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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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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病逝

“可是看夠了?”

屋中安靜至極,落針可聞,無人說話。

半晌,窸窣的腳步聲從後窗處傳來。

一道頎長的身影躍入屋內。

衛玦明此刻面色難看,神色覆雜難辨,不知在想什麽。

姜洛擡起慘白的臉,譏諷一笑。

“怎麽、看到本公主這副樣子怕了?”

“怕了便好、退了婚約、不若本公主哪日死了,世人怕是要說你克妻。”

此時衛玦明面色已恢覆如常,眸底帶上笑意,一雙桃花眼繾綣望過來。

“公主不必懷疑衛某的真心,無論公主如何,此生非卿不娶。”

姜洛聞言神色冰冷,只微微扯了扯唇,不欲再搭理他。

高大頎長的身影漸漸靠近,一股力量妥帖將她橫抱起來。

二人靠得極近,幾乎可以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冷檀香。

“放肆————”

懷中之人眼眸亮烈含怒,開口的聲音卻是虛弱異常。

“公主現下需要休息,還是公主希望我現在就把那些丫鬟俾子喊過來。”

衛玦明將人輕放在床榻上,垂目看她,濃長的眼睫在眸底投下一片陰影。

他的語氣溫柔而寵溺,仿佛面前之人是個鬧脾氣的小孩。

姜洛心中慍怒,此時卻虛弱無力,什麽也做不了。

衛玦明倒了一盞溫水,輕輕送到她唇邊,動作溫柔小心餵她喝下。

“衛某雖不知公主患了何病,但無論發生何事,我都會陪在公主身側,縱使公主厭我惡我,我也不會離開公主半步。”

溫柔蜜語如讓人沈淪的迷藥,卻是含了毒。

姜洛只覺疲憊,耳邊衛玦明還在款語溫言,她闔上沈重的眼皮,沈沈睡過去。

翌日。

姜洛醒來時天光熹微,她身上還穿著昨日被汗濕的衣衫。

她吩咐侍女為她備水,一番沐浴更衣後方才覺得舒爽不少。

想起昨夜之事,姜洛美眸微瞇。

衛玦明此人心思深沈,行事古怪,昨夜又被他撞破自己的秘密,不知他今後會有何作為。

不論他要如何做,若是擋了她的路,她絕不會留情。

***

肅殺秋風呼嘯而過,卷起無數枯枝敗葉。

稀疏雕零的枝頭再無一片葉,只餘下枯槁的枝幹在風中簌簌顫抖。

一道噩耗傳來,舉國皆陷入悲慟。

太子,病逝了。

先太子為人宅心仁厚、知人善任,深得百姓們擁戴,眾人紛紛含淚設白幡為其燒香祭拜。

但僅僅過了半月,更糟糕的消息傳來。

北穹入侵。

北穹鐵騎來勢洶洶,連破數城,直逼雍都。

大鄴北地一路流血千裏、屍橫遍野,百姓家散人亡民不聊生。

姜洛知道,該來的還是來了。

越州城中人心惶惶,平日熱鬧的市坊現下門可羅雀,街巷中車馬行人形色匆匆。

姜洛近來很忙,每日呈報的消息在書案上堆了一沓。

蕭伏竟快馬加鞭送來了一封信,言道要她保重,若是她怕了,可來西戍找他。

做夢。

姜洛翻了個白眼。

提筆回信道,叫他好生做準備,北穹鐵騎可厲害著呢,別叫北蠻子打死了。

又寫信給在江州的元薇。

叫她憑借江州四通八達的水路碼頭,加價繼續采買大量的糧食藥材布匹等物資。

千裏之外的元薇收到來信,視線掃過其上龍飛鳳舞的熟悉字跡,面上有幾分憂色。

正在算賬的小姑娘見狀,出言道,“宋掌櫃怎麽了,可是擔憂北穹的戰事?”

“北穹也不是第一次來了,哪次不是被我們打回去。”

宋元薇很快恢覆了神色,面上淡淡道,“無事,近來還要再多采買些糧食。”

心中卻是隱隱不安。

看公主的交代,這場戰事恐怕不會那樣容易。

越州城外別莊。

打鐵之聲此起彼伏,熊熊燃燒的爐火燒得極旺,蒸騰的熱氣迎面襲來。

竈膛前的風箱被推得呼哧作響,時不時還能聽見不遠處驟響的爆炸聲。

周葉捂著耳朵匆匆跑到石屋外,在樹後露出半個腦袋。

面上灰樸樸的陳老三咧著大牙,舉著一根漆黑的棍狀物,瞄了瞄靶子,猛得按下機括!

“砰————”

爆炸聲再次響起。

發黃的草靶子被炸得稀爛,後頭的土墻都倒了半片。

“哈哈哈哈————”

陳老三朗聲大笑,“這火棍厲害啊!周妹子,你們兄妹倆的主意妙啊!這玩意兒威力大,又有準頭,指哪打哪啊!”

周葉捂著耳朵大喊,“公主說了,這不叫火棍,叫火銃,懂不懂啊!”

一旁抱臂的盧讚站著認真看了好一會兒,而後摸著下巴走遠了。

這火銃該如何與機弩一同使用,他還得好生琢磨琢磨。

***

正隆七年秋,北穹十萬大軍南下,一月連破六城,直犯雍都。

青翼軍指揮使潘都統率十萬大軍前去應敵。

宣成帝又派遣年邁的嚴老將軍率八萬大軍與之配合。

十萬青翼軍於鶴度嶺一帶遇敵軍主力,兩軍兵戎相見,於三關口血戰。

嚴老將軍率八萬大軍前去增援,鏖戰三日,雖損失慘重,終是險勝。

卻不料,餘下人馬於倒馬嶺遇北穹埋伏,數萬重騎奇襲強攻,自此大鄴節節敗退,潰逃於雲石堡。

宣成帝龍顏大怒,終究是無奈,最後只得下旨派遣隋廣率兵前去抗敵。

“潘富春此人好大喜功,被北穹設伏後只顧自己潰逃,如今青翼軍舊部皆在等隋將軍。”

秋風獵獵吹得少女青絲飛揚,姜洛雙手交疊於身前,鄭重躬身一禮。

“本公主代大鄴百姓,祝將軍凱旋而歸。”

城郊外猛然長風大作,蕭瑟秋風吹過在場眾女眷翩躚的衣袂。

吹過隋廣胸前寒芒熠熠的鎧甲,吹動腰間佩刀上刺目的紅纓。

隋廣俯身抱拳一禮,“多謝公主。”

姜婉蓉早已在一旁哭得泣不成聲。

如今時局混亂,誰不知此時北上兇險萬分,陛下偏生要派她的夫君去。

陛下就是要隋家亡啊。

隋文媛也早已哭紅了眼,隋文歡連忙用帕子為姐姐拭淚,擦著擦著自己的眼淚也掉下來。

“大伯母放心,我們定活著回來。”

隋承安與隋承安一身戎裝,齊齊鄭重一拜。

姜婉蓉聞言,淚水又止不住往下淌。

生為隋氏男兒,這便是他們的命。

送走隋氏兒郎,姜洛更加忙了。

幾日後又來了消息。

一隊北穹鐵騎竟不知如何繞過重重守備,徑直殺向皇城,在雍都城外激戰廝殺。

當今宣成帝得知消息,驚怒之下,竟然被活活嚇死了?!!

何其荒唐。

她這個自詡要長生不老的父王,竟死得這般窩囊可笑。

天子駕崩,太子病逝,先帝子嗣單薄,如今宮中竟只留下兩位年幼不谙世事的皇子。

舉國各地戰火紛飛兵荒馬亂,世家貴族們皆攜金銀細軟惶惶逃難。

天下大亂了。

***

長街上車馬來來往往,百姓們帶著眾多行囊,拖家帶口匆匆南下避難。

國公府中氣氛肅穆,人人面上神色惴惴,護衛們繃緊了神經,晝夜巡視守衛,不敢有半分懈怠。

姜婉蓉已吩咐下去,收拾行裝到鄉下的別莊避一避風頭。

侍從婢女們忙忙碌碌,院中早已擺放了大大小小的箱籠。

伺候在長公主身側的大丫鬟捧著一只錦匣,揚聲道,“都收拾得妥當些,萬不可丟三落四。”

小丫鬟們忙連連稱是。

這一去別莊,都不知何時能回來。

月色如霜,檐下幾只風燈微微晃動,國公府中燈火通明。

侍從婢子們還在裏裏外外奔走忙碌。

老管事匆匆忙忙進來,對姜婉蓉稟告道。

“大、大夫人,衛小侯爺來了……就在府外……還帶了許多東西……”

姜婉蓉連忙帶著幾人向外走。

到了府門,只見衛玦明正風塵仆仆騎在一匹玄馬之上。

月色清輝映在他身後,照出他略顯疲憊的面容。

而他的身後,是一車車堆疊如小山的漆色箱籠。

不遠處一支黑壓壓的隊伍舉著火把,隱約可見身著暗紅盔甲的護衛,皆騎在高頭大馬上。

衛玦明在馬背上略一行禮,“此行匆忙,衛某不便久留,還望這些物資夫人與公主能用得上。”

言罷,有護衛匆匆將一只只漆色箱籠擡下馬車。

從未蓋嚴實的縫隙中,姜洛隱約看到,堆疊的糧食布匹下,竟是一些兵器。

“大夫人,衛某與公主的婚約絕不會變,待到開春婚期之日,衛某定八擡大轎朱輪華轂迎娶公主。”

此話雖是對姜婉蓉所言,但衛玦明的視線始終未離開過姜洛,眸底溫柔含情,仿佛要用目光細細描摹心愛的女子,將其深深刻在心中。

半晌,他終於收回視線,“且請公主安心等我。”

隨後勒緊韁繩策馬疾馳而去,身後立時跟上一群黑壓壓的隊伍,漸漸消失在夜色中。

姜婉蓉望著淹沒進黑夜的背影,眸底有幾分動容之色。

衛家兒郎是個好的,此般艱難時局竟還記掛著果兒。

卻見姜洛面無表情望著早已無人的方向,隨即收回目光,淡淡道。

“姑母,外頭冷,快回去吧。”

江州寧遠侯府。

院外傳來匆匆腳步聲,衛玦明風塵仆仆大步進來,對案首的中年華服男子行了一禮。

“父親,涿郡之事皆已辦妥。”

寧遠侯雖已年過半百,布滿皺紋的面容卻是精神矍鑠,此時眼底閃過一絲暗芒。

“聽說你特意去了趟越州。”

衛玦明點頭道,“是。”

衛老侯爺擡目看他,“公主安危事關重大,你自然應多上心,多派些人手暗中保護,定要確保公主安全無虞。”

衛玦明頷首含笑道,“那是自然,公主畢竟與我寧遠侯府已有婚約。”

衛老侯爺收回視線,負手而立望著墻上一副古畫,出言道。

“你的心思我知道,為了娶她,給方家那小子下毒也不算什麽,但有些事你絕不能做,待到她有了我們衛氏的孩子,一切便順理成章了。

你我所為之事,列祖列宗皆在看著,絕不可違祖訓,不可違天道。”

衛玦明垂目,看不清其神色。

半晌,只聽他含笑道,“是,謹聽父親教誨。”

天氣愈發冷下來,北風呼嘯刺骨,仿佛能將人的骨髓都凍僵。

寒風肆虐大片凍僵的土地,河面冰封千裏。

待到初冬第一場雪紛紛揚揚落下時,越州城傳來了一個叫人不願相信的消息。

正隆七年冬,永安公主舊疾覆發,終是無力回天。

一代傾國佳人,終究還是在這亂世中香消玉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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