上班保護她，不如說她是在觀察我。她在家修養期間有一些工作相關的人去探望，不多，每次她都會在客廳見客人，讓我在不遠處的廚房工作以便隨時保護她。客人走後，她會問我對剛才客人和談話的看法，是否能聽出客人隱藏的意圖。空閑時間，她也會問我以前工作的一些經歷。現在我想想，那段時間更像是我的見習期，她在借機面試我。
“之後她身體恢覆，可以繼續上班了。她對我說危險解除，我就結束了工作。直到幾個月前，她突然找到我，讓我以營養師的身份來你身邊保護你。
我點點頭。事情已經逐漸變得明晰，雖然背後的動機仍然成謎。
“我說自己的BELL的粉絲，沒有騙你們。當年你母親出事之後，我明顯看到事情被壓了下來，就對你產生了興趣，開始在空閑時間關註你們。後來漸漸的就變成了粉絲。所以當我得到在你身邊工作的機會，我是很興奮的，一方面覺得可以靠近自己喜歡的藝人，另一方面我還記得兩年前的案子，感到冥冥之中有力量讓我能夠重啟調查。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等一下。你在照顧林總的那段時間，也是為她準備餐食的對嗎？”
“當然。”
“有什麽菜品或飲品讓你印象深刻嗎？比如林總明顯喜歡的、或是她指明讓你做的？”
“我想想看......她那時胃口不太好，我做的比較多的是好消化的粥。啊對了，有一次她說大米為底的粥吃膩了，問我會不會做美齡粥。後來胃口好一些了還讓我做過餃子。”
已經化成灰的粉末又開始聚集在一起，我那被壓到心底的幻想再次破門而出：“那段時間，她有和你談起過BELL嗎？”
“沒有。因為她幾個月前讓我為你工作的時候，我有很明顯的驚詫。我還記得當時的心理，‘這個人之前也沒發現跟BELL有關聯，居然會聘我去保護她’。”
“啊......”我花了幾秒鐘才接受這個信息。
阿灰繼續問：“林總有向你解釋為什麽找你保護北北嗎？”
“她說自己和你有合作，而你有健康的風險，所以需要我的營養師技能來照顧你幫你增重。但她也提到你可能會面臨未知的危險，所以需要我保持警惕。”
“那你在我身邊這幾個月，有觀察到哪些可以的人和事嗎？”
“有。小啾和劉暢。”
小啾？
我從未懷疑過這個男孩，他看上去是那麽無害。一個從小地方來到大城市的孩子，找到了一份工作，有了一群家人一樣的同事。
程橙繼續：“我原本和你一樣，從沒有懷疑過小啾。直到他在樂園演唱會期間中毒。”
“可是，他是受害者啊？”
“對，他是受害者。但你沒覺得這件事很莫名其妙、虎頭蛇尾嗎？”
確實，這件事似乎不了了之，他沒有受太大傷害，我們也沒聽說真兇被找到。
阿灰接著程橙的話說：“那時候咱們倆分析，傾向於認為小啾是誤食了甲醛，而甲醛本意是朝你或者其他BELL成員。但我們忽略了一點，那就是下毒者原本的目標就是小啾，甚至於，下毒者自己就是小啾。”
“可他不是目標啊，他不是藝人也沒有擋誰的道？”我想不明白。
“如果他中毒的目的，就是讓你產生恐慌呢？”程橙問我。
“恐慌？那條消息！”我想到了自己在小啾中毒後收到的那條消息，惡意滿滿，讓我想起兩年前的張文碩。但之後卻再也沒有類似消息進來。
“我開始懷疑小啾，是因為甲醇。甲醇不是一個高效的投毒思路，他對劑量有一定要求，但當劑量變高，服下它的人肯定會通過氣味或味道有所警覺。更重要的是，那天晚上樂園送來的蛋糕和飲料，都有剩餘，是我們讓工作人員第一時間封鎖的。而後來是劉暢點了自己的員工去送檢。這裏就留出了做手腳的機會。
“我後來追蹤過檢測結果，顯示蛋糕和飲料裏都沒有甲醇，也沒有其它毒物或可能分解成甲醇的成分。也就是說當晚你們吃的東西都是安全的。甲醇的潛伏期幾十分鐘到十幾小時，我們當時的註意力主要集中在夜間的蛋糕，但也關註過白天的時段，唯獨沒有想過的就是當晚各自回房之後獨處的時間。
“如果小啾當晚在剛回到房間，就服用下計算好量的甲醇，然後和你們在群裏聊天刷存在感。這樣當他突然倒下時，你們會察覺到他很久沒有在群裏發言了。”
“證據呢？”我追問。
“因為根本沒想到他可能自己服毒，所以我沒來得及請酒店保潔幫忙檢查他的房間。但我一個埋藏了很久的線人給了我線索。”
“線人？”
“還記得那家娛樂營銷公司嗎？打錢給張文碩母親醫院做住院押金的那家。查到那家公司之後，我就在它的財務部門埋了線人，專門盯一些可疑的轉賬，尤其是轉去四線城市以下的銀行賬戶、收款人明顯不像是娛樂圈從業人員的，比如農村老太太。”
我有些思緒：“所以，小啾？”
“對。你可能不知道，他在老家有一個弟弟。弟弟有先天性心臟病，農村的幼兒醫保不好，家裏這幾年給弟弟看病，欠了很多債。小啾就是為了給家裏掙錢才出來闖蕩的。就在他中毒的前幾天，弟弟終於等到了一個排隊很久的手術，但費用過於高昂。幸運的是，手術之前家裏收到了足夠的錢，交上了押金。你沒猜錯，付款人是我線人所處的那家娛樂營銷公司。”
“所以...... 小啾也是他們養的？”
“對。他們養的工具人，必要的時候為他們賣命。”
“但讓他中毒的目的是什麽？”
“借機發騷擾消息給你，讓你產生恐懼。”
“讓我恐懼又能怎麽樣？”
“就能像兩年前一樣，控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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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灰在沒有別的案子時，對我一向是24小時待命。我冒了個險，和程橙一起深夜來到阿灰的事務所。事務所的門臉又換了。上次我來的時候還是樸素的按摩推拿，今天已經變成了運動康覆工作室，多了幾臺儀器，還有一個前臺姑娘。裝修都變得高級了。
“看來你掙了不少錢。”我感慨的說。
“多虧北老板照顧。”阿灰接著我的話。
阿灰持續在幫我調查，我也在持續付她錢。她做的事情需要無所不用其極，有很多不能明說的花費，還伴有不可估量的危險。她願意在這個行業拼，也願意幫助我，那麽我也願意讓她掙我的錢。這不妨礙我們也是可以相互依靠的姐妹。
阿灰讓前臺姑娘下班打車回家，姑娘收起自己在看的英語考試材料，跟我們爽快的打了招呼，就出去鎖上了正門。
“她叫皮皮，是被家暴逃出來的，已經滿18歲，但是家裏不給繼續上學了。我覺得她腦子挺好，也不會被亂七八糟的人和事誘惑。所以想著讓她好好學英語，說不定能申請個國外的大學。”阿灰看我對前臺收起來的英語書感興趣，就解釋道。
“國外大學很貴吧？”
“嗯。但國內高考對她來說太難了，科目太多顧不過來。國外有一些幫助女生擺脫原生家庭枷鎖的機構可以提供這樣的資助，但她需要把自己經歷過的事情剖析開來。她自己很願意，但是我不太想。不管怎麽樣讓她先一邊工作一邊掙錢吧。在我這兒她也可以輔助一些案子的調查。”
我點點頭。心裏想著如果將來這個姑娘真的有去國外念書的機會，那時候我也還有錢的話，一定要資助她一些。
我們三人進入阿灰的辦公室，然後通過一道書櫃滑門進入另一個房間，這裏是她真正的辦公室。
“我有一種劇情即將到達高潮的感覺，我們三人終於聚齊了。”阿灰說。
線條簡潔的裝修、一個辦公桌、一排檔案櫃、兩個單人沙發、一個躺椅、一面巨大的分析墻。分析墻簡直是科幻片，最中間是巨大的智能觸控屏，左邊三分之一是手寫白板，右邊三分之一是氈板。白板和氈板的部分都有之前我和她分析過的一些關鍵人物和事件。我們三個人相互對視，有一種電影裏主角團開始發力的感覺。
“不如從謎團最多的程老師開始？”阿灰看向程橙。
程橙接起話就說：“我個人背景就不介紹了。說一下跟北北有關的部分。兩年前，北北的母親因為防衛過當傷人進入看守所，引起了我的註意。但我會註意到這件事，是因為案件中死亡的那個人，張文碩，一直在我的雷達裏。”
再次聽到這個名字，我直起了後背，像是要鼓起全身的勇氣。。
“這不是他第一次騷擾公眾人物了。你們知道我曾經在海外安保公司做過。在這期間我曾服務過一位常年在海外的華裔專家，他對我的能力很信任。後來他和他的孩子歸化中國，他回來擔任國家級專家，負責一個戰略級的項目。他的孩子則是成為了中國籍運動員，代表國家參加國際頂級賽事。你可能知道我說的是誰了，但這個運動員的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曾經被嚴重的騷擾，而騷擾她的人就是......”程橙看向我，我瞬間明白：“就是張文碩。”
“這名專家聘請我調查騷擾他女兒的人，很順利的就被我找到。但讓我奇怪的是，他並不是傳統的跟蹤狂，他雖然會不定時的給運動員寄禮物、寄信、寄一些明顯偷拍的照片、發一些讓人惡心的信息，但他基本不出門。他日常的活動也就是去快遞站寄東西取東西，或是買些食物生活用品。”
阿灰繼續：“也就是說，他只是一雙寄信的手，真正跟蹤偷拍的另有其人。”
“對。我混進張文碩常去的快遞站打零工，累了幾天腰酸背痛之後，終於發現了一份寄給他的快遞。我用機器掃描後看出是一件穿過的衣服。我問那位運動員近期是否有衣服丟失，她因為本人神經粗，想不出來有沒有。但幾天之後，她就收到一張照片，是騷擾者自己穿著運動員的一件衣服，在鏡子前的自拍。可惜沒有露臉，照片裏也沒有其他信息。
“那之後我們就判斷有人在做真正的跟蹤工作，然後把一些跟蹤的戰利品或偷拍照片寄給他，讓他來完成騷擾這一步。
“接下來就是判斷運動員身邊的人哪一個在跟蹤。她的行程比較覆雜，同時兼顧好幾個項目，每天去的訓練館和接觸到的教練組後勤組醫療組的人相當多。就在我忙著一一排查時，突然傳來張文碩的死訊。
“你們可以想象我看到案情介紹時的震驚。難道說張文碩騷擾的不止運動員一人？我找了合適的契機潛入他的家，發現他同時至少在騷擾5個以上的公眾人物，那個運動員和北北只是其中的兩個。再結合他的收入信息，我基本可以判斷他是受雇於某人或某些人，專門做‘騷擾者’，也就是完成最後一步騷擾動作的那個人。
“但這讓我更加困惑。他過去的動作都是遠程完成的，寄騷擾信、送花、發消息，都不涉及真人出場的。為什麽在北北這裏，他會真人出現，而且還帶著刀具？
“我用了一些辦法，花了很多時間，終於有了一些線索。他在老家的母親病重，急需一大筆錢用來治療。而他就在去襲擊北北的前幾天，給家裏轉了20萬。甚至在他死亡之後，有人直接給他母親的住院押金裏存進了50萬。”
“住院押金一般不會收那麽多錢。醫院也會有基本的安全意識，這種疑似洗錢或行賄受賄的做法很難走的通。”阿灰補充。
“我同意你的看法。但這件事就是發生了。再往下用我的方法很難深挖，除非是調用警方的權限。”
“所以這條線就斷了嗎？”
“當時的我沒有辦法去追蹤這筆錢的來源，但我一直沒放棄，在醫院培養了自己的棋子。後來棋子有了一定權限，幫我查到了50萬押金的來源。這來自於一筆對公賬戶，屬於一家娛樂營銷公司。”
聽到娛樂營銷四個字，我立刻警覺。
“這家娛樂營銷公司，和劉暢的公司有很多業務和財務往來。明面上，這家公司幫你們處理很多社交媒體宣傳和推廣。但私下還做些什麽事，就可以盡情想象了。
“當我查到劉暢的公司時，我覺得這其中一定不簡單。我去看守所見了你的母親，因為我那時有別的猜測。我一度以為，你的母親或許知道劉暢和這家娛樂營銷公司的一些內幕，才被盯上。但和她會面之後，我了解到她與這些事沒有瓜葛，她甚至不知道你被騷擾，她只是單純的想來到你的城市照顧你，單純的在遇到危險後不顧一切的保護你......”
程橙停頓了一會兒，整個房間也安靜了片刻。
我最先清了清嗓子：“這之後呢？你見了我母親之後發生了什麽事？”
“你母親當時狀態不太好，因為一審剛結束，她的情緒還很消沈。我勸她振作起來，還有二審，我也願意幫助她。但她還是堅決的拒絕了。現在回想起來，她當時的狀態可能不止有情緒的原因，還有身體健康的惡化。”
“程老師，感謝你分享這麽多，但我想知道為什麽你當時主動提出幫我母親上訴和尋找更多證據？這件事從一開始就只是你的那位歸化運動員，你為什麽會走這麽遠？運動員那邊又怎麽樣了？”
程橙嘆了口氣：“那位運動員，後來經歷了網暴，再加上連續受傷，就選擇了退役，回到國外生活。非常可惜，因為我一度認為她可能是百年一遇的現象級運動巨星。”
阿灰突然想到了什麽：“這位運動員，當時有什麽廣告代言嗎？”
“應該有吧。那時她歸化的身份挺高調，我印象中有一些廣告找她。”
阿灰點擊她的分析墻上的智能屏，直接調出網頁進行搜索。我們查出這位曾經的明星運動員，在歸化期間有不少商業代言，甚至包含國際一線化妝品。我立刻有所察覺。
“這個牌子，”我指著屏幕上的化妝品，“過去一直是找頂級藝人代言的，這可能是他們在國內第一次找運動員代言。這種合約的金錢價值和聲譽價值不可估量。”
阿灰接著說：“她斷了別人的財路。”
我補充：“對。斷了某些娛樂圈藝人和公司的財路。”
我仿佛看到一張網織了起來，以娛樂圈為大背景，有人在暗中養著“跟蹤狂”，在需要的場合對公眾人物進行騷擾。而為了安全，這些跟蹤狂甚至是分階段分職能，有人負責偷拍或偷貼身物品，有人負責寄出信件。問題是，這群人的網有多大？他們養了多少人？又傷害了多少人？
“劉暢個人和這家公司有沒有關聯？”我意識到自己已經抗拒再稱呼她為姐，而是選擇直呼其名。
阿灰回答我：“這件事後面就是我調查的了。記得我們討論過是如何從老家來到北京，並且直接進入影視圈的吧？那時的她可能就是被這樣的公司雇傭，負責在片場偷拍的。”
我皺緊眉頭看向阿灰。
“只是懷疑，沒有切實證據。我找了好久之前和她在片場共事的人，只有幾個目前比較落魄的人願意和我說話。有人說好像看到過她私帶相機進棚，也有人說總覺得她不是來認真拍片的。說實話，這幾乎是我自己一個人的猜測。但這能解釋她後來為何進入經紀公司，因為可以正大光明的跟著藝人去各種現場，拿出相機拍拍也不會被懷疑。包括後來她有啟動資金跟人合夥開公司，這也不是一筆小錢，不像是她之前的工作經歷能攢下來的。我再次強調，只是我個人的猜測。”
“還有一個不算證據的事實，劉暢在前一家經紀公司做雇員的時候，就和這個娛樂營銷公司有深入合作。她獨立之後，也是第一時間和這家公司合作。但是從業內聲譽來說，這家營銷公司並不是能力最強或者性價比最高的，相反它並不是業內人士的首選。”
我呼出一口氣：“也就是說，目前為止都只是猜測，沒有切實證據。甚至可能是我們先入為主的片面觀點。”
“對。但我們的調查是多線程多角度的，從別的線出發，會發現指向類似的結局。”阿灰示意程橙繼續說下去。
程橙喝了一口水，又給我們倆的杯子裏加上水：“在你母親過世後不久，我收到了一個工作邀約，來自我完全不認識的人。我前去拜訪，見到了林總。”
阿灰看向我，眼神裏有明顯的關心。
“我過去的工作基本都是知根知底的人轉介紹，我從沒做過廣告或公開事務所的聯系方式。所以收到林總的邀請我很謹慎小心，尤其她讓我直接去她的家裏見面。
“我去的時候，她家裏還有保姆，是長期雇傭的。但她雇傭我之後，很快就解雇了保姆。每天只有我一個人去她家裏。她當時剛出院，對我說因為自己突然生病，公司可能會被別有用心的人趁機奪走，所以她擔心自己的安全。我問她怎麽知道我，她只說是一個絕對信任的人，但不肯透露那人的名字。
“我從小就擅長考試，成年後喜歡考證，考證是我緩解工作壓力的方式，所以營養師證我也很早就到手。林總問我有什麽偽裝能夠守在她身邊，我立刻就想到了這個證，接下來我就是以營養師的身份每天去她家上班。
“那段時間我沒察覺到危險，但有很明顯的違和感。很久之後我才感覺到，與其說我在上班保護她，不如說她是在觀察我。她在家修養期間有一些工作相關的人去探望，不多，每次她都會在客廳見客人，讓我在不遠處的廚房工作以便隨時保護她。客人走後，她會問我對剛才客人和談話的看法，是否能聽出客人隱藏的意圖。空閑時間，她也會問我以前工作的一些經歷。現在我想想，那段時間更像是我的見習期，她在借機面試我。
“之後她身體恢覆，可以繼續上班了。她對我說危險解除，我就結束了工作。直到幾個月前，她突然找到我，讓我以營養師的身份來你身邊保護你。
我點點頭。事情已經逐漸變得明晰，雖然背後的動機仍然成謎。
“我說自己的BELL的粉絲，沒有騙你們。當年你母親出事之後，我明顯看到事情被壓了下來，就對你產生了興趣，開始在空閑時間關註你們。後來漸漸的就變成了粉絲。所以當我得到在你身邊工作的機會，我是很興奮的，一方面覺得可以靠近自己喜歡的藝人，另一方面我還記得兩年前的案子，感到冥冥之中有力量讓我能夠重啟調查。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等一下。你在照顧林總的那段時間，也是為她準備餐食的對嗎？”
“當然。”
“有什麽菜品或飲品讓你印象深刻嗎？比如林總明顯喜歡的、或是她指明讓你做的？”
“我想想看......她那時胃口不太好，我做的比較多的是好消化的粥。啊對了，有一次她說大米為底的粥吃膩了，問我會不會做美齡粥。後來胃口好一些了還讓我做過餃子。”
已經化成灰的粉末又開始聚集在一起，我那被壓到心底的幻想再次破門而出：“那段時間，她有和你談起過BELL嗎？”
“沒有。因為她幾個月前讓我為你工作的時候，我有很明顯的驚詫。我還記得當時的心理，‘這個人之前也沒發現跟BELL有關聯，居然會聘我去保護她’。”
“啊......”我花了幾秒鐘才接受這個信息。
阿灰繼續問：“林總有向你解釋為什麽找你保護北北嗎？”
“她說自己和你有合作，而你有健康的風險，所以需要我的營養師技能來照顧你幫你增重。但她也提到你可能會面臨未知的危險，所以需要我保持警惕。”
“那你在我身邊這幾個月，有觀察到哪些可以的人和事嗎？”
“有。小啾和劉暢。”
小啾？
我從未懷疑過這個男孩，他看上去是那麽無害。一個從小地方來到大城市的孩子，找到了一份工作，有了一群家人一樣的同事。
程橙繼續：“我原本和你一樣，從沒有懷疑過小啾。直到他在樂園演唱會期間中毒。”
“可是，他是受害者啊？”
“對，他是受害者。但你沒覺得這件事很莫名其妙、虎頭蛇尾嗎？”
確實，這件事似乎不了了之，他沒有受太大傷害，我們也沒聽說真兇被找到。
阿灰接著程橙的話說：“那時候咱們倆分析，傾向於認為小啾是誤食了甲醛，而甲醛本意是朝你或者其他BELL成員。但我們忽略了一點，那就是下毒者原本的目標就是小啾，甚至於，下毒者自己就是小啾。”
“可他不是目標啊，他不是藝人也沒有擋誰的道？”我想不明白。
“如果他中毒的目的，就是讓你產生恐慌呢？”程橙問我。
“恐慌？那條消息！”我想到了自己在小啾中毒後收到的那條消息，惡意滿滿，讓我想起兩年前的張文碩。但之後卻再也沒有類似消息進來。
“我開始懷疑小啾，是因為甲醇。甲醇不是一個高效的投毒思路，他對劑量有一定要求，但當劑量變高，服下它的人肯定會通過氣味或味道有所警覺。更重要的是，那天晚上樂園送來的蛋糕和飲料，都有剩餘，是我們讓工作人員第一時間封鎖的。而後來是劉暢點了自己的員工去送檢。這裏就留出了做手腳的機會。
“我後來追蹤過檢測結果，顯示蛋糕和飲料裏都沒有甲醇，也沒有其它毒物或可能分解成甲醇的成分。也就是說當晚你們吃的東西都是安全的。甲醇的潛伏期幾十分鐘到十幾小時，我們當時的註意力主要集中在夜間的蛋糕，但也關註過白天的時段，唯獨沒有想過的就是當晚各自回房之後獨處的時間。
“如果小啾當晚在剛回到房間，就服用下計算好量的甲醇，然後和你們在群裏聊天刷存在感。這樣當他突然倒下時，你們會察覺到他很久沒有在群裏發言了。”
“證據呢？”我追問。
“因為根本沒想到他可能自己服毒，所以我沒來得及請酒店保潔幫忙檢查他的房間。但我一個埋藏了很久的線人給了我線索。”
“線人？”
“還記得那家娛樂營銷公司嗎？打錢給張文碩母親醫院做住院押金的那家。查到那家公司之後，我就在它的財務部門埋了線人，專門盯一些可疑的轉賬，尤其是轉去四線城市以下的銀行賬戶、收款人明顯不像是娛樂圈從業人員的，比如農村老太太。”
我有些思緒：“所以，小啾？”
“對。你可能不知道，他在老家有一個弟弟。弟弟有先天性心臟病，農村的幼兒醫保不好，家裏這幾年給弟弟看病，欠了很多債。小啾就是為了給家裏掙錢才出來闖蕩的。就在他中毒的前幾天，弟弟終於等到了一個排隊很久的手術，但費用過於高昂。幸運的是，手術之前家裏收到了足夠的錢，交上了押金。你沒猜錯，付款人是我線人所處的那家娛樂營銷公司。”
“所以...... 小啾也是他們養的？”
“對。他們養的工具人，必要的時候為他們賣命。”
“但讓他中毒的目的是什麽？”
“借機發騷擾消息給你，讓你產生恐懼。”
“讓我恐懼又能怎麽樣？”
“就能像兩年前一樣，控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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