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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的投名狀(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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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的投名狀(十五)

天有絕人之路。

低頭是從溫念眼眶滴落的血水, 擡眼是正吐血的溫響,再向上看,幾百米外的天空中, 不可名狀的黑壓壓一片正快速朝頭頂曼延,只幾分鐘便能抵達。

宋星索性緊閉雙眼,開始思考在無人生還的情況下,自己先前準備好的遺書多久才能被人發現。

如果怪談世界還有修正現實的能力,那麽,那封信大概會變成一張白紙, 被警察當作惡作劇吧。

想象中的警笛聲在她腦中盤旋,聲音越來越大, 就好像真的——

唯一睜著眼的段灼低聲道:“游樂場那些警察來了。”

天旋地轉, 周遭的聲音融化成意味不明的斷句和擬聲詞。盡管站在地面上, 失重感仍持續不斷的加強, 五臟六腑發著癢。

頭暈腦脹中,宋星捕捉到清晰的三個字:“沒救了。”

宋星:“……”

*

再睜眼時,周圍環境已是大不同。白墻吊頂風扇, 講臺畫架黑板……這似乎是某個美術教室。

教室門向裏大敞, 上面的門牌號閃著光:203。

“醒了?”

宋星轉眼去看, 溫念坐在她右手邊,用紙巾正擦拭著臉上的血。

“已經更新了新的群聊和規則,”溫念打開前置攝像頭檢查了下殘留的血,露出個若有若無的笑來,“雖然不知道現在是怎麽回事, 但好消息是, 三嬸對我的影響大大削弱了。”

宋星一邊打開手機,一邊問道:“只是削弱?”

溫念快速眨動幾下眼, “現在的痛感就只有……感冒前期的頭痛。”

宋星低下頭,沒再繼續說什麽,只專心致志的看著手機裏更新的規則。

【畫的投名狀】

群內成員:溫念、宋星、溫響、段灼。

【SSR級主理】:這裏是希望藝術學校,你是該校的一名新生,唯一的任務只有畫畫。該校以學生為本,校內的老師和勤雜工都以學生為尊,保證學生能夠正常畫畫。

一、上午是素材積累課,你需認真傾聽,這對你完成代表作有幫助。

二、下午是繪畫實踐課,你需根據老師提供的顏料作畫,完成自己的代表作。

三、你每天都需要作畫,畫的主題你可以自由發揮,但盡量不要融入情感。

四、畫的內容主題盡量避免重覆。

五、代表作得到認可後,離開通道將開啟。

規則下有一段溫念和段灼的短暫交流,確定了對方和溫響在一處。四人兩兩成隊,好在還能繼續交流。

【段灼】:我們在203室。

【溫念】:好的。

“群聊的名字和規則都是一個意思:用畫來換取認可。唯一比較怪異的地方,就是規則前提裏的‘老師和勤雜工以學生為尊’。”溫念快速道。

“會是反諷嗎?刻意提醒我們這些老師其實不友善?”宋星托腮道。

“暫時還不清楚,不過我們先去和他們匯合吧。”溫念說。

宋星按住她的肩膀,略帶疑惑道:“但我們也在203啊,你……沒註意到嗎?”

溫念這才擡眼向教室門看去。

幾扇玻璃窗突然“砰”地接二連三爆裂開,碎渣脆聲落在地面,冷風灌入教室,一時間內,沒固定好的白紙漫天紛飛,遮住了溫念略顯僵硬的臉龐。

她俯身撿起一張,面上已經恢覆了平靜:“嗯,剛剛還沒觀察周圍環境。所以,我們和他們大概率是處在不同的空間,那沒必要匯合了……”

宋星撕開膠帶固定畫紙,心中暗暗地想:到這兒之後,感覺自己頭腦靈活了很多啊。

只是……溫念看起來狀態不大對。

溫念避開宋星的視線,揉揉太陽穴,起身往教室門口走去,扶著門,用眼神巡視了走廊一圈,又抿唇坐回位置。

“我剛剛找到一份時間表,”宋星指了指某個課桌上的刻字,又仰頭看黑板上的掛表,“離繪畫課開始還有十三分鐘。”

“那很快了,”溫念一手撐著頭,輕輕咳嗽了兩聲,“這個希望藝術學校,它的建築布局……和崇德鎮的醫院幾乎t一樣。”

在崇德醫院搜尋資料時,她就因為裏面的科室布局感到怪異,直到離開崇德鎮,她的困惑也沒得到解答。

“這……”宋星怔住,“莫非崇德醫院是這學校改造的?”

溫念閉了閉眼:“崇德醫院屬於那位‘甜甜’創造出的世界,如果真是如你所說的情況,那她現在應該也在這所學校裏。”

“……”宋星回憶幾秒,倒吸一口涼氣,“就是那個被你毀了畫出兩個鎮子的,揚言找你算賬的小女孩?”

溫念:“……”

兩人對視一眼,默契的開始尋找防身的武器。

教室後方,斷裂毀壞的畫架堆積不少,溫念剛找到根稱心合意的木腿,就被震耳欲聾的上課鈴激的手一緊,木頭上的倒刺差點兒劃破手心。

何等的粗制濫造。

她轉過頭,一個樣子十幾歲的少女冷臉從教室門口走進,一路繞過地上的白紙,到了宋星左邊的位置上,全稱不聲不響。

宋星同樣拎著木腿,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問道:“你知道手機麽?”

用此種方法判斷其是否來自現實,非常實用。

溫念站在宋星同側,同樣等著少女的回覆。

“你們這麽想知道啊?”少女抱著雙臂,神色倨傲。

“是。”兩人忍辱負重地點點頭。

“那就告訴你們吧。”少女伸出兩個手指,“溫、甜,溫和的溫,甜蜜的甜。但敢叫我甜甜你們就死定了。”

溫念:“……”

宋星:“……”

看來宋星的問題被修正成了詢問名字,以及,這位溫甜,很大概率就是兩人幾分鐘前議論的話題中心人物。

溫甜收回手,仍舊表情傲慢:“我沒興趣知道你們的名字,沒什麽用。”說完,她便轉身看向畫架上固定好的白紙,醫生不吭。

溫念幹笑兩下,極小聲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兩人恍惚著回到座位。

宋星給溫念發消息:“她也姓溫?你倆什麽關系?”

溫念:“……不清楚。”

宋星:“你說,她會是那個甜甜嗎?”

溫念長嘆口氣。最開始發出死亡威脅的是那個小男孩,那按理來說,甜甜也該是個小女孩。蔣洛霽最開始找她時,說的也是“這是吉祥村裏一個小女孩畫的”。

溫念無奈回覆,說這也不興問啊,不是還好,要真是,不就等於遞頭等殺麽。

宋星惆悵打字,說這時候就想念起抽煙的日子了,好歹有個打火機傍身,說不定這溫甜就怕這個呢。

二人一來一回中,上課鈴卻是又打了一遍,原來上一趟只是預備鈴。

從窗外來的風還在呼嘯發出噪聲,在這略顯蒼涼的背景音下,裹著件黑色西裝的男人腳步輕輕地踏上講臺,還沒說話,先驚天動地的咳嗽了十幾秒。

男人捂住嘴的雙手瘦削蒼白,骨頭幾乎根根分明,袖口的手腕薄薄一片,哪怕再塞進去五個相同的手腕也還能有空隙。

四個字形容此人:弱不禁風。

他張口說話,聲音也是一派顫顫巍巍,說五個字喘八口氣,感覺站在那裏就是個醫學奇跡了。

溫念凝重望向老師,別說用木腿攻擊他,就是她現在伸腿絆一下他,對方能不能活下來,都得拼盡現代醫療科技。

所以這裏的危險不在老師,那會是什麽?

“你們是我們的希望。”老師虔誠道,“只要你們能作畫,無論是什麽,我們都會滿足你們。”

這類用詞聽起來過於耳熟,溫念不可避免的回想起崇德鎮,那些鎮民和瑪麗說話時,也是這麽一個調調。

那看來危險是畫了。

規則上說,盡量不要將感情融入畫,但無論作什麽畫,都會投射一部分感情,哪怕簡單的房子青草,也囊括在某個心理實驗裏,說能折射出作畫人的某種處境什麽的。

怎樣才能避免這個呢……

溫念撐著頭有一搭沒一搭的敲著太陽穴,末了湊近宋星,“我打算畫崇德醫院的建築平面圖。”

宋星雙眸睜大,也悄聲回覆:“我打算畫點兒紅色的。”

溫念:“嗯?”

交頭接耳中,旁邊的溫甜不耐煩地冷哼一聲,打斷兩人,也打斷臺上還在歌頌讚美學生的老師,“今天的顏料呢?”

幾個畫架旁,均是只擺放著同樣大小的畫筆,深黑的塑料杯,連個基礎的調色板也沒有配置。

但這老師進教室時,也沒帶什麽看著像顏料的東西——溫念深感不妙,突然福至心靈的拿起塑料杯,嗅了嗅裏面。

果然,是一股血腥味。

“今天是老師在這裏任職的最後一天,”男人走下臺,臉上掛著滿足的微笑,“所以沒帶什麽工具……”

他說著話,從口袋裏抽出一支針管來。

男人站在位於中心的宋星面前,語氣沈醉,溫念下意識抓緊了手邊的木腿,身體也弓緊,隨時準備暴起。

只要他意圖傷害——

——

針頭準確無誤的刺進血管中,男人顯然是相當熟練,他不疾不徐的抽著自己的血,臉上的蒼白比起之前更甚。

紅色液體漸漸滿了一管,男人走向溫甜的桌前,血液一顆一顆地滾落在她的塑料杯裏。

溫甜翹著腿,眼神厭煩,“帶刀的話,會很快。”

男人緩慢地將針插回自己的手臂,仍舊帶著微笑,說話已經更為斷續:“最後一天,我想、多看、一會兒……”

血液滴答滴答的流進三個塑料杯,男人控制著節奏,沒讓一滴浪費在別處。

“啊啊……”男人拖拽著腳步向教室外走去,頭卻扭過來,仍舊對著三人的方向,用力微笑著。

“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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