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那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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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那個夢
柏雲這一覺睡得夠久，等到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日落西山了。陸右一把打包好的飯菜又重新熱了一遍，兩個人就這麽沈默地吃完了飯。
七點剛過。這個時間點睡覺還太早，她目光緊盯著手機屏幕，盡量地忽視從旁邊不斷傳來的似有若無的視線。
良久，在不斷鼓舞下，陸右一終於說出口：“那個…”
端坐在沙發上的女孩子像是某種受到驚嚇的小動物，猛地一抖，轉頭看向自己的時候還在下意識眨動眼睛，聲線不穩。
“怎、怎麽？”
“你今天晚上就睡那個房間吧。”
他手指著柏雲剛剛出來的地方，眼神有些不自然：“裏面有單獨的浴室，應該也可以洗澡了。”
“啊、好，好的，我知道了。”
好尷尬啊啊啊啊啊再說點什麽啊啊，說點什麽說點什麽說點什麽呢？！
腦海裏的小人轉著圈想話題來破解眼下又要僵住的局面，他自己手指也在不受控地捏緊。
“那你…”
“我睡沙發就行，這樣比較省事。”
要是再鋪開一張床的話會麻煩很多，到時候走還要再裝回去，也就是一晚上湊合一下得了。
“可是”
“沒事的，你就安心睡覺好了，然後我們明天上午去，吃完午飯就回去。”
陸右一幹脆起身把防塵罩拿起來放在一邊，伸手去收拾沙發上的外套和書包。柏雲起身幫忙拿，正好看到了他書包裏面那一本厚厚的相冊，她當時還沒認出來，輕松道：“你還帶了書過來？”
聞聲，他動作一頓。把枕頭和薄毯放下，聲音平淡：“是相冊。之前的相冊。你要看嗎？”
搞不清楚為什麽回來要帶著這麽厚重的一本相冊過來，可能是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是想要柏雲知道自己的那些事，然後求取一方安慰吧。
“可…以嗎？”
柏雲聲音也很猶豫。這種過去回憶起來對人來說無異於是自揭傷疤吧，更何況這才過去不到一年，看他的樣子也不像是已經走出來了。
“可以，你拿過來吧。”
相冊比想象中要輕一點，看著很厚但其實重量不大。陸右一扯了兩個抱枕放在地上，把茶幾上的防塵罩也拿下來，相冊被放在上面，逐漸翻開。
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張三口之家的照片：女人抱著嬰兒笑得燦爛，初為人母的喜悅籠罩著她，渾身上下也散發出一種更加柔和的氣質，而旁邊的男人也很配合地比了個耶，目光卻絲毫沒有離開身邊的妻子。
醫生這個職業讓他常年保持理性與嚴肅的狀態，但看到喜歡的人又是另外一回事。
“這好像是我兩個月的時候，他們兩個帶著我在花店門口拍的照。”
指尖落在背景上，後面被虛化的花店門口擺著許多紅色的花束，幸福的具象化即使是照片也能感受到。
“這一張是我練琴的時候。”
女人只漏出了半張臉，眉眼笑著比著剪刀手，後面是一個連腳都碰不到地的孩子正在亂彈著鋼琴，奶嘴還叼在嘴裏表情卻很認真。
“這個是我第一次過生日。”
小男孩頭上帶著一個非常不相符的皇冠圈，臉上被抹的都是奶油，正一臉懵地眨著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向鏡頭，眼角還掛著淚，看著又可憐又可愛。其實這時候已經能夠隱隱看出之後是一個帥哥了，眼睛漂亮的離譜。
“這個是我第一次接觸滑板，我爸拍的。切，我都只剩下手了，鏡頭全在我媽那裏。”
照片上明顯看到的都是面帶笑容的女人，順著抓著的手看過去才能在邊角意識到這原來是有一個人在的，偏心偏得顯而易見。
“這張、是我第一次跟人打架。”
剛剛還明朗的眼眸在看到這張照片後又一下子沈住，他抿著唇角看。小男孩身體才剛開始抽條，這時似乎已經到了叛逆期，不情願的側臉上還有創可貼，他環著手臂還在生氣，根本就沒在看鏡頭，站著的女人倒是很開心，攬著他的肩笑。
不得不說，陸右一這雙眼睛絕對是遺傳了媽媽的，都是一樣漂亮看起來毫無危險性的那種，澄澈的像玻璃彈珠。只是他會更壓抑一些情緒而已。
之後還有很多，大部分都是媽媽掌鏡拍的。有第一次掉牙，有剪頭發剪毀了哭成花貓的樣子，有在舞臺上被聚光燈籠罩的優雅模樣還有被媽媽裝扮成小姑娘氣得埋頭咬唇忍羞的照片，柏雲淺笑著聽他的喋喋不休，仿佛也隨著介紹來到了那個時期一樣。
有一點值得提的是，陸右一小時候的女裝真的很好看，很像那種被放在櫥窗裏的洋娃娃。
情緒忽高忽低地翻到下一頁，裏面有兩張照片，一張是與曾祖父曾祖母的合照，一張是在室外婚禮的合照。
柏雲目光落在照片裏的照片，沈思不語。陸右一見狀開始解釋：“那個是我曾祖父，懷裏抱著的照片是我曾祖母。我聽大家說，曾祖母去世的也很早，剛生下爺爺就走了。曾祖父為了遵守兩個人年少時許下的約定一直撐到了107歲，據說還是在兩個人相遇的那天去世的，滿打滿算，曾祖父愛了曾祖母一個世紀之久。兩人校園重逢之後就一直很恩愛，直到結婚直到我曾祖母去世之後的很多年他也沒有找過其他人。”
這個故事在他小時候就聽過不知道多少回了，之前還覺得很扯，但現在更多的是佩服與敬重。
“好忠貞的愛情。”懷中照片的女人很年輕，似乎跟旁邊陸右一媽媽差不了多少。一百年的時間太長了，長到她沒有具體的範圍，想象不到會是什麽樣的感覺。但如果守著思念艱難度過，那感受到的一定是翻倍的痛苦吧。
這倒像上帝的懲罰一樣。
柏雲輕聲低喃，盯著看了許久。又翻一頁，從這裏開始就是陸媽媽住院時候的照片了。白色的病床，白色的管子，還有幾乎要與白色融為一體的，瘦弱的她。
陸右一沈默住，指腹輕而柔地磨過照片中女人燦爛的笑臉，目光眷戀而悲傷。
再後面的其實就很少出現在病房裏的照片了，大多時候都在外面，帶著各色的假發或者是帽子。最後一頁裏夾著一張紙，裏面全部是被劃下的願望。
潛泳、重回第一次的手作店做一個茶壺、一家人一起去看極光、近距離看到鯨魚和海豚、星空下露營……
其實並不如陸右一所說，在紙張背面，她看到了真正的最後一個願望。
看到瑞瑞擁有摯愛，得到幸福。
……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柏雲看著旁邊那張相片。綠野與藍天延綿不絕直至盡頭，那天風似乎很大，幾乎要把穿白裙子的她吹走，但她臉上依舊帶著笑，是幸福而滿足的笑。
默了許久，直到陸右一合上相冊，拿起準備收回去催她去睡覺時，從裏面掉出來一枚U盤，落在茶幾上清脆的一聲吸引了兩人的註意。
“這是…什麽時候？”
不知道是從哪個地方掉出來的，他也是第一次發現。
“看看？”
“…行。”
他把U盤裏的內容導入手機又投屏在電視上，畫面閃了閃開始播放。裏面歡笑聲一片，西裝與婚紗看起來很相稱，兩位新人也是，面帶笑容又羞澀的在鏡頭面前緩緩貼近。陸右一明白了，這應該是之前爸媽結婚的時候錄的。
婚禮內容放的並不多，之後就是很長一段時間的黑屏，他正想低頭去檢查時屏幕裏傳來一道再熟悉不過的聲音：“瑞瑞——瑞瑞來看鏡頭呀，笑一個。”
幾乎是瞬間，陸右一的眼眶就濕潤了，他顫抖著又看過去。畫面還是黑的，裏面的人似乎反應過來了，連忙把鏡頭蓋子拿開，笑著自己：“哎呦你看媽媽這個記性啊，居然忘記把蓋子拿開了。瑞瑞，看媽媽呀。”
忽的一亮，小孩子坐在嬰兒床上的畫面播放出來，朝著鏡頭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麽。女人把手遞過去，他就乖乖地牽住，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萌得鏡頭亂晃。小陸右一不知道媽媽怎麽了，努力地學著她說話：“啊、啊，呀、m、麻，媽媽、”
意外的記錄下的這一瞬間成為了更難忘的回憶。洛玥立馬驚聲尖叫起來，不斷地呼喚著丈夫的名字：“陸澤山！澤山你快來呀！”
直到鏡頭轉移，男人圍著圍裙手裏還拿著鍋鏟出現在門前，匆匆忙忙跑到她面前緊張地問：“怎麽了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沒有不舒服，是瑞瑞剛剛喊媽媽了！”
這下一個人的驚喜變成了兩個，他把鍋鏟放在一邊，用圍裙擦擦手把孩子抱起來，也哄著說：“再說一次，說媽媽，媽媽、”
“麻、麻麻、麻麻、抱、”
小朋友似乎很不願意待在父親懷裏，掙紮著張手要掌著鏡頭的媽媽抱。女人沒辦法，把相機放在一邊去接小陸右一，嘴裏的話是甜蜜的：“瑞瑞好棒！這麽大點就會說話了，咱兒子說不定是個天才呢。”
“是不是天才都是我們的寶貝。你再坐會，我把飯盛出來。”
聲音離開了一瞬，又隨著探頭而出現：“你也教他念爸爸嘛。”
“好好，你去吧~”
……
視頻還在繼續，但陸右一已經聽不下去內容了，他滿眼都是那個在屏幕裏充滿歡笑的女人，淚水落下也沒感覺到。
內容很長，只是在看到一半時突然停了下來。原來是陸右一的手機沒電了，再加上已經是午夜，明天還有事就只能作罷。
柏雲還安安靜靜地坐在原地，看著他逐漸把情緒平覆下來才說：“阿姨長得真好看啊，還很愛笑呢。”
想必陸右一這點也是隨了媽媽的。跟誰都能聊兩句，是天生的歡樂果，讓人完全沒有警惕的感覺，都是令人不由自主放松戒備的小太陽。
“嗯。我媽媽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媽媽。”
要是陸右一媽媽還在世聽到這句話一定會高興壞了，她這個長大就變得很淘氣的兒子居然有一天也會說出這樣的話。
“所以我大概能夠明白你爸爸為什麽會選擇逃避了。”
她擁住還在沈在悲傷裏的陸右一，輕輕地拍他後背。
只是，明明互道晚安時還有點難過的氣氛在夢裏就完全消失不見了。
他淩晨時分猛然驚醒，意識還停留在那一刻，讓人恍惚的分不清現實。驚雷自天而下，轟的一陣響，不多時，下雨了。
陸右一喘了兩口氣，起身去廚房喝了一大杯水後又回去接著睡。明明知道不應該，但心底卻還期待著續上剛剛旖旎的夢。
剛開始明明還很正常，只是說著說著周圍就開始古怪起來了。等他反應過來時，少女纖細的手臂已經掛在了頸上，一呼一吸都牽動著神經，仿佛這時已經變成了勾魂的妖精。熱氣順著耳廓逐漸往下，灑落在下頜處的果香味激地他脊背僵硬，顫栗感直沖天靈蓋。
“可以親親我嗎？”
這種問題，即使在夢裏也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心跳如雷吵得他根本沒法思考了。下一秒就觸碰到一片柔軟，又滑又軟，讓人著迷。他下意識顫著睫毛，半闔著眼去瞧，手掌即將控制不住。氣氛如同暴雨來前一般沈悶，若有似無地喘.息就是墻上蔓延生長的爬山虎，緊緊裹住心臟，讓他根本喘不上氣，但卻又心甘情願的沈迷。
“…陸右一？陸右一！”
“啊？”
他才回神，就看到女孩疑惑的眼神投過來，“你今天怎麽了？走神好幾回了。”
目光不受控制地往下一劃，又不可避免的想到了那一幕幕，殘破的夢在腦子裏像慢放的電影一樣逐幀回放。他像是被燙到一樣撤回視線，側頭去看其他的，口齒不清：“沒，沒什麽！”
“轉過頭幹什麽，挑選一下送給阿姨的花束啊，是百合還是馬蹄蓮？”
柏雲奇怪地看他，總覺得他有什麽事瞞著自己。
“送，送薔薇吧。紅薔薇，我媽媽喜歡。”
店員雖然疑惑，但也沒說什麽，將挑選出來的紅薔薇紮成一束送給他。
雨滴劈裏啪啦的落在傘面上摔得粉身碎骨，又順著滑下去被人的腳步踩下。
陸右一一路都在譴責自己，並且默背清心咒，試圖忘記。可是有些記憶越想忘記越忘不掉，跟生了根似的與理智糾纏不休，他有預感，這個夢會像那些尷尬的過往一樣盤旋在每個睡不著的夜晚，只是不同的是，這個會把他逐漸拉進難以言喻的深淵。
這叫什麽？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到底是什麽時候、怎麽能有這種想法啊啊！
一路走著，來到墓園，他心思才像今天的天氣一般沈悶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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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雲這一覺睡得夠久，等到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日落西山了。陸右一把打包好的飯菜又重新熱了一遍，兩個人就這麽沈默地吃完了飯。
七點剛過。這個時間點睡覺還太早，她目光緊盯著手機屏幕，盡量地忽視從旁邊不斷傳來的似有若無的視線。
良久，在不斷鼓舞下，陸右一終於說出口：“那個…”
端坐在沙發上的女孩子像是某種受到驚嚇的小動物，猛地一抖，轉頭看向自己的時候還在下意識眨動眼睛，聲線不穩。
“怎、怎麽？”
“你今天晚上就睡那個房間吧。”
他手指著柏雲剛剛出來的地方，眼神有些不自然：“裏面有單獨的浴室，應該也可以洗澡了。”
“啊、好，好的，我知道了。”
好尷尬啊啊啊啊啊再說點什麽啊啊，說點什麽說點什麽說點什麽呢？！
腦海裏的小人轉著圈想話題來破解眼下又要僵住的局面，他自己手指也在不受控地捏緊。
“那你…”
“我睡沙發就行，這樣比較省事。”
要是再鋪開一張床的話會麻煩很多，到時候走還要再裝回去，也就是一晚上湊合一下得了。
“可是”
“沒事的，你就安心睡覺好了，然後我們明天上午去，吃完午飯就回去。”
陸右一幹脆起身把防塵罩拿起來放在一邊，伸手去收拾沙發上的外套和書包。柏雲起身幫忙拿，正好看到了他書包裏面那一本厚厚的相冊，她當時還沒認出來，輕松道：“你還帶了書過來？”
聞聲，他動作一頓。把枕頭和薄毯放下，聲音平淡：“是相冊。之前的相冊。你要看嗎？”
搞不清楚為什麽回來要帶著這麽厚重的一本相冊過來，可能是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是想要柏雲知道自己的那些事，然後求取一方安慰吧。
“可…以嗎？”
柏雲聲音也很猶豫。這種過去回憶起來對人來說無異於是自揭傷疤吧，更何況這才過去不到一年，看他的樣子也不像是已經走出來了。
“可以，你拿過來吧。”
相冊比想象中要輕一點，看著很厚但其實重量不大。陸右一扯了兩個抱枕放在地上，把茶幾上的防塵罩也拿下來，相冊被放在上面，逐漸翻開。
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張三口之家的照片：女人抱著嬰兒笑得燦爛，初為人母的喜悅籠罩著她，渾身上下也散發出一種更加柔和的氣質，而旁邊的男人也很配合地比了個耶，目光卻絲毫沒有離開身邊的妻子。
醫生這個職業讓他常年保持理性與嚴肅的狀態，但看到喜歡的人又是另外一回事。
“這好像是我兩個月的時候，他們兩個帶著我在花店門口拍的照。”
指尖落在背景上，後面被虛化的花店門口擺著許多紅色的花束，幸福的具象化即使是照片也能感受到。
“這一張是我練琴的時候。”
女人只漏出了半張臉，眉眼笑著比著剪刀手，後面是一個連腳都碰不到地的孩子正在亂彈著鋼琴，奶嘴還叼在嘴裏表情卻很認真。
“這個是我第一次過生日。”
小男孩頭上帶著一個非常不相符的皇冠圈，臉上被抹的都是奶油，正一臉懵地眨著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向鏡頭，眼角還掛著淚，看著又可憐又可愛。其實這時候已經能夠隱隱看出之後是一個帥哥了，眼睛漂亮的離譜。
“這個是我第一次接觸滑板，我爸拍的。切，我都只剩下手了，鏡頭全在我媽那裏。”
照片上明顯看到的都是面帶笑容的女人，順著抓著的手看過去才能在邊角意識到這原來是有一個人在的，偏心偏得顯而易見。
“這張、是我第一次跟人打架。”
剛剛還明朗的眼眸在看到這張照片後又一下子沈住，他抿著唇角看。小男孩身體才剛開始抽條，這時似乎已經到了叛逆期，不情願的側臉上還有創可貼，他環著手臂還在生氣，根本就沒在看鏡頭，站著的女人倒是很開心，攬著他的肩笑。
不得不說，陸右一這雙眼睛絕對是遺傳了媽媽的，都是一樣漂亮看起來毫無危險性的那種，澄澈的像玻璃彈珠。只是他會更壓抑一些情緒而已。
之後還有很多，大部分都是媽媽掌鏡拍的。有第一次掉牙，有剪頭發剪毀了哭成花貓的樣子，有在舞臺上被聚光燈籠罩的優雅模樣還有被媽媽裝扮成小姑娘氣得埋頭咬唇忍羞的照片，柏雲淺笑著聽他的喋喋不休，仿佛也隨著介紹來到了那個時期一樣。
有一點值得提的是，陸右一小時候的女裝真的很好看，很像那種被放在櫥窗裏的洋娃娃。
情緒忽高忽低地翻到下一頁，裏面有兩張照片，一張是與曾祖父曾祖母的合照，一張是在室外婚禮的合照。
柏雲目光落在照片裏的照片，沈思不語。陸右一見狀開始解釋：“那個是我曾祖父，懷裏抱著的照片是我曾祖母。我聽大家說，曾祖母去世的也很早，剛生下爺爺就走了。曾祖父為了遵守兩個人年少時許下的約定一直撐到了107歲，據說還是在兩個人相遇的那天去世的，滿打滿算，曾祖父愛了曾祖母一個世紀之久。兩人校園重逢之後就一直很恩愛，直到結婚直到我曾祖母去世之後的很多年他也沒有找過其他人。”
這個故事在他小時候就聽過不知道多少回了，之前還覺得很扯，但現在更多的是佩服與敬重。
“好忠貞的愛情。”懷中照片的女人很年輕，似乎跟旁邊陸右一媽媽差不了多少。一百年的時間太長了，長到她沒有具體的範圍，想象不到會是什麽樣的感覺。但如果守著思念艱難度過，那感受到的一定是翻倍的痛苦吧。
這倒像上帝的懲罰一樣。
柏雲輕聲低喃，盯著看了許久。又翻一頁，從這裏開始就是陸媽媽住院時候的照片了。白色的病床，白色的管子，還有幾乎要與白色融為一體的，瘦弱的她。
陸右一沈默住，指腹輕而柔地磨過照片中女人燦爛的笑臉，目光眷戀而悲傷。
再後面的其實就很少出現在病房裏的照片了，大多時候都在外面，帶著各色的假發或者是帽子。最後一頁裏夾著一張紙，裏面全部是被劃下的願望。
潛泳、重回第一次的手作店做一個茶壺、一家人一起去看極光、近距離看到鯨魚和海豚、星空下露營……
其實並不如陸右一所說，在紙張背面，她看到了真正的最後一個願望。
看到瑞瑞擁有摯愛，得到幸福。
……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柏雲看著旁邊那張相片。綠野與藍天延綿不絕直至盡頭，那天風似乎很大，幾乎要把穿白裙子的她吹走，但她臉上依舊帶著笑，是幸福而滿足的笑。
默了許久，直到陸右一合上相冊，拿起準備收回去催她去睡覺時，從裏面掉出來一枚U盤，落在茶幾上清脆的一聲吸引了兩人的註意。
“這是…什麽時候？”
不知道是從哪個地方掉出來的，他也是第一次發現。
“看看？”
“…行。”
他把U盤裏的內容導入手機又投屏在電視上，畫面閃了閃開始播放。裏面歡笑聲一片，西裝與婚紗看起來很相稱，兩位新人也是，面帶笑容又羞澀的在鏡頭面前緩緩貼近。陸右一明白了，這應該是之前爸媽結婚的時候錄的。
婚禮內容放的並不多，之後就是很長一段時間的黑屏，他正想低頭去檢查時屏幕裏傳來一道再熟悉不過的聲音：“瑞瑞——瑞瑞來看鏡頭呀，笑一個。”
幾乎是瞬間，陸右一的眼眶就濕潤了，他顫抖著又看過去。畫面還是黑的，裏面的人似乎反應過來了，連忙把鏡頭蓋子拿開，笑著自己：“哎呦你看媽媽這個記性啊，居然忘記把蓋子拿開了。瑞瑞，看媽媽呀。”
忽的一亮，小孩子坐在嬰兒床上的畫面播放出來，朝著鏡頭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麽。女人把手遞過去，他就乖乖地牽住，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萌得鏡頭亂晃。小陸右一不知道媽媽怎麽了，努力地學著她說話：“啊、啊，呀、m、麻，媽媽、”
意外的記錄下的這一瞬間成為了更難忘的回憶。洛玥立馬驚聲尖叫起來，不斷地呼喚著丈夫的名字：“陸澤山！澤山你快來呀！”
直到鏡頭轉移，男人圍著圍裙手裏還拿著鍋鏟出現在門前，匆匆忙忙跑到她面前緊張地問：“怎麽了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沒有不舒服，是瑞瑞剛剛喊媽媽了！”
這下一個人的驚喜變成了兩個，他把鍋鏟放在一邊，用圍裙擦擦手把孩子抱起來，也哄著說：“再說一次，說媽媽，媽媽、”
“麻、麻麻、麻麻、抱、”
小朋友似乎很不願意待在父親懷裏，掙紮著張手要掌著鏡頭的媽媽抱。女人沒辦法，把相機放在一邊去接小陸右一，嘴裏的話是甜蜜的：“瑞瑞好棒！這麽大點就會說話了，咱兒子說不定是個天才呢。”
“是不是天才都是我們的寶貝。你再坐會，我把飯盛出來。”
聲音離開了一瞬，又隨著探頭而出現：“你也教他念爸爸嘛。”
“好好，你去吧~”
……
視頻還在繼續，但陸右一已經聽不下去內容了，他滿眼都是那個在屏幕裏充滿歡笑的女人，淚水落下也沒感覺到。
內容很長，只是在看到一半時突然停了下來。原來是陸右一的手機沒電了，再加上已經是午夜，明天還有事就只能作罷。
柏雲還安安靜靜地坐在原地，看著他逐漸把情緒平覆下來才說：“阿姨長得真好看啊，還很愛笑呢。”
想必陸右一這點也是隨了媽媽的。跟誰都能聊兩句，是天生的歡樂果，讓人完全沒有警惕的感覺，都是令人不由自主放松戒備的小太陽。
“嗯。我媽媽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媽媽。”
要是陸右一媽媽還在世聽到這句話一定會高興壞了，她這個長大就變得很淘氣的兒子居然有一天也會說出這樣的話。
“所以我大概能夠明白你爸爸為什麽會選擇逃避了。”
她擁住還在沈在悲傷裏的陸右一，輕輕地拍他後背。
只是，明明互道晚安時還有點難過的氣氛在夢裏就完全消失不見了。
他淩晨時分猛然驚醒，意識還停留在那一刻，讓人恍惚的分不清現實。驚雷自天而下，轟的一陣響，不多時，下雨了。
陸右一喘了兩口氣，起身去廚房喝了一大杯水後又回去接著睡。明明知道不應該，但心底卻還期待著續上剛剛旖旎的夢。
剛開始明明還很正常，只是說著說著周圍就開始古怪起來了。等他反應過來時，少女纖細的手臂已經掛在了頸上，一呼一吸都牽動著神經，仿佛這時已經變成了勾魂的妖精。熱氣順著耳廓逐漸往下，灑落在下頜處的果香味激地他脊背僵硬，顫栗感直沖天靈蓋。
“可以親親我嗎？”
這種問題，即使在夢裏也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心跳如雷吵得他根本沒法思考了。下一秒就觸碰到一片柔軟，又滑又軟，讓人著迷。他下意識顫著睫毛，半闔著眼去瞧，手掌即將控制不住。氣氛如同暴雨來前一般沈悶，若有似無地喘.息就是墻上蔓延生長的爬山虎，緊緊裹住心臟，讓他根本喘不上氣，但卻又心甘情願的沈迷。
“…陸右一？陸右一！”
“啊？”
他才回神，就看到女孩疑惑的眼神投過來，“你今天怎麽了？走神好幾回了。”
目光不受控制地往下一劃，又不可避免的想到了那一幕幕，殘破的夢在腦子裏像慢放的電影一樣逐幀回放。他像是被燙到一樣撤回視線，側頭去看其他的，口齒不清：“沒，沒什麽！”
“轉過頭幹什麽，挑選一下送給阿姨的花束啊，是百合還是馬蹄蓮？”
柏雲奇怪地看他，總覺得他有什麽事瞞著自己。
“送，送薔薇吧。紅薔薇，我媽媽喜歡。”
店員雖然疑惑，但也沒說什麽，將挑選出來的紅薔薇紮成一束送給他。
雨滴劈裏啪啦的落在傘面上摔得粉身碎骨，又順著滑下去被人的腳步踩下。
陸右一一路都在譴責自己，並且默背清心咒，試圖忘記。可是有些記憶越想忘記越忘不掉，跟生了根似的與理智糾纏不休，他有預感，這個夢會像那些尷尬的過往一樣盤旋在每個睡不著的夜晚，只是不同的是，這個會把他逐漸拉進難以言喻的深淵。
這叫什麽？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到底是什麽時候、怎麽能有這種想法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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