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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到那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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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到那個人了

暮色四t合,東西市的攤販都從家裏出來了,陸陸續續支起攤子。一旁的酒肆二樓,有人推開窗,將寫有酒肆名字的燈籠點了起來。

馬蹄嘚嘚嘚響,由於人漸漸多起來,馬車為了避讓行人,走得越來越慢。

秦煙掀開轎簾望向外頭,拐過去就是升平街,還得再走兩條街。

前面人更擠,她喚車夫停一下,在升平街口下了車,打算自己走回去。

路上碰見兩個年輕女子,著男子打扮,結伴而行。

上京民風自由開化,女子不再像前朝一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無論是出了閣的婦人,還是待字閨中的小姐佳人,都可以拋頭露面,可以隨男子同場騎馬射箭、打馬球、蹴鞠。

為了方便,女子還可以公然女扮男裝,穿男子的袍衫,佩戴男子的腰帶。

女子扮男裝時,不能戴帽,要把發髻露出來,她就讓婢女為她梳個高髻,看起來英姿颯爽,爽利極了。

前世的王馥就極愛作男裝打扮,與李奇初次相遇,她就穿了一件圓領袍衫,腰配金腰帶,足踩華貴長靴。

又想到那個人了。

李奇!

李懷冰!

她心情好時稱他的字,心情不好時稱他的名。

想到這次身不由己又是因為他,她就恨不得把他的名、他的小字咬爛碎嚼來吃了。

她到底欠了他多少世?一世還不完,第二世還要繼續糾纏不清。

秦煙沒精打采地耷拉著腦袋,沒註意到前方面人攤子前站著孟洛寧。

她垂著頭的樣子,令孟洛寧有些恍惚,眼見著要走過了她還沒發現自己,孟洛寧只好出聲喚她,“秦煙姑娘。”

秦煙擡頭。

攤主已經將紅紅綠綠的面人全部擺好,他就站在那一排彩色面人旁,清俊的眉眼隱沒在燈火最盛處。

君子如玉,白璧無暇。

“陛下,血取好了。”千江從托盤裏拿起一張白色帕子,奉給李奇。

李奇接過來,按在傷口處。

血染濕了帕子,卻未透出來,很快止住了。

這剛從西域游歷回來的和尚身上揣著詭譎的秘法,在活人心上劃一刀,那血只順著刀刃流,用玉盞盛上半盞,傷口拿白布摁住,血很快就會止住。

千江端著碗來到冰棺前。

冰棺采天山上亙古不化的寒冰制成,殿中不能用明火照明,四個角立著等身高的水晶,大殿的地面也全由水晶鋪就,殿中散著幽幽的白光。

如往常一樣,千江從貼身的布袋裏拿出一枝枯草,據說是從西域采來的珍奇物種,西域人取名千葉蓍草。

千江取火折子點燃,千葉蓍草燃燒時散發出異香,灰屑落進半盞心口血中,千江嘴中念起沒人能聽懂的咒語。

念完咒語後,他端起混著千葉蓍草的血來到冰棺前,將血液倒上棺蓋,口中念著,“魂兮歸來!歸來吧!”

血並未沿著棺蓋下流,竟然全被寒冰吸收了,一眨眼,棺蓋光潔如舊,一滴血跡都未留下。

李奇穿好衣裳,走到冰棺旁,靜默註視著躺在裏面的人。

血肉豐潤,青絲成墨,仿佛只是睡著了。

“魂兮歸來!”

千江重覆著這一句。

面人攤旁,秦煙剛剛擺脫感傷的情緒,打算就此疏離了孟洛寧,朱唇剛啟,心口傳來剜心般的疼痛,像是空氣裏有什麽奮力吸取著她的心魂,她捂住胸口,痛苦地躬下了身。

孟洛寧臉色微變,“秦姑娘,你怎麽了?”

“疼……疼……”秦煙面色慘白,口中呢喃著同一個字。

孟洛寧慌了,不顧男女大防,一把將她打橫抱起,“我送你去醫館。”

剛將人抱到醫館,大夫慌裏慌張出來,令秦煙生不如死的疼痛如潮來潮去,來勢洶洶,去勢洶洶。

她長籲出一口氣。

反手捂住胸口,感受心臟平穩得跳動著,無任何異常。

大夫替她把了脈,什麽也看不出來,最終幫忙撿了兩副滋補氣血的藥,她拎在手裏,跟在孟洛寧身邊,一起走回家。

遠遠就見著秦府的燈籠亮著,秦煙雙手交疊,對著孟洛寧微微躬身,行禮,“多謝公子。”

眼見分別在即,孟洛寧竟有些舍不得。

剛剛她在旁邊走著,手提著藥包一甩一甩的,那俏皮勁兒,和王馥太像了。

還有她向自己行禮的姿態,也像極了王馥。

兩人少年相識,私下裏見面當然不需行禮。但在外,她是王家知書識禮的五小姐,繁冗的禮儀自然是免不了的。

秦煙告辭離開,快要走到秦父的大門前,孟洛寧在背後喚她。

“秦姑娘。”

她在燈下回頭,“還有事嗎?”

“你怎麽知道阿馥的?”

他還執著於她為何一眼就認出供桌上供的是前皇後王馥,秦煙竭力定了定神,“孟公子,你以為你與……與她的事,藏得很深嗎?”

太尉家的五姑娘與禦使大夫家的二公子青梅竹馬,感情甚篤,早已是上京城中公開的談資。

秦煙望著他,努力壓抑難過的情緒。

“斯人已逝,身死魂消,朝前看吧!”

她決絕轉身,再未回頭。

金淑容在家裏擔心了一天,聽門房來報二小姐回來了,匆匆趕過去,隔著老遠就心肝寶貝地呼喊秦煙,來到近前,手死死捏著秦煙的肩膀。

白日,秦煙右肩被自家親爹狠踹了一腳,哪裏受得住金淑容的肉掌揉捏,她吃痛,“哎喲”叫出了聲音。

金淑容一聽,豆子般的眼淚就不住地往外掉,大聲喊著,“我女兒受苦了,殺千刀的,為什麽要折磨我的女兒啊,有什麽都沖我來,你們這幫有爹生沒娘養的畜生……”

眼見她越罵越難聽,秦煙一把捂住她的嘴,“你家女兒什麽事兒都沒有,好得很。”

金淑容扯開她的手,眼淚還沒止住,“你就別騙娘了,剛剛碰你一下,你叫得那般厲害,眼見是傷得重了。”

秦煙嘆氣。

肩膀上可挨了實實在在的一腳呢,顧蘊不顧她反對,命人找了個女大夫來瞧了,皮外傷,沒傷著骨頭,養一陣子就好了。

可不能讓金淑容知道,不然怎麽解釋她是認幹爹去了?

“哎呀!娘,沒事兒,回來時沒註意,撞上墻了。”

金淑容止了淚,手在另一邊肩膀上狠狠一抽,“這麽大個人了,還這麽不小心,快讓娘瞧瞧,撞成什麽樣了。”

回到房裏,秦絡也匆匆趕了來,把她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沒見著其他傷才松了口氣。金淑容尋根究底,問她撞著哪堵墻了,秦煙被吵得頭大,稱困了,連著秦絡一起攆了出去。

剛睡下,金淑容又拿著瓶治療跌打損傷的藥油來敲門,無奈,秦煙只好放她進來。

秦煙讓香琴來塗,金淑容不幹,非要親自給她塗,偏又手重,疼得秦煙齜牙咧嘴.金淑容耐性十足,聲稱要多揉幾道,明兒就不會痛了。

身上,房裏,全是沖鼻的藥油味,秦煙兩眼一翻,心想今晚自己是別想睡了。

索性由著她折騰,垂眸看著金淑容豐腴的肉臉,神情極為認真,心軟了又軟。

“阿娘,女兒給你找個乘龍快婿回來,怎麽樣?”

她冷不丁地來上這麽一句,金淑容手上動作未停,擡頭沖她笑,兩片厚唇向後咧開,兩腮的肉順著朝上擠,讓褶皺看起來更深了。

“找什麽乘龍快婿?你爹就是個扶不起的阿鬥,能當官兒,多虧他家祖墳冒了青煙。你瞧著吧,你爹這輩子就只能當個芝麻綠豆大的官兒,你指望他出人頭地,想都別想。你啊!還沒嫁人,不知道惡婆婆的厲害。虧得你祖母那老不死的走得早,不然你娘指不定被磋磨成什麽樣子呢!你找個乘龍快婿,嫁過去,日後在娘家受欺負了,咱們這門第,你指望能要到什麽說法來?只能靠老娘豁出這老臉不要,天天去你夫婿家門口娘舅老子的問候了。”

秦煙撲哧樂出聲,要秦家阿娘知道她女婿是當今天子,想到今日的話,估計腿都得嚇軟呢。

金淑容又往手裏倒藥油,繼續為她揉著肩膀,“為娘也不求你們姐妹將來大富大貴,一輩子衣食無憂就夠了!嫁入高門大戶,天天看人臉色活著,有什麽意思?我女兒啊就得天天開心,有人疼有人愛有人寵,就行了!嫁得風光不風光的,都是給外人看的。”

秦煙心窩發熱,不管不顧地撲過去,緊摟住金淑容的脖子,“阿娘,你放心,都會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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