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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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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婉芙怔住, 眼前的男人將所有的心緒掩藏得很好,但婉芙還是看清了他眼底的悲傷。

她不知該說什麽,只是安安靜靜地依偎到男人懷裏。

李玄胤擡手拂過婉芙垂落的青絲, “你年紀尚輕, 經的事少,才會將舊時的情誼看得如此之重。”

這句話一派老成,怎麽聽都不舒服。婉芙極為不悅地咕噥一句, “說得好像皇上多老似的。”

她年紀雖小, 經的事比之上京那些閨閣中的女子可不少了。

臉蛋被略帶薄繭的手指掐住,李玄胤鐵青著臉色, “又胡說, 朕正值盛年,哪裏老了?”

婉芙扯了扯唇角,故意道:“皇上比臣妾長了十一歲,皇上讀書習字的時候,臣妾在不會說話呢!等皇上走不動了,臣妾還是徐娘半老,風韻猶存!”

李玄胤臉色越來越黑, “從哪學的亂七八糟的,朕看你讀的那些書,都讀到狗肚子裏了。”

不等婉芙再答,男人驟然翻身將她壓到下面, 女子的寢衣滾得開了領口,隱隱約約露出月匈月甫大片的雪白。

李玄胤目光漸暗,指腹留戀之處, 惹得婉芙顫栗不止。

婉芙終於知曉害怕,她小心翼翼地扯住男人的衣袖, 淚珠子簌簌落下來,委屈巴巴地瞧向李玄胤,剛欲開口,男人烏黑的頭顱就埋了下去。婉芙再說不出話,難言地咬住下唇,兩只玲瓏玉足幾乎繃直,素白的小手下意識地去揪住帷幔,沒多久被男人撈入掌中。

夜中的燭火搖搖曳曳,月上中天之時,婉芙終於得以喘息。

李玄胤掐著她的腰身逼問,“朕老麽?”

婉芙哪敢再說,胡亂地搖著腦袋,落下的淚珠子流了滿臉。

……

翌日,婉芙抱著小來福到壽康宮給太後問安。

經昨夜那件事,太後仿佛一夜間蒼老了許多。

婉芙入殿時,太後正靠坐在臨窗的窄榻上,雙目輕合,手中撚著一串佛珠。

她沒再多看,抱著小來福恭恭敬敬地問安。太後這才掀開眼,去看她,忽時嘆了口氣,招手讓婉芙過來。

“哀家回宮,還沒好好看看這個乖孫。”

婉芙頓了下,她不明白太後的意思。昨日那件事,她在太後心裏定然是沒了半分的好感,這時候太後要見她,是為了什麽?婉芙抿唇,無論要做什麽,來福是皇子,太後不至於要對自己的親孫子下手。

小來福最近學會了翻身,待在婉芙懷裏不老實,扭著小身子動來動去。小來福生了一副討喜的模樣,見到誰都會好奇地睜大眼睛,又白又嫩的臉蛋甚是可愛。

太後把這個孫兒抱到懷裏,小來福沒怕生,仰起臉蛋笑呵呵地看向皇祖母。

大皇子雖是嫡長子,倒底是長大了,心性慢慢沈穩,不比年紀小的討喜可愛。

太後笑著親了口來福的小臉,“這眉毛,這眼睛,像極了皇帝小時候。”

柳嬤嬤見太後高興,忙附和了一句,“娘娘瞧瞧小皇子多乖,不哭不鬧的,是在親近您呢!”

太後轉頭吩咐:“把哀家那對紅鯉金鎖拿過來,給哀家的乖孫。”

柳嬤嬤明白太後的意思,屏去伺候的宮人,退到了外殿。

逗了會兒小來福,太後才看向婉芙,笑意淡下來,“哀家昨日維護皇後,你心裏可怨恨哀家?”

婉芙斂眸回道:“臣妾不敢。”

是不敢而不是沒有。

太後對她無緣無故的厭惡,對皇後的偏頗,任誰都會有怨。但因為這人是太後,她不能也不敢。

太後稍頓,低頭看著小皇子那雙肖似皇帝的眉眼,“這世道對女子總要苛刻些。哀家回宮時,就查過你的事,餘家、寧國公府的顛簸流離,入了宮,與後宮嬪妃的爭鬥糾葛,到最後,嬪妃中幽禁的幽禁,入冷宮的入冷宮,唯獨你毫發無傷,還安然生下了小皇子。”

說到這,太後臉上有了些笑意,“哀家當時想,這倒底是怎樣一個奇女子。”

婉芙適時溫聲,“想來太後下面打探的人,是有誇張的痕跡。”

太後順著她的話,“哀家也是從你們那時候過來的,什麽人沒見過,起初哀家是信了後宮確有這樣的女子。直到哀家親眼見到了人。”

片刻的微頓,太後繼續道,“哀家才知道,你不是用了什麽厲害的手段對付後宮嬪妃,你的厲害,就在於,拿捏住了皇帝。”

婉芙驀地擡眼,提裙跪下身,“臣妾絕無此心,太後娘娘明鑒!”

太後無所謂地擺擺手,“哀家已經想通了,皇帝年盛,花些心思在女子身上並無不妥,哀家老了,他喜歡,哀家怎麽攔得住。”

“更何況你又為皇帝生了這麽可愛的福兒。”

太後勾著小來福的手指,露出慈祥的笑,小來福也十分親近皇祖母似的,那黑溜溜的小眼睛,看得太後簡直愛不釋手。

逗了小來福許久,太後有些乏了,讓婉芙帶小皇子回去。婉芙福身離開,太後看著女子離開的窈窕背影,慢慢合了眼。

柳嬤嬤端了一蠱湯藥進來,輕手輕腳放到憑幾上,“娘娘,該吃藥了。”

太後擡了擡手,“哀家今日身子爽利,那苦藥明兒個再吃吧。”

柳嬤嬤著急勸道:“太醫叮囑,娘娘這藥一回都不能斷……”

“哀家的身子,哀家自己清楚。”太後堅持,靠著引枕,良久未語,似是睡了過去。

柳嬤嬤嘆息一聲,端下藥吩咐宮人時刻熱著,待娘娘醒了再端上來。

……

昭陽宮

婉芙哄睡了來福,坐在案後,手中執著湖筆,卻遲遲未落到宣紙上。

千黛出聲提醒,“娘娘,墨要幹了。”

婉芙眼眸微動,疲憊地撂下筆,“心不靜,寫不了字。”

她捏捏眉心,躺到窄榻裏,背對著外面,臉上悶悶不樂。

千黛不知如何去勸娘娘,娘娘重情,可在宮裏最忌諱的,就是對外人交出自己的真心,即便是自己的心腹,該舍出的時候,就要狠心舍出去。

她嘆了口氣,多勸無果,唯願娘娘自己想通。

婉芙沒躺多久,坐起身,披上外衫,沒讓人跟著,匆匆出了昭陽宮。

伺候的奴才放心不下,千黛當機立斷,跟去了娘娘後面。

……

乾坤宮

李玄昭進宮覆命,請示過後,退出了正殿。

即便十一王爺與泠妃娘娘之間的關系糾纏不清,但過了這麽久,泠妃娘娘誕下小皇子,十一王爺仍舊受重用,可見皇上是將那事兒放下了。陳德海極有眼色,不敢怠慢半點,說了幾句吉祥話恭送十一王爺離開。

李玄昭出了正殿,繞過紅墻宮廊,遠遠地近前一個宮人,那宮人始終垂低著頭,靠近他時,才稍頓了下,福身做禮,手心被塞進一物,待宮人離開,李玄昭才打開那張字條。

……

陳德海進殿奉茶,他覷著皇上冷淡的臉色,心裏估摸大約又是因為十一王爺的緣故。

皇上每回見到十一王爺,臉色都不大好。從前他還不知道是為什麽,直到得知了十一王爺和泠妃娘娘之間的事兒。自己的胞弟和自己的妾室有過舊情,換作尋常人都無法忍受,更何況九五之尊的帝王。

這時候,陳德海裝死地低頭,恨不得埋到地縫裏,不敢出聲。

李玄胤批閱了兩張折子,“她從太後那兒回了麽?”

陳德海一直註意著泠妃娘娘的動向,立即回道:“小半個時辰前,泠妃娘娘帶著小皇子回了昭陽宮。”

李玄胤點點頭,沒再多問,過不一會兒,撂了筆,“朕去看看福兒。”

聞言,陳德海忍不住偷笑,皇上倒底是去看小皇子還是去看泠妃娘娘。哪回皇上到了昭陽宮,不是看了一會兒小皇子就覺得煩了,讓人趕緊抱下去,只留泠妃娘娘一人。

陳德海看破不說破。

李玄胤拂袖起身,正欲出去,殿門打開,傳話的小太監匆匆進來,“皇上,陳常在在外求見。”

李玄胤微擰了下眉,似是才記起這人是誰,有些不耐,“朕有事處理,讓她回去。”

那小太監猶豫地向禦階上看了眼,小聲道:“常在主子說,是關於泠妃娘娘。”

……

竹林中,婉芙拿出懷裏的葡萄,擺到石階上。面前立著的木牌上雕著小青二字,小青沒有名字,阿娘收留她那日,小青身上只有一件青色的布襖,阿娘給她取名小青。後來她見小青極喜歡吃葡萄,調笑著讓她改名小萄。

遠處傳進腳步聲,婉芙回頭看見走近的李玄昭,輕蹙起柳眉,背過身擦幹凈了眼角掛著的淚珠。

李玄昭走到她身後,提醒道:“小青已經死了,你這麽做毫無意義。”

秋日瑟瑟的涼風拂過人臉,婉芙沒做理會,取出帕子擦拭木牌沾上的塵土。

李玄昭沈著眼奪過她手裏的木牌,“江婉芙,你清醒清醒!下月初秀女進宮,你要一直守著一個死人嗎!”

“幹你什麽事!”婉芙驀地站起身,喉嚨生出酸澀,堵得她發啞,她掐住手心,極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本宮是皇上的泠妃,你是親王朝臣,本宮的事與你何幹。”

“因為我一直忘不掉你,我不想看到你難過!”李玄昭倏地開口,他死死攥住了雙拳,木屑紮進了掌心,刺得一滴一滴鮮血流下,他卻仿佛感受不到痛意。

終於說出這句話,他自嘲地笑了笑,心底如釋重負,仿若解脫。

“窈窈……”他咬著這兩個朝思暮想的字,四年前,他喜歡極了那個纏在他身邊,嬌氣胡鬧的少女,四年後,再面對這女子時,他依舊會忍不住這份悸動。可這次,他只能將那些情愫埋於心底,再不能宣之於口。

婉芙聽著這句話,眸中錯愕、震驚,她仿佛回到了無憂無慮的少時,他帶著她,走遍了整個餘姚城。他縱容她的嬌氣,她的蠻橫,她所有的壞脾氣。那大抵,是她最青澀,最珍貴的日子。

可,有時錯過了一刻,就是錯過了一生。她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已經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婉芙眼中的情緒慢慢化為平淡的虛無,“王爺逾矩了。”

李玄昭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女子,扯了扯唇角,明知從無可能,此時說什麽都是徒勞。

最終,他斂下眼,恭敬地彎低腰身,“臣李玄昭,此生甘願為泠妃娘娘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

遠處,李玄胤臉色越來越沈,看著林中的男女,怒意愈升,轉身拂袖離去。

跟著的陳德海不敢看皇上的臉色,心中卻是想,這泠妃娘娘好好的,怎麽又跟十一王爺攪和到一塊兒了,這不成心給皇上添堵嗎!

……

林中,婉芙冷淡地拒絕,“王爺,本宮既做了皇上的嬪妃,就不需要別的男子為本宮赴湯蹈火,王爺此番言語,不止會害了本宮,也會害了王爺自己。”

頓了下,婉芙忽然記起什麽,猛地擡眼,“王爺為何在此?”

李玄昭聽她發問,顧不上她方才的拒絕,臉色微變,拿出那張字條。婉芙掃了眼,片刻,笑意嘲諷,這後宮裏,想要害她,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

回了乾坤宮,陳德海聽著殿裏一陣一陣的碎瓷聲兒,身子直打著哆嗦。泠妃娘娘這回是真把皇上氣到了。

臉上沾了滴涼意,陳德海望望天,一場秋雨一場寒,他抱抱雙臂,是該給伺候的奴才做身新衣裳了。

他正琢磨著,下的雨大了些,細密的雨絲連成線落到地上,暈染了九級漢白玉臺階。

小太監躲到廊廡下躲雨,陳德海拿著帕子正擦拭著脖頸的雨珠,瞧見打遠過來的一道湘妃色女子身影。仔細一看,正是泠妃娘娘。

雖說今兒泠妃娘娘又把皇上惹惱了,但泠妃娘娘畢竟養著小皇子,無論如何,他都不敢怠慢。奪了小太監懷裏揣著的油紙傘,朝泠妃娘娘走了過去。

“奴才給泠妃娘娘請安,這大雨的天兒,泠妃娘娘怎麽來了?”

婉芙沒多言,“本宮有事求見皇上。”

陳德海為難,皇上這會兒發著火,最不想見的人大抵就是泠妃娘娘。

他面上不敢說,賠笑道:“皇上忙著政務,泠妃娘娘先回去,待皇上忙完了,奴才就進去給您通稟。”

細密的雨珠打濕了婉芙的衣袖,陳德海瞧見,怕泠妃娘娘染疾,將傘往前挪了挪。

婉芙神色不變,“公公不去通稟,本宮就一直等在這。”

這泠妃娘娘就是個祖宗脾氣,倔成這樣,也不知皇上怎麽受得了。

陳德海招來小太監為婉芙撐傘,認命地回殿傳話。

殿中,陳德海說完,許久不見皇上開口,他心裏越發忐忑。

爐中的龍涎香氤氳裊裊,李玄胤看著奏折,腦海中不斷回憶起林中含情而望的男女,臉色越來越沈,猛一擡手,將禦案呈的奏折都掃到了地上,震怒喝道:“讓她滾!”

陳德海嚇得跌到坐在地,不敢再為泠妃娘娘說半句話,匆匆逃了出去。

陳德海出來,婉芙預料到是這麽個結果,無聲地閉了閉眼,只道了句,“多謝陳公公。”

雨水染濕了婉芙的鬢發,陳德海囑咐禦前的小太監務必要把泠妃娘娘安然無虞地送回昭陽宮,皇上再生氣,也沒狠心責罰泠妃娘娘,可見,這委屈是一時的。

……

婉芙滿身是水的回到絳雲殿,殿內宮人皆是嚇了一跳,忙去為娘娘更衣備水。

秋池想問娘娘這是怎麽了,可看娘娘失魂落魄的模樣,心疼來不及,怎麽還舍得去追問娘娘。她忽然記起來,“千黛姐姐出去尋娘娘,這會兒怎麽不見了?”

話落,珠簾掀開,千黛拖著一條手臂,跌跌撞撞地從外面進來,全身是水,脖頸青紫一片,甚是狼狽。

“娘娘!”千黛隱忍著跪下身,“是陳常在,陳常在算計娘娘!”

……

陳常在得意洋洋地躺在軟榻裏,吃著杏仁糕,“你看清了,江婉芙當真沒進乾坤宮的殿門?”

凈偌有眼色給主子遞過帕子,回道:“奴婢等泠妃離開,就立即過來通稟主子,瞧著陳公公煞白的臉色,料想皇上是發了大火!”

陳常在提唇微諷,“這回坐實了江婉芙與外男牽扯不休的名頭,看她還怎麽在皇上面前狡辯!”

“主子,泠妃娘娘到殿門外了!”小太監渾身是水,著急著進來傳話,弄臟了殿內上好的芙蓉毯。

陳常在不耐煩道:“來了就來了,慌什麽!江婉芙自己做的不恥之事,換作旁人,早尋了一根繩子吊死,也不知道她哪來的臉面!”

“臉面?”婉芙挑開簾子入內,肩上披著厚厚的披風,她冷眼看向舒舒服服坐在床榻裏的陳常在,微微一笑,“陳常在方才是在說誰不要臉面?”

江婉芙惹了聖怒,叩上一頂與外男私//通的帽子,陳常在不信她這回還能翻身。

“嬪妾說的自然是泠妃娘娘,泠妃娘娘與十一王爺牽扯不清,還用嬪妾說麽?”她冷笑,“說不準入宮前身子就不幹凈了,竟還有臉去伺候皇上,真是讓嬪妾不恥。”

婉芙耐心地聽她說完,懶得與她費口舌,慢慢地開口,“不敬上位,汙蔑後妃,按宮規,杖責五十,發配冷宮。”

“江婉芙,你敢!你一個私德不檢的嬪妃,還敢處置我?”陳常在難以置信,這江婉芙是瘋了不成,她不擔心自己被皇上處置,敢來責罰她!

婉芙最後涼涼掃了眼陳常在,出了內殿,對慎刑司的人道:“杖責五十,本宮會命人看著,不得缺了一杖。”

慎刑司的太監相看一眼,抹了把臉上的雨水,不知陳常在哪裏得罪了泠妃娘娘,竟讓泠妃娘娘動怒至此。他們誰都知道泠妃娘娘受寵,不敢不從命,福身應聲。

陳常在在大雨中被拖進慎刑司,至死她都不明白,江婉芙倒底有什麽囂張的資本!

……

後宮很快都知道了泠妃杖責陳常在一事,翌日的問安,便有人將此事提出來,話裏話外無非是泠妃手段太過狠毒,當初活活餓死了江常在,而今又對陳常在施杖五十,旁人聽了,心裏忍不住發怵。

後宮裏除了皇後,別的嬪妃是沒有那個權利懲處下位的妃嬪,誰讓泠妃受寵,正協助皇後主持六宮,這點子規矩也就叫人忽視了。皇後聞言笑笑,沒說什麽,皇後都沒要責罰,那些下面的嬪妃哪還敢多說半句。

前日一場秋雨過去,婉芙就受了風寒。人病了,皇後沒再交給她選秀的瑣事。

婉芙這一病正到了下月初,秀女入宮,各封了嬪位。聽聞新冊封的人中,最受寵的就是翰林院掌院學士之女,蕭德音。

十一月初,婉芙風寒痊愈,乘了儀仗到坤寧宮問安。打簾踏進內殿,一眼望去,殿內坐了許多生疏的面孔。

個個朱唇粉面,嬌艷欲滴,好不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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