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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子規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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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子規流淚

許是車夫在魯王不斷地催促下越發著急,本就顛簸的馬車在回都城的路上更是顛簸。而這回都城的路上卻是這樣的遙遠!

陸子規滿腦子都是方才胡姨娘臨死前的那個笑容,此刻他死死攥著拳,拳背上青筋暴起。面色漲得通紅,卻又死死咬住嘴唇讓自己堅強——因為此刻昏死的黛姨娘還需得自己照應。可是一個自小除了讀書之外什麽也不曾知道的少年郎又能做什麽呢?陸子規只是死死盯著黛姨娘昏迷著的臉龐,仿佛這樣,死死盯著就能讓她醒過來。

沈泥已經許久不曾見過這樣的鮮血了。胡姨娘那身前映紅的地、此刻黛姨娘不斷流出將馬車也染上了紅,沈泥在陸家,一直有如一只躲進山洞的小獸。不論外界如何,她只躲在自己小小的西院就是一方安穩!

而今日,這安穩的小山洞卻陡然間被撬開,一切都天翻地覆!胡姨娘竟死了,還來不及為胡姨娘悲傷,如今卻看著這黛姨娘的生機也慢慢流失著······

死亡,這是沈泥害怕的;鮮血;也是沈泥害怕的。過去在夢裏,她總是夢見父王母後上一秒還在與自己談笑,下一秒就被鮮紅的血染紅了衣擺。而,今天,一切又再次重演!

這馬車之上唯一還算鎮定的就是魯王了。只是他看著陸子規這般卻什麽也說不出口。最後,只能將手掌重重按在陸子規肩頭:表弟最是重情。興許是自小舅父為了避嫌,只讓表弟讀書的緣故,表弟還有一派天真意氣。魯王心中知道,這胡姨娘、黛姨娘表弟都不喜歡。只是再不喜歡,那胡姨娘已經在府中操持一年多,萬事妥帖,表弟已然是在慢慢接受了,就連這表弟最厭煩的黛姨娘,腹中也是表弟的手足!更何況,無論如何與自己同在一屋檐下朝夕相處的鮮活性命,眨眼間就天人相隔。又豈是一般人能接受的了的呢?自己在南下平水患的時候已經經歷了生死莫測,可表弟這還是頭一回!

時間過得異常緩慢。終於看到城門的時候,車夫才松口氣,詢問著:“王爺,可是要回自己府上?”

魯王發出指令:“去陸府。”

往日,這舅甥倆為著避嫌總是不會如此正大光明駕著馬車去往對方府上,所以車夫有此一問,只是今日事關重大,魯王顧不得避嫌了。

馬車行駛,魯王在心上合計:陸府的四個仆婢不曾去過軍營,陸子規衣袍沾血,只是若是到了府上在安排老黃去尋舅父只怕來不及。

打定主意,魯王安排道:“沈泥,你隨我一同下車。你去請郎中、穩婆來,多請幾個,帶著這個,”說著將一錠金子遞在沈泥手中:“我這就去尋舅父來。子規等下到了府上,你先與黃伯支應片刻,我尋到舅父就快馬歸來。”

安排妥當,魯王帶著沈泥下了馬車分頭而行。

到了軍營,魯王的身份是被軍中熟知的,盡管在門口守門的將士有些奇怪為何魯王會來此,卻面不改色,依然保持挺拔身姿站立。

陸清澤聽著小兵傳話來說“魯王求見”心上便有不好的預測。待到魯王陰沈著臉大步進帳,三言兩語說清,陸清澤便立刻和魯王騎馬回了陸府。

陸清澤一路快馬回府,心上卻滿是奇異的感覺,那種負罪的愧疚感幾乎將他淹沒:他才剛下定主意,要善待胡姨娘、黛姨娘二人。等到時機成熟自己便會自裁去與夫人相見。可如今這意外突然得自己竟都來不及見胡姨娘最後一面。

到了陸府,臨近東院,就聽到女子淒厲哭喊。待進了東院,陸子規和沈泥在廊下坐著,四五個大夫模樣老頭圍在陸子規面前。看到陸清澤進院,立馬團團將陸清澤圍住:“老爺,這位娘子的胎兒是不成了,只得催產,看是否能博得幾成勝算!”

“是啊,老爺快拿主意,我們這便下針下藥!”

陸清澤撐住精神說:“按各位所說,只是要盡力護住大人性命!”

幾位郎中得了應允,立刻四散忙去。

而房內黛姨娘的淒慘叫聲一聲高過一聲。聽得直教人在這溫暖的初夏時分起雞皮疙瘩。

而不知過了多久,那叫喊聲變得嘶啞,直至小聲下來。卻聽不見嬰孩哭聲。陸清澤心沈一沈又很快安慰自己:無妨,大人性命無憂即可。

正想著,有一個滿手鮮血的婆子出來:“老爺,那孩子催產下來了,您快來瞧一瞧吧。”

陸清澤隨著婆子進去了,進到房內就看到一臉虛弱的黛姨娘:平日裏覺得她聒噪、淺薄煩人,可如今看著黛姨娘九死一生面色慘白,發絲貼在額角,陸清澤的心還是不可抑制地顫了顫。

一個小小的錦被內包裹著的孩子滿臉青紫,閉著眼,卻沒有聲音。當初陸子規出生時候,便是洪亮的哭聲昭告了所有人他來了,如今這孩子這樣安靜,接過錦被的陸清澤感覺滿手沈重。

“老爺,我的孩兒呢?”黛姨娘顧不上周身疼痛,焦急詢問。

陸清澤坐在床邊,將錦被放在黛姨娘枕邊:“在這兒呢。”聲音發抖,黛姨娘卻滿心在孩兒的喜悅中。只是伸出顫抖的手去摸孩兒時發現觸手是冷的,黛姨娘瘋了一樣坐起身,顫抖著手抱起錦被,這才發現孩兒的鼻息都無。

黛姨娘哭了。她只是一個想母憑子貴的普通女人,天下任何一個母親對孩兒的心都是一樣的,又有誰能接受這孩兒剛出生就死去的噩耗呢?

陸清澤正是不知所措的時候,黛姨娘卻突然又暈倒過去,陸清澤大喊:“穩婆!郎中!娘子暈倒了!”

剛才在外頭歇口氣的婆子急急沖進來,掀開被子一看:“呀,血崩了!”

一面推陸清澤出去,一面急急喚著郎中。

不知道在院子內等了多久。

房中再沒傳來淒厲地叫聲,可這安靜卻更像一只大手攫住了所有人的心。

“吱呀”一聲,婆子和郎中出來了。郎中對著陸清澤一拱手:“老爺節哀!這位娘子孕期太過肥胖,本就是生產之時要困難。偏偏在這8月份的時候受了巨大驚嚇,民間俗語七活八不活。可這孩兒刺激得娘子情緒失控引發產後血崩。這實在是天意弄人,請恕老夫才疏學淺,無力回天啊!請老爺節哀!”

陸清澤聽到了,卻說不出來話。這孩兒是覺出了自己是不被父親歡迎和期待的嗎?所以就這樣去了。而隨著孩兒同去的黛姨娘也就這般走了?陸清澤不敢信。

魯王見舅父已這般,站起身送郎中、穩婆出府。沈泥請郎中時候已經付了一錠金作為診費,可是魯王在出府前還是付了幾位郎中和穩婆們錢財。

穩婆和郎中們出了府門拿著手中的銀錢感覺格外沈重,穩婆悠悠說:“本來是喜事的變成了白事,我都擔心府上人會要咱們償命。沒想到,連錢財都不曾少。好人啊!”一位郎中嘆口氣:“好人有什麽用,他們這是飛來橫禍。好人沒好報,人鬼都來欺!”

昔日熱鬧的東院一下子空了下來,兩位姨娘和一個剛出生的小少爺靜靜躺著。陸清澤讓陸子規和沈泥回自己院中去,自己卻是坐在東院的廊下發呆。魯王擔心舅父,也陪坐在一邊。

回到西院的主仆二人,關上門後,陸子規才像是將所有偽裝出的堅強卸下,眼淚慢慢流下來。

陸子規怕讓沈泥瞧見,轉過身去。

沈泥看著陸子規一身的泥,胸口前還有一個巨大的腳印,面上還有青腫,知曉現在陸子規需要自己待一會兒。

等到沈泥將熱水備好後,陸子規已經恢覆了平靜。將自己淹沒在木桶內,陸子規低頭去看,才發現自己身體上也都是淤傷。如今被熱水浸泡,越發疼痛起來。

沈泥等在院裏,一手將咪咪抱在懷裏,一面發呆。事發突然,且勾起了沈泥舊日的回憶,沈泥也是心上沈重。

突然有人扣門,沈泥開門才發現是黛青提著食盒。“胡娘子最大的願望就是照顧好老爺少爺。今日快到晚間,老爺少爺都不曾用飯。這是一些白粥,用些吧。”說吧,黛青有些木然地轉身又去。

沈泥剛關好院門卻發現陸子規已經站在廊下。

“黛青姐姐送來的白粥,用些吧。我看你身上還有傷,也需得上些藥才好得快。”沈泥說著將食盒打開取出粥來。

陸子規接過粥捧在手中,良久才說:“沈泥,你可知道。那人說我沒用。我什麽也做不了,我只能看著胡姨娘死了,我什麽也做不了,我去追那人了,可我什麽也做不了!”說著,陸子規放下粥,痛苦地捂住頭。

沈泥深吸一口氣,似是做了個巨大的決定:“我教你。”

“什麽?”陸子規有些沒反應過來。

“我教你劍術。我會劍術,西楚王的劍術天下聞名。這是我父王安排給我的自保底牌。但我願意教你。只是你得答應我,絕不可將此事告訴任何人。你父親、你表哥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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