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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7、邪門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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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邪門的夢

宴星稚不會認錯的。

師鏡身上有一股特殊的味道, 是花香,但不是具體的某一種花,而是像很多種花雜糅在一起散發的味道, 宴星稚每回聞到都想打噴嚏。

荀左面露驚色,小聲問:“是神界的那位嗎?”

“她能認識幾個師鏡?”牧風眠一邊說一邊往前走,目光在周圍掠了一圈,發現這座並不繁榮的城鎮到處都種著桃花, 如今正是秋季臨冬, 並不是桃花盛開的季節, 但這些桃樹卻很是茂盛, 枝頭上全是粉嫩的花瓣, 風一吹就打著卷地落下來, 鋪得滿地都是。

牧風眠問:“這裏是不是常年桃花不敗?”

荀左就跟上去道:“是,城中的老人們都說這座城在很多年前受花神眷顧,所以常年桃花燦爛, 即便是冬季也盛開得滿城都是。”

宴星稚一聽就覺察出不對勁了,“若真是如此, 那這座城中應當會靈氣充沛才是, 為何感覺不到一絲靈氣?”

荀左搖頭道:“不知,也正是因為如此, 所以桃城中沒有修仙門派, 全是尋常凡人。”

她站在路邊放眼一看, 周圍果然全都是毫無靈力的凡人,正對他們三個投來好奇的目光,小聲地議論著, 她想了想, 對牧風眠道:“他是來抓你的嗎?”

牧風眠疑惑:“抓我?為何?”

“你不是說你殺了仙盟的人, 應該是仙盟頭號追捕兇犯才是。”宴星稚道:“但是要抓你,光派仙盟的人肯定不行,他們定會向神界請調,動用師鏡。”

牧風眠聽後,笑了一下:“你倒真猜對了。”

又接著道:“仙盟當初的確請調了師鏡,不過他沒打過我,覺得無臉回神界,從那之後就消失了。”

“他沒打過你?怎麽可能!”宴星稚明顯就不信,“他還有九曦,你連清嶼劍都沒有,如何打不過你?”

牧風眠雙眉一皺,那表情看起來非常不爽,比他沾了滿身的虎毛時的表情還臭,“我不用清嶼也照樣能打敗他。”

宴星稚搖搖頭,小聲道:“吹吧就。”

當初她那清嶼劍與師鏡在黑霧山谷上的一戰,可謂是動用了全力,若非是因為清嶼上蘊含著牧風眠的力量,而師鏡又愛惜九曦槍不忍它被赤練神火灼燒,那一戰誰勝誰負還兩說。

牧風眠不用清嶼能打敗師鏡?

她不信。

宴星稚撇撇嘴,轉頭問荀左:“你信嗎?”

荀左被她突然的一問給嚇住了,看了看牧風眠,又看了看宴星稚,進退兩難。

就好像是長輩突然過來問你,更喜歡爹還是更喜歡娘,這問題怎麽回答都要得罪人。

荀左就硬著頭皮道:“少主說笑,我又不曾見過師鏡上神,如何知道那些事?”

牧風眠看著他為難的樣子,一直在笑。

好在宴星稚也不再抓著這個問題不放,三人說著說著就往城裏走。

宴星稚一直很警惕地東張西望,倒不是怕師鏡,只是若是在這裏遇見他事情會變得非常非常麻煩,她只想趕緊買了獸車離開。

牧風眠見她賊頭賊腦的,都不好好走路了,走兩步就停一下,終於忍不住說道:“肯定不是師鏡,他不會將氣息外放得這麽厲害,他應當是來過這裏,在這留下了東西,所以一進城才能聞到他的氣息。”

“那他為什麽要故意在城中留下痕跡?是生怕別人找不到他?”宴星稚問。

牧風眠微微瞇眸,沒有再回答。

荀左卻道:“或許是一種信號呢,師鏡上神留下的氣息是為了給某個人的,用於傳達某種信息。”

宴星稚訝異地看他,覺得這種推測十分有道理。

師鏡下落不明,又丟了九曦,處境定然不是很好,他在人界一座完全沒有靈氣的都城中留下自己的氣息,難道是一種求救信號?

可誰能將神界第一戰神逼到如此境地?

宴星稚看不懂師鏡留下的信號,頗為遺憾地嘆息,“要是能看個熱鬧就好了。”

牧風眠目光往前一掠,說道:“這前頭正好有熱鬧,去瞧瞧。”

他視力好,一下就看到前頭路邊有個男子正拽著一個女人的頭發,將她拖到了路中間,原本還平靜的街道頓時如炸開了鍋一般,人迅速圍成一團。

宴星稚三人趕過去的時候,包圍圈已經相當嚴實了,費了一番功夫才擠到前面去。

中間那男子正在打一個女人,對著她拳打腳踢,臉上橫肉抖動,看上去極為狠毒,像是常幹重活的,膀子上的肉很結實,一巴掌就將女人扇翻在地上,力氣極大。

女人瘦小,蜷縮成一團,抱著頭任由他打罵,根本沒有還手的膽量,連一聲哀嚎都無。

四周看熱鬧的人也是指指點點的,唏噓不已,卻沒有一個人上前去幫忙阻攔。

荀左見狀,簡直要噴火,一股熱血直沖腦門,恨不得立馬沖出去將男子暴打一頓,但一轉頭卻見宴星稚和牧風眠兩人面色如常,見了這場面竟沒有一絲情緒波動。

他極為不解,低聲道:“少主,這歹人沒本事就知道打女人,我去教訓教訓他?”

“且慢。”宴星稚的目光落在蜷縮的女人身上,說道:“這女人,已經是死的了。”

荀左會錯了意,驚聲道:“被打死了?!”

這一喊,倒是把牧風眠嚇了一跳,嘖聲道:“別嚷嚷。”

荀左趕忙閉上嘴,一臉迷惑地看著地上的女人。

街坊鄰居挨得近,一點消息就能傳開,這周圍看熱鬧的人基本上都知道是個什麽事,見荀左這麽大反應,旁邊的婦女道:“公子莫見怪,這王二家的婆娘平日裏就跟別人家的漢子不清不楚,且王二都去外城走生意半年了,才剛回來她肚子就大了,也不知是偷了誰家男人,該打!”

荀左一時被噎住,不知道該怎麽回話。

別人的家事,他自是沒有資格插手的,但是當街打女人實在是不應該,有什麽事關上了門處理不是更好?家醜傳千裏,這下城中人怕是沒人不笑話這男人。

正想著那男子突然破口大罵:“不要臉的娘們,趁著老子不在就在外頭不三不四地勾搭漢子,真當老子是個窩囊廢還是怎麽的?看我今天不打死你,連你肚子裏的雜種一起送去黃泉!”

說著就用力往女人的肚子踢,女人這才有了動靜,死死地捂著肚子,用脊背和大腿阻擋他的力道。

這極為兇殘的模樣把周圍的人都驚到了,搖頭說道:“作孽哦,這下要一屍兩命了。”

旁人看不出來,但宴星稚卻十分清楚,那個在地上被打的女子,身上有一股很濃重的屍臭味兒,是死了很久才有的味道,所以她才說那個女子已經是死人了。

但女子卻還能動,將身子蜷縮起來保護自己,顯然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說起來這座城也幹凈得過分了,沒有靈氣也沒有妖氣,似乎除了人什麽都沒有,但眼前這女子分明就不能算是常人,宴星稚卻沒在她身上感受到分毫妖邪之氣。

“住手!”旁處傳來一聲厲喝,緊接著一個劍鞘就被扔出來,砸在男子的頭上,頓時將他砸得連退數步。

男子正在氣頭上,雙目赤紅,粗聲粗氣道:“哪個找死?”

眾人一看,就見人群裏跳出個身著海棠紅衣袍的姑娘,頭戴銀冠頸戴瓔珞,模樣嬌俏,雙眉豎立怒意正盛,尖聲道:“竟然當街毆打妻子,你還是不是個男人?!”

姑娘身後也有人說話:“葉檀,你就別管了,沒聽旁人說是他媳婦紅杏出墻嗎?那是該打。”

被喚作葉檀的姑娘不服氣道:“即便這女子有錯,也已有身孕,再打下去定然會一屍兩命的!大師兄,你說是不是?”

“葉師妹說得對,還是先將人救下來吧。”一人應道。

四人都的裝扮相差無幾,皆富貴華麗,一看就知不是桃城的人,男子站起來之後即便是再生氣也不敢再叫了。

這四人宴星稚倒是不面生,正是之前進鬼市的時候碰上的那四個雪涯宗的弟子,其中一個還是師鏡的嫡姐,師憐雪。

不知道是路窄,還是有緣分,竟在這又遇見了。

師憐雪站在人群中,眼眸如含秋水,模樣極為動人,宴星稚一看見她就想嘲諷牧風眠兩句,剛開口就被牧風眠伸手捂住了嘴。

從方才開始牧風眠就盯著她,見她的杏眼不停地轉,看看這看看那,最後停在師憐雪的身上,他心裏就清楚,這一張口準沒好話,於是眼疾手快地捂上,“指定不是什麽好聽的話,先別說。”

宴星稚扭了一下頭,從他手中掙脫,“那我什麽時候說?”

牧風眠道:“等我有心理準備再說。”

宴星稚自然不會聽他的,仰著臉陰陽怪氣道:“我看你跟著師憐雪緣分深得很,不管是在上三界還是在人界,你去哪她就能跟到哪,要我說你不如入贅了師家吃口軟飯,仙盟的追殺令說不定也能一筆勾銷。”

牧風眠捂著心口痛苦道:“失策,就算是有心理準備也沒抗住。”

荀左在一旁假裝不在意,卻悄悄豎著耳朵偷聽,心裏震驚不已。

啊?還有這種事?

風眠神君也有入贅的一天嗎?

這邊正說著,那邊幾個雪涯宗的弟子已經吵得不可開交。

先前出手的那個叫葉檀的姑娘主張將女子救下來,而名喚崔裘元的卻不肯多管閑事,兩人爭執著。

身旁還有個面色溫和的大師兄勸架,而師憐雪卻站著不動,並沒有參與兩人的爭吵。

宴星稚看了看地上的女子,說道:“這女子有蹊蹺,我去看看。”

她剛往前走兩步,就見那女子的身體忽然抽搐起來,四肢伸展成一個詭異的弧度,用力地扭動著脖子,根根青筋從皮膚上暴起,模樣變得十分可怖。

周圍人發出驚叫聲,迅速往後退去,膽小的甚至直接逃走。

下一刻那女子猛地跳起來,皮膚染上青紫色,瞪圓的雙眼瞳仁很小,呈陰邪之像。她大吼一聲,朝著方才打她的男子撲過去,十指變為利爪,一下就刺透了男子的脖子,鮮血霎時間噴出來,女子貪婪地俯身,大口吸食著。

葉檀方才還嚷嚷著救這女子,被這變故嚇得臉色煞白,挪不動腳步。

與她爭執的崔裘元倒是反應極快,立馬祭出長劍,揮出兩道劍氣,交叉打在女子的後背上,沒留下半點傷痕,卻驚動了女子,她丟下被已經死透的男人,直往崔裘元飛撲而去。

這下周圍的百姓不敢再看熱鬧了,紛紛尖叫著逃離,街道瞬間寬敞。

葉檀與師憐雪嚇得往邊上退去,崔裘元和被那個名喚席淮的大師兄則擋在兩個姑娘前面,合力應對女子的攻擊。

但兩人的劍好似軟刀,即便是打中了女子,也沒能留下傷口,反倒是激發她的兇性,攻擊越來越兇猛,最後還是崔裘元道:“此女已是妖魔,不必再手下留情!”

說著便左手捏一個法訣附在劍上,猛地往女子的頭顱斬去,只見白光一閃,人頭落地,女子迅速癱軟下去,微微隆起的孕肚也飛快地變癟,身下流出一灘烏黑的血水。

繼而女子的皮膚褪為正常顏色,鮮血開始變紅,很快就染紅了地磚。

雪涯宗幾個弟子都看出她是變回了正常凡人,不由臉色一變。

葉檀叫道:“她不過是被妖邪纏身,你怎麽能動手殺她!”

崔裘元的表情也極為難看,嗆聲道:“那你方才為何躲那麽遠,不來擒她?”

“崔師兄當真會為難人,難不成還讓我一個煉氣底層去與這妖邪打?”

師憐雪在一旁軟聲勸道:“師兄師姐,莫要吵了。”

眼看著又要吵起來,荀左在一旁看得直搖頭,心道這幾個到底是年輕的孩子,動輒就要鬥嘴吵架,一點都不穩重。

宴星稚走到女子的屍體旁邊,除了濃重的血腥味之外,任何妖邪的氣息都沒有,連那股屍臭味也消失了,這被砍了腦袋的女子的確是個尋常凡人。

“是她肚子裏的東西吧?”牧風眠在她身邊站定,一雙潔凈的錦靴踩在了沒有血汙的幹凈地方,低聲道:“許是城中有什麽掩蓋了那些妖邪的氣息,若是有妖魔故意借凡人女子的身體種胎,受害的肯定不止這一個。”

“你怎麽知道是肚子裏的東西?”宴星稚的目光落在女子的肚子上,一片平坦,方才那男子踢得那麽厲害,加之又與兩個雪涯宗的弟子動手,胎兒會滑落也是正常。

“你沒發現方才她挨打的時候,蜷縮著身體雙手死死地護著肚子嗎?”牧風眠說著就朝她靠近,俯下頭湊近她的耳邊,“而且你也聞到那股味道了吧?她肚子平了之後就消失了。”

宴星稚感覺耳朵覆上一層灼熱的氣息,她歪了歪腦袋,一轉頭就見牧風眠的眼眸近在咫尺,往後仰了一下,剛想讓他離遠點,就聽見身後有人說話。

“你們……”師憐雪拋下了還在爭吵的師兄和師姐,就站在兩人的身後,烏黑的眼眸中帶著些許局促,看著牧風眠道:“我們之前見過的,就在鬼市,還記得嗎?”

宴星稚當然沒忘,看見師憐雪她就覺得厭煩,並沒有應答她的問題,而是轉眼看向牧風眠,紅唇輕啟。

話還沒說出來,就被牧風眠一把從背後抱起來,一手捂住了嘴,幾個大步迅速撤離。

想也不是什麽好話,牧風眠直接先下手為強。

荀左見少主二人沒搭理師憐雪,連忙上前去接話,畢竟他倆還是要進雪涯宗的人,若是在這裏得罪了雪涯宗得寵的幾個內門弟子,恐怕要被使絆子。

宴星稚奮力掙紮,卻被他死死錮在懷中,腰上的手臂用足了力道,她是半分都動彈不得,氣得一口咬上他的手指。

牧風眠並未喊痛,往旁走了幾步就將她放下來,為防止她大打出手,便將她的手臂圈住,像是從後面整個將她籠抱住一般,手指還被她咬在嘴中,兩人都還沒意識到這樣的姿勢極其親密。

他低聲道:“宴星稚,你非要這樣是不是?”

宴星稚的牙齒松開他的手指,生氣地質問:“我怎麽樣了?”

“你說話不好聽。”牧風眠道。

倒也不是說話不好聽,只是那些他不愛聽。

“難不成我給你唱段好聽的?”宴星稚挑眉反問。

“好,”牧風眠撂下狠話:“既然你非要這樣,可就別怪我。”

宴星稚冷哼一聲,側過頭看向他的眼睛,剛想說話,卻猛地發現兩個人挨得極近,她的鼻尖撞上牧風眠的側臉,只要一擡頭就能親上去。

兩人終於察覺到不對,宴星稚下意識用力推了一把,牧風眠順勢將她松開,往後退了一步,拉開了距離。

二人一時間都沒說話,氣氛有些僵持住。

牧風眠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上頭還留著紅紅的牙印和她口腔中溫熱的感覺,他搓了搓手指。

“少爺,小姐。”

荀左見兩人都沒說話了,便出聲喚他們。

經過他的調解,葉檀與崔裘元已經不再爭吵,師憐雪臉紅紅地站在邊上,似乎因為方才的搭話沒得到回應而尷尬。

宴星稚走過去,問道:“什麽事?”

荀左道:“刁姑娘方才聽聞咱們也要去雪涯宗,便好心要搭載一程,如此一來我們便不用買獸車了。”

他說的刁姑娘,正是師憐雪在人界的化名,為刁憐雪。

宴星稚想也不想,抱著臂冷酷地拒絕:“不必。”

牧風眠卻道:“有這種好事?那豈不是方便許多?”

荀左見她拒絕,也心急,立馬附和道:“是呀小姐,這方圓城鎮中並沒有什麽好的獸車,且價格也極高,買來用一回相當不劃算,若是有人肯搭載是再好不過的了。”

宴星稚道:“我們可以自己過去,為何要與他人同行?”

這話讓那心高氣傲的崔裘元聽了,當即冷笑一聲,“那你們便自己過去吧,當這天下哪哪都是好人不成?”

師憐雪柔聲道:“師兄,既然都是一起去雪涯宗的,捎帶一下也無妨吧。”

崔裘元立即也軟了態度,輕聲細語道:“雪兒師妹若是想帶,那便帶著吧。”

宴星稚嗤笑一聲,撇嘴道:“當我們是什麽東西?你說帶就帶?我不坐。”

這儼然是比葉檀還要嗆人的性子,崔裘元聽了就忍不住要發怒,但礙於師憐雪在,強忍下脾氣,說道:“那你們自己掂量吧。”

大師兄席淮站出來,溫笑道:“可問二位姓名是何?”

宴星稚一向對於自己不想回答的問題都是無視,更不會與師憐雪同乘獸車,她很是不給面子地扭頭就走,說道:“我去前頭看看。”

牧風眠見狀卻雙眼舒緩,清亮的眼眸裏暈染起淺淺的笑。

她這樣其實比起從前已經好很多了,以前的她我行我素,要去哪裏,做什麽,從來不會跟人提前打招呼。

荀左倒也不急追趕,只是有些苦惱如何與這些人打交道,畢竟一個個也都是出身名門,否則也不會成為雪涯宗的內門弟子,心高氣傲的幾時受過這樣的冷臉?

還未想好措辭為少主開脫,就聽牧風眠開口道:“她是我未過門的娘子,如今聽說雪涯宗開放山門,便想去碰一碰運氣,若能拜個外門弟子修煉也算是好機緣。”

荀左微微瞪大眼睛,不明白這是整的哪一出,不敢說話。

“未過門的娘子?”師憐雪的反應比荀左還要大,她神色一怔,失落瞬間染上眉眼,楞楞道:“你們看起來……沒有那麽親近。”

“她最近與我鬧別扭,生氣呢。”牧風眠沖她微微一笑,俊俏的面上盡是面對著生人的疏離,說道:“她不喜歡與外人同行,多謝各位好心了。”

說完這句,牧風眠也轉身離去,荀左沖席淮抱禮,而後往前追去。

師憐雪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眉頭緊緊蹙著。

崔裘元看見了,趕忙上來問:“雪兒師妹,你是哪裏不舒服嗎?要不在桃城暫歇幾日?”

師憐雪搖搖頭,“無礙,咱們還是快些趕路盡快回宗門吧。”

“暫時走不了。”葉檀道:“這妖邪肯定不止這一個,若是我們走了,這城中的百姓恐怕都要被害。”

師憐雪說道:“等我們回了宗門稟報給師父,會有人來處理的。”

崔裘元讚同雪兒師妹的話:“不錯,這些又不是咱們該做的事,且這趟出來已經夠久,再耽擱怕是要被師父責罵。”

“這一來一回要浪費多少時間,若是這妖邪兇殘,怕是要死不少人,倒不如我們在這裏處理了。”

葉檀看著面前的兩人,心中極為煩躁。

崔裘元沒有腦子,一心只聽刁憐雪的話,而刁憐雪表面人畜無害,實則冷血無情。

她看向大師兄席淮。

席淮想了想,提出來個折中的辦法:“不如這樣,師弟你帶著小師妹先回宗門,將事情稟報給師父,我和葉師妹留下來處理此事,以防那妖邪禍害凡人。”

師憐雪不再說話,認同了這個提議,與崔裘元一同離開。

宴星稚往前走了一段路,忽而停住腳步,轉頭往身後看。

因為方才的事,街頭上的人很稀少,就算路過也是腳步匆匆,她目光停頓在一棵樹後。

牧風眠走上來問:“看什麽?”

“有人跟蹤我們。”宴星稚說著,擡手一指,“荀左,去把樹後的人拎過來。”

荀左聽後便動身,走到樹後果然看見一個三十餘歲的男人,被他發現之後面露驚慌,連忙告饒:“仙人饒命,小人無意冒犯。”

“你跟著我們幹什麽?”他問。

男人雙膝一彎跪在地上,央求道:“小人家中恐遭邪祟,今日是偶然瞧見三位仙人進城,這才想來求仙人救命。”

荀左將他帶到宴星稚的面前,這男人先前遠遠瞧著,原本以為是年紀看起來稍大的荀左主事,再不然也是這身著金衣的俊俏小公子,卻沒想到是這面容軟糯的小姑娘才是主心骨。

宴星稚語氣隨意地問:“什麽事?”

男人哭著低聲說:“三位仙人可千萬要救救小人,若是你們不救,小人全家絕活不過今晚。”

牧風眠看著宴星稚,想看她如何做決定。

他深知她不是個喜歡管閑事的性子,且對於那些弱小的人十分看不上。

荀左見狀也以為宴星稚不會答應,便想出聲勸一勸,卻見她點點頭,對男人道:“起來,帶我們去你家看看。”

荀左有些意外,牧風眠也勾起唇角笑了。

他發現宴星稚雖然天生狂傲,但對於那些向她求救的人,哪怕弱小如螻蟻,她也不會視而不見。

或許從前的他和宴星稚,的確有著諸多誤會。

三人跟著男人來到他的住宅,也算是桃城裏較為熱鬧的地段,樓下是賣織布的商鋪,樓上則是男人一家的臥房。

從後門上了二樓,被男人領進一個寢房中,房中陳設簡單,並沒什麽奢華的擺件,裏間有一張垂著幾層紗帳的床鋪,隱隱約約能瞧見床上躺著一個人。

男人小聲道:“這是我妻子,半個月前她突然像失了魂一般,整日除了睡就是吃,跟她說話也沒有什麽反應,但肚子卻一天比一天大,起初我還以為是懷了身孕才會如此,卻沒想到才半個月的時間,那肚子竟然有六七個月份那麽大了,這……”

宴星稚擺了下手,示意他不用再說了。

方才進這個屋子時,她就感受到了來自師鏡的氣息,極為濃烈。但是站在這個房中時,又能聞到先前在街上聞到的那股屍臭味,幾乎將整個房間布滿,她不由皺起眉毛。

她往屋中走去,徑直來到床榻邊,將紗帳掀開往裏一看,就見女子面黃肌瘦,顴骨相當明顯,閉著眼睛的樣子猶如死屍一般,肚子高高隆起,幾乎瘦成皮包骨。

屍臭味相當濃郁,撲面而來,宴星稚的鼻子又靈敏,被這味道沖得極為難受,當即打著噴嚏閉著眼睛往後退,踩到一人的腳,而後雙臂被人一扶。

牧風眠低低的聲音傳來:“聞不慣還往前湊,自找苦吃。”

宴星稚一惱,想反嗆兩句,卻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而後才用濕漉漉的眼眸瞪著牧風眠,“要你管?”

他將她往外推了兩步,自己上前去,只看了一眼就道:“快生了。”

“這是妖胎,萬不能叫她生下來,否則大禍將臨。”門口突然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

幾人同時望去,就見一個老頭拄著拐棍,佝僂著背,對宴星稚和牧風眠道:“若有必要,仙人不必顧慮蓮兒的性命,定要將妖胎斬殺才行。”

“爹。”男人低低叫了一聲,似對他的話很不高興。

老頭兇道:“武祥,你還想如何,你已經養了這妖胎半個月了,生生將它養大!你會害了全城的人!”

武祥低下頭,不敢再說話。

荀左在一旁看了又看,似有話想對老頭說,但最終還是沒有開口,沈默地站在一邊。

房中視線昏暗,只點著一盞燈,宴星稚和牧風眠的影子幾乎交疊在一起。

“你妻子除了失魂,還有什麽異樣嗎?”牧風眠問他。

“夜半子時會如游魂一般離開家宅,但去往何地並不清楚,我跟蹤過很多次,每次都跟丟。”武祥看了看床榻上面容枯瘦的妻子,心中一陣哀傷,乞求道:“求求仙人救救內人,她不過是被妖邪侵身,不該為此白白喪命。”

宴星稚心知這邪祟肯定不止禍害了這一家女子,若不找到源頭,即便是處理了這女子身上的妖胎,還會有下一個,這女子暫時就動不得,要等到夜半之時看她究竟往哪裏去。

牧風眠也想到這點,便道:“那我們就在此處暫留一晚,你夜間睡覺的時候留意些,若是看到她起身了,便立即給我們傳消息。”

荀左聽後,適時地送上一張符紙,說道:“夜間別熄燭燈,只要你妻子有任何動靜,將符紙點燃,我們會馬上過來。”

武祥感激涕零地手下符紙,又是跪又是拜,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將三人送下了樓。

臨走的時候,荀左回頭朝樓上站著的老頭又看了看,落在後面出來。

牧風眠瞥他一眼,“舊相識?”

荀左臉上似有一絲落寞,興致不高,“我是被一個老道撿著養大的,方才那個老人,正是老道的兒子,我們算是一起長大,只不過後來我去了玄音門打雜,又發生了一些事情,便再也沒有回來,沒想到他竟老成這樣子了,怕是已經不記得我了。”

“凡人壽命短,時過境遷乃是常事,無需掛懷。”牧風眠不鹹不淡地安慰了一句。

荀左點點頭,斂去了落寞的神色。

武祥家的對面就有一棟客棧,三人前去住店,正巧碰上了葉檀和席淮二人站在掌櫃邊。

見到他們三人,葉檀也很是驚喜,熱情地對宴星稚道:“只剩下兩間房了,若是姑娘不嫌棄,可以與我住一間。”

宴星稚沒有跟陌生人睡一起的習慣,但這間客棧是武祥家這方圓唯一一家客棧,離得近行動才更方便,於是暫時妥協。

兩個房間挨著,牧風眠進房之前轉頭對宴星稚道:“夜間可別睡得太深,有那姑娘在,我不好進屋去叫你。”

宴星稚嗤笑一聲,“用不著你叫我。”

牧風眠看了看她,又忍不住生了逗弄的心思,湊近她低聲道:“若是你不習慣跟生人睡,可以在那姑娘睡著之後來找我,我的床鋪大……”

畢竟宴星稚化成虎形之後,也占不了多大的地方。

身後傳來一聲輕咳,打斷了牧風眠的話,兩人同時轉頭,就見席淮和葉檀站在後面,像是剛從樓梯處上來,臉色都有些尷尬。

席淮抱歉地笑笑,“打擾二位,我們上來看看房間。”

宴星稚瞪牧風眠一眼,沒再說話,推開房門就走了進去。

葉檀和席淮都聽見了牧風眠方才的話,更誤解了話中的意思,實在是暧昧得讓人無所適從,她紅著臉與席淮告別,趕忙跟著進了房間。

席淮年齡到底大點,顯得沈穩一些,鎮定地對牧風眠頷首示意,隱晦道:“今晚先委屈公子與我同住一間了。”

意思就是房中還有別人,你可千萬別讓你的未過門娘子夜晚偷偷摸過來。

牧風眠聽出話外之意,倒是一點也不在意,對他笑了笑,“無妨。”

客棧的房間並不大,只有一張床鋪,睡兩個姑娘倒還好,但若是要兩個大老爺們擠在一起那是根本睡不下的,所以牧風眠和荀左只能在地上鋪了一層被褥,暫且將就一晚。

荀左鋪被褥的時候還在偷偷看牧風眠的臉色,生怕他因為要睡地上而不爽,但他坐在桌邊面容平和,看不出半點情緒來。

席淮坐在床上打坐修煉,閉著雙目入定,屋中十分安靜。

而隔壁房間就顯得有些躁動了。

宴星稚見這床那麽窄小,心中就生出一股子煩躁來,只要一想到讓她和這凡人姑娘睡在這麽小的床上,她心中就充滿抗拒。

見她雙眉微微蹙著,渾身充斥著不開心的情緒,葉檀自是相當理解,便主動與她搭話,想熟絡一下兩人的關系。

“你與那公子相識多久了?”

宴星稚意識到她在跟自己說話,轉頭看向她,再一思考,便猜測她說的應該是牧風眠,便道:“很久了。”

“你們感情可真好啊。”葉檀面露羨慕,說道:“聽我爹娘說,我在年幼的時候也曾有一門親事來著,只不過後來與我訂親的那個人喜歡上了別的姑娘,就退了跟我的親事,我一氣之下便跑去了雪涯宗。”

宴星稚光是聽到前半句話,眼中就滿是疑惑,她有點不明白這姑娘到底哪只眼睛看到她跟牧風眠感情好了?

見她沒有說話,葉檀的熱情也沒有被消磨,紅著臉問道:“若是你們這次去雪涯宗沒能入選,是不是就要回去成親了?”

宴星稚大吃一驚,“你說什麽?成親?誰?”

“你和那個公子啊。”葉檀見她反應那麽大,不由楞了一下,“你們不是訂親了嗎?”

她被嚇了一大跳,心道難怪從方才開始這姑娘看她的眼神就怪怪的,原來是誤會她跟牧風眠有這一層關系了!

跟牧風眠訂親,這怎麽可能!

宴星稚那白嫩的耳朵一下子就染上紅色,極為明顯,說話竟也打起磕巴,“說、說什麽呢?誰跟他訂親了?不要胡說八道啊。”

葉檀頓了一下,想到那個公子先前還說兩人正在生氣鬧別扭,面前這姑娘耳朵脖子都紅了,分明就是羞赧,只不過是嘴硬不承認罷了。

她善解人意道:“許是我猜錯了,姑娘莫在意。”

宴星稚將腦袋偏過去,掩了掩紅著的耳朵。

剩下的時間兩人都沒怎麽說話,葉檀也是因為白日裏趕路累著了,一躺在床上就閉眼睡過去,宴星稚看著她特意留出的大半床鋪,也打消了化為虎形睡在桌上的心思。

女孩子主動釋放的善意,是讓人很難拒絕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葉檀在睡前說的那幾句話,宴星稚今晚的夢變得相當不對勁。

她夢到了一個陽光燦爛的午後,她正躺在床榻上睡覺,陽光從窗子照進來,打在她的身上,像蓋上一層溫暖的棉被似的,渾身上下都暖洋洋的。

睡飽後她悠悠轉醒,慢慢地睜開雙眼,金黃的眼眸澄澈無比,銀色的長發被揉得有些亂,帶著些許剛睡醒的惺忪。

這是她的寢宮。當初在神族學府之中,她特地要了一間向陽的大寢宮,平時也沒什麽朋友,只要學府休課,她就在自個柔軟的大床上窩著睡覺。

她伸長了雙臂,打著哈欠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動作還沒收,忽然有一個身軀從後面貼了過來,一雙手臂就樓上她的腰身,緊接著耳邊一熱,灼熱的呼吸灑來,響起熟悉的聲音,“睡醒了?”

宴星稚心頭一跳,也沒有絲毫抗拒,只偏了偏頭,疑惑道:“你怎麽在我的床榻上?”

“想你了,就來看看。”那人聲線很慵懶,低低道:“但是沒想到你一覺睡那麽久,以往休課你都是在這睡覺?”

她唇線輕彎,笑容有些狡黠,“你可以叫醒我啊。”

扭了個身,視線轉過去的時候就先看到赤紅的長發,散落肩身,與她的銀發交纏在一起,再一擡頭,就是牧風眠俊美無雙的面容。

他目光落在她頭頂上那一雙白毛金紋交織的虎耳上,而後低頭湊過來,在她右耳的那個小豁口上落下親昵一吻,“你睡得很香,我不舍得。”

他說話輕輕的,很像是耳語,讓宴星稚的耳朵癢癢的,心尖也癢癢的。

毛絨絨的虎耳輕輕抖了一下,宴星稚張了張口,似乎要說話,但出口的聲音變得模糊。

夜風吹著窗子,撞在窗框上發出輕輕響聲,宴星稚就被這細小的動靜給驚醒了,脫離夢境猛地睜開眼睛。

她的心尖燙燙的,好像還沈浸在方才的夢境裏似的,一時間沒緩過神。

等視線清楚了,就見房中點著一盞小燈,散發著昏暗的光線,身旁是葉檀輕微而平緩的呼吸聲,風從微微敞開的窗子裏灌進來,吹在臉上有一股涼意,漸漸將她的意識給吹醒。

宴星稚坐起來,楞著目光發了會兒呆,耳朵慢慢被染得透紅,白凈的臉上也暈開一層緋色,眼眸亮晶晶的,模樣有些嬌憨。

她竟然會夢到那些場景?!

真是邪了門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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