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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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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粹

今日禦書房的龍涎香格外濃烈,周嘉昊伏在案後,輕咳聲不斷。

“聖上這是怎麽了?”薛晴羽壓低聲音詢問四喜。

四喜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殿內人皆聽到:“偶感風寒,禦醫來瞧過了,開了藥方子,又往香料裏添了幾味驅寒的。”

薛晴羽了然,難怪氣味與以往不同。

周嘉昊聽聞動靜,未起身:“晴兒來了?朕身子不爽,你且站在那裏,莫靠近。”

四喜默默退出去,帶上禦書房的門。

“聖上還是要多註意休息啊!”薛晴羽恭敬道。

“四喜出去了,只餘你我,我有話直說。”周嘉昊清了清嗓子,“蔣嬪還有一月有餘便要生產,最近鐘粹宮總有怪事發生。我思來想去,得找個可信之人陪著她,暗中調查好一切。”

“感謝您和娘娘的信任,我定竭盡全力。”薛晴羽知曉,此決定已成定局,沒必要推辭。且看周嘉昊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周嘉昊露出欣慰的笑容:“我就知道,還是晴兒最靠譜。蔣嬪近日憂心忡忡,你替我多勸勸她。”

“是!”薛晴羽出了禦書房,四喜領著薛晴羽往後宮方向走去。

“聖上的意思,薛掌印就住鐘粹宮,偏殿的東西啊,奴才一應俱全準備妥了,薛掌印無需操心。”

“有勞公公了。”

鐘粹宮的花換了一季,辭舊迎新的迎春花全部雕謝,池塘裏的蓮花開了一簇簇,在日光照射下,宛如展顏的少女。

綠芙就候在正殿外,待薛晴羽和四喜出現,笑臉相迎。

“薛掌印、四喜公公。”

“奴才將人送到了,接下來,綠芙姑娘多照看些。”四喜叮囑完,又沖薛晴羽作揖,轉身離去。

綠芙一身碧綠色衣裳,打扮得和名字格外相稱:“薛掌印請,我家娘娘等您許久了。”

薛晴羽邁入內殿,酷暑的風自窗柩拂過,將冰塊的涼氣傳遍四角。夏日冰淩與冬日銀碳,皆珍貴難得,重金難求,足見蔣菡受寵至極。

“奴才見過蔣嬪娘娘。”薛晴羽屈膝跪地。

一身桃粉色宮裝,斜靠臥榻的蔣菡忙不疊起身,雙手扶起薛晴羽:“薛掌印,快請起。”

薛晴羽微微擡眸,一眼看出蔣嬪郁色:“許久不見,娘娘這是怎麽了?瞧著肚子,當有六七月了,怎會消瘦?”

蔣菡環顧四周,揮了揮手,綠芙領了所有宮人退下。

“接下來的話,無關蔣嬪和薛掌印,就是一個孤苦無依的母親,想對信賴的朋友說的話。”蔣菡頓了頓,“你若不幫忙,便當全然不知。如此,對你我都好。”

“娘娘但說無妨。”

“聖上讓你入宮,也非沒有原因。”蔣菡立馬改了稱呼,“這幾日,不是香料中有麝香,就是安胎藥中有紅花,頻繁生事,這不,殿內香爐都撤了。”

薛晴羽眼睛微瞇:“娘娘可有懷疑之人?”

蔣菡倏忽一笑,嫵媚多情:“沒有,因為、是我自己幹的。”

薛晴羽震驚看向蔣菡,後者走下臺階,一把拉住薛晴羽的手。

“往後私下,你我相稱即可。你也知道,我還有一月有餘,這胎尚不知男女,前途未蔔,自然得先助我除去異己。阮貴人是鴻臚寺卿家的庶女,趁我有孕在身,終日守在聖上的必經之路。這個仇,我不能不報。”

“但我需要幫手,我不便開口的事,需要借你的口說出來。”

薛晴羽會意:“我懂了。”

“還有件事。”蔣菡踱步至窗柩前,望向外面的花園,“我已讓綠芙提前尋到了一位京城商賈人家,他們家夫人和我臨盆之日相近。若我當日生的是個兒子,便留在宮中,若生的是女兒,我會和那位夫人易子,不論她生的男胎女胎,我皆會視如己出,和其一並在宮中生存。”

薛晴羽看著蔣菡倔強的背影,心道,這女子,怕是她穿書以來,見識過最顛的古代人了。

蔣菡轉過身,一字一句道:“若是女子,我希望她擁有我一生都無法擁有的自由,肆意做自己,不必為家族犧牲,平安喜樂一生。”

薛晴羽定定看著蔣菡,堅定作揖:“你且寬心,這兩件事,我皆會相助。”

蔣菡笑容和煦,再次拉住薛晴羽的手:“實不相瞞,第一次見你,就覺得,我們是同一類人。今日還想問你一句話,你若不想答,也可以。”

“若我生個兒子,相比聖上,你更願與誰同謀?”蔣菡一改方才的溫和,一雙眼看過來,銳利如針。

薛晴羽心驚:“看來相比皇後,你更想當皇太後。”

“正是,只是我一直看不穿,你想要什麽。直到,前段時日,我去了趟冷宮,從姜懐口中斷斷續續聽到了‘定武侯’三個字。當即決定,與你同謀。或許,我們可助彼此一臂之力。”

“姜懐……”薛晴羽這下明白了,蔣菡突然間找她,是想實現利益交換。

蔣菡冷笑:“哼,你且寬心,容易暴露他人秘密的瘋子,自然活不長久。”

薛晴羽點頭:“你是重信之人,今日,我要你承諾,登臨太後之位時,便是定武侯平反之日。”

蔣菡掌心朝向薛晴羽:“擊掌為盟。”

薛晴羽赫然看到,蔣菡生命線中間有好幾處斷開。看來,蔣菡這一生,意外繁多,也是不易。

薛晴羽擊掌:“一言為定!”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打斷了二人的交談。

“主子,冷宮那邊有消息。”綠芙的聲音自門外響起。

蔣菡看向薛晴羽,無聲道,你看我說什麽來著。

“進來吧。”

綠芙行禮後,擡頭笑說:“姜庶人歿了,據說是昨晚出門,不小心摔了一跤,後腦勺剛好磕在石塊上。今早打掃嬤嬤發現,便報上去了。”

“嗯,我們也聊完了,準備午膳吧。即日起,薛掌印同我一道用膳。”

“那奴婢順路領薛掌印去偏殿休整。”

薛晴羽沖蔣菡使了個眼色,隨綠芙出去。偏殿緊挨著正殿,沒幾步便到了。熏香和冰塊已置辦好,居然是薛晴羽慣用的梨花清香。薛晴羽踏入殿內,便覺神清氣爽。

“真是有心了。”

綠芙笑意盈盈:“娘娘看重薛掌印,做奴婢的,哪兒能不盡心?那薛掌印稍事休息,待午膳好了,奴婢來叫您。”

薛晴羽環顧四周,偏殿比不得正殿寬敞,卻幹凈整潔,外間與裏間以蝶戲白梨的屏風遮擋。外間是小型會客廳,裏間除了床鋪,還有木桶和書桌椅,書架子上擺放著時興的話本。

薛晴羽暗暗心驚,這個蔣菡,比她想象中還要心細,又兼具美貌、心機、才情,若非家族所累,定可快意一生。

薛晴羽打開衣櫃,疊放整齊的朝服、官服、便服各有兩套,還有些達官顯貴家族的常服,薛晴羽入宮路上出了一身汗,揀了身月白色的常服換上,又隨意翻看了本《賣油郎獨占花魁》。

開頭似乎在哪裏瞧見過,仔細回憶,正是在蕭清鶴書房看到的話本開頭,當時還只是草稿。

整本書言辭流暢、人設鮮明、故事新穎,薛晴羽決定下次見面好好誇一誇蕭清鶴。

“薛掌印,午膳好了。”約莫一炷香功夫過去,綠芙的聲音自門外傳來。

薛晴羽放下書卷,來到正殿,與蔣菡一並用膳。嬪位本該六例菜,餐桌上卻是八菜兩湯,遠超標準。

綠芙安靜替蔣菡布菜,薛晴羽鼻尖傳來一股怪異的氣息,盯著最中央的排骨湯發呆。

“等等!”薛晴羽未及開口,眼瞅著蔣菡喝下一整碗排骨湯。

蔣菡神色微變,捂住肚子,痛苦地跌坐在地上,宮女們手足無措,呆楞當場。

“快去傳禦醫,再把聖上叫來!”薛晴羽邊吼叫邊來到蔣菡身邊。

蔣菡擡眸看了薛晴羽一眼,薛晴羽明白了眼前的局。

“奴才扶您躺下。”薛晴羽隨機應變,扶著蔣菡起身,又叮囑綠芙,“看著些,所有東西都不允碰,保持原樣。”

周嘉昊很快帶著應碩出現,焦急的神情、額頭的汗珠,無不體現出來人的緊張。

應碩忙不疊上前,險些絆倒,診脈過程中更是連連皺眉。

周嘉昊在空曠的外間來回踱步,四喜小心陪伴。薛晴羽安靜等待著應碩出來,且看蔣菡如何除去阮貴人。

應碩出來,擦拭著額頭的汗跪下:“啟稟聖上,娘娘似乎是吃了不該吃的東西,隱隱有滑胎之相。微臣給其施針,又開了安胎的方子,且看娘娘醒來如何了。”

“滑胎之相?好端端的,怎會如此!”周嘉昊的怒意四散開,指向薛晴羽,“薛掌印,你前腳剛入鐘粹宮,蔣嬪後腳便要滑胎,該當何罪?”

薛晴羽第一次感受到身為帝王的強大壓迫力,“噗通”一聲跪下,語氣卻不卑不亢:“奴才護駕不力,願徹查此事,給聖上一個交待。”

“三日內,徹查此事,要求人贓並獲、證據確鑿。蔣嬪有任何閃失,朕唯你是問!”周嘉昊說著,拂袖而去。

薛晴羽垂下頭,遮掩住嫌惡的神情,她猜得沒錯,周嘉昊下一個要對付的,就是她。蔣嬪或許已感知到了,才主動提及合謀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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