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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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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反

眾大臣為官多年,當場看出其中端倪,卻在大內侍衛包圍勤政殿時,默契噤聲。好死不如賴活著,雖說“一朝天子一朝臣”,好歹先保住自己的命。

蕭清鶴繼續拜謁:“臣經薛掌印一事,徹查前兩朝卷宗,發現不少冤假錯案,其間包括定武侯全族、翰林院鄭雲龍等。趁著大赦天下之際,還望聖上過目,盡早為無辜大臣平反。”

“蕭太師辛苦,其他人還有奏疏嗎?”婉兒一身金衣,頭頂鳳釵,腰懸鳳凰圖案玉環,哪裏還有昔日半分宮人模樣。

眾大臣嚇得垂頭,生怕被惦記上。

“既如此,退朝吧。”婉兒揮了揮手,朝臣一個個匆忙離去,唯蕭清鶴留下。

婉兒抱著孩子,從臺上下來:“蕭太師辛苦,往後,需要哀家做什麽,但說無妨。”

蕭清鶴點頭:“今日做得很好,有什麽事,我會遣四喜、二壽、辛臨他們去,你照顧好兩個孩子便好,他們也是你今後的依仗。”

婉兒自然明白蕭清鶴的意思,恭順福了福身,抱著孩子離去。

四喜忙不疊來到蕭清鶴身邊:“蕭大人,錦衣衛王指揮使昨日傳了消息。之前與死囚掉包的薛家軍已悉數放出了。待會兒,奴才便讓二壽公公擬旨,為定武侯和鄭學士平反。”

“嗯,東緝事廠那邊,可有她的消息?”蕭清鶴達成所願,已懶得再遮掩自己的感情。

四喜瞧在眼裏:“暫未有消息,算起來,那日佯裝在法場將薛家軍斬首示眾,薛掌印也未現身。薛家軍在她心底如此重要,不現身的話,只怕……”

“不會!”蕭清鶴飛快打斷四喜,“告訴東緝事廠,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給我找出來!”

四喜初次見蕭清鶴有怒意,內心感慨薛晴羽好大的魅力。

“阿秋——”薛晴羽身為當事人,此刻正坐在碳爐子前,端著了塵從犄角旮旯翻出來的陳年話本子,邊看邊嫌棄,不如蕭清鶴寫的話本文采、故事好。

“咚咚咚——”朱效的聲音自門外響起,“少主,屬下回來了。”

薛晴羽好容易穩定的情緒覆又攪動起來,不自覺心下一緊:“進來吧。”

朱效的臉上藏不住事,洋溢著一團喜氣,幾乎將答案寫在了臉上。

“少主,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侯爺一事已被平反,薛家多年的冤屈洗凈了!”朱效知曉薛晴羽心結,頓了頓,“依祖制,定武侯爵位世襲,少主若想開了,隨時可回京任職,其餘薛家軍亦可光明正大活在陽光下了。”

薛晴羽沒想到蕭清鶴的動作這般快,真到了這一天,原主的喜悅湧上心頭,薛晴羽卻猶疑起來。

“即便如此,也是用薛家軍的命,換取了先帝的信任,定武侯滿門的名聲,皆是用將士們的鮮血換來的。”

朱效不忍看薛晴羽感傷,單膝跪地:“屬下想,他們泉下有知,亦是自豪的。”

“你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朱效不放心看了薛晴羽一眼,退出去。

薛晴羽忽然想去京中看看,今日剛好是元宵節,想來該很熱鬧。去年的元宵節,她尚未和蕭清鶴在一起,卻在街頭相遇。

未和了塵、朱效打招呼,薛晴羽換了身不起眼的女裝,入了城。百姓自是不管現任皇帝是誰,只要自己的小日子過得好,便可以了。

今年春節被周嘉昊禁止的歡愉,皆在元宵節體現出來。一入城門,高懸的五彩燈籠晃得人眼花。街兩側是各式小攤的叫賣聲,此起彼伏。

人們出雙入對或一家幾口,其樂融融,湧上京城的街頭,說著祝福的話語,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再聽聞那個名字,薛晴羽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這聖上啊,死得倒突然,所幸留了後,沒的京城大亂,咱可就沒這麽好的日子過了。”

“如今雖是唯一的皇子即位,實則是太後和蕭太師當政,希望他們多為民為國著想呢。”

“不要命了,當街議論政事,仔細東緝事廠和錦衣衛!”

“……”

“砰——”河岸邊不知誰在放花筒,金銀兩色的花樹在天際綻放,將十裏長街渲染如白晝。燈會上的人群不約而同擡起頭,驚呼聲四起。

薛晴羽腦子裏閃過去年除夕和裴俊達一起放的花筒,那時,蕭清鶴身側還是龔岑,二人之間還誤會重重。

“花魁月枝游街啦!”一個高亮的男聲響起,眾人的目光又回落到街上。

很快,街道盡頭,姚茜一襲盛裝,端坐於轎攆之上,被四個轎夫高高擡起,以期能讓所有人看到。姚茜本就生得花容月貌,加上精致的妝容,宛若月中仙子,和她的花名很配。此處本是花街末游,姚茜未有倦態。

不知是否女人間的第六感,姚茜路過薛晴羽,一眼看到人群中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姚茜神色一怔,旋即恢覆正常。薛晴羽就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在人群中繼續往前走。

待到長街盡頭,公告欄中的皇榜果然寫著定武侯及鄭雲龍的冤屈。聽朱效講是一回事,親眼所見又是另一回事。蕭清鶴當真做到了,可惜,橫在他們之間的,還有十幾位薛家軍的性命。還有蕭清鶴什麽都未告知,便在京中各處打下暗樁,輕易取了蔣菡性命,讓容家淪為普通百姓的城府。

五年來,原主和薛晴羽如履薄冰,為周嘉昊刀俎,手上沾染無數人的血。薛晴羽忽然覺得很累,她看不透這世道,更看不透枕邊人的心。

“這位姑娘。”不知過了多久,身後一個陌生的女聲響起。

薛晴羽回頭,便見梳著雙髻的少女,怯生生看著她。薛晴羽覺得面熟,甫一想起來,方才這丫頭就站在姚茜身側。

“月枝姑娘想請您一敘。”

薛晴羽點頭:“帶路吧。”

少女帶著薛晴羽抄了羊腸小道,很快到了繡衣閣的後門。第三棟樓三樓第一間,門梁上懸掛著寫有“月枝”的木牌。

“到了,姑娘請。”少女推開門,轉身離去。

薛晴羽看到姚茜端坐案幾前,盈盈一笑,熟稔倒茶。

“掌印,或許,如今該叫聲‘薛姑娘’?真是好久不見了。”

薛晴羽坐下,喝了口茶,正是裴俊達上次調配的空山新雨:“茶不錯。”

“其實,住在薛府三年,一直想找機會聊聊,無奈你的小苑,只允少東家和趙公公隨意進出。”姚茜對裴俊達稱呼變了,薛晴羽知道,是心境變了。

“世事難料,我當真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你會成為這繡衣閣的花魁。當初,你逼不得已賣身,可是我和裴俊達來贖你的,花了不少銀子。”

“姑娘願意前來,莫不是為了求銀子吧?”姚茜溫柔一笑,“其實,我也沒想到。那日投奔楊府,一切皆好。直到我發現,楊懷璧看我的眼光越發不對勁,芝兒性子又軟。那晚,若非我提前察覺府中人手變多,假意出去采買,跑了幾條街,一股腦兒沖進了繡衣閣,只怕後果不堪設想。”

“只是你沒想到,繡衣閣的少東家,居然是裴俊達。在心愛之人面前,你無法說出口的話,眼下倒在我眼前說出口了。”

姚茜嘆了口氣起身:“什麽都瞞不過你,這樓中,曾經最熟悉之人,卻再無緣分了。薛姑娘今後,有什麽打算?”

“老實說,還沒想好。”薛晴羽以手托腮,當真擺出一副沈思樣。

姚茜奇怪:“定武侯一案已平反,蕭大人如今亦是太師。樁樁件件,不皆是為了薛姑娘嗎?薛姑娘難道不打算回到蕭大人身邊?”

“那你何以和裴俊達再無可能?”薛晴羽失笑,“因你性子要強,如今身陷勾欄,自覺不配。每段感情,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姚茜面色微紅:“我懂了,是我僭越了。薛姑娘和蕭大人之間的事,外人自難知曉。姑娘既已來了,可要見見少東家?少東家近日將題牌、木雕、酒茶,皆換成了梨花相關,足見思念之情。若是見到姑娘,怕是很高興。”

“既如此,更不必見了,你也不必告知他我來過。”薛晴羽說罷,起身往外走。

待薛晴羽回過神來,已從熱鬧的長街,行至城中相對安靜的住宅區。曾經的薛府蛛網密布,牌匾落了厚厚一層灰,門口的封條業已破損,連同荒廢的舊宅一起發出悲泣。

薛晴羽輕推開門,踱步入內。陳設未變,只院中高大的梨樹敗落,樹下的雜草卻肆意瘋長。

穩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而來,薛晴羽回眸,月光下,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出現,眼角下的紅痣散發出清冷的光芒。

“晴羽!”蕭清鶴當真沒想到,朝思暮想的人會出現在這裏,下意識上前,卻被薛晴羽後退的動作止住腳步。

“蕭太師,好久不見。”薛晴羽望著蕭清鶴,眼神再無當初的熾烈,唯一抹疏離,如高懸的月亮,只可遠觀不可褻玩。一瞬間,蕭清鶴明白了,他們之間的隔閡,並非平反可以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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