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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起將葛老安頓好,再一起回京吧。”蕭清鶴語氣和目光都很堅定。

薛晴羽見識過蕭清鶴的執拗,不再多言。二人默默擡起葛老,取了一個漂亮的藥罐子,往化人場走去。

經過連日來的奔波,當地侍衛們已熟知蕭清鶴,看到人來,自動避讓先行。葛老被放入熔爐的一瞬,淚水決堤般自薛晴羽眼眶流出,蕭清鶴在寬大袖口的遮掩下,握住薛晴羽的手。

人走完漫長一生,殊途同歸,終被裝在各式小壇子裏。

和舒寄柔打了招呼,蕭清鶴和薛晴羽便快速收拾東西,踏上回京之路。這一次,照例是薛晴羽騎馬帶著蕭清鶴,一路疾馳。

途經東海,薛晴羽下馬,將葛老的骨灰灑向大海。看著手中的灰燼溶入海中,薛晴羽腦海中閃過和葛老的點點滴滴。從起初不信她這個小丫頭,到最後將《五禽戲》傾囊相授,葛老一生未娶,真正詮釋了何謂醫學大家。

“海邊風大,走吧,葛老生性豁達,讓他一個人肆意游天下去吧。”蕭清鶴敞開披肩,將薛晴羽裹進去。

薛晴羽點點頭,再次揚鞭架馬,待進入京城,天色已開始泛黑。葛老的醫館就開在最繁華的城中地帶,甲乙正吆喝著工人,將牌匾摘下來。

“籲——”薛晴羽下了馬,看向醫館,裏間的陳設幾乎被清空,“甲乙,你們要走了?”

甲乙回過頭,楞了一下,待看到薛晴羽懷中的壇子和身後的蕭清鶴,認出來人:“薛大夫,師傅這次離京前,似乎就預感自己身體不佳,一早叮囑好了一切。我們多年來學醫,算不得有天賦,無非勝在勤奮。京城達官顯貴甚多,疑難雜癥也多,商議之下,我們決定去近郊安生,免得砸了師傅的招牌。待學有所成,再回來也不遲。”

薛晴羽將壇子遞過去:“依照葛老心願,已將其骨灰灑向大海,這是裝過骨灰的壇子。我思來想去,還是給你們保管吧。”

阿炳和丁哥聽聞動靜,紛紛趕來,取了幹凈的白布,將壇子包好,又向薛晴羽鞠躬。

“感謝薛大夫陪師傅走完最後一程,總覺著,師傅這次就是去找薛大夫的。”甲乙說完最後一句話,領著兩個師弟進去了。

蕭清鶴和薛晴羽不再騎馬,慢慢晃悠回去。

“有何打算?”到得蕭府門前,蕭清鶴發問。

薛晴羽目光如炬:“此事蕭大人莫要牽扯其中,我自有打算。為救人,我暴露多次,自知遲早有這一天。我並不後悔,只是,誰要我死,也得自己扒層皮。”

“玉石俱焚,並非最佳方式。”

“來不及了,蕭大人,請照顧好薛府門客。”薛晴羽深鞠躬,牽著馬往小巷深處走去。

薛晴羽犟起來,十頭牛都拉不回來,蕭清鶴深知這個道理,只得默默歸家,思忖對策。

趙舒連日來邊擔心薛晴羽安危,邊打掃小苑。待聽聞雙腳落地的聲音,驚喜回頭,就見薛晴羽戴著鬥笠翻墻而入。

“掌印,你可算回來了。”趙舒驚喜若狂。

薛晴羽掀開鬥笠和面罩,滿臉是汗:“今日可曾發生什麽大事?”

“薛府倒是太平,只聽坊間傳聞,龔大小姐和蔣家大公子在鬧和離。龔大小姐還報了今年開春的科考,力求鄉試拔得頭籌,成了坊間閑談。”

薛晴羽楞了楞,龔岑那張清冷的臉浮現腦海:“確像她會做出來的事。”

“只是,龔尚書不同意,已和夫人搬去了蔣宅。這也難怪,蔣家如今如日中天,誰敢得罪?不知蔣欣賀做了什麽,惹得龔岑不顧全家老小,非要和離。”趙舒邊說邊取出便服,伺候薛晴羽換上。

“掌印,錦衣衛指揮同知鐵血求見。”知春的聲音自小苑門口響起。

薛晴羽內心感慨,來這麽快?這鐵血和她前後腳離開蘇州,也就差了一個時辰左右,受了那麽緊要的傷,如此奔波,當真是不要命了。

“來得正好。”薛晴羽親自插上玉簪,對著銅鏡轉動腦袋,儼然翩翩玉公子模樣。

趙舒好奇:“眼下快到年關了,可鐵同知這麽多年從未登門拜謁送禮。”

“他是看我在不在,在蘇州見到了女裝的我,心生狐疑呢,否則我也不會連夜趕回來。”

薛晴羽到得前廳,采蘭正在給鐵血沏茶。聽聞腳步聲,鐵血擡眸,看到薛晴羽好端端站在眼前,眼底的詫異一閃而過。

“薛掌印,聽聞您偶感天花,歲末年關的,鐵血這廂有禮了。”鐵血指了指擡過來的兩個大紅箱子。

薛晴羽冷笑著在鐵血對面坐下:“鐵同知不是不知道,咱家剛陷入銀絲碳風波,這大箱子啊,是一個也不敢收。難為鐵同知大張旗鼓過來,再擡回去,咱家便不打開了,心意收到了。至於這病,在桑院判的悉心照應下,已然好了。”

鐵血來本也不是拜年,聽聞點點頭:“打攪薛掌印,鐵血先回了。”

鐵血再次深看了眼薛晴羽的眸子,眼底的堅定一閃而過。既是未抓到現形,只能鋌而走險,將此事暴露於眾人之下了。

趙舒看著鐵血再次將箱子擡走,不解開口:“所以,他這是來作甚了?”

“失望而歸,但絕不會就此罷休。”薛晴羽冷笑,“接下來都別打攪我,讓我獨自在小苑待一會兒。”

接下來,薛晴羽把自己關在小苑裏,潛心研制無味無色的毒藥。又寫了些手稿,關於五禽戲結合現代養生術的招式,迄今瘟疫的治愈方子。

穿書以來,前所未有的釋懷感湧上薛晴羽的心頭,她甚至連赴死的準備都做好了。女扮男裝這種事,一旦被揭穿,她本人就是最好的證據,根本避無可避。

子時,薛晴羽方忙完,想著蕭清鶴已經睡下,打算躡手躡腳去見見他,順帶把東西留下。

誰知剛進蕭府大門,一陣悠揚的笛聲從前院傳來。薛晴羽循著笛聲,踱步至假山處,老遠看到蕭清鶴獨立亭中、月下吹奏。

心電感應般,蕭清鶴回過頭,看到身著便服的薛晴羽。蕭清鶴步子飛快,穿過池塘的時候,險些絆倒。

薛晴羽張開雙臂的一瞬,蕭清鶴緊緊抱住薛晴羽,彼此嗅著對方身上的氣息。

“這麽晚,你怎麽來了?”半晌,蕭清鶴依依不舍放開薛晴羽,手卻仍拉著薛晴羽,一並往臥房走去。

到得室內,薛晴羽取出一沓紙張,和一枚印信。

“字醜了點,你若得空,記得幫我重新謄抄一份。這是薛家印信,若薛府被抄,聖上唯一要尋的,定是它。思來想去,只放你這裏,我才安心。”

蕭清鶴看著薛晴羽如交代後事般,哭笑不得:“眼下尚未有任何定論,你怎就如此心急了?這不像你啊!”

“可能是我清楚鐵血為人吧。”薛晴羽再次抱住蕭清鶴,“其實,我還有個秘密,我不是這裏的人。薛晴羽上次是真的被亂石砸死了,我占據了她的身體。所以,若我當真遭遇不測,你也不必太難過,我只是回到自己的時代去了。”

蕭清鶴呆楞片刻,難怪,薛晴羽擁有太多不可思議的技能,本事超越了絕大多數人,又沒什麽男尊女卑的觀念。

薛晴羽放開蕭清鶴,見後者一臉淡然,表示不解:“你都不覺得奇怪?”

“我若連你都不信,又該信誰呢?你將在這裏奔忙的一切交予我,不也是一種信任麽?”

“無論如何,都不要交出薛家印信,他如今收覆了易家兵權,一旦得到薛家軍,只會斬草除根。”

“好,我答應你。”蕭清鶴吻住薛晴羽的額頭,“可是,你不要一副生離死別的樣子,好不好?相信我,我會救你的。”

薛晴羽直接拉住蕭清鶴的衣帶,連衣裳帶人,一並滾入床幃:“今日,且當我們最後一次相逢吧。”

翌日早朝,文武百官陸續前往勤政殿。鐵血本無權入殿,提前半日打了申請,稱有要事稟告。若私下上奏書,怕被殺人滅口。

鐵血自入仕以來從未如此,周嘉昊直覺與薛晴羽有關,便允了。

周嘉昊甫一坐下,群臣拜謁。蕭清鶴作為如今級別較高的言官,站在一堆赤羅衣中格外惹眼。

“蕭愛卿,昨日你上的折子朕看了,你給大家講講。”

蕭清鶴出列,俯首作揖:“是,如今殿試已過,翰林苑全體籌備新年鄉試,發現有女子報考。故臣主張,屏除性別差異,同樣給女子入朝為仕的機會,讓更多有識之士為大周效力。”

“眾愛卿以為如何啊?”周嘉昊環顧一周,目光盯著蔣子銘和鄭修策。

蔣子銘出列,公然反對:“自古從未有女子入仕的先例,且古語有雲,‘女子無才便是德’,臣以為,蕭少師的主張不妥。”

鄭修策出列:“臣以為,英雄不問出處,蕭少師此舉,本意為廣納人才,可取。”

周嘉昊點頭:“如此,便折中一下吧,先施行一年新政試試。”

“聖上,臣有本啟奏。”鐵血根本不關心政策和言官們的家事,只一心想告發薛晴羽,“臣要告發,薛掌印罪涉欺君!”

此言一出,滿座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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