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人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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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人之道
他決定回去之後好好想想, 但眼下，卻是不能露怯的：
“陛下如何能夠篤定，必能吞並北梁？”
鐘離婉廣袖一揮, 豪情萬丈道：“朕有諸卿傾力輔佐，難道還拿不下一個束手就擒的北梁？”
裴顯嘴角微不可見地一抽。
他有預感，女帝又要用那招了——
果然就聽鐘離婉道：
“北梁國土足有上千裏之廣，城池比我大越少上許多，卻也足有百城，既然都讓與我大越, 自該由我大越官員接手。可惜如此一來，我們人手便不足夠。朕打算辦場殿試, 以如何治理北梁, 教化北梁百姓為我越人為題, 許所有能識文斷字的有才之輩來答。誰答得出色, 朕就賜誰做官，待謝南岳踐諾，交出國土時, 就派他們替朕前往北梁, 接手城池。”
眾人聽得一奇, 有些人還沒回過神來，但有些人不僅回過了神，神色隱隱激動；
直接接手城池，豈不是一入仕便是府令？
哪怕是在北梁那種苦寒之地，也是名正言順的正四品大員！
裴顯心中一嘆, 女帝這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 恩威並施的手段真是百試不爽。
他忍不住給眾人澆一盆冷水，出列再問：
“敢問陛下, 所有識文斷字的有才之輩，都包括了哪些人？”
鐘離婉答得毫不猶豫：“自然是諸卿家中那些飽讀詩書的人。或是少年郎，或是郁郁不得志多年的人。不過非常之期，也該用非常之人。朕想下令，大赦天下。讓所有因受牽連之罪而三代不得入仕之輩，一並參與。諸卿覺得如何？”
眾人面面相覷許久。
誰家還沒個窮親戚了？可既然獲罪，自是與自家天差地別。那些心心念念想著雪中送炭之人畢竟是少數，多數人仍是不願意分出利益給旁人的。
但最終還是自信占了上風。
既然只看文章策論，那些早已落寞，隱於鄉野多年的人，如何能與自家，自幼受名師教導的子孫相比？
他們答應了下來：“陛下聖明。”
最先說話，甚至義正嚴辭說要死諫的禦史也灰溜溜藏到了後頭。他家族不顯，否則也無需自願替裴顯賣命，族中子弟卻不少，尤其他自家嫡系，可都等著入仕，走上官途呢。
大越遵循古禮，處處都講人情世故，所有人都得通過舉薦才能為官，上頭有人才好升官。
否則不論政績如何，不在底層熬個十年八載，是休想往上動一動的。
就連湯法，當年也是在一小縣城中當了足足十年的縣令，若非立下大功，驚動聖駕，還不一定能升上來。
世家存立千年，層出不窮的讀書人當真不少。
大越朝籠統就這麽大，官職實差也都是有數的，如此一來，便是僧多粥少，競爭自然格外激烈。
他就是想為自己，也為自家嫡長子求個前程，才對裴家唯命是從。
卻沒想到女帝還有如此安排。
禦史乖乖低頭，極力藏好自己的身形，只盼著陛下能忘記他方才的失態，不要與他清算。
畢竟家中嫡長子於策論一道上頗有才華，定能從殿試中脫穎而出！
辭官？死諫？更不可能！
他太需要這樣的機會了！
鐘離婉輕飄飄地收回視線，嘴角勾了勾，若無其事地道：“既然眾愛卿都無異議，那麽此事就這般定下。”
她不是不記仇，只是有些墻頭草，與其自己動手，不如讓它搖曳得更厲害一些，礙了墻那頭原主人的眼，代自己拔了不是更好嗎？
“此事幹系重大，不如就交給裴愛卿與董愛卿來辦吧。”
被點名的裴顯與董晉有些錯愕。
天上是掉餡餅了不成？
但很快二人又回過神來，飛快應下。
“臣遵旨。”
鐘離婉又命他們二人議定一份流程上來，屆時在朝中與百官商議一番。
待散了朝，二人相視苦笑。
他們這是被強迫拉上賊船了？
可偏偏放在他們面前的誘惑實在是太大了。
作為家主，他們的死穴便是家族的興盛榮衰。
哪怕答應幫忙籌劃殿試，就意味著承認女帝吞並北梁的計劃，並承諾全力以赴地助她成事。
作為報酬，女帝容許他們在殿試中，盡可能地安插他們家族的子弟。
當然不可能發生十個考生中九個都是裴、董兩家之人的局面。
一個總是可以的吧？
女帝必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女帝成婚是否引狼入室之舉，婚後能否依舊穩固皇位，在這一刻，統統不重要了。
不論皇位上做的是誰，於世家而言，榮光才最重要。越多族人走上仕途，家族就越顯赫。
他們眼下最該做的，便是通過這場科舉，讓盡可能多的家族子弟進入官場，延續家族榮光。
……
散朝之後，湯法與周文回到府中，沐了浴，用了些膳食，睡了半個時辰後，又穿上了常服，往皇宮走去。
鐘離婉也剛起身，在湯泉水中泡了一會兒，才懶洋洋地說知道了，請二人去宣政殿稍等。
今早朝會又是要應對北梁使臣，又要與百官唇槍舌戰，可耗了她不少精力，一下朝她便頭暈目眩，幸好有琉璃替她針灸一番，她才打起精神。用了些流食後，連沐浴的力氣都沒有，只褪去外衣冠冕，一躺下便沒了意識，直睡到如今才起來。
小黎便有些心疼。可謹記著規矩的她，死死地忍住了想要勸陛下今日且先休息，來日再處理政事的話。
待服侍著鐘離婉穿戴整齊，梳妝打扮後，望著再度容光煥發的陛下，她只能道：“陛下如此用心，一定什麽事都能做好的。”
鐘離婉動作一頓，回過身看著她，心中一道暖流劃過。
她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小黎的頭。
“承你吉言。”
前往宣政殿的路上，鐘離婉還回想著小黎眼中分外明顯的那抹心疼。
她知道有許多人都不理解，明明她已經是這皇城之主，是大越皇帝，還做得很不錯。
自她上位以來，四海升平，國庫日益豐盈。
為何還要冒這麽大的險，不惜搭上自己的婚事，去吞並北梁？甚至不惜為此，在朝堂上，親自與百官據理力爭？
早上那會兒，朝臣們其實也不是沖著她來的。畢竟在許多人眼裏，她這個女帝雖然有野心，卻很不懂事，只聽周文和湯法的話。
他們對她從來都不滿意，但就算再給他們一百個膽子，他們也不敢在此時逼她退位。
他們於是將矛頭指向湯法與周文，她親設的左右丞相，眾朝臣明晃晃的頂頭上司。
可她不能讓他們如願。
湯法與周文不但與她有師生之情，更是她最堅定不移的支持者，是她最倚重的左膀右臂，是她將來皇圖霸業的基石。
她不能失去。
她必須站出來，自己扛事。
想做大事，當然可以一直借刀殺人，藏在暗中謀劃到最後一步，坐收漁翁之利。
如她曾經謀算這皇位一般。
可那樣做，必會失去人心。
時而一文不值，時而重逾千金的人心。
身居高位，手握大權，自然可以驅使無數人替她辦事。
可人的才華與能力，唯有在用心時才能得到十成十的展現。
就拿周文來說。
那間書房裏確有他留下的許多驚才絕艷的東西，隨意拿一件出來，都是妙用無窮。
可既然這些東西出自他手，就說明真正的寶貝，還在他腦中。須得他心甘情願了，才能拿出最好的，甚至他還會絞盡腦汁，拿出越來越好的。
巧奪天工閣第三層裏的東西，就是最強而有力的證據。
湯法與周文的心，她可是費了許多工夫才得到，甚至重得來的。
如何能就這般輕易失去？
親身下場便親身下場，撕破他們的臉皮就撕破臉皮，她又不是沒有準備好甜頭去安撫他們。
果不其然，那群家夥，一聽說她準備舉辦殿試，就跟看到了肉骨頭的狗一樣，乖順下來了。
目前來看這一步棋是走對了。
本來，她想趁此機會推行的科舉，是直接從民間取士，一舉改天換地。
結果湯法極力阻止，與她和周文一臉肅穆地表示，世家絕不可能同意此事，甚至會有什麽樣的後果。
這是她第一回明確告知湯法自己想啟用平民的念頭。
後者果然大驚失色。
托福於數日前她那番成婚不生子的理論，這回，只是震驚了片刻，被迫對這些離經叛道的想法習以為常的湯法，便回過神來。
義正嚴辭地從世家角度為鐘離婉和周文指出利弊。
“與北梁聯姻，和從民間取士，陛下只能二選一。否則徹底被撼動地位，動搖利益，被激怒的世家，恐怕會狗急跳墻，不顧一切阻止陛下所有的決議。”
拼著魚死網破，聯合起來推翻她的帝位也不是不可能。
“若想他們支持與北梁聯姻，陛下定要給他們看見好處，而非威脅。”
鐘離婉想了想，也有道理。
與北梁聯姻，接手其國土國民便是接下來幾年重中之重的任務，絕不能出任何意外。
那這群世家，她不但不能立即丟開手，還得安撫，甚至拉攏。免得將來在關鍵時刻拖她後腿，給她找不痛快。
用人之道有兩種。
一是得其心。
世家的心是不用想了。
第二種便是將他們與自己綁在一條船上。
以相同的利益為繩，緊緊捆綁住彼此。從此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才好驅策。
“那首次殿試，就先在世家子弟中推行。”
慢慢來吧，北梁這塊肥肉太大，不多拉點人來，吞不下去。
眼下且用科舉和這塊肉一起，先拉攏世家，化幹戈為玉帛。待齊心協力吞下這塊肥肉以後的，再慢慢清算。
“那就將此事交給裴顯和董晉兩只老狐貍去操辦，讓他們先嘗點甜頭。左右最後成績如何，用誰不用誰，是咱們自己決定的。”
鐘離婉一錘定音。
參加科舉的人雖全是世家子，但世家何其多，曾經顯貴眼下落魄的寒門也不計其數。她將這些人也放進來，再憑他們真正的才學取用，收到麾下。這些人自然而然會比眼下朝中百官，更加效忠她這位君主。
就算最終勝出的人裏，裴家、董家之流仍占了大半，也不見得她的勢力會因此被削弱。畢竟這些人首先要被派往北梁，等做出了成績，她才會將人宣召回來。若才能不出眾，這輩子就留在北境，回不來了也行。千裏之外的小螻蟻，能給她添多少堵？
不過這些都還太遠，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北梁的事。
想要管好那麽大片的土地和城池，確實需要不少現成的人手。
這些人雖是嬌生慣養的世家子，可大多是年輕人，心思淺，若是能在科舉中勝出，去了千裏之外的北梁，沒了本家長輩手把手教著護著，更好掌控。
屆時她給他們安排幾個穩重可靠的副官看著，幫襯著，依葫蘆畫瓢，總能把事情辦好的。
再往好處想，指不定這群人中也有似湯法這樣的璞玉，將趁此機會脫穎而出呢？
宣政殿大門近在眼前，周文與湯法低低的交談聲入了耳，鐘離婉收回思緒，笑著走進：“朕來遲了，兩位說到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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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決定回去之後好好想想, 但眼下，卻是不能露怯的：
“陛下如何能夠篤定，必能吞並北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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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顯嘴角微不可見地一抽。
他有預感，女帝又要用那招了——
果然就聽鐘離婉道：
“北梁國土足有上千裏之廣，城池比我大越少上許多，卻也足有百城，既然都讓與我大越, 自該由我大越官員接手。可惜如此一來，我們人手便不足夠。朕打算辦場殿試, 以如何治理北梁, 教化北梁百姓為我越人為題, 許所有能識文斷字的有才之輩來答。誰答得出色, 朕就賜誰做官，待謝南岳踐諾，交出國土時, 就派他們替朕前往北梁, 接手城池。”
眾人聽得一奇, 有些人還沒回過神來，但有些人不僅回過了神，神色隱隱激動；
直接接手城池，豈不是一入仕便是府令？
哪怕是在北梁那種苦寒之地，也是名正言順的正四品大員！
裴顯心中一嘆, 女帝這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 恩威並施的手段真是百試不爽。
他忍不住給眾人澆一盆冷水，出列再問：
“敢問陛下, 所有識文斷字的有才之輩，都包括了哪些人？”
鐘離婉答得毫不猶豫：“自然是諸卿家中那些飽讀詩書的人。或是少年郎，或是郁郁不得志多年的人。不過非常之期，也該用非常之人。朕想下令，大赦天下。讓所有因受牽連之罪而三代不得入仕之輩，一並參與。諸卿覺得如何？”
眾人面面相覷許久。
誰家還沒個窮親戚了？可既然獲罪，自是與自家天差地別。那些心心念念想著雪中送炭之人畢竟是少數，多數人仍是不願意分出利益給旁人的。
但最終還是自信占了上風。
既然只看文章策論，那些早已落寞，隱於鄉野多年的人，如何能與自家，自幼受名師教導的子孫相比？
他們答應了下來：“陛下聖明。”
最先說話，甚至義正嚴辭說要死諫的禦史也灰溜溜藏到了後頭。他家族不顯，否則也無需自願替裴顯賣命，族中子弟卻不少，尤其他自家嫡系，可都等著入仕，走上官途呢。
大越遵循古禮，處處都講人情世故，所有人都得通過舉薦才能為官，上頭有人才好升官。
否則不論政績如何，不在底層熬個十年八載，是休想往上動一動的。
就連湯法，當年也是在一小縣城中當了足足十年的縣令，若非立下大功，驚動聖駕，還不一定能升上來。
世家存立千年，層出不窮的讀書人當真不少。
大越朝籠統就這麽大，官職實差也都是有數的，如此一來，便是僧多粥少，競爭自然格外激烈。
他就是想為自己，也為自家嫡長子求個前程，才對裴家唯命是從。
卻沒想到女帝還有如此安排。
禦史乖乖低頭，極力藏好自己的身形，只盼著陛下能忘記他方才的失態，不要與他清算。
畢竟家中嫡長子於策論一道上頗有才華，定能從殿試中脫穎而出！
辭官？死諫？更不可能！
他太需要這樣的機會了！
鐘離婉輕飄飄地收回視線，嘴角勾了勾，若無其事地道：“既然眾愛卿都無異議，那麽此事就這般定下。”
她不是不記仇，只是有些墻頭草，與其自己動手，不如讓它搖曳得更厲害一些，礙了墻那頭原主人的眼，代自己拔了不是更好嗎？
“此事幹系重大，不如就交給裴愛卿與董愛卿來辦吧。”
被點名的裴顯與董晉有些錯愕。
天上是掉餡餅了不成？
但很快二人又回過神來，飛快應下。
“臣遵旨。”
鐘離婉又命他們二人議定一份流程上來，屆時在朝中與百官商議一番。
待散了朝，二人相視苦笑。
他們這是被強迫拉上賊船了？
可偏偏放在他們面前的誘惑實在是太大了。
作為家主，他們的死穴便是家族的興盛榮衰。
哪怕答應幫忙籌劃殿試，就意味著承認女帝吞並北梁的計劃，並承諾全力以赴地助她成事。
作為報酬，女帝容許他們在殿試中，盡可能地安插他們家族的子弟。
當然不可能發生十個考生中九個都是裴、董兩家之人的局面。
一個總是可以的吧？
女帝必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女帝成婚是否引狼入室之舉，婚後能否依舊穩固皇位，在這一刻，統統不重要了。
不論皇位上做的是誰，於世家而言，榮光才最重要。越多族人走上仕途，家族就越顯赫。
他們眼下最該做的，便是通過這場科舉，讓盡可能多的家族子弟進入官場，延續家族榮光。
……
散朝之後，湯法與周文回到府中，沐了浴，用了些膳食，睡了半個時辰後，又穿上了常服，往皇宮走去。
鐘離婉也剛起身，在湯泉水中泡了一會兒，才懶洋洋地說知道了，請二人去宣政殿稍等。
今早朝會又是要應對北梁使臣，又要與百官唇槍舌戰，可耗了她不少精力，一下朝她便頭暈目眩，幸好有琉璃替她針灸一番，她才打起精神。用了些流食後，連沐浴的力氣都沒有，只褪去外衣冠冕，一躺下便沒了意識，直睡到如今才起來。
小黎便有些心疼。可謹記著規矩的她，死死地忍住了想要勸陛下今日且先休息，來日再處理政事的話。
待服侍著鐘離婉穿戴整齊，梳妝打扮後，望著再度容光煥發的陛下，她只能道：“陛下如此用心，一定什麽事都能做好的。”
鐘離婉動作一頓，回過身看著她，心中一道暖流劃過。
她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小黎的頭。
“承你吉言。”
前往宣政殿的路上，鐘離婉還回想著小黎眼中分外明顯的那抹心疼。
她知道有許多人都不理解，明明她已經是這皇城之主，是大越皇帝，還做得很不錯。
自她上位以來，四海升平，國庫日益豐盈。
為何還要冒這麽大的險，不惜搭上自己的婚事，去吞並北梁？甚至不惜為此，在朝堂上，親自與百官據理力爭？
早上那會兒，朝臣們其實也不是沖著她來的。畢竟在許多人眼裏，她這個女帝雖然有野心，卻很不懂事，只聽周文和湯法的話。
他們對她從來都不滿意，但就算再給他們一百個膽子，他們也不敢在此時逼她退位。
他們於是將矛頭指向湯法與周文，她親設的左右丞相，眾朝臣明晃晃的頂頭上司。
可她不能讓他們如願。
湯法與周文不但與她有師生之情，更是她最堅定不移的支持者，是她最倚重的左膀右臂，是她將來皇圖霸業的基石。
她不能失去。
她必須站出來，自己扛事。
想做大事，當然可以一直借刀殺人，藏在暗中謀劃到最後一步，坐收漁翁之利。
如她曾經謀算這皇位一般。
可那樣做，必會失去人心。
時而一文不值，時而重逾千金的人心。
身居高位，手握大權，自然可以驅使無數人替她辦事。
可人的才華與能力，唯有在用心時才能得到十成十的展現。
就拿周文來說。
那間書房裏確有他留下的許多驚才絕艷的東西，隨意拿一件出來，都是妙用無窮。
可既然這些東西出自他手，就說明真正的寶貝，還在他腦中。須得他心甘情願了，才能拿出最好的，甚至他還會絞盡腦汁，拿出越來越好的。
巧奪天工閣第三層裏的東西，就是最強而有力的證據。
湯法與周文的心，她可是費了許多工夫才得到，甚至重得來的。
如何能就這般輕易失去？
親身下場便親身下場，撕破他們的臉皮就撕破臉皮，她又不是沒有準備好甜頭去安撫他們。
果不其然，那群家夥，一聽說她準備舉辦殿試，就跟看到了肉骨頭的狗一樣，乖順下來了。
目前來看這一步棋是走對了。
本來，她想趁此機會推行的科舉，是直接從民間取士，一舉改天換地。
結果湯法極力阻止，與她和周文一臉肅穆地表示，世家絕不可能同意此事，甚至會有什麽樣的後果。
這是她第一回明確告知湯法自己想啟用平民的念頭。
後者果然大驚失色。
托福於數日前她那番成婚不生子的理論，這回，只是震驚了片刻，被迫對這些離經叛道的想法習以為常的湯法，便回過神來。
義正嚴辭地從世家角度為鐘離婉和周文指出利弊。
“與北梁聯姻，和從民間取士，陛下只能二選一。否則徹底被撼動地位，動搖利益，被激怒的世家，恐怕會狗急跳墻，不顧一切阻止陛下所有的決議。”
拼著魚死網破，聯合起來推翻她的帝位也不是不可能。
“若想他們支持與北梁聯姻，陛下定要給他們看見好處，而非威脅。”
鐘離婉想了想，也有道理。
與北梁聯姻，接手其國土國民便是接下來幾年重中之重的任務，絕不能出任何意外。
那這群世家，她不但不能立即丟開手，還得安撫，甚至拉攏。免得將來在關鍵時刻拖她後腿，給她找不痛快。
用人之道有兩種。
一是得其心。
世家的心是不用想了。
第二種便是將他們與自己綁在一條船上。
以相同的利益為繩，緊緊捆綁住彼此。從此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才好驅策。
“那首次殿試，就先在世家子弟中推行。”
慢慢來吧，北梁這塊肥肉太大，不多拉點人來，吞不下去。
眼下且用科舉和這塊肉一起，先拉攏世家，化幹戈為玉帛。待齊心協力吞下這塊肥肉以後的，再慢慢清算。
“那就將此事交給裴顯和董晉兩只老狐貍去操辦，讓他們先嘗點甜頭。左右最後成績如何，用誰不用誰，是咱們自己決定的。”
鐘離婉一錘定音。
參加科舉的人雖全是世家子，但世家何其多，曾經顯貴眼下落魄的寒門也不計其數。她將這些人也放進來，再憑他們真正的才學取用，收到麾下。這些人自然而然會比眼下朝中百官，更加效忠她這位君主。
就算最終勝出的人裏，裴家、董家之流仍占了大半，也不見得她的勢力會因此被削弱。畢竟這些人首先要被派往北梁，等做出了成績，她才會將人宣召回來。若才能不出眾，這輩子就留在北境，回不來了也行。千裏之外的小螻蟻，能給她添多少堵？
不過這些都還太遠，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北梁的事。
想要管好那麽大片的土地和城池，確實需要不少現成的人手。
這些人雖是嬌生慣養的世家子，可大多是年輕人，心思淺，若是能在科舉中勝出，去了千裏之外的北梁，沒了本家長輩手把手教著護著，更好掌控。
屆時她給他們安排幾個穩重可靠的副官看著，幫襯著，依葫蘆畫瓢，總能把事情辦好的。
再往好處想，指不定這群人中也有似湯法這樣的璞玉，將趁此機會脫穎而出呢？
宣政殿大門近在眼前，周文與湯法低低的交談聲入了耳，鐘離婉收回思緒，笑著走進：“朕來遲了，兩位說到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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