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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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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娘娘怎麽主持後宮是皇後娘娘的事, 泠妃娘娘這般質問娘娘,是否太過無禮!”

梳柳陡然出聲,以往寧貴妃得意時, 有左相儀仗, 與娘娘作對也就罷了,而今,泠妃不過是奴才出身, 仗著皇上寵愛才爬到現在, 她有何資格這麽跟娘娘說話。

婉芙柳眉一挑,“本宮沒有資格質問皇後娘娘, 你一個伺候的奴才, 就有資格質問本宮麽?”

“泠妃娘娘……”

“梳柳不得無禮!”皇後止住了梳柳接下來的話,她是皇後,不能失了六宮之主的威儀,跟一個寵妃置氣。

梳柳咬唇跪下來,“娘娘是皇上的發妻,為何要任由下面的主子欺負娘娘!”

婉芙聞言冷笑,“臣妾敬重皇後娘娘, 從不敢無禮,只是今日娘娘身邊的奴才肆意妄為,溺死了臣妾身邊的丫頭,臣妾只想給她討一個說法。”

她不擔梳柳叩的罪名, 小青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死了,做甚這些人還能活得好好的,小青又做錯了什麽!

婉芙攥緊了手心的帕子, 冷冷掠了眼地上跪著的嬤嬤。

皇後臉色不變,看向婉芙, “泠妃想要本宮給你什麽說法?”

“皇後娘娘主持後宮屢屢犯錯,先是讓後宮嬪妃接連小產,二皇子夭折,如今又縱容底下的奴才肆意妄為,皇後娘娘如此主持後宮,實在有失威儀,臣妾要皇後娘娘給皇上一個交代,給太後娘娘一個交代。”

婉芙繼續道:“小青無故溺死,臣妾請皇後娘娘把這兩個奴才交由臣妾處置,也請皇後娘娘每日抄一則心經,為小青懺悔。”

梳柳覺得泠妃要求實在過分,“娘娘所做之事,自然會給皇上,太後娘娘交代。但娘娘金尊玉貴,怎能為了一個死了的奴才去抄心經!”

婉芙睨了眼對此不滿的梳柳,“臣妾並非逼迫娘娘,娘娘若是不想抄心經,便一命換一命,臣妾失了最親近的奴才,皇後娘娘也得失掉一個最親近的奴才,如此才夠公平。”

皇後身邊最親近的奴才是誰,不言而喻。

梳柳以前以為泠妃不過是因為美貌而得聖寵,性子軟和,最好拿捏,誰料想,竟比當初的寧貴妃還不好對付!

“娘娘,不要啊,泠妃娘娘怎會輕易放過奴婢,求皇後娘娘不要把奴婢交給泠妃娘娘!”兩個婆子根本沒那個閑心去管皇後娘娘是否折損了顏面,她們命都快沒了,比起沒了命,她們更願意抄心經,別說一則,就是成百上千則她們也願意。

伺候大皇子的嬤嬤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趴在皇後的臉面上苦苦哀求。

“奴婢求皇後娘娘了,奴婢求求皇後娘娘……”

皇後斂眸輕笑,“泠妃如此逼迫本宮,那本宮這個位子不如交給泠妃來坐!”

殿門推開,傳話的小太監急匆匆進來,“娘娘,皇上過來了!”

殿中的人面色一凜,皇後眸色漸漸泛冷,皇上一向不管她宮中的事,這時候為誰而來,毋庸置疑。

泠妃可真是好本事,本以為與外男有染一事就能打得她爬不起來,結果她竟然不僅能讓皇上不追究這件事,還能皇上替她遮掩醜聞,聖寵如初!這泠妃,比之當年的應嬪還要難對付。

皇後斂起心神,低下頭,屈身恭迎進來的帝王。

婉芙沒想到皇上會來,她楞了下,回身做禮,眼神不覆方才淩厲,很快擠出淚水,淚眼盈盈,我見猶憐。她掉出淚水時,又覺得好笑,習慣了故作委屈,竟變得得心應手。

李玄胤入殿,環視了眼殿中的人,視線落在地上跪著的兩個嬤嬤身上,眼底寒意頓生。

“起來吧。”

皇後直起腰,緊接著殿內伺候的奴才都起了身,唯獨婉芙,腰肢彎著,對著他一動不動。

“臣妾有罪,不敢起來。”

李玄胤頗為頭疼,沒顧忌皇後在這,過去扶婉芙起來,甫一扶上那只素手,眼前的女子就立刻哭出了聲,眼圈濕紅,咬住下唇,極為隱忍地落下淚珠。

她撲到李玄胤懷裏,淚水越來越多,傷心得厲害,“皇上,小青死了,從小與臣妾長大的小丫頭,她死了……”

“臣妾好難受,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都怪臣妾,如果臣妾能看好她……是臣妾疏忽,沒把她照顧好……”

李玄胤撚了撚扳指,手掌輕拍她的脊背,“不怪你,不是你的錯。”

殿內只餘女子嚶嚶啜泣的抽咽聲,嬌嬌軟軟,好不可憐。

這些話,婉芙並非全然裝的,她心中自責愧疚,歸根到底,小青受這些罪,都是因為她。

皇後平靜地看著殿內的相擁的男女,即便早已習慣,此時再次看到,她的心口卻仍舊鈍痛了下,選擇這條路之初,她就預料到今日。

但她不在乎,比起一個無能的丈夫,她更享受無上權勢帶給她的雍容尊貴。所以,在潛邸時,王爺寵愛寧貴妃,她不在乎。入宮後,皇上寵愛應嬪,她也不在乎。這些如花的女子終將因容顏的老去而雕謝,只有她,中宮的皇後,皇上的發妻,養著後宮的嫡長子,才是能笑到最後的人。

她極力忽視掉喉中泛出的澀意,福身道:“皇上,靖兒高熱未退,一直跟臣妾念叨著父皇。”

婉芙眼睫顫了下,仿佛陡然清醒般,從男人懷裏退出來,垂低下頭,默默退到一旁,囁嚅道:“大皇子身子重要,皇上快進去看看大皇子吧。”

李玄胤掀起眼皮睇著口不對心的人,心口像憋悶了股氣,煩躁地轉了轉白玉扳指,掃了眼地上瑟瑟發抖的兩個婆子,聲音冷如冰淩,“照顧皇子不力,也不必留著了。”

這句話如晴天霹靂般打到婆子的頭頂,泠妃娘娘在皇後娘娘面前畢竟矮上一頭,她們對上泠妃娘娘還能有一條活路,可皇上親自發話,她們是真的要沒命了!

其中一個婆子受不住驚嚇,兩眼翻白,登時暈了過去。另一個面如土色,哭聲哀嚎。然,不管求了誰,有皇上開口,都是無用。陳德海手一擡,上前兩個小太監,把伺候大皇子的嬤嬤拖出了殿。

那婆子拖出去還在不斷痛苦,“皇上饒命!娘娘救救奴婢!救救奴婢……”

陳德海心底鄙夷,敢留大皇子一人在湖邊,大皇子出了事,擔罪的本該就是這些奴才。不管是不是皇後娘娘指使,這件事都得交個人去替罪。

……

寢殿內

大皇子躺在床榻裏,燒得臉頰生出異樣的紅,嘴中不斷的喃喃自語,有時是父皇,有時是母後。

李玄胤手背貼過大皇子的額頭,觸到一片燙熱,臉色愈沈,“太醫呢?”

皇後應聲,“皇上,已經為靖兒請過太醫了,靖兒身子一向康健,待服下藥,退了熱度,就能清醒。”

宮人端著熱水進來請示,“皇上,娘娘,奴婢為大皇子擦身。”

出了寢殿,李玄胤臉色越來越冷,“你就是這麽照顧靖兒的麽?”

他雖不親近靖兒,但靖兒也是他的兒子,他絕不容許,後宮有任何嬪妃借由他的孩子爭寵。

皇後對上男人的視線,她很清楚地看到,皇上對這段日子,她在後宮所為極為不滿。不喜歡一個人,無論那個人做了什麽,都是錯的,都會不喜歡。

她是六宮的皇後,她做不到像泠妃那般垂淚撒嬌,只為求得男人的憐惜。

皇後斂起眸子,屈下身,“臣妾知錯,請皇上責罰。”

李玄胤面無表情地看著殿中站著的女子,雍容華貴的龍鳳珠翠冠,象征著無上的權勢地位。他與皇後,既沒有自幼相識之情,也沒有相濡以沫之緣,他對誰是自己的妻子本無多大的要求,若非太後一手牽線,如今這位子也輪不到她來坐。

“責罰,朕該如何責罰你,才能讓你管好這個後宮?”

李玄胤想起以往種種,她身處後宮,怎會對那些事沒有洞察。不去管,無非就是不想讓那些人威脅到靖兒嫡長子的地位!

“朕給你這個位子,但你連善待朕的其他子嗣這一件小事都做不到,如今又利用靖兒誣陷泠妃。朕,還該留你繼續坐在這裏麽?”

皇後身子一晃,她擡起頭,苦笑地看向男人,“皇上認為,是臣妾故意讓靖兒落水,以此來重傷泠妃?”

李玄胤只平靜地看著她,“是與不是,你心裏清楚。”

是嗎?她聽到靖兒要去攬月湖寫畫,並未攔著,也沒有跟去,不就是默認了此事。

皇後臉色慘白,她竟分辨不清,自己有沒有這個意思。她那麽愛靖兒,恨不得傾盡一切為了靖兒,怎會去害他!

“不是這樣的……”皇後閉了閉眼,“臣妾有錯,臣妾認罰,可皇上一日不降罪臣妾,臣妾就一日使這中宮的皇後。泠妃無視宮規,在臣妾宮裏掌嘴臣妾的奴才,這般目中無人,不敬上位,是否也有罪?”

“泠妃與外男牽扯不清,至今沒有說法,皇上是否也該責罰她呢?”

李玄胤臉有怒容,“泠妃的事,朕自會處理。”

皇後冷笑,“皇上如何處理?是晾著她,不讓她侍寢一日?兩日?還是三日?”她流著淚,食指指著自己心窩,“皇上知道臣妾有多久沒有侍奉您了嗎?整整四年六個月二十四天。您還當臣妾是您的發妻麽!”

李玄胤倏然捏緊扳指,“夠了!”他擡手打下一個瓷盞,“你若做好了朕的發妻,後宮皇子怎會接連夭折?”

殿內霎然寂靜,宮人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大氣不敢出。

“遠遠的就聽見殿裏的動靜,讓哀家瞧瞧,靖兒這一病,又招來了什麽亂七八糟的事兒?”

話音一落,柳嬤嬤攙扶著太後入了殿。

太後笑著掃過眾人的臉色,目光在婉芙身上停留下來,“哀家許久沒見到福兒了,改日泠妃到哀家這問問安,讓哀家仔細看看福兒那個小乖孫。”

婉芙錯愕地擡起眸子,受寵若驚地回道:“是臣妾疏忽,明日臣妾就帶著福兒去給太後娘娘請安見禮。”

太後點過頭,就沒再去看婉芙。

“太醫可來過了?靖兒如何?”

李玄胤緩下臉色,過去扶住太後,“靖兒已服藥睡下,待退了熱度,便無大礙。”

太後坐到臨窗窄榻上,嘆息一聲,不悅地看向皇後,“你養了靖兒這麽久,從沒出過大岔子,今日是怎麽糊塗了。”不待皇後回答,太後又看向李玄胤,“那兩個嬤嬤照顧皇子不力,沒必要再留著人。”

李玄胤不動聲色地壓了壓扳指,“母後放心,兒子已經吩咐人帶下去處置,決不輕饒。”

“如此就好,你性子沈穩,前朝後宮大大小小的事兒交到你手上,哀家沒有什麽不放心的。”

太後擡眼將皇後招到近前,她握住皇後的手,“你性子尚未磨合,這些日子,哀家對你太過失望。哀家命你在壽康宮思過半年,這半年裏,由泠妃待你處置後宮事務,你可有異議?”

李玄胤微變了臉色,“母後,泠妃年紀尚輕,從未經手過六宮事務,身邊又帶著福兒,冒然主持六宮,兒子以為,並不妥當。”

太後不意外皇帝會違背她的話,皇帝太寵著泠妃,舍不得讓人受半點委屈。

“哀家是要交到泠妃手裏,皇帝何不問問泠妃的意思?”

李玄胤沒讓步,語氣不容置喙:“泠妃聽兒子的,兒子不允,她便是不願。”

婉芙手心一緊,管理六宮這個爛攤子,她自然不願意接。太後看似公允,實則處處為皇後找補,為皇後說話,她接到手裏,沒有皇後輕管得不好,就是她的過錯。管得好,在旁人眼中不過是皇後先安定好了後宮,才會有這番局面。總歸,到最後委屈的都會是她。

她會推脫掉這件事,但皇上並未順著太後的意思,不容置疑地反駁,讓她有些驚訝。

太後臉上終於沒了笑,“依皇帝的意思,皇帝要如何處置這件事?”

李玄胤沈著眼,“兒子知道母後想讓何氏坐穩了中宮的位子,皇後是兒子發妻,這一回,兒子不會拂了母後的臉面。但今日之後,皇後若再次犯錯,皇後的位子是誰,得由兒子來定。”

“哀家是你的生母,難道連你的妻子是誰,都不能決定麽?”太後薄怒,捏著佛串的手隱隱發顫。

李玄胤冷淡道:“兒子是皇帝,有權決定自己的妻子。”

……

回了昭陽宮,婉芙悶在寢殿裏,誰也沒見。

寂靜的夜幕中,悄然生出一輪圓月。

乾坤宮

在坤寧宮耽擱了半日,禦案上積壓了一摞的奏折。李玄胤拿起折子,微擰起眉,又撂了筆,靠坐到龍椅上,指骨攏了攏眉心。

“泠妃還是沒用晚膳麽?”

陳德海在一旁伺候著筆墨,聞言搖了搖頭,想到皇上合著眼,遂小心翼翼地出聲,“小青是泠妃娘娘年幼時伺候在身邊的丫頭,不明不白的身死,泠妃娘娘難免傷心。”

“她心裏定然怨朕。”李玄胤掀開眼,無意識地摩挲著拇指的玉扳指,“朕放過皇後,在她心裏就已經是偏向了皇後一頭。”

陳德海頭壓得極低,斟酌著該怎麽回皇上這句話。

皇上放過溺死小青的主謀,泠妃娘娘怎麽會不怨皇上。可一個奴才的命,哪比得上皇後娘娘尊貴,皇上就是有心讓皇後娘娘從那個位子上下去,就憑溺死一個奴才,就憑兩個嬤嬤看護不力,害得大皇子落水,這兩個捕風逐影的由頭是萬萬不夠的。

皇後娘娘那頭有太後撐著,除非真抓到了皇後娘娘謀害龍嗣的確鑿證據,或者說個大逆不道的,就是證實皇後娘娘與外男有染,才能真正讓皇後離開中宮。然,前者,依著皇後娘娘的聰慧,抓著可難,後者更是不可能的事兒!

回過頭一想,皇上習慣了為君的隨心所欲,何時這麽在乎過一個女子的感受,這般多心,還不是因為那人是泠妃娘娘。

他訕笑一聲,小心翼翼地回道:“奴才想,泠妃娘娘對皇上怨是有的。”

他刻意頓了下,果不其然觀察到皇上不虞地皺起了眉,立即加補道:“但泠妃娘娘對皇上更多的是感激。”

“感激?”李玄胤輕嗤,“那個小沒良心的東西,會感激朕?”

陳德海乍然聽到皇上給泠妃娘娘的稱呼,楞了下,心底又忍不住鄙夷,皇上分明記掛著泠妃,卻又拉不下那個臉皮,屆時就會拿他出氣。

他心中如是想,面上一派恭敬,“太後娘娘想把後宮交到泠妃娘娘手裏的時候,奴才可瞧見了泠妃娘娘改變的臉色!當時皇上在太後娘娘面前說話,奴才一直註意著,泠妃娘娘可感動得差點哭了!”

李玄胤臉色稍緩,又睇他一眼,“她有你說的這麽誇張?”

陳德海拍了把嘴巴,“奴才是誇大了些,可奴才沒看錯,泠妃娘娘確實感激極了皇上。”

李玄胤嗤笑:“她那性子,嬌縱慣了,讓她管理後宮,指不定出什麽大亂子。”

陳德海側目,覷見皇上沒那麽沈的神色,抹了把後頸的涼汗,才松了口氣。

他低頭繼續研磨,沒過一會兒,又見皇上起身,拂袖下了禦階。

不必問,陳德海也猜的出來,這指定是去找泠妃娘娘了!

他小跑著跟上去,“擺駕,快擺駕昭陽宮!”

……

皇後剪掉燒著的燭芯,出神時,火苗燒到她的指腹,她蹙眉縮回手,梳柳沁濕了帕子忙跑過來,“這種事,娘娘交給奴婢做就好了。”

白皙的指腹燒出一抹紅,並不嚴重,皇後拂開梳柳的手,“大皇子可吃過藥了?”

梳柳眼睛通紅,她看著娘娘失落了臉色,愈發難受,“大皇子吃過藥就睡下了,娘娘放心。”

皇後坐到窄榻裏翻閱經書,“從前本宮覺得那些拿龍嗣爭寵的嬪妃,都是蠢貨。”

她頓了下,自嘲一笑,“原來本宮也從不聰明。”

梳柳正要去勸,一碗燕窩粥放到手邊,張先禮溫聲道:“娘娘,該用燕窩粥了。”

經過這日一事,梳柳愈發厭恨這個沒了根的男人。如果不是他,娘娘今日怎會險些失了中宮!

皇後擡手讓梳柳下去。梳柳猶豫幾番,觸到娘娘的眼色,最終只瞪了那太監一眼,退出了內殿。

張先禮自然去為皇後捏肩,“娘娘的大宮女,似乎對奴才有所不滿。”

皇後掀過經書一頁,並不言語。張先禮瞇起眸子,輕笑,“娘娘走到今日,竟還是信佛之人?”

“佛中經法精妙,非輕易能夠參透。”

張先禮眼底諷笑,“參透如何,參不透又能如何?娘娘不還是,孤家寡人。”

皇後終於有了反應,輕輕勾起唇角,眸色沈冷,“孤家寡人?”

她合上經書,“下月初秀女進宮,是個好日子,到時候,你也不必留在本宮身邊了。”

……

婉芙哭得累了,躺在床榻裏,睡得不沈。唇瓣忽觸到一片涼意,她微蹙起眉,那涼意接著越來越深,像是貪戀一般。婉芙驀地清醒,掛著淚珠的睫毛眨了兩下,好一會兒才看清眼前的男人。

“皇……皇上?”

李玄胤看著懷裏的人,低眸,就是她哭得紅腫的眼尾,滿臉的淚痕。

他心中滋味難言,最終只化作平淡,捏了捏婉芙的鼻尖,“這麽容易就哭了?沒出息。”

聽他說得輕描淡寫,婉芙騰地生出股火,驀地翻過身,只拿後腦勺對著男人,“溺死的不是陳德海,所以皇上才不能感同身受!”

候在屏風外的陳德海,把泠妃娘娘這句話一個字不落得聽了進去,心頭咯噔一下,一臉的愁苦。

泠妃娘娘還不是不夠了解皇上,他一個奴才,死了皇上只會感覺不適應,一段日子過去,待有了新人,不知就將他忘到什麽地方去了!才不會像泠妃娘娘這樣,沒一個丫頭就哭得傷心不已。

念此,陳德海又生出一股酸澀之感,快混了半輩子,竟還沒有一個在他死後會哭的人。

唉!

寢殿裏,李玄胤聽著她這比方,嘴角抽了抽,“胡鬧,什麽話都敢說。”

婉芙閉起眸子,不想搭理這個鐵石心腸的君王。

李玄胤把人掰回來,小臉對著他,那雙眼卻閉得緊緊的,他笑得無奈。

“朕拋下一堆政務過來看你,你就這麽對待朕?”

婉芙這才睜開一只眼,“皇上不明白。”

“朕如何不明白?”李玄胤撫過她泛紅的眼尾,不知想到什麽,眸色有在夜中看不清的晦暗,“朕幼時曾有一個伴讀,白日與朕讀書習武,夜中與朕同榻而眠,相伴七載,朕曾視他為知己手足。”

婉芙睜開另一只眸子,無聲地抿住唇角,不禁去問,“後來呢?”

李玄胤微頓,片刻平靜地開口,“朕十四歲喜歡上了鬥蛐蛐,但母後管束甚嚴,他便鉆了狗洞,偷著去坊間給朕買黑將軍,回來時被母後發現,杖斃而亡。”

“朕親眼看見他的血,流滿了書房前的臺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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