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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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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流年

不過不急, 她才三十七,登基至今還不滿二十年,永康帝那樣長久沈迷於酒色的人都能掌天下三十年, 難道她還會不如他活得久?

有些事,要慢慢來。

眼下難得偷了半月閑,她該好好休息才是。

珍珠的手還是那麽巧,繁瑣的發髻幾下就盤好了,搭配挑好的步搖首飾,與額間精美的發髻, 愈發顯得她明艷動人。

望著鏡中徹底褪去青澀,因常年身居高位, 眉眼間滿是意氣, 雍容華貴的女人, 鐘離婉滿意地點點頭, 用過琉璃與禦膳房精心準備的,份量不大卻對身體有益的早膳後,她笑著吩咐:“讓她們過來。”

琉璃與珍珠相視一笑, 帶著小宮人們開始忙活。

永樂殿外不大的正院被清掃一空, 小安子帶著一眾內侍手腳麻利地搭了個高臺。

在高臺另一邊, 小龐子負責帶人擺下看臺,四周支起梁木,鋪下北境送來的輕薄花帳,這玩意最是保暖隔寒,只消置上一盆火爐, 帳內便能溫暖如春。

再擺上一張紫檀木雕成的搖椅, 鋪上一層厚厚的軟墊,往來的小宮人在一旁的桌上放了幾種陛下最愛吃的零嘴。

等鐘離婉出門, 外頭一切已然準備就緒。

她滿意地坐上躺椅,珍珠即刻為她蓋上厚厚的大氅,這就更不怕冷了。

愜意地抓來一把零嘴,邊吃邊示意開始。

小龐子一聲令下,樂聲響起,高臺上的好戲便開始了。

“這是民間近一年來最火的武戲,聽說本子就是上屆的狀元郎,張衡大人在外游歷時寫的,他起初只為換些盤纏繼續游學,豈料這故事竟大紅大紫了起來,如今那最初的戲班子知道了他是新科狀元郎,以此為噱頭又引來不少慕名而來的人,狠狠大賺了一筆。”

小龐子在一旁笑著解釋。

張衡這個名字在她心裏如蜻蜓點水般飛過,鐘離婉輕輕“嗯”了一聲,不見喜怒,只專心看戲。

見狀小龐子也住了口,沏好熱茶以後,給鐘離婉倒了一杯,便走到另外一邊專門給他們這些伺候的人準備的座上坐好,也跟著欣賞起了武戲。

能風靡大江南北的戲,要麽大喜,要麽大悲。

但適合大年初一看的,怎麽都不能是悲。

這場由張衡執筆寫下的戲,是以市井小人物“小寶”為主人公,講述了他從年幼到長大成人,在許多人的影響下,確認了自己願意為之付出一切的人生目標的故事。

少年熱血難涼的主題永不過時。

何況他還巧妙地設計了一系列爆笑如雷的橋段,讓觀眾看得捧腹大笑。

幼年時的小寶如所有孩童般天真爛漫,但也調皮搗蛋。

有一回,他受了其他孩子們的攛掇,偷了鄰居家一根黃瓜,回到家中立刻被他奶奶逮了個現行。

“我老張家,除非餓死,否則絕不能出個偷人東西的小賊!”老婦人義正嚴辭。

“那奶奶,我都快餓死了才摘的,這樣可以嗎?”小家夥試圖狡辯。

“要是你奶奶我快餓死了,你去偷來給我吃,那你是孝順,可以。你要是自己快餓死了,就說明你手腳散漫,不肯做工幹活,就不行!餓死你算了!”

臺上飾演小寶祖母的婦人雙手叉腰,說著聽起來很蠻橫霸道但實則有理有節的話。

身側傳來一同看戲的侍從們的笑聲,他們顯然都被這位有些禮貌和大義,但不多的老婦人逗笑了。

鐘離婉卻漸漸停了塞零嘴吃的動作,若有所思地看了一會兒,眉眼愈發柔和。

小寶在又吵又鬧但都對他極盡疼愛的家人們的陪伴下慢慢長大,這些有時候不靠譜甚至各有各的缺點的家人對他的影響無疑是正面的,但還不足以讓他確信長大後,該做什麽。

直到一次偶然,他遇到了他生命中真正的貴人。

一位外出狩獵的世家貴族之女。

受了傷後,等待家人來尋的期間,不得已留在張家。這位女子美麗動人又談吐不俗,一眼看穿了小寶幼稚的伎倆,卻不計前嫌地與他相處,甚至教他讀書識字。

臨走之前,女子給他留下一句話:“習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這才是天底下最劃算的買賣。”

就是這樣一句話,改變了一個鄉下平民小子的一生。

那以後朝廷登基不久的女帝便設了義學,小家夥決心用功讀書,報效家國,決定要憑一身努力學來的本事,向帝王兜售滿腹之才。

最終的結局,自然是主人公張小寶通過科舉,入了官途,此後一生都致力於做個為國為民,忠於君王的好官。

看完大結局,鐘離婉就明白,這部戲能火,除了人物生動、笑料百出之外,還因為跟緊了實事。

張衡無疑是兩屆科舉中考到最好成績的平民學子。

狀元郎,將一眾世家傾力培養的新鮮血液都力壓其下。

在他之前的那屆,前來應考的平民學子,最好不過三十名開外。

不過他仍是做了官。

一介平民,一介布衣白身,成了有朝廷俸祿的官。

必然是一飛沖天。

當時坊間已重燃向學之心,各家各戶都對自己的孩子要求嚴格,無數人都希望下一個跨越龍門者就是自家孩子。

張衡這部戲巧妙地迎合了這群人的願望。

更別提後來他本人更是成為前無古人的第一位平民狀元郎。

在這等身份加持下,也難怪這部戲越來越為人所知,受人追捧。甚至宮中司樂坊都學著排了這出戲,演給她看。

也確實,很能討好上位者。

鐘離婉看破不說破,笑著拍手:“賞!”

樂人們高高興興收下了她給的金豆子,一批人告辭後,便是歌舞,都是司樂坊新排的舞蹈。

眾所皆知,陛下閑暇時除了飲茶看書,就喜歡看她們吹拉彈唱,尤其是大年初一這天。

樂人們也心甘情願地排新節目,畢竟陛下出手大方,只要是討了她歡心的人,興許一年的俸祿,這一天就能賺夠,如有幸因表現出眾,入了陛下青眼,那往後的路就更好走了。

何況鐘離婉又是女人,平素潔身自好,男的近不得身,女的也沒那能耐,大家知道沒可能攀高枝以後,反而能專心致志地精進技藝,爭取憑真本事留住陛下。

這對鐘離婉的耳朵和眼睛反而更友好了。

正看得興起,忽然來了一人。

是胭脂。

她一貫面無表情地臉上如今更是多了一絲無奈和著急。

鐘離婉對胭脂向來最是看重,見她這般模樣,便擡手示意停下歌舞。

“你不是到李家過年去了?怎麽,你那心肝肉似的弟子招待不周,得罪你了?”鐘離婉笑說。

胭脂聞言更無奈了:“是周家小公子又丟了。”

周書和?

鐘離婉面色一凜:“怎麽回事?”

“奴婢與月兒正準備到城外賽馬,途徑左相府,見其人仰馬翻。說是小公子今早被左相夫人斥責了一番後,便不見了蹤影,找遍了府中四處,都沒找到。奴婢想著,該來給陛下說一聲。”

畢竟陛下對左相一家的看重,天下盡知。

“今天是初一,大家都在走親戚,城門從昨晚就沒關過……傳旨,讓護城軍直接到城外去找,再調檢察院的人,務必要把周家小公子給朕完好無損地找回來!”

一番部署完了,宣旨的人都出發了,小龐子一臉欣喜地姍姍來遲:“不用找了,陛下,不用找了,周家小公子就在這呢。”

眾人一默。

看著他手裏牽著的,粉雕玉琢的小男孩,鐘離婉也是一頭霧水:“書和,你怎會在此?”

小孩子自知闖了禍,低著頭不敢說話。

小龐子答:“陛下有所不知,您不是每年初一都給幾位大人雷打不動地送去年禮麽,這左相府自然也不能例外,奴才親自看著,讓他們第一個去的。孰料……”他失笑:“內侍們搬完了東西,按規矩擡了左相府的回禮來,這小公子就藏在了其中一臺箱子中,若非陛下下令,要宮中往來出入的東西都登名造冊,奴才們一個個打開箱子檢驗,還發現不了他。”

這番解釋完了,包括鐘離婉在內的眾人霎時間就明白了,這是小孩子自編自導自演的戲碼。

無奈地看了一眼這險些又要掀起滿城風雨的小子,鐘離婉再次下令:“讓剛才出去傳旨的那些都回來吧。再讓人去左相府,知會他們一聲,省得他們急得團團轉。”

“遵囑。”

“我記得你,你是姑母。”

一道稚氣的聲音響起,緊跟著,鐘離婉就感覺雙腿上多了個緊緊貼著的肉團子。

她低下頭,正好對上周書和亮如星辰的兩顆圓圓的眼睛。

“姑母~”

他甜膩膩地叫著:“今天是大年初一,書和特地來給您拜年的,您別急著把我送回去行不行?”

“給我拜年?”鐘離婉好笑地看著眼前的小戲精,心想這家夥比方才的小內侍,更適合演小時候的張小寶。

“我竟不知,誰人上門拜年要藏箱子裏,鬼鬼祟祟進門的。”

“哎呀,我人小,獨自出門容易走丟,自個兒坐輛馬車或是大轎又嫌排場,箱子正好。”

鐘離婉笑了,身邊傳來幾聲撲哧的笑聲,都是看熱鬧的宮人。

“行了,收起你這八百個心眼子。”鐘離婉半是疼愛半是警告地點了一下他的額頭,力道不輕,小家夥腦門瞬間多了個紅點。“老實交代,在家裏闖了什麽禍,竟引得你母親那般性子的人發了大火?”

小家夥眼睛滴溜溜一轉。

不等他開口,鐘離婉又說:“我生平最討厭人撒謊。你要是沒有騙得過我的絕對把握,最好不要胡亂開口,否則,朕即刻將你送回家去禁足。”

溫柔又不失威嚴的一段話,和那看穿一切的眼神,瞬間讓周書和變得老老實實的。

兩只小手在胸前糾結著互相扒拉,小家夥遲疑好久,才失落地說:“爹爹看重哥哥,娘親喜歡姐姐,沒有人喜歡我。有人說,這是因為爹爹娘親早晚要把我過繼出去,比如當今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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