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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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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吳大娘斟酌著說道:“誒,她也是倒黴,遇上這麽個混賬事兒,實在是可憐見的,發生這麽個事兒你說,軍奴營她是呆不下去了,你就給她找個活幹,不拘是什麽,當個打掃的粗使丫鬟也成,就當給寶哥兒積福兒了。”

吳夫人笑了笑,沒有回答吳大娘的話,口中說道:“滿月酒你沒來,今兒個一定要留下來吃飯,我叫廚房做些您老愛吃的,千萬別客氣。”

柳怡湘知道徹底沒戲了,心灰意冷地站回吳大娘身後,失神地望著桌子上的青花纏枝白瓷茶杯發楞。

吳大娘和吳夫人的談話聲屏蔽在腦子外面。

不知何時,走進來一位夫人,容長臉蛋,畫著細細的柳葉眉,體形修長,素色的長裙,說話輕聲細語,舉止端方。

抱著寶哥兒逗弄,跟吳夫人說起了家常話,裏外不過是怎麽照顧孩子的家長裏短,柳怡湘側耳聽了一會兒就開始走神。

夫人姓李,吳夫人言語間恭敬奉承,八成是哪家的夫人,官職比吳夫人要高,但應該不會太高,要不然兩人說不到一處。

吳夫人和李夫人說話說得起興,冷落了坐在一邊的吳大娘,吳大娘見有客人,不好久留,正想尋個托辭回去,李夫人的視線落在她身後。

“姑娘你是哪個地方的人?怎麽還戴著面紗,我們涼州的女子可不興這個。”

吳大娘接過話茬,“她是從京城流放到北地的,臉傷了,所以戴著面紗。”

“她是不是柳怡湘?我聽我家相公提起過。”

吳大娘想著她又要提起那件事,尷尬地點頭,真可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柳怡湘用了心的,她答應了幫忙找個活兒,如今不成,反倒是反覆撕開她那道疤,心底倒有些對不住她。

“我帶她來是想尋個活兒,您也知道,軍奴營不好過,尤其是女人。”

“趕巧了,我身邊的巧兒回老家成親了,一直尋不到得用的人,柳娘子過來讓我瞧瞧。”

柳怡湘一聽有希望,眼睛立馬亮了,走到李夫人跟前,李夫人拉著她的手左右轉了一圈,問道:“女紅算賬這些可會?”

“回夫人,自打小家裏請了老師,茶道插花、女紅理賬都一一學過,不十分精通,瞧得過眼罷了。

夫人身上的煙青色裙子出自蘇州布莊,用特殊的染料上的色,工藝覆雜,極為難得,市面上看不到,衣服的養護須得十分細心,用涼水加布莊贈的粉清理方能維持衣服的顏色。”

李夫人微微一笑,“怪不得是京城官家的小姐,見多識廣,料子是我兒子去蘇州上任時特意托人帶回來的。”

“小女嫁入裴家,現在只是一個流放的軍奴,那些都是以前一些見聞。”

“是個靈巧的人兒,說話知禮,讀書畫畫下棋會嗎?”

“學過一些。”柳怡湘回答。

聽到柳怡湘的回答,李夫人滿意地點點頭,對吳夫人說道:“我向妹妹討個人情,妹妹若是身邊不缺人,就將她讓與我。”

吳夫人很意外李夫人知道柳怡湘的事兒之仍舊願意留下她,李妙與她不同,李妙出自書香世家,往上數幾輩都是讀書人,曾祖父曾在翰林院中任職,祖父和父親全是大儒,在涼州很有聲望。

吳夫人原本就沒有留下柳怡湘的打算,現下李夫人開口,她自然是很樂意送這個人情的,末了,她再次確認,“她們夫妻二人與那烏千總有嫌隙,他那人心眼小,宋千總和他是同僚,她若是去了你那,恐怕要惹那烏千總記恨。”

一聽到吳夫人的話,柳怡湘的心立馬就提起來,不安地等待李夫人的回應。

李夫人給了柳怡湘一個放心的眼神,不以為意地說道:“烏千總與我家相公本就不對付,不差這一兩件小事兒。”

柳怡湘感激地望向李夫人,“謝謝夫人,怡湘以後一定好好伺候夫人。”

她想的最好的結果就是能留在吳家,拒絕後頓感無望,不料最後遇到了李夫人。

終於擺脫了睜眼後面對堆積如山的衣服,吃著寡淡的飯菜,困在小小的軍奴營中的日子,柳怡湘快要壓制不住心中的喜悅跳起來。

從離開京城快小半年了,每一天面對著越來越差的境地,夜晚躺在床上柳怡湘都會想,自己會不會永遠困在軍奴營裏面,過著日覆一日,永遠沒有盡頭的日子。

或許連壽終正寢都是奢望,常年的勞作,匱乏的食物,一點一滴地消耗著人的經血,撐不住倒下,挖個小土坑一埋,了去草草的一生。

李妙的出現,柳怡湘重新燃起了希望,終有一天她可以擺脫困境。

柳怡湘站在李妙的身後細細打量,李妙年紀應該比吳夫人要大,發絲間有幾根銀絲,首飾不多,跟吳夫人一比,顯得素凈很多,手上戴著玉鐲,透著溫潤的光澤,沒有一點雜質,品質極佳,吳夫人通身的珠寶都比不上李夫人手上的一只手鐲。

眼下發青,手指上的指甲透著不健康的粉色,說話聲音細弱,柳怡湘猜測李夫人的身體不好,氣血不足。

言語間,柳怡湘感覺李夫人是一個脾氣很好的人,相處起來應該比較容易。

柳怡湘和吳大娘最終留在吳家吃午飯,當然,柳怡湘沒有資格跟她們同一桌吃飯,柳怡湘以後跟在李夫人身邊,吳夫人特意安排準備好酒好菜招待她,畢竟吳百戶的上級是宋千戶,要搞好關系。

一盤烤鴨,一條魚,一個醬肘子,一壺花雕酒。

柳怡湘兩眼放光,哈喇子快要留下,要不是顧忌在別人家失了禮數不好,她直接上手啃了。

一下子她就啃了兩個鴨腿,半盤醬肘子,肚子太久沒有進過油水,胃容量好像都變小了,嘴巴還想吃,可是肚子不爭氣。

柳怡湘只好戀戀不舍地放下筷子,抑制暴飲暴食的沖動。

剩下的飯菜柳怡湘讓丫鬟都打包了。

回程的路上吳大娘客氣了許多,她也沒料到柳怡湘能得李夫人的青眼,武官挑選軍奴回府中伺候是常有的事情,但宋千戶卻從來沒有。

臨下車前,柳怡湘再次向吳大娘表達了感謝。

“我在軍奴營中待了多年,看過那麽多人,我一看就知道你是個有主意的,有能力的,幫你其實也是為了我自己,我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只有小月一個幹女兒,小月是個乖孩子,但是說到底心太善,沒有自己的主意。

如果將來,我走了,留下她一個人孤零零的,實在不放心,若是她有困難了,希望你將來能伸把手,我也就安心了。”

吳大娘眼尾幾道深刻的紋路昭示著年華已逝,說話間,卸了氣力,沒有平日裏管事的嚴肅不近人情,有的只是對女兒將來的擔憂。

柳怡湘答應了吳大娘。

走進院子裏面,柳怡湘聽到房間裏面有動靜,腳步一下就頓住了,擔心是有壞人溜進房間,放下手中的飯菜,拾起墻腳下的斧頭,貓著腰,輕手輕腳地朝房間的方向走去,蹲在窗下面,透過窗縫往裏面看。

裴佑安坐在床邊,光著上身背對著她,一道道紅色的鞭痕交錯橫梗在背上。

柳怡湘裏面丟下手中的斧頭,小跑沖進房間中,裴佑安正在反手艱難給自己上藥,一轉頭,柳怡湘滿眼心疼地盯著他的後背,眼中濕潤。

傷痕比想象中的嚴重,一道道鞭痕打得皮開肉綻,表皮破裂,粉紅色的肉翻出來,滲著透明的組織液和鮮紅的血珠。

柳怡湘咬著下唇,手指顫抖地觸碰著後背,咬著牙問:“是不是他們?”

裴佑安沒有回答,沈默下,兩人都明白是他們的報覆。

裴佑安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到身前,看著她的眼睛,笑著說,“沒事兒,看著恐怖,其實不疼。”

怎麽會不疼?

柳怡湘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轉過頭,抹了一下眼角,“我幫你塗藥吧。”

柳怡湘先是用幹凈的布清理了傷口周圍,灑上白色的藥粉,裴佑安咬著牙忍著疼痛,頭上皮膚上冒出了汗珠。

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席卷全身,無論她怎麽放狠話,都沒有辦法阻止他們的報覆,身份的差異,他們只能無奈地接受不公正的待遇,即使所有人都明白他們沒有錯。

但,低人一等就是錯。

公道於他們只是虛妄。

她不動聲色地重新打了一盤水,幫他擦幹凈身子,過程中臉上都沒有什麽表情,裴佑安看著她苦著一張臉,知道她是難過了,故意說他餓了,轉移她的註意力。

柳怡湘想起自己帶回來的飯菜,趕緊重新熱了一遍。

“那麽豐盛的飯菜,好久沒有吃過了。”裴佑安裝作沒事人一樣跟她說話。

“嗯。”柳怡湘依舊心情低落,“宋千戶的夫人讓我到她身邊做事。”

“這是件好事。你明天就走吧,住在宋府,不要回來了,照顧好自己。”

柳怡湘搖搖頭,“我過幾天,等你傷口好了我再走。”

傷口護理不好要發炎的,落後的醫療條件,小小的傷口就可能要人性命。

裴佑安放下筷子,握住柳怡湘的手,將她的手掌包在手心中,溫柔地說道:“你不屬於這裏,你留著這裏我反而不安心,你放心,我在地牢中待了幾個月受過比這嚴重的刑罰,現在不是還好好的嗎?我自己可以照顧好自己。”

“不,我不走。”

“我報名的幾天後的比武,不出意外可以離開這裏,烏千戶的手伸不進軍營中,到時候我立軍功,擺脫了軍奴的身份,在城中買一處小院過自己的日子。”

被包裹的手心溫熱,四目相對,裴佑安第一次對柳怡湘做出承諾,堅定的目光告訴她,他會照顧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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