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那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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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那種人？
人情冷暖, 世態炎涼，江遲曾親眼見識過。
道德敗壞，人性喪失, 江遲也曾親耳聽過。
而從繭女口中的“天境雅閣”, 他卻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這裏堪比陰森煉獄，比深淵還要危險, 是噩夢都難企及的真實夢魘！
“這裏表面上是閑雲野鶴、悠閑自在的私人休閑領域，實際上卻是柳行深控制下的黑暗社交會所。他強迫姐妹們出賣美色, 換取各種商業利益。他表面上是位正人君子, 與未婚妻恩愛有加，還時常在眾人面前展示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樣, 實際上卻好色之徒, 是個不折不扣的偽君子, 披著人皮的惡魔！他利用慈善名義，掩蓋自己的貪婪本性, 將那些需要幫助的人當成權利游戲的棋子, 每次援助都伴隨著不為人知的代價。他欺騙了無數人的信任, 雙手沾滿了無辜者的鮮血……天境雅閣的工作人員, 實際上都是他的奴隸，不僅要幫他做事，還要承受非人的待遇和折磨。會所的地下室, 裏面放著各式各樣的刑具，專門為一些特殊嗜好的客人所準備，傷殘？死亡？那幾乎是家常便飯了！”
“會所的女子，加起來累計有上百人, 全是我的同胞姐妹！我們雖然是妖怪，絕大多數卻都沒有什麽特殊能力, 繭女的壽命只有短短三個月，被折磨死了，處理好屍骨，便會在女樹之下重生……古時女子生存艱難，這是上天對於我們族群的恩賜，也是我們生生不息的來源。然而如今，它卻成為了我們揮之不去的夢魘！柳行深花重金請高人施術，將女樹挖斷刨根並將其封印在後背之上，將所有人的性命玩弄於鼓掌之上！因為容貌姣好又柔弱，所以繭女成為了那些禽獸賓客趨之若鶩的發洩對象！柳行深不費吹灰之力，便踩著眾姐妹的血淚成就了他的商業帝國，因為能反覆重生，他甚至不用擔心我們會死掉！”
“當然，為了迎合某些特殊客人的喜好，柳行深也會想辦法弄一些相貌出眾的男人進來，只是人類體質要嬌貴得多，根本經不起多番折騰，所以很容易成為消耗品。如果生了病，或是不小心死亡，那就會被簡單粗暴地掩埋處理掉，想知道他們埋在哪裏了嗎？我告訴你，天境雅閣原本沒有湖泊，也沒有這麽多假山！那些客人，全都被他死死拿捏住，誰會自曝其短呢？更何況，他們也很享受這種不受道德法律約束的放縱！”
“會所被人施加了封印，工作人員根本走不出大門，除了我……知道我為什麽可以享受表面的自由嗎？因為重生次數太多，母樹憐憫於我，竟在最後一次重生時賜我特殊能力，盡管跟其他妖怪比起來能力依舊微弱，但應付普通人類卻足夠了，所以我成了柳行深的走狗，幫他四處搜羅姿色不錯又家世簡單的男子。”
說到這裏時，繭女深深地看了江遲一眼。
“還記得我們夜店初見嗎？倘若不是跟衛哲的關系在，你就是我的獵物，今日下場怕是比眾姐妹更加悲慘！江遲，柳行深不倒，誰也救不了我們，你那位朋友的仇，永遠都別想報。”
這天夜裏，江遲耗費了三條命。
繭女短短幾分鐘的話，卻是許許多多的血淚史。
他平躺在床上，真相如同絕望的枯藤，枝枝蔓蔓纏勒住心臟，疼得他喘不過氣來。
柳行深宴請的那些賓客裏，不乏權貴大佬，他一個普通人即便知道了真相，那又怎麽樣？誰會相信他，誰又會支持他？
他想吶喊，卻被高山所阻，發不出聲音。
想反抗，手腳被無形的枷鎖緊緊束縛。
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一個普通人，在最龐大的金錢帝國面前，是如此的孤獨無力，且微不足道。
活了二十四年，江遲第一次痛恨自己的平凡。
他是數億蕓蕓眾生中的一粒沙，卻妄想顛覆高不可攀的金字塔。
衛哲說得對，這個世界從來就沒有過公平。
梁青和支離破碎的死去，替收屍的竟是個覬覦其肉身的小妖怪。
繭女和她的姐妹們一遍遍死去，又一次次重生，帶著數次被淩辱的痛，麻木又痛苦地活著，卻始終等不來一絲曙光。
柳行深，慈善家、企業家、優秀青年才俊……頭頂諸多光環的絕世好男人。
這個世界，何其瘋狂殘酷？！
他究竟要怎麽做，才能撼動這棵大樹，將其連根拔起？
江遲徹夜未眠，清晨洗漱時，兩眼竟是熬得通紅。
也是在準備出門時，他才突然意識到，皮皮居然還沒回來。
盡管他再三保證過絕對不會出事，江遲依舊難掩心慌。
不過就在他準備出門的時候，皮皮腳步輕快地回來了，他看上去心情很不錯，臉上還帶著滿足的微笑。
江遲松了口氣，情不自禁地抱了抱他。
雖然真實身份是個小妖怪，但身體卻如此稚嫩脆弱，跟人類一樣，是被血肉包裹著的易碎生命。
無論是富貴還是貧窮，大家都應該安安穩穩地活著，而不是被當成工具，盡情壓榨惶恐度日。
“爸爸，你怎麽了？”皮皮敏銳地發現了他的神情異樣。
“沒事，你去哪裏玩了？”江遲勉強展露笑顏。
“逛了很多地方，沒有發現什麽特別好玩的，不過有座大院子倒是很有趣，底下一堆人在哭，上面卻一堆人在笑！”皮皮興致勃勃道。
江遲胸口一緊，忙問他是什麽地方。
“一家修建在陵墓之上的電影院！”皮皮回答。
他偏頭打量江遲，輕輕晃他的手臂。
“爸爸，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你為什麽看上去這麽難過？”
江遲不能說，只是蹲下來註視著他。
“皮皮，你喜歡衛哲嗎？”他問。
“嗯，幹爸對我很好，而且有很多非常酷的玩具！”皮皮如實點頭。
“如果離開這裏，你會舍不得他嗎？”江遲又問。
“幹爸知道嗎？”皮皮好奇。
“我還沒有告訴他。”江遲說。
“你不是要在他這邊工作嗎？幹爸給錢多，而且又爽快！”皮皮困惑。
“那是原來的計劃，現在我改變主意了，你願意跟著我走嗎？”江遲心情覆雜道。
“當然！爸爸去哪兒，我就去哪兒！現在就走嗎？”皮皮麻利道。
“先不急，我待會兒去給他t打聲招呼再說，你先在房間裏休息會兒，等我回來。”江遲欣慰地貼了貼他的額頭。
衛哲坐在餐廳裏享用早餐，看江遲下來有些意外。
“你平日裏起來的比雞還早，今天這是怎麽了？趕緊吃早飯，待會要跟我去公司報到！”他若無其事道。
“對不起衛哲，我不去你公司上班了。”江遲輕聲說。
衛哲雖然有時候脾氣不好，講話也毒舌，但為人豪爽正直，其實是個好人。
現在經歷了昨晚的事情後，他已經沒辦法再像平常一樣跟對方相處了。
“什麽意思？”衛哲皺眉。
“我想帶皮皮離開。”江遲說。
“我問你什麽意思？就因為我昨晚那幾句話嗎？好吧，我承認當時情緒激動，說話有些難聽，沒有考慮到你的心情。但你也應該能理解，我和堂哥從小關系就好，無憑無據的情況下，我不可能任由別人誹謗他……”衛哲嚴肅道。
“不是誹謗，是真的。”江遲平靜地望著他。
“給我把話說清楚！什麽是真的？”他重重地放下了手裏的叉子。
“我昨晚去了天境雅閣，看到了真相，那裏根本就不是什麽高雅的休閑會所，而是柳行深用來鞏固自身利益的交易場所，他欺騙了所有人，並不是什麽高風亮節的儒商，而是個品行卑劣又兇狠殘忍的衣冠禽獸！”江遲清晰又堅定道。
衛哲聽完這番話，感覺荒謬又憤怒。
“這不可能！堂哥他根本不是那種人！”他生氣反駁。
“如果他是呢？衛哲，如果他是個手染鮮血的、攥著無數條人命的惡魔，你會怎樣？是選擇沈默不聞，還是會大義滅親？”江遲犀利反問。
也是在現在，衛哲才發現，這個看似溫和可期的人，居然也有兇猛尖銳的爪牙！
“如果柳行深和你記憶中的形象判若兩人，是個不折不扣的罪犯，你會包容他嗎？”江遲又問。
在他咄咄逼人的質問下，衛哲張了張嘴，卻沒能發出聲音。
老實說，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因為從來沒有設想過這個可能。
而且……柳行深確實對他很好，甚至當年畢業時，還幫他手把手地改了論文。
他在衛哲的記憶裏，一直是個正直、善良，又對同輩親戚頗為照顧的兄長。
他那麽優秀、那麽出色，怎麽可能會是江遲口中的冷血罪犯？！
可江遲神情是那麽嚴肅，甚至提到柳行深名字時眼中還清晰透著嫌惡與憎恨，他應該曉得分寸，不可能拿這種事情開玩笑！
兩人對峙了足足幾分鐘，衛哲聽見自己發出了略顯心虛的聲音。
“不可能，我不相信。”他說。
“好，今晚，我帶著你去親眼見見這位兄弟的真面目。”江遲說。
衛哲推遲了去公司報道的時間，因為江遲的話，他現在做什麽都沒心情。
皮皮繼續去幼兒園，江遲則留在家中等待天黑。
整個宅院的氣氛都很詭異，衛哲煩躁的不行，看到江遲的神色後又勉強壓制下來。
天黑後，江遲、衛哲及司機李大星三人準備前往天境雅閣。
“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衛哲嘴硬。
“這也是我想說的。”江遲說。
“好吧，你現在沒機會了，如果到時候發現你在耍我……江遲你給老子等著！”他冷哼。
“如果我所言不實，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江遲這話說得既狠又平靜。
衛哲冷訕後，把臉轉向窗外。
他們抵達天境雅閣的時間，是晚上十點。
“會所附近到處都是監控，車子最好不要靠近。”江遲提醒。
“這種鬼天氣，你該不會想帶著我們去蹲草叢吧？”衛哲磨牙。
結果真的是蹲草叢，郊外蚊子多的能吃人。
短短幾分鐘，衛哲就被叮了一臉的大包。
但是很神奇，同行的江遲，從頭到尾都被蚊子視而不見。
“為什麽你沒事？”衛哲憤恨難平。
“大概是因為我吃了多面狗吧，自那以後就再也沒有被蚊子咬過了。”江遲說。
“……媽的！”衛哲狠狠罵了一句。
江遲望著遠處燈火通明的會所，眼也不眨。
“根本就沒什麽客人，連個鬼影子都沒有！”衛哲想撤。
“還早，再等等。”江遲篤定道。
“說的容易，蚊子又不咬你！”衛哲郁悶。
江遲頓了下，把格子襯衫脫下來遞給他。
“將就著擋一下吧。”
衣服是進城讀高中時，奶奶在商場給他買的，價格比大集上貴得多，但是質量很好，即便他參加了工作也舍不得扔。
猶豫了會兒，衛哲才接過來。
衣服雖然舊了，卻沒有難聞的汗臭味，他反著當罩衣穿。
耐著性子守了半小時，會所周邊依舊平靜無事。
“江遲，你是不是在耍我？”衛哲實在蹲不住了。
脾胃濕氣重不說，蚊蟲還是螞蚱擦著皮膚在草叢裏蹦來蹦去，除此之外，連個鬼影都沒有，他怕是信了邪才會跟個白癡一樣呆在這裏！
就在衛哲準備起身的時候，江遲突然用手按住了他肩膀。
“別動！來了！”
寂寥彎曲的小路上，出現了燈光，像是幽靈車一樣，緩緩駛向天境雅閣。
接著，第二輛、第三輛、第四輛……
荒無人煙的郊外，因為諸多豪車到來，眨眼之間變得熱鬧起來。
衛哲下意識屏住了呼吸，雖然隔著會所一段距離，但他仍然憑著過人的眼力，看到了守在大門口的接待。
男男女女，個個身姿妖嬈衣著清涼，跟白天穿著國風服飾、脖頸扣子都一絲不茍的形象相距甚遠。
他們熱情、賣力、嫻熟地招攬著客人，宛如舊時的青樓女。
短短幾分鐘裏，衛哲至少認出了三個人。
高鑫科技CEO李明遠，大名鼎鼎且擁有博士學位的燕京商界新貴。
某時尚品牌創始人張薇，據說是個跨性別者，國際知名環保人士，各種高端時尚活動的座上賓。
早年的房地產開發商趙天宇，如今主要經營旅游業及藝術拍賣。
這些人分屬不同的領域，平日有什麽活動都難請到一起，今晚卻不約而同的聚集在這裏。
“我想打造一片遠離塵世喧囂的凈土，名字就叫天靜雅閣，它不僅僅是個單純的物理空間，同時也是我的精神家園，閑暇時也是我和朋友們的忙裏偷閑的文化交流場所……”柳行深當年的話語言猶在耳。
衛哲握著手邊帶刺的灌木，越抓越緊，哪怕鮮血直流也渾然不覺！
“看到了麽？我沒有撒謊，這還只是表象，柳行深罪惡的冰山一角而已，他犯下的惡行，千刀萬剮都不足慰藉受割者的亡魂！”江遲伏在他耳邊說。
衛哲猛然推開他，想要掙紮著站起來，卻被江遲撲倒在地。
“你想幹什麽？”他緊張道。
“我去當面問問柳行深，他究竟想做什麽！”衛哲出奇憤怒道。
“他此刻未必就在裏面，而且也不一定會承認，你現在進去，非但找不到答案，反而會打草驚蛇！”江遲緊緊勒住他的脖子。
“滾開！”衛哲突兀地捶了他一拳。
江遲悶聲挨了，卻沒有松開手。
“上車，我來告訴你他那些絕對不會說的那些秘密！”
衛哲僵在那裏，很久後才冷靜下來。
“你不讓開，我怎麽上車？”他語氣不善道。
兩人回到了車上，李大星開出很遠一段距離，才在偏僻的地方停下。
江遲把得到的信息，一五一十全部告訴衛哲。
“他不僅逼迫那些受害者接客，自己也會跟他們發生關系，即便如此，他在未婚妻面前依舊表現得深情款款……衛哲，並不是唯一的被蒙蔽者，所有人都被這個偽君子給騙過去了。”
衛哲靠在座位上一語不發，即便知道柳行深會所沒那麽單純，但他依然無法接受這些信息。
“衛哲，我能力有限，幫不了那些可憐的人，但是你可以……”江遲試圖說服他跟自己站到一起。
“你在做什麽白日夢？！”衛哲冷冷道。
“那些死者以及被他囚禁奴役的妖怪們，真的非常可憐！哪怕，哪怕是不動柳行深，只要把那些人救出來也好啊！”江遲輕聲說。
衛哲神情木訥，恍若未聞。
又是一個不眠的夜晚，江遲回房之後便開始收拾東西。
道不同不相為謀，他無從指責衛哲的決定，也同樣沒辦法跟這樣的人繼續相處。
先跟皮皮搬出去再說，至於柳行深那邊，日後再從長計議吧！
與此同時，衛哲也同樣煎熬。
快天亮的時候，他給自己的父親打了一通電話。
“爸爸，在你眼裏，我是不是一直都很差勁？”他頹廢道。
“還好，我已經習慣了。”老衛不鹹不淡道。
沈t默了片刻後，老衛似乎察覺了什麽。
“你怎麽了？心情不好？”他問。
“你喜歡堂哥嗎？”衛哲反問。
“當然，你要是有他十分之一，我就滿足了。”老衛不假思索道。
“如果，我是說如果堂哥沒有大家認為的那麽優秀，反而是另外一個極端，譬如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類型，你還覺得他好麽？”衛哲艱難道。
老衛沒有馬上回答他，像是去忙手頭的事了。
過了很久，當衛哲準備掛電話時，才聽見他的聲音響起。
“柳行深隨母姓，自幼在柳家長大，我跟他接觸沒那麽多。至於他私底下好不好，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覺得算是言行舉止算是比較出色的，又是你所熟悉的同輩，所以便時常拿來激勵你而已。衛哲，別妄自菲薄，你沒那麽差勁。”老衛木然道。
多少年了，父子倆相處總是針鋒相對的，鮮少有如此溫馨誠懇的時刻，衛哲多少得了些安慰。
不過掛掉電話，他依然不知道該怎麽選擇。
從小到大，他第一次遇到這種難題。
衛哲說柳行深草菅人命，他並沒有親眼得到證實，所以可以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嗎？良心似乎會因此深感不安。
可是大義滅親？他又不覺得自己有那麽善良英勇！
早上跟江遲碰面，兩人全都一臉菜色，掛著疲憊的黑眼圈。
“你他媽給我出了道難題！”衛哲悻悻道。
“我替那些死去的人跟你說抱歉。”江遲說。
“你的陰陽怪氣什麽？逼著我站隊嗎？即便你說的都是真的，我什麽都沒做過，就不能做個置身事外的看客嗎？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你一身正氣的，我他媽顧慮多得要死！柳行深關系網鋪那麽大，鬼知道會有什麽大魚！而且除了我跟他的血緣關系，柳家跟我們還有商業上的合作往來……”衛哲滿心郁悶道。
“說不定衛家也有受益。”江遲瞟了他一眼說。
“給我閉嘴吧！這可不是小事，在我想好怎麽處置這件事前，你不許離開衛家！”衛哲越發氣急敗壞。
“你……會殺人滅口嗎？”江遲狐疑。
“亂放什麽狗屁？！我是那種人嗎？再說……老太爺曾在三叮囑要善待你，我怎麽會做那事？”衛哲狠狠瞪了他一眼。
“老太爺有這樣交代過嗎？為什麽？”江遲困惑。
“我怎麽知道？可能是因為……當年你爺爺幫忙選了那塊風水寶地，才讓衛家有了發達契機？我也不清楚，反正眾所周知，老爺子喜歡你，否則我也不會大張旗鼓把你請到家裏安置了。再說，現在不讓你到處跑，其實是為了你好。柳行深當真有那麽厲害惡毒，要是知道你在查他，那還不想方設法弄死你啊！”衛哲煩躁道。
他這邊話音才落，手機就響了起來。
看到來電顯示後，衛哲倒吸了口涼氣，猶豫了幾秒居然沒接。
結果對方也沒放棄，就讓鈴聲一直響不停。
衛哲看向江遲，整個表情都是扭曲的。
“勸你不要瞎搞還不聽，現在麻煩來了吧！”他咬牙切齒道。
“誰？柳行深嗎？”江遲立刻湊過來。
“是啊，我們平常極少聯絡，昨天夜裏才探過天境雅閣，今早電話就打過來了……”衛哲糾結。
“接電話，看他會說什麽。”江遲冷靜道。
“你確定嗎？”衛哲為難挑眉。
“接吧，即便知道你去過那兒，他也應該不會直接撕破臉。”江遲說。
衛哲又猶豫了幾秒，電話終於掛斷了。
他清了清嗓子，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回撥過去。
“堂哥，你找我啊？剛才人在洗手間，沒帶手機。”他不太自然道。
“沒什麽事，前兩天慈善晚會沒有機會，今天比較閑，就想找你聚聚。”柳行深說。
“這樣啊，可是我這邊……”衛哲本能的想要拒絕。
“你不用專程過來，我去找你。”柳行深沒有給他機會，開口便斷了他的退路。
“呃好，反正我還沒有去公司報到，堂哥直接來家裏吧。”衛哲硬著頭皮回答。
掛了電話，衛哲在客廳轉了幾個來回。
“完蛋，我沒想著去弄他，人家反倒主動來找我了，待會兒就過來！”他焦慮道。
“……我要不要回避？”江遲試探。
“回避個屁，你把老子拉下水，自己想跑，門兒都沒有！就給我呆在這裏，反正他也知道你住我們家！”衛哲果斷道。
面對幕後的大人物，江遲有點緊張。
衛哲也好不到哪去，他一直在懊惱昨晚不該沖動誤上賊船。
一個小時後，柳行深帶著禮物上門。江遲、衛哲兩人全都戰戰兢兢，如臨大敵。
柳行深穿得很休閑，灰色褶皺襯衫，搭著咖色長褲，腕上帶著一塊有明顯磨損痕跡的皮質腕表，給人感覺舒適又隨意。
“堂哥真客氣，來都來了還帶什麽禮物？”衛哲笑容有點僵。
“朋友珍藏的香貝丹特級園紅酒，拿來跟你一塊喝。”柳行深溫和道。
他看向江遲，瀟灑又客氣地點頭示意。
跟他比起來，對面的兩個人僵得就像人偶。
“最近在忙什麽？”柳行深問。
“忙……不知道什麽東西，我嘛，你也知道，整天游手好閑、不務正業，總是被老爸罵，比不了表哥，有事業有名望，愛情也圓滿到讓人羨慕。”衛哲感慨。
江遲在旁邊，聽他這話頗有幾分真情實感。
“每個人所求不一樣，我反倒羨慕你這樣的，灑脫自在，沒有顧慮也沒有負擔，叔叔已經把一切都給你安排到最好。”柳行深微笑。
“是嗎？那我們兩個換換好了！”衛哲盯著對方的眼睛說。
“好啊，只要你願意，我們隨時都可以像小時候一樣，來個身份大互換。”柳行深從善如流道。
“天境雅閣也給我嗎？”衛哲冷不丁道。
“我的就是你的，想要的話，你也可以是那裏的主人。聽那裏的接待說，你前幾天好像過去了，之前怎麽請你都不去，怎麽突然間來了興致？”柳行深一臉似隨意地翻看書架上的雜志。
“待在家裏也無聊，就帶人去開開眼界，老家出來的人你也知道，沒什麽背景和見識，再不見點世面，很容易被人恥笑。”衛哲逐漸放松下來。
“怎麽會呢，我看這小孩生得一副好相貌，氣質也不俗，有貴人引路，假以時日應該能混得不錯。”柳行深對江遲笑笑。
如果沒有這幾天的事，他就像個親切和善的貴人老板。
江遲回以微笑，心中卻是越發絕望。
他雖然句句試探意有所指，但卻表現得滴水不漏一團和氣，心思深不見底。
有道是小人易躲，偽君子難防，他勢單力薄，恐怕配上自己也未必能揭露對方的真面目！
“我看堂哥會所裏的侍者，個個漂亮且有特色，不知道都是從哪找來的？”衛哲說。
“我倒是願意送給你幾個，只怕她們喜歡那裏不肯離開。對了，你對目前的會所，有什麽看法和建議嗎？”柳行深道。
“沒有，表哥樣樣都做得很出色。”衛哲勾起嘴唇說。
幾人正聊著，柳行深的手機卻響了。
他走到院子裏嗯了幾聲，轉回來跟衛哲道別。
“真不好意思，朋友那邊遇到點麻煩，請我過去看看，這飯恐怕是吃不成了。”他表現得很遺憾的樣子。
“堂哥厲害，什麽人際關系都能玩得轉。”衛哲似笑非笑道。
“我這是為了誰啊？還不是為了照顧你們幾個兄弟姐妹！你改日若遇到難處，不用開口，我都能幫你處理妥善！好啦，我先走了，咱們兄弟改天再聊。”柳行深淡定自若地道別。
聽他這麽說，衛哲也就沒挽留，跟江遲一起把人送出大門外。
直到車子消失不見，兩人方才如釋重負地看向對方。
“我以前都沒有察覺過，跟他聊天壓力居然這麽大！”衛哲心有餘悸道。
“他似乎想收買你。”江遲點破對方的用意。
“呵！”衛哲意義不明地笑了聲。
接下來的兩天，衛哲越發陰郁。
想到會所那邊的情況，江遲便感覺度日如年。
“我如果匿名舉報他，成功性可能會有多高？”他忍不住問。
“零吧，柳行深這兩年風頭正盛，誰敢查他？更何況，那些人的屁股也未必幹凈。”衛哲懶洋洋道。
“那我們就只能這樣耗著嗎？”江遲問。
“不然你想怎樣？信不信依他的能力，你前腳敢出衛家大門，後腳就能讓你在這個世界徹底消失。現在別說你不能輕舉妄動，就連我也得提防著意外發生。”衛哲說。
“你們不是堂兄t弟嗎？”江遲意外。
“利益面前，親兄弟都能翻臉不認，堂兄弟算個屁！雖然柳行深目前不確定我們知道了多少事情，但他肯定不會視而不見，等著吧，接下來他肯定還會有動作，我們到時候只能見招拆招了。”衛哲憂心忡忡道。
雖然沒有明確接下來要做什麽，衛哲卻也沒閑著，又找了幾個靠譜的保鏢。
“媽的，老子要被你害死了！”他惡狠狠地對江遲說。
“對不起，我沒想過會要害你……”江遲有些愧疚。
“這個時候假惺惺的道歉有什麽用？”衛哲冷哼。
柳行深登門拜訪的第三天，江遲收到了邀約，對方再次請他去天境雅閣做客。
衛哲沒猶豫，爽快地同意了。
“會不會有什麽陰謀？”江遲疑心道。
“什麽陰謀，這分明是陽謀！我答應去，說明事情還有談判的餘地。如果不去，那就是以後要徹底撕破臉了。”衛哲說。
“你過去，會有危險嗎？”江遲猶豫。
“註意措辭，不是我過去，而是我們過去，你把我架到火上烤，以為自己還能置身事外？別做夢了！”衛哲不遺餘力地打擊他。
“我倒不是害怕，就是怕死得不值……還有萬一有個好歹，皮皮怎麽辦呢。”江遲說。
“別他媽胡思亂想了，你以為自己是去前線打仗嗎？你在老子眼皮底下老實呆著，他怎麽好下殺手？果真要到那一步……那就是要連我也一塊弄了！”衛哲咬牙說。
柳行深會嗎？江遲也說不準。
畢竟一個道德淪喪的罪犯，什麽事都能做得出來！
衛哲畢竟見過的世面，考慮的比較周全，只將事情往最壞的打算，帶足了人馬，還往每個人身上放了各種設備。
“要不要跟你爸爸說一聲？”江遲問。
“如果柳行深連我也一塊弄，他是不可能給老頭留面子的，從小到大我給他添了太多麻煩，這次就不了吧。”衛哲也有顧慮。
“我想和皮皮告個別。”江遲說。
“去吧！”衛哲悶聲道。
兩人對視一眼，竟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強烈的悲壯感。
“皮皮，我可能要去外地一段時間，你在家裏要乖，聽奶奶的話。”江遲叮囑他。
“爸爸，你最近是怎麽了？”小孩子情緒其實很敏感。
“沒什麽事，就是有些舍不得你而已。”江遲摸摸他的頭。
妖怪又怎樣？不一樣要經受愛恨離別、生老病死？一樣會被邪惡的人所操控。
皮皮常說，將來他會變成聞名八方的大妖怪，聽起來就很威風。
不過……自己可能看不到了。
“記住明天晚上，把梁青和放了。不用管他是轉生，還是化成厲鬼。”江遲又說。
“好的，爸爸你要早點回來哦。”皮皮乖巧地望著他。
江遲點頭，把他抱到床上拍睡。
直到皮皮合上了眼睛，他才輕輕關上房門離開。
“說完了？”衛哲問。
“嗯。”江遲點頭。
“走吧！”衛哲面容嚴肅地對著幾個隨行保鏢說。
他不知道，自己坐上車的時候，皮皮在臥室裏也打開了手中的一具水晶棺材，他從裏面揪出一只六足幹屍，提拎著告訴對方：“去盡快幫我找到禍鬥，並且傳話給它，說我今晚要跟著爸爸去幹一場大架，要它火速趕來支援，要是來晚了，可什麽熱鬧都別想看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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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情冷暖, 世態炎涼，江遲曾親眼見識過。
道德敗壞，人性喪失, 江遲也曾親耳聽過。
而從繭女口中的“天境雅閣”, 他卻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這裏堪比陰森煉獄，比深淵還要危險, 是噩夢都難企及的真實夢魘！
“這裏表面上是閑雲野鶴、悠閑自在的私人休閑領域，實際上卻是柳行深控制下的黑暗社交會所。他強迫姐妹們出賣美色, 換取各種商業利益。他表面上是位正人君子, 與未婚妻恩愛有加，還時常在眾人面前展示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樣, 實際上卻好色之徒, 是個不折不扣的偽君子, 披著人皮的惡魔！他利用慈善名義，掩蓋自己的貪婪本性, 將那些需要幫助的人當成權利游戲的棋子, 每次援助都伴隨著不為人知的代價。他欺騙了無數人的信任, 雙手沾滿了無辜者的鮮血……天境雅閣的工作人員, 實際上都是他的奴隸，不僅要幫他做事，還要承受非人的待遇和折磨。會所的地下室, 裏面放著各式各樣的刑具，專門為一些特殊嗜好的客人所準備，傷殘？死亡？那幾乎是家常便飯了！”
“會所的女子，加起來累計有上百人, 全是我的同胞姐妹！我們雖然是妖怪，絕大多數卻都沒有什麽特殊能力, 繭女的壽命只有短短三個月，被折磨死了，處理好屍骨，便會在女樹之下重生……古時女子生存艱難，這是上天對於我們族群的恩賜，也是我們生生不息的來源。然而如今，它卻成為了我們揮之不去的夢魘！柳行深花重金請高人施術，將女樹挖斷刨根並將其封印在後背之上，將所有人的性命玩弄於鼓掌之上！因為容貌姣好又柔弱，所以繭女成為了那些禽獸賓客趨之若鶩的發洩對象！柳行深不費吹灰之力，便踩著眾姐妹的血淚成就了他的商業帝國，因為能反覆重生，他甚至不用擔心我們會死掉！”
“當然，為了迎合某些特殊客人的喜好，柳行深也會想辦法弄一些相貌出眾的男人進來，只是人類體質要嬌貴得多，根本經不起多番折騰，所以很容易成為消耗品。如果生了病，或是不小心死亡，那就會被簡單粗暴地掩埋處理掉，想知道他們埋在哪裏了嗎？我告訴你，天境雅閣原本沒有湖泊，也沒有這麽多假山！那些客人，全都被他死死拿捏住，誰會自曝其短呢？更何況，他們也很享受這種不受道德法律約束的放縱！”
“會所被人施加了封印，工作人員根本走不出大門，除了我……知道我為什麽可以享受表面的自由嗎？因為重生次數太多，母樹憐憫於我，竟在最後一次重生時賜我特殊能力，盡管跟其他妖怪比起來能力依舊微弱，但應付普通人類卻足夠了，所以我成了柳行深的走狗，幫他四處搜羅姿色不錯又家世簡單的男子。”
說到這裏時，繭女深深地看了江遲一眼。
“還記得我們夜店初見嗎？倘若不是跟衛哲的關系在，你就是我的獵物，今日下場怕是比眾姐妹更加悲慘！江遲，柳行深不倒，誰也救不了我們，你那位朋友的仇，永遠都別想報。”
這天夜裏，江遲耗費了三條命。
繭女短短幾分鐘的話，卻是許許多多的血淚史。
他平躺在床上，真相如同絕望的枯藤，枝枝蔓蔓纏勒住心臟，疼得他喘不過氣來。
柳行深宴請的那些賓客裏，不乏權貴大佬，他一個普通人即便知道了真相，那又怎麽樣？誰會相信他，誰又會支持他？
他想吶喊，卻被高山所阻，發不出聲音。
想反抗，手腳被無形的枷鎖緊緊束縛。
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一個普通人，在最龐大的金錢帝國面前，是如此的孤獨無力，且微不足道。
活了二十四年，江遲第一次痛恨自己的平凡。
他是數億蕓蕓眾生中的一粒沙，卻妄想顛覆高不可攀的金字塔。
衛哲說得對，這個世界從來就沒有過公平。
梁青和支離破碎的死去，替收屍的竟是個覬覦其肉身的小妖怪。
繭女和她的姐妹們一遍遍死去，又一次次重生，帶著數次被淩辱的痛，麻木又痛苦地活著，卻始終等不來一絲曙光。
柳行深，慈善家、企業家、優秀青年才俊……頭頂諸多光環的絕世好男人。
這個世界，何其瘋狂殘酷？！
他究竟要怎麽做，才能撼動這棵大樹，將其連根拔起？
江遲徹夜未眠，清晨洗漱時，兩眼竟是熬得通紅。
也是在準備出門時，他才突然意識到，皮皮居然還沒回來。
盡管他再三保證過絕對不會出事，江遲依舊難掩心慌。
不過就在他準備出門的時候，皮皮腳步輕快地回來了，他看上去心情很不錯，臉上還帶著滿足的微笑。
江遲松了口氣，情不自禁地抱了抱他。
雖然真實身份是個小妖怪，但身體卻如此稚嫩脆弱，跟人類一樣，是被血肉包裹著的易碎生命。
無論是富貴還是貧窮，大家都應該安安穩穩地活著，而不是被當成工具，盡情壓榨惶恐度日。
“爸爸，你怎麽了？”皮皮敏銳地發現了他的神情異樣。
“沒事，你去哪裏玩了？”江遲勉強展露笑顏。
“逛了很多地方，沒有發現什麽特別好玩的，不過有座大院子倒是很有趣，底下一堆人在哭，上面卻一堆人在笑！”皮皮興致勃勃道。
江遲胸口一緊，忙問他是什麽地方。
“一家修建在陵墓之上的電影院！”皮皮回答。
他偏頭打量江遲，輕輕晃他的手臂。
“爸爸，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你為什麽看上去這麽難過？”
江遲不能說，只是蹲下來註視著他。
“皮皮，你喜歡衛哲嗎？”他問。
“嗯，幹爸對我很好，而且有很多非常酷的玩具！”皮皮如實點頭。
“如果離開這裏，你會舍不得他嗎？”江遲又問。
“幹爸知道嗎？”皮皮好奇。
“我還沒有告訴他。”江遲說。
“你不是要在他這邊工作嗎？幹爸給錢多，而且又爽快！”皮皮困惑。
“那是原來的計劃，現在我改變主意了，你願意跟著我走嗎？”江遲心情覆雜道。
“當然！爸爸去哪兒，我就去哪兒！現在就走嗎？”皮皮麻利道。
“先不急，我待會兒去給他t打聲招呼再說，你先在房間裏休息會兒，等我回來。”江遲欣慰地貼了貼他的額頭。
衛哲坐在餐廳裏享用早餐，看江遲下來有些意外。
“你平日裏起來的比雞還早，今天這是怎麽了？趕緊吃早飯，待會要跟我去公司報到！”他若無其事道。
“對不起衛哲，我不去你公司上班了。”江遲輕聲說。
衛哲雖然有時候脾氣不好，講話也毒舌，但為人豪爽正直，其實是個好人。
現在經歷了昨晚的事情後，他已經沒辦法再像平常一樣跟對方相處了。
“什麽意思？”衛哲皺眉。
“我想帶皮皮離開。”江遲說。
“我問你什麽意思？就因為我昨晚那幾句話嗎？好吧，我承認當時情緒激動，說話有些難聽，沒有考慮到你的心情。但你也應該能理解，我和堂哥從小關系就好，無憑無據的情況下，我不可能任由別人誹謗他……”衛哲嚴肅道。
“不是誹謗，是真的。”江遲平靜地望著他。
“給我把話說清楚！什麽是真的？”他重重地放下了手裏的叉子。
“我昨晚去了天境雅閣，看到了真相，那裏根本就不是什麽高雅的休閑會所，而是柳行深用來鞏固自身利益的交易場所，他欺騙了所有人，並不是什麽高風亮節的儒商，而是個品行卑劣又兇狠殘忍的衣冠禽獸！”江遲清晰又堅定道。
衛哲聽完這番話，感覺荒謬又憤怒。
“這不可能！堂哥他根本不是那種人！”他生氣反駁。
“如果他是呢？衛哲，如果他是個手染鮮血的、攥著無數條人命的惡魔，你會怎樣？是選擇沈默不聞，還是會大義滅親？”江遲犀利反問。
也是在現在，衛哲才發現，這個看似溫和可期的人，居然也有兇猛尖銳的爪牙！
“如果柳行深和你記憶中的形象判若兩人，是個不折不扣的罪犯，你會包容他嗎？”江遲又問。
在他咄咄逼人的質問下，衛哲張了張嘴，卻沒能發出聲音。
老實說，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因為從來沒有設想過這個可能。
而且……柳行深確實對他很好，甚至當年畢業時，還幫他手把手地改了論文。
他在衛哲的記憶裏，一直是個正直、善良，又對同輩親戚頗為照顧的兄長。
他那麽優秀、那麽出色，怎麽可能會是江遲口中的冷血罪犯？！
可江遲神情是那麽嚴肅，甚至提到柳行深名字時眼中還清晰透著嫌惡與憎恨，他應該曉得分寸，不可能拿這種事情開玩笑！
兩人對峙了足足幾分鐘，衛哲聽見自己發出了略顯心虛的聲音。
“不可能，我不相信。”他說。
“好，今晚，我帶著你去親眼見見這位兄弟的真面目。”江遲說。
衛哲推遲了去公司報道的時間，因為江遲的話，他現在做什麽都沒心情。
皮皮繼續去幼兒園，江遲則留在家中等待天黑。
整個宅院的氣氛都很詭異，衛哲煩躁的不行，看到江遲的神色後又勉強壓制下來。
天黑後，江遲、衛哲及司機李大星三人準備前往天境雅閣。
“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衛哲嘴硬。
“這也是我想說的。”江遲說。
“好吧，你現在沒機會了，如果到時候發現你在耍我……江遲你給老子等著！”他冷哼。
“如果我所言不實，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江遲這話說得既狠又平靜。
衛哲冷訕後，把臉轉向窗外。
他們抵達天境雅閣的時間，是晚上十點。
“會所附近到處都是監控，車子最好不要靠近。”江遲提醒。
“這種鬼天氣，你該不會想帶著我們去蹲草叢吧？”衛哲磨牙。
結果真的是蹲草叢，郊外蚊子多的能吃人。
短短幾分鐘，衛哲就被叮了一臉的大包。
但是很神奇，同行的江遲，從頭到尾都被蚊子視而不見。
“為什麽你沒事？”衛哲憤恨難平。
“大概是因為我吃了多面狗吧，自那以後就再也沒有被蚊子咬過了。”江遲說。
“……媽的！”衛哲狠狠罵了一句。
江遲望著遠處燈火通明的會所，眼也不眨。
“根本就沒什麽客人，連個鬼影子都沒有！”衛哲想撤。
“還早，再等等。”江遲篤定道。
“說的容易，蚊子又不咬你！”衛哲郁悶。
江遲頓了下，把格子襯衫脫下來遞給他。
“將就著擋一下吧。”
衣服是進城讀高中時，奶奶在商場給他買的，價格比大集上貴得多，但是質量很好，即便他參加了工作也舍不得扔。
猶豫了會兒，衛哲才接過來。
衣服雖然舊了，卻沒有難聞的汗臭味，他反著當罩衣穿。
耐著性子守了半小時，會所周邊依舊平靜無事。
“江遲，你是不是在耍我？”衛哲實在蹲不住了。
脾胃濕氣重不說，蚊蟲還是螞蚱擦著皮膚在草叢裏蹦來蹦去，除此之外，連個鬼影都沒有，他怕是信了邪才會跟個白癡一樣呆在這裏！
就在衛哲準備起身的時候，江遲突然用手按住了他肩膀。
“別動！來了！”
寂寥彎曲的小路上，出現了燈光，像是幽靈車一樣，緩緩駛向天境雅閣。
接著，第二輛、第三輛、第四輛……
荒無人煙的郊外，因為諸多豪車到來，眨眼之間變得熱鬧起來。
衛哲下意識屏住了呼吸，雖然隔著會所一段距離，但他仍然憑著過人的眼力，看到了守在大門口的接待。
男男女女，個個身姿妖嬈衣著清涼，跟白天穿著國風服飾、脖頸扣子都一絲不茍的形象相距甚遠。
他們熱情、賣力、嫻熟地招攬著客人，宛如舊時的青樓女。
短短幾分鐘裏，衛哲至少認出了三個人。
高鑫科技CEO李明遠，大名鼎鼎且擁有博士學位的燕京商界新貴。
某時尚品牌創始人張薇，據說是個跨性別者，國際知名環保人士，各種高端時尚活動的座上賓。
早年的房地產開發商趙天宇，如今主要經營旅游業及藝術拍賣。
這些人分屬不同的領域，平日有什麽活動都難請到一起，今晚卻不約而同的聚集在這裏。
“我想打造一片遠離塵世喧囂的凈土，名字就叫天靜雅閣，它不僅僅是個單純的物理空間，同時也是我的精神家園，閑暇時也是我和朋友們的忙裏偷閑的文化交流場所……”柳行深當年的話語言猶在耳。
衛哲握著手邊帶刺的灌木，越抓越緊，哪怕鮮血直流也渾然不覺！
“看到了麽？我沒有撒謊，這還只是表象，柳行深罪惡的冰山一角而已，他犯下的惡行，千刀萬剮都不足慰藉受割者的亡魂！”江遲伏在他耳邊說。
衛哲猛然推開他，想要掙紮著站起來，卻被江遲撲倒在地。
“你想幹什麽？”他緊張道。
“我去當面問問柳行深，他究竟想做什麽！”衛哲出奇憤怒道。
“他此刻未必就在裏面，而且也不一定會承認，你現在進去，非但找不到答案，反而會打草驚蛇！”江遲緊緊勒住他的脖子。
“滾開！”衛哲突兀地捶了他一拳。
江遲悶聲挨了，卻沒有松開手。
“上車，我來告訴你他那些絕對不會說的那些秘密！”
衛哲僵在那裏，很久後才冷靜下來。
“你不讓開，我怎麽上車？”他語氣不善道。
兩人回到了車上，李大星開出很遠一段距離，才在偏僻的地方停下。
江遲把得到的信息，一五一十全部告訴衛哲。
“他不僅逼迫那些受害者接客，自己也會跟他們發生關系，即便如此，他在未婚妻面前依舊表現得深情款款……衛哲，並不是唯一的被蒙蔽者，所有人都被這個偽君子給騙過去了。”
衛哲靠在座位上一語不發，即便知道柳行深會所沒那麽單純，但他依然無法接受這些信息。
“衛哲，我能力有限，幫不了那些可憐的人，但是你可以……”江遲試圖說服他跟自己站到一起。
“你在做什麽白日夢？！”衛哲冷冷道。
“那些死者以及被他囚禁奴役的妖怪們，真的非常可憐！哪怕，哪怕是不動柳行深，只要把那些人救出來也好啊！”江遲輕聲說。
衛哲神情木訥，恍若未聞。
又是一個不眠的夜晚，江遲回房之後便開始收拾東西。
道不同不相為謀，他無從指責衛哲的決定，也同樣沒辦法跟這樣的人繼續相處。
先跟皮皮搬出去再說，至於柳行深那邊，日後再從長計議吧！
與此同時，衛哲也同樣煎熬。
快天亮的時候，他給自己的父親打了一通電話。
“爸爸，在你眼裏，我是不是一直都很差勁？”他頹廢道。
“還好，我已經習慣了。”老衛不鹹不淡道。
沈t默了片刻後，老衛似乎察覺了什麽。
“你怎麽了？心情不好？”他問。
“你喜歡堂哥嗎？”衛哲反問。
“當然，你要是有他十分之一，我就滿足了。”老衛不假思索道。
“如果，我是說如果堂哥沒有大家認為的那麽優秀，反而是另外一個極端，譬如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類型，你還覺得他好麽？”衛哲艱難道。
老衛沒有馬上回答他，像是去忙手頭的事了。
過了很久，當衛哲準備掛電話時，才聽見他的聲音響起。
“柳行深隨母姓，自幼在柳家長大，我跟他接觸沒那麽多。至於他私底下好不好，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覺得算是言行舉止算是比較出色的，又是你所熟悉的同輩，所以便時常拿來激勵你而已。衛哲，別妄自菲薄，你沒那麽差勁。”老衛木然道。
多少年了，父子倆相處總是針鋒相對的，鮮少有如此溫馨誠懇的時刻，衛哲多少得了些安慰。
不過掛掉電話，他依然不知道該怎麽選擇。
從小到大，他第一次遇到這種難題。
衛哲說柳行深草菅人命，他並沒有親眼得到證實，所以可以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嗎？良心似乎會因此深感不安。
可是大義滅親？他又不覺得自己有那麽善良英勇！
早上跟江遲碰面，兩人全都一臉菜色，掛著疲憊的黑眼圈。
“你他媽給我出了道難題！”衛哲悻悻道。
“我替那些死去的人跟你說抱歉。”江遲說。
“你的陰陽怪氣什麽？逼著我站隊嗎？即便你說的都是真的，我什麽都沒做過，就不能做個置身事外的看客嗎？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你一身正氣的，我他媽顧慮多得要死！柳行深關系網鋪那麽大，鬼知道會有什麽大魚！而且除了我跟他的血緣關系，柳家跟我們還有商業上的合作往來……”衛哲滿心郁悶道。
“說不定衛家也有受益。”江遲瞟了他一眼說。
“給我閉嘴吧！這可不是小事，在我想好怎麽處置這件事前，你不許離開衛家！”衛哲越發氣急敗壞。
“你……會殺人滅口嗎？”江遲狐疑。
“亂放什麽狗屁？！我是那種人嗎？再說……老太爺曾在三叮囑要善待你，我怎麽會做那事？”衛哲狠狠瞪了他一眼。
“老太爺有這樣交代過嗎？為什麽？”江遲困惑。
“我怎麽知道？可能是因為……當年你爺爺幫忙選了那塊風水寶地，才讓衛家有了發達契機？我也不清楚，反正眾所周知，老爺子喜歡你，否則我也不會大張旗鼓把你請到家裏安置了。再說，現在不讓你到處跑，其實是為了你好。柳行深當真有那麽厲害惡毒，要是知道你在查他，那還不想方設法弄死你啊！”衛哲煩躁道。
他這邊話音才落，手機就響了起來。
看到來電顯示後，衛哲倒吸了口涼氣，猶豫了幾秒居然沒接。
結果對方也沒放棄，就讓鈴聲一直響不停。
衛哲看向江遲，整個表情都是扭曲的。
“勸你不要瞎搞還不聽，現在麻煩來了吧！”他咬牙切齒道。
“誰？柳行深嗎？”江遲立刻湊過來。
“是啊，我們平常極少聯絡，昨天夜裏才探過天境雅閣，今早電話就打過來了……”衛哲糾結。
“接電話，看他會說什麽。”江遲冷靜道。
“你確定嗎？”衛哲為難挑眉。
“接吧，即便知道你去過那兒，他也應該不會直接撕破臉。”江遲說。
衛哲又猶豫了幾秒，電話終於掛斷了。
他清了清嗓子，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回撥過去。
“堂哥，你找我啊？剛才人在洗手間，沒帶手機。”他不太自然道。
“沒什麽事，前兩天慈善晚會沒有機會，今天比較閑，就想找你聚聚。”柳行深說。
“這樣啊，可是我這邊……”衛哲本能的想要拒絕。
“你不用專程過來，我去找你。”柳行深沒有給他機會，開口便斷了他的退路。
“呃好，反正我還沒有去公司報到，堂哥直接來家裏吧。”衛哲硬著頭皮回答。
掛了電話，衛哲在客廳轉了幾個來回。
“完蛋，我沒想著去弄他，人家反倒主動來找我了，待會兒就過來！”他焦慮道。
“……我要不要回避？”江遲試探。
“回避個屁，你把老子拉下水，自己想跑，門兒都沒有！就給我呆在這裏，反正他也知道你住我們家！”衛哲果斷道。
面對幕後的大人物，江遲有點緊張。
衛哲也好不到哪去，他一直在懊惱昨晚不該沖動誤上賊船。
一個小時後，柳行深帶著禮物上門。江遲、衛哲兩人全都戰戰兢兢，如臨大敵。
柳行深穿得很休閑，灰色褶皺襯衫，搭著咖色長褲，腕上帶著一塊有明顯磨損痕跡的皮質腕表，給人感覺舒適又隨意。
“堂哥真客氣，來都來了還帶什麽禮物？”衛哲笑容有點僵。
“朋友珍藏的香貝丹特級園紅酒，拿來跟你一塊喝。”柳行深溫和道。
他看向江遲，瀟灑又客氣地點頭示意。
跟他比起來，對面的兩個人僵得就像人偶。
“最近在忙什麽？”柳行深問。
“忙……不知道什麽東西，我嘛，你也知道，整天游手好閑、不務正業，總是被老爸罵，比不了表哥，有事業有名望，愛情也圓滿到讓人羨慕。”衛哲感慨。
江遲在旁邊，聽他這話頗有幾分真情實感。
“每個人所求不一樣，我反倒羨慕你這樣的，灑脫自在，沒有顧慮也沒有負擔，叔叔已經把一切都給你安排到最好。”柳行深微笑。
“是嗎？那我們兩個換換好了！”衛哲盯著對方的眼睛說。
“好啊，只要你願意，我們隨時都可以像小時候一樣，來個身份大互換。”柳行深從善如流道。
“天境雅閣也給我嗎？”衛哲冷不丁道。
“我的就是你的，想要的話，你也可以是那裏的主人。聽那裏的接待說，你前幾天好像過去了，之前怎麽請你都不去，怎麽突然間來了興致？”柳行深一臉似隨意地翻看書架上的雜志。
“待在家裏也無聊，就帶人去開開眼界，老家出來的人你也知道，沒什麽背景和見識，再不見點世面，很容易被人恥笑。”衛哲逐漸放松下來。
“怎麽會呢，我看這小孩生得一副好相貌，氣質也不俗，有貴人引路，假以時日應該能混得不錯。”柳行深對江遲笑笑。
如果沒有這幾天的事，他就像個親切和善的貴人老板。
江遲回以微笑，心中卻是越發絕望。
他雖然句句試探意有所指，但卻表現得滴水不漏一團和氣，心思深不見底。
有道是小人易躲，偽君子難防，他勢單力薄，恐怕配上自己也未必能揭露對方的真面目！
“我看堂哥會所裏的侍者，個個漂亮且有特色，不知道都是從哪找來的？”衛哲說。
“我倒是願意送給你幾個，只怕她們喜歡那裏不肯離開。對了，你對目前的會所，有什麽看法和建議嗎？”柳行深道。
“沒有，表哥樣樣都做得很出色。”衛哲勾起嘴唇說。
幾人正聊著，柳行深的手機卻響了。
他走到院子裏嗯了幾聲，轉回來跟衛哲道別。
“真不好意思，朋友那邊遇到點麻煩，請我過去看看，這飯恐怕是吃不成了。”他表現得很遺憾的樣子。
“堂哥厲害，什麽人際關系都能玩得轉。”衛哲似笑非笑道。
“我這是為了誰啊？還不是為了照顧你們幾個兄弟姐妹！你改日若遇到難處，不用開口，我都能幫你處理妥善！好啦，我先走了，咱們兄弟改天再聊。”柳行深淡定自若地道別。
聽他這麽說，衛哲也就沒挽留，跟江遲一起把人送出大門外。
直到車子消失不見，兩人方才如釋重負地看向對方。
“我以前都沒有察覺過，跟他聊天壓力居然這麽大！”衛哲心有餘悸道。
“他似乎想收買你。”江遲點破對方的用意。
“呵！”衛哲意義不明地笑了聲。
接下來的兩天，衛哲越發陰郁。
想到會所那邊的情況，江遲便感覺度日如年。
“我如果匿名舉報他，成功性可能會有多高？”他忍不住問。
“零吧，柳行深這兩年風頭正盛，誰敢查他？更何況，那些人的屁股也未必幹凈。”衛哲懶洋洋道。
“那我們就只能這樣耗著嗎？”江遲問。
“不然你想怎樣？信不信依他的能力，你前腳敢出衛家大門，後腳就能讓你在這個世界徹底消失。現在別說你不能輕舉妄動，就連我也得提防著意外發生。”衛哲說。
“你們不是堂兄t弟嗎？”江遲意外。
“利益面前，親兄弟都能翻臉不認，堂兄弟算個屁！雖然柳行深目前不確定我們知道了多少事情，但他肯定不會視而不見，等著吧，接下來他肯定還會有動作，我們到時候只能見招拆招了。”衛哲憂心忡忡道。
雖然沒有明確接下來要做什麽，衛哲卻也沒閑著，又找了幾個靠譜的保鏢。
“媽的，老子要被你害死了！”他惡狠狠地對江遲說。
“對不起，我沒想過會要害你……”江遲有些愧疚。
“這個時候假惺惺的道歉有什麽用？”衛哲冷哼。
柳行深登門拜訪的第三天，江遲收到了邀約，對方再次請他去天境雅閣做客。
衛哲沒猶豫，爽快地同意了。
“會不會有什麽陰謀？”江遲疑心道。
“什麽陰謀，這分明是陽謀！我答應去，說明事情還有談判的餘地。如果不去，那就是以後要徹底撕破臉了。”衛哲說。
“你過去，會有危險嗎？”江遲猶豫。
“註意措辭，不是我過去，而是我們過去，你把我架到火上烤，以為自己還能置身事外？別做夢了！”衛哲不遺餘力地打擊他。
“我倒不是害怕，就是怕死得不值……還有萬一有個好歹，皮皮怎麽辦呢。”江遲說。
“別他媽胡思亂想了，你以為自己是去前線打仗嗎？你在老子眼皮底下老實呆著，他怎麽好下殺手？果真要到那一步……那就是要連我也一塊弄了！”衛哲咬牙說。
柳行深會嗎？江遲也說不準。
畢竟一個道德淪喪的罪犯，什麽事都能做得出來！
衛哲畢竟見過的世面，考慮的比較周全，只將事情往最壞的打算，帶足了人馬，還往每個人身上放了各種設備。
“要不要跟你爸爸說一聲？”江遲問。
“如果柳行深連我也一塊弄，他是不可能給老頭留面子的，從小到大我給他添了太多麻煩，這次就不了吧。”衛哲也有顧慮。
“我想和皮皮告個別。”江遲說。
“去吧！”衛哲悶聲道。
兩人對視一眼，竟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強烈的悲壯感。
“皮皮，我可能要去外地一段時間，你在家裏要乖，聽奶奶的話。”江遲叮囑他。
“爸爸，你最近是怎麽了？”小孩子情緒其實很敏感。
“沒什麽事，就是有些舍不得你而已。”江遲摸摸他的頭。
妖怪又怎樣？不一樣要經受愛恨離別、生老病死？一樣會被邪惡的人所操控。
皮皮常說，將來他會變成聞名八方的大妖怪，聽起來就很威風。
不過……自己可能看不到了。
“記住明天晚上，把梁青和放了。不用管他是轉生，還是化成厲鬼。”江遲又說。
“好的，爸爸你要早點回來哦。”皮皮乖巧地望著他。
江遲點頭，把他抱到床上拍睡。
直到皮皮合上了眼睛，他才輕輕關上房門離開。
“說完了？”衛哲問。
“嗯。”江遲點頭。
“走吧！”衛哲面容嚴肅地對著幾個隨行保鏢說。
他不知道，自己坐上車的時候，皮皮在臥室裏也打開了手中的一具水晶棺材，他從裏面揪出一只六足幹屍，提拎著告訴對方：“去盡快幫我找到禍鬥，並且傳話給它，說我今晚要跟著爸爸去幹一場大架，要它火速趕來支援，要是來晚了，可什麽熱鬧都別想看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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