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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6、啟程九星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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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啟程九星城

宴星稚反應極快, 立即往後一躍,身體在空中時,那飛刃竟急急地扭轉一個方向, 朝她的手腕刺去。

她將手腕一翻,利用巧勁卸了飛刃的大部分力道,落地時被一撞,神農玉就脫了手, 被高高拋到空中去。

上頭的紅絲線被利刃帶著的力量劃破, 紅結和銀鈴都掉在地上, 環玉散發出碧綠的光芒, 柔和微弱, 像是很溫柔的力量, 靜靜地飄浮在空中。

玉身光華環繞,美麗無比。

宴星稚這會兒情緒十分不爽,瞇了瞇眼往門口看去, 就見一個身著青色衣裙的女子大步走進來,衣裳仿佛是用什麽華貴的仙絲所織就, 在華燈下閃著細細微光, 拖著長長的群尾。

她頭戴花枝銀冠,秀眉紅唇, 是一張精心妝點過的臉, 覆上一層盛勢淩人, 就顯得有些刻薄。

她走進來之後,看見宴星稚時卻腳步猛地一頓,臉上的表情從囂張轉為驚愕。

宴星稚冷冷地看著她, 譏誚一笑, “我當是誰, 原來是廢材五公主。”

“宴星稚!”五公主驚叫一聲,指著她道:“你竟然真的死而覆生!”

天界五公主曲嶺,宴星稚在仙族區的時候與她有過的幾次交道都不是很和善。曲嶺天賦一般,但是很受天帝的寵愛,所以向來在仙族區橫行霸道。

旁人忌憚她的身份不敢招惹,但宴星稚卻不怕,那時候的她對弱者態度更為惡劣,一來二去兩人關系就不大好。

先前宴星稚重回世間的消息散開,很多人都是不相信的,畢竟這一千年來也不止一次傳出過宴星稚的消息,但是回回都是謠傳,時間一久次數多了,自然就有人不願意相信。

曲嶺聽到消息是也嗤之以鼻,暗笑仙盟如驚弓之鳥,但凡聽到點宴星稚的消息就嚇得六神無主。

但是看到眼前站著的人時,曲嶺才意識到,這次是真的。

宴星稚真的回來了。

她還是以前的模樣,看人的時候喜歡微微仰著臉,天生的傲氣,上三界那只見誰就咬的瘋狗跟她比囂張,都還差點氣勢。

許是“宴星稚”這個名字太過如雷貫耳,曲嶺的話音剛落,整個萬寶妖樓又沸騰起來,喧嘩的聲音如浪潮,甚至驚動了二樓的人,紛紛站在圍欄邊朝下張望,周圍密密麻麻,堆聚滿了人。

宴星稚勾起輕笑,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我不是說過我還會回來的嗎?”

曲嶺緊皺著眉頭盯著她,身後的幾個隨從默契地上前來,將她護在身後。

“你要搶神農玉?”宴星稚問。

曲嶺回過神,目光落在飄浮在空中的神農玉上,深吸幾口氣道:“這東西,不是拿出來賣了?怎麽能叫搶?”

“我的東西,旁人沒有權利賣。”

宴星稚說完這一句,右手一伸,掌心撐開,金芒在掌中凝聚,問情便立時出現,帶起一陣清風,將飄落下來的花瓣振飛,朝四周散去。

她微微俯身,擺出一個攻擊的姿態,下一刻身形就猛地一動,飛速朝曲嶺沖過去。

幾個護衛如臨大敵,當即雙手結印,幻出白色光芒組成一個盾來抵擋。

問情的利刃只往盾上一撞,幾人聯合撐起的光盾瞬間破裂,強悍的力量把幾人彈飛,曲嶺也感受到撲面而來的壓迫之力,匆忙後翻閃躲。

她退到門外,急急地抽出長鞭抵擋,卻見宴星稚壓根就沒有出門的打算,眨眼的工夫就退回中間的臺子上了。

原來是方才周遭人見她動手,當下也坐不住,紛紛往臺上沖去,想要爭奪神農玉,所以宴星稚才沒管曲嶺,用最快地速度返回,一腳就踹在其中一人的背上,徑直將人踹飛。

偌大的臺子不一會兒就被包圍住,各路妖魔鬼怪虎視眈眈,仿佛不怕死一樣地奔著神農玉而來,所有桌椅酒樽砸碎一地,混亂不堪。

曲嶺見她被纏住倒沒有立刻逃走,而是站在門邊看著,餘光中一個護衛爬起來想要捏法訣給仙界傳信,卻被她的長鞭卷住了手,“沒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傳消息回去。”

“五公主,事關宴星稚,十萬火急!”護衛勸道。

曲嶺眼睛一瞪,“用不著你多事,退下!”

護衛不敢忤逆,只好閉上嘴退到一旁。

宴星稚位於臺子的正中間,手上的問情鋒利得仿佛連空氣都劃破,卻好像又故意克制,並沒有散出太多神力,破壞力遠遠不及從前的十分之一。

在空中飄浮的花座上傳來陣陣鼓點,極其有節奏的旋律在樓中回蕩,琵琶古琴的聲音陸續響起,舞姬們像是聽不見下面發生的動亂,仍舊忘情地起舞,旋轉之間纖細的腰身手腕撒下紛落地花瓣,如一場絢麗的大雨。

宴星稚在下方以一敵百,雪白的長裙墨黑的發絲,隨著進攻躲閃的動作飄擺,揮舞著的手臂攜帶著一股清風,將落下的花瓣卷在腕間,好像是她持著落英起舞一般。

場面相當混亂,唯有牧風眠坐在那張破爛桌子旁佁然不動,興趣盎然地看著熱鬧。

宴星稚的進攻招式很漂亮,許是她出生於天生好鬥的神族,對於打架一方面很有天賦,只要看過便能學會,所以她的招式很雜,很看到很多人的影子。

盡管她刻意收了力量,整個萬寶妖樓還是被毀得一塌糊塗,地上橫七豎八地人躺著,稀碎的桌椅玉石處處都是,雕梁畫棟上也留下不少刀刃的痕跡。

進來的時候還是紙醉金迷的銷金窟,如今已變成廢墟,只有頭頂上的悠長樂聲如舊。

地上躺得全是人,哀聲哉道,宴星稚站在神農玉前,緩緩伸手,微風頓起將她額前的發撩動,夾雜著和煦的神力,仿佛帶著治愈之力,溫暖宜人。

她感受到神玉的力量,更加放緩了力道,慢慢地將神農玉握在掌中。

霎時間,曲終風息,鬧劇落幕。

荀左從後院問完話,進來之後看到的就是這個場景。

如今他心理承受能力已經非常厲害了,臉頰抽了兩下,便腳步飛快地走到宴星稚跟前,小聲道:“少主,從後門走吧,免得迎面撞上什麽人。”

宴星稚聽後沒什麽反應,轉頭朝還坐著的牧風眠看了一眼,而後將掌中觸感溫暖的玉收起來,說道:“走。”

牧風眠就站起身,從狼藉中走下來,三人便從後門離去。

荀左招了龍魚下來,這回速度比之前快很多,徑直從天空飛過,遠離了這座空中閣樓。

宴星稚統共就來過鬼市兩回,兩回都把這座樓給砸了。

第一次是因為生氣,這一次則是專程為了找事,想天界透露她的行蹤。

她打完人心裏高興,面上帶著笑,一邊往下看著萬盞燈火點綴的夜市,一邊在龍魚身上摳玉石。

龍魚飛得很快,沒用多久就到了先前幾人進門的地方,他將那張符紙又拿出來,念動口訣召了鬼門,三人沒有停留,一同離開了這妖魔鬼怪,無比混雜與極致繁榮的森羅鬼市。

堪比廢墟的萬寶妖樓之中,寂靜了好一會兒,有個矮小的人從桌底轉出來,縮著頭東張西望,見周圍沒人之後,撒開蹄子正要往門外逃,卻看見門口站著一襲紫衣的桑卿。

她溫笑道:“閆玉琨,你要去哪裏?”

牛角人趕忙跪下來,“市主大人饒命,小人哪也不會去,誓死忠心萬寶妖樓。”

桑卿慢慢走進來,面上雖然是笑著的,但雙眸極為冰冷,“起來吧,好歹也是前任鬼市之主,若是讓別人看見,丟的可是你自己的臉,你餘生都是要在這裏的,死也會死在萬寶妖樓中。”

牛角人身子一顫,慢慢站起來,摸了摸頭上斷裂的一只角,退到一旁佝僂著身子縮起頭,本來就不高的身子顯得更矮了。

竹不生撩開簾子看了一眼,才從後院轉出來,走到桑卿面前,先是恭敬行上一禮:“東家,事情辦妥,神農玉已經讓宴星稚帶走了。”

桑卿嗯了一聲。

竹不生實在困惑,多嘴問了一句,“那神農玉咱們樓已經保管那麽長時間從未拿出來過,為何現在拿出來售賣,直接給她不是更好?如今這萬寶妖樓被砸成廢墟,不知道毀壞多少寶貝。”

桑卿道:“她本來就是要砸樓的,不過是給她一個理由而已,且這事尊上的主意,你無需過問。”

竹不生頷首應是。

“將宴星稚來了鬼市的消息放出去,傳得越響越好。”桑卿道:“萬寶妖樓閉門三日,清點砸了多少東西。”

她轉身要走,行了幾步之後又停住,轉頭道:“哦,還有一事,你將那那些龍魚身上的靈石全部摘下來,裝好給我。”

竹不生不敢疑他,只應聲。

待她走後,他才敢小聲驚疑道:“飄了那麽多年的魚,終是失寵了嗎?”

鬼市的人都知道,市主大人有多寶貝這些魚,以前有不怕死的曾經想偷一條走,結果剛抱著魚走了幾步路,桑卿就親自出現在那人的面前,當街斬殺,明令禁止任何人動這些魚。

若有犯者,執行懲罰的都是鬼市之主本尊。

所以多年來,那些魚一直在空中飄著,卻不想有朝一日失去寵愛,市主大人親自下令摧毀。

竹不生自以為領略了什麽人生真理,說道:“可見以色侍人不得長久這句話是對的。”

宴星稚三人從鬼門中出來時已是東方破曉,天之將亮。

荀左手中那張鬼門符就徹底化作輕煙消散,他攏了攏袖子,擋一些黎明的寒氣。

本來留著這張鬼門符,是想去鬼市尋找解決身上封印的方法,但是後來因為靈力不足多次嘗試都開不出鬼市之門,而今能夠開啟卻也不需要了,去走了一遭也算是了卻幾十年的心願。

三人回到玄音門裏,已有兩三個起得早的弟子在院中一邊掃地一邊小聲說話,見三人從外面回來,連忙噤聲。

荀左先回去休息,宴星稚則直接跟著牧風眠回到了房中。

“怎麽,想跟我一起睡?”牧風眠進屋的時候見她還跟得緊,嘴欠了一句。

宴星稚白他一眼,“我就是睡山洞也不會睡你的床。”

牧風眠低笑一聲。

進入房中之後,她反手關上門,雙指凝光在門上點了一下,一抹幾乎看不見的微光化開,在門上結了禁錮。

宴星稚拿出神農玉,房中沒有點燈,玉上散發的輕微光彩將屋中攏上一層柔和的碧色,映在宴星稚潔□□致的臉上,她道:“脫了。”

牧風眠怎麽聽都覺得這話有些怪異,他伸手解領口的盤扣時,轉頭看了一眼宴星稚,見她雙眸印著微光,十分認真地盯著他,心中更別扭了,便道:“你把玉放下出去,還是我自己來吧。”

宴星稚不耐煩道:“你以為我樂意給你療傷?你又不知道怎麽用神農玉。”

牧風眠疑惑:“你知道?”

“那當然。”宴星稚語氣不怎麽好地催促道:“你動作快點!”

牧風眠見她擰著眉毛,面上看上去有些兇巴巴的,但目光似有些閃躲,遠不如外表看上去那麽理直氣壯。

他嘴角一牽,蕩出個輕笑,脫了鞋子往床榻上一坐,開始解外衣。

衣扣一個個解開,就露出結實的臂膀和精瘦的脊背,皮膚是一種病態的白,背上都是交錯縱橫的傷口,在白皙的皮膚上顯得極為刺目,有些隱隱還滲著血痕。

“請吧。”牧風眠大方地袒露胸膛。

宴星稚目光一落,就看到那些陳年舊傷,能在牧風眠身上留下傷口,且持續了那麽多年,只要一動神力就覆發的傷,不可能是簡簡單單的仙器留下的。

應該是一種懲戒神器,專門用於給仙神兩界犯下大錯的罪人懲以刑罰所用。

但牧風眠究竟是為了什麽才與仙族反目?

一千年前,司命神女算得浩劫將至,牧風眠屠戮仙盟,師鏡的九曦槍也流落到世間,一定是發生了什麽大事才有如今這般局面。

宴星稚想著想著就出了神,無意識地摸上他背上的傷口,用柔嫩的指尖輕輕摩挲。

牧風眠只覺得背上那些刺痛的傷口上傳來一陣癢癢的觸感,他身子往前一彈,只覺得耳朵染上熱意,低低咳了一下,“快些動手吧。”

她這才回過神,右手翻出神農玉,蔥白的指尖用力一握,血液霎時間就從掌心中流出,染在碧綠的玉上,金色的微芒與玉的碧色光華交織,一股溫和的風自兩人周身旋起。

她左掌凝光,用柔和的力道將那那抹金碧交融的光慢慢推往牧風眠的後背上,順著那些猙獰的傷口鉆進去。

牧風眠先是感覺到背上吹來一股清風般的涼意,緊接著背上的傷痛就開始減弱,一道強悍的力量伴隨著神農玉的溫和進入體內,他瞬間就能察覺出,那是來自宴星稚的力量。

宴星稚血脈中蘊含的力量十分霸道,強力地與他體內的神力交纏在一起,在他的體內莽撞地沖撞起來,牧風眠只好沈下心思,專心引導神農玉的力量,讓治愈之力迅速游向四肢百骸,卷起一陣暖意來。

他背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愈合,慢慢恢覆了潔凈健康的模樣。

宴星稚緩緩收手,掌中的傷口愈合,神農玉上的血跡也像是被吸收了一半消失在其中,她臉色有些發白,唇上也失去了血色,收好神農玉後,身影一閃,就變成了一直白毛虎崽,有氣無力地慢慢盤臥下來。

神農玉就是這樣,若要療傷,就必須用等量的力量交換,牧風眠背上的傷口不是一般神器留下的,所以宴星稚向神農玉提供了很大一部分的神力去治療他。

但由於這副身體本身能夠承載的力量就不多,所以這傷口只是暫時緩和,若要治愈,恐怕要治療個四五次才行。

她將兩只毛茸茸的爪子一疊,大腦袋就擱在上面,閉上眼睛的時候想,反正她神農玉已經到手,剩下的只要慢慢治療就行,她神力恢覆得也快,倒不急於一時。

有了這神玉的治愈,牧風眠的傷口應該不會再那麽輕易裂開了。

她想著想著,就睡了過去,等牧風眠調息好之後穿上衣衫轉身,就見背後臥著的虎崽正睡得香甜,粉嫩的舌尖從虎牙中吐出一半,模樣有幾分憨。

牧風眠湊近了看,聽到她平穩而舒緩的呼吸聲,停了一會兒也沒見她醒來,於是伸手在她軟乎乎的耳朵上捏了捏。

尋嶼的皮毛也很軟和,摸起來的時候極為順滑,但與宴星稚的相比,還是差了些。

而且牧風眠在捏她耳朵的時候,心地總升起一種莫名的情緒,難以分辨是什麽。

將她安置在床榻一角,牧風眠也脫去外衣睡去,這些日子被背後的傷折騰得,他一刻都沒有好好休息,現在神農玉撫平了身上的疼痛,他總算能夠睡個好覺了。

黎明將至,人間凡人日出而作,已開始一日的生活,森羅鬼市卻滅了燈,停了樂曲,各種店鋪關閉,所有人陷入睡眠之中。

尹祺將門關上之後,在自個的小店鋪中對著萬象羅盤瞪眼看了許久,最終還是深吸幾口氣,摸上了羅盤。

按照步氏的傳承,尹祺本就是萬象羅盤下一任的主人,這也是他自小就學習蔔算神法的原因,只不過當年步瓊音帶著羅盤突然銷聲匿跡,不知去了何處,緊接著就傳來了步瓊音與魔族勾結的消息,步氏一族因此獲罪。

步氏本在戰力方面本就不算出眾,當年捉拿步氏的人又是師鏡,幾乎所有逃走的人都被他抓回,尹祺的父母在將他送往人界的路上被師鏡攔截,兩人為了保護他雙雙殞命,尹祺也是九死一生才逃到了人界。

自那之後他隱去了步姓,藏匿在人界生存,如今千年已過,卻沒想到竟會被兩個來路不明的人給察覺出真正身份,尹祺還以為他老命算是要交代在今日了。

沒曾想他們竟然給了他萬象羅盤!

他被震驚了很久,連荀左三人是怎麽離開的都不知道。

等他回神的時候,鬼市已經閉市,他趕忙將門關上,坐下來研究萬象羅盤。

這東西是不是真的,一摸便知。

尹祺的手剛出觸上去,羅盤上的刻字就隱隱發出光芒,與他心中的蔔算神法相應。

他趕忙沐浴焚香,起了第一卦,算的是他自己。

神法落下,萬象羅盤緩慢地轉動起來,上頭的千百刻字變得眼花繚亂,須臾後羅盤停下,卦出。

尹祺低頭一看,大驚失色:“大兇?!”

話音剛落下,身後的門被“砰”地一聲炸開,重重摔在桌子上,將墻上掛著的竹簡紛紛震落。

尹祺嚇了個魂飛魄散,連忙將萬象羅盤揣懷裏,回頭一看,就見一個身著沈色衣衫的男子走了進來,眉眼俊朗,腰間別著墨色長蕭,面上雖帶著笑容,卻沒有幾分和善。

他淺色的眼眸一轉,就落在慌慌張張的尹祺身上。

這人一看就不好惹,尹祺連跟他周旋的打算都沒有,扭個頭就要逃跑,剛轉身,背上就被一股力量重重打中,劇烈地疼痛傳來,身體也不受控制地往前飛去,撞在墻壁上又彈下來,翻了好幾個滾才停下。

尹祺心口一痛,嘴角溢出鮮血,雙手卻緊緊地護住胸前。

宋輕舟慢步走到他面前,蹲下來低眸看他,“牧風眠他們來過這裏?”

尹祺咳出一口血,“我不知道你說的是誰。”

宋輕舟的眸光冷漠,擡手掐住他的下巴,冷聲道:“你身上有他們的氣味,他們定然來過這裏。”

尹祺想起荀左帶來的那兩個人,心中暗驚。

那個身著金袍的少年難不成是牧風眠?

他從前在上三界的時候,剛出生沒多久就聽說過風眠神君的名號,長至幾歲時,他屠殺仙盟四百仙君的消息傳來,出動了幾乎仙神兩界的所有戰力。

即便是所有仙君上神傾巢而出,卻也沒能抓住他,後來的他不知去了何處,六界之中很少有他的消息了。

荀左那廢物糟老頭,能跟風眠神君扯到一起?

這不可能吧!

他滿臉震驚的神色不加掩飾,被宋輕舟都看在眼裏,“你不知道來的人是他?”

尹祺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宋輕舟倒覺得稀奇,“那他們來這裏作何?”

“只拿了一根竹簡,問了萬寶妖樓的位置,便離開了。”尹祺哆哆嗦嗦道。

宋輕舟心生疑竇,垂眸想了想,正覺得奇怪時,忽然見他姿勢有點奇怪,似乎在緊緊捂著懷中的東西,頓時伸手去抓:“你懷裏的是什麽?”

尹祺驚慌失措,連忙死死地護著胸口往後躲閃,宋輕舟手上力道一重,他的下巴就被捏得生疼,臉上浮現痛苦之色,壓根無可躲避,被他拿去了懷中的羅盤。

宋輕舟見到是這個東西,眸色一冷,“他們將這東西給你了?”

尹祺見族中至寶被奪走,慌得忘記了害怕,伸手要去搶,卻被宋輕舟拿羅盤敲了一下頭,只聽鐺地一聲,他耳朵嗡嗡地,雙眼發黑,捂著頭倒地上。

看到他娘臨死前送給宴星稚的東西被隨便給了一個廢物,宋輕舟心裏自然是十分不爽的,他手指在羅盤上輕轉,忽而感覺到上面殘留了蔔算神法的氣息,頓時驚楞。

他拎著尹祺的後脖子,將他拽起來,“是不是你剛才用了羅盤?”

尹祺被敲得腦子發懵,眼淚都流出來了,嗚咽道:“這東西你拿走吧,只要饒我一命就行,左右我也沒有這個福分用這麽厲害的神器。”

宋輕舟見他哭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一臉嫌棄,“你哭什麽?”

其實他已經下手夠輕了,若是擱在平常,魔尊輕舟斷沒有這樣的耐心盤問。

尹祺藏匿那麽多年,唯二兩次被揍,一次是上回腦子抽了答應幫荀左試探他的新少主,被踢掉了幾顆牙,二就是現在,他懷疑自己腦子被敲出了個洞。

“你小子真是不能跟你共事。”宋輕舟道:“若是哪日你被抓了,連酷刑都不用,抽你一巴掌你準連祖墳埋在哪棵樹下面都給交代清楚了。”

尹祺聽出他話中的嘲諷,並不在意,只縮著腦袋不敢應聲。

宋輕舟冷眸看著他:“你如何會步氏的蔔算神法?”

尹祺低著頭,眸子左右擺動,似乎在想著用什麽方法去騙他,但宋輕舟豈是那麽好騙的?他徑直將尹祺拎到空中與他平視,“你若是敢騙我一個字,我現在就把你扒皮剔骨,生不如死。”

尹祺被嚇個半死,立馬跟倒豆子似的,嘴皮子也變利索了,“跟家裏人學的,當年的司命神女是我親姑姑,我是下一任萬象羅盤的繼承人,所以我會蔔算神法,風眠神君將這羅盤給我也是因為認出了我的身份,你若是想要羅盤拿走就是,只要饒我一命就行!”

正應了宋輕舟方才所說的話,都不需要用什麽刑,稍微嚇唬一下他就全招了。

他聽後忽而笑了,將尹祺放下來,然後把萬象羅盤丟到他的懷中,“早說啊。”

“什麽?”尹祺被他這突然轉變的態度整傻眼了。

“你姑姑,是我娘。”宋輕舟對著他笑得開心,半點沒有方才兇煞的模樣,“我是你表弟啊。”

尹祺心口一悶,險些又吐出一口老血,心道這是哪來的煞星表弟?

宋輕舟見他臉色難看,便運用靈力給他療傷,將他帶到房內唯一一張完好的椅子邊坐下,喜滋滋說道:“沒想到這世上還有我的親人。”

尹祺不答,他上哪知道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兇神是何來路?當年步瓊音消失得如此突然,千年來了無音訊,定然早就身殞,怎麽會留下孩子?且姑姑性子溫柔如水,哪有這種兇煞兒子。

宋輕舟也沒有強行與他敘舊,但知道自己還有個表哥之後,情緒顯然變得十分開心,對他道:“表哥,你幫我個忙,算一下牧風眠接下來會去什麽地方,我要找他去。”

尹祺看著宋輕舟滿是期待的眸光,很想噴他一口血沫讓他滾蛋,但是不敢,只道:“我的蔔算神法學得並不精通,或許算不出來……”

“無妨,你試試也好,我身上只有半神血脈,學不了蔔算神法,只想看你使一下這羅盤。”宋輕舟語氣輕快,仿佛很好說話。

尹祺被他盯著,也不敢不從,生怕這個表弟再對著他的腦袋來一下,於是連忙催動神法用羅盤蔔算。

宋輕舟坐在旁邊靜靜等著,極有耐心。

只見尹祺閉上雙眼,四指相抵,微光如輕煙般從指尖洩出,卷在羅盤上,緩緩轉動著上頭的字,約莫半柱香的時間,羅盤的轉動才慢慢停下,輕煙在上方凝成形後,顯露出一處畫面來。

煙中呈現的是一座十分氣派的仙門,門前有巍峨的石像,高大的柱子,還有一座兩人高的石牌,上頭有三個赤紅的大字:雪涯宗。

宋輕舟笑著揮散了輕煙,對尹祺道:“雪涯宗啊,我知道這地兒,辛苦表哥了,不若你同我一起去吧。”

“啊?!”

尹祺知覺雙眼一黑,暈倒前還在想,他這一手蔔算神法學得還是很成功的,給自己蔔的大兇那一卦,著實準得很。

宴星稚大鬧鬼市的消息在這地方壓根捂不住,沒用多久就傳得沸沸揚揚,消息傳去了上三界,仙盟派出了幾隊人前往鬼市探查,皆被桑卿攔了下來。

這一千年來,每回跟宴星稚沾上點邊的事,總有桑卿的影子,誰也不知道這個魔女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實力卻也強悍的很,仙盟暫時與魔族兩不相幹,不能與她硬碰硬,每次遇見都是想盡辦法周旋。

森羅鬼市處於魔界境內,仙盟的人推測宴星稚拿回問情之後逃去了魔界,畢竟是她當初親手放出了萬千魔族,如今六界也只有魔族才有她的容身之所。

仙盟將重點排查地點放在了魔界,卻根本沒想到,宴星稚如今還在凡界,攤在荀左為她打造的專屬座椅上,五個爪子各紮了一個棗子大小的紅果果,優哉游哉地吃著。

“少主,這是有人一大早就送到玄音門的東西,來人稱是鬼市大人送給少主的禮物。”荀左站在座下,對著嘴邊糊了一圈紅色漿果的宴星稚匯報近幾日的事物。

宴星稚伸出粉粉的舌頭,將嘴邊的毛舔了舔,“拿來看看。”

說完又扭動圓乎乎的腦袋左右看了看,問道:“牧風眠呢?他不是應該站在我身邊給我揉肩捏腿的嗎?”

荀左動作一頓,“左護法他尚在休息。”

“休息?這都給他療完傷幾日了,怎麽還休息?”宴星稚皺起眉。

“這個老奴不知……”荀左一邊回話,一邊將人送來的東西拿出來。

是兩個錦盒,盒中裝著一黑一白兩個乾坤錦袋,上頭的刺繡紋樣極為精細,光看上去就知道不是廉價東西。

他拿出白色的錦袋,打開往裏一抓,就抓出了一把鮮亮的玉石,是魚鱗的形狀,流光溢彩,其中含著的靈氣飽滿到要溢出來似的。

荀左露出震驚的神色,“好像是咱們去鬼市的時候坐的那些龍魚身上的。”

宴星稚也發出疑問的聲音:“嗯?這鬼市之主也是個識時務的,想必是當年被我打怕了,這會兒倒是知道拿東西孝敬我了?”

荀左頓了一下,驚道:“少主,若是那鬼市之主知道咱們玄音門的地方,會不會將消息告訴天界?”

宴星稚倒是沒想到這一點,疑惑道:“也是,他是怎麽知道我在玄音門的?”

當初她奪問情,在眾人面前現身時特地用了幻形符的,為的就是隱瞞這一層凡間身份,在力量恢覆之前免去不必要的麻煩。

但是宋輕舟和這個鬼市之主卻都能找上門來,實屬是有些奇怪,且兩人都沒有將她的行蹤透露給仙界。

宴星稚裝模作樣地摸索著下巴,看起來好像是在思考,但荀左知道其實她壓根沒想那些事。

以他對自家少主的了解,她不是笨,也不是沒警惕心,只是懶得為這些小問題去費心神罷了。

沈默了片刻她才開口:“這些靈石對於你們來說都是好東西,你用它們在後院造一處泉,將靈石泡進去,時間久了就會變成靈泉,皆是你們每隔幾日往裏面泡上一泡,用不了多久就能打通道脈,習得那些入門的法術。”

荀左想說這樣用靈石實屬有些浪費了,這些上等的靈石是輔佐修煉的寶貝,每人賞一顆自個拿去修煉,等靈石裏的靈氣吸收幹凈了,一些低階的弟子也能進階到中等。

不過他也知道,若是將這方法提出來,少主該嫌棄他小家子氣了。

荀左應了一聲,將靈石收好,說道:“老奴即刻去安排靈泉的事。”

宴星稚又說了一句,“讓他們先。”

荀左迷惑:“誰?”

“就是他們。”宴星稚頓了一下,才說:“先前在玄音門的那幾個人,讓他們先泡靈泉。”

荀左笑了一下,退出去的時候還在想,這個少主多少還是有點孩子氣的。

護短的很,雖然當初在玄音門的時候,她對趙寡婦那幾個人也是愛答不理的,鮮少主動開口與他們說話,但是玄音門換了新地方,她心裏還是向著那些之前陪著她住小破屋子的人。

只是她不說罷了。

荀左前腳剛走,牧風眠後腳就來了,往中間的座椅上一看,就見虎崽癱在座上,往下垂著的虎爪還紮著幾個紅果果,頭歪在一旁呼呼大睡,嘴邊的毛被果子的汁水染成紅色。

他走到近處,先是看了一會兒,見她半點警惕心都沒有,人都站在身邊了也沒有醒的跡象,便一伸手將她爪子上的果子給摘了下來,她這才被驚醒。

迷迷糊糊地正看,就看見牧風眠正站在邊上,她一個激靈,翻身坐起,驚道:“你什麽時候進來的?”

“少主,你整日吃喝玩樂,警惕心下降得這麽厲害?”牧風眠垂著眼眸,慢慢彎身,湊到她面前來,輕聲說道:“還是說你打心眼裏,其實已經很信任我了,所以就算是我走到你面前,你都沒有半點察覺?”

宴星稚嚇得一甩手,爪子上的果子就打在他的鼻尖上,力道並不重,牧風眠連動都沒動。

“信任你?我瘋了不成?”宴星稚驚道:“只不過是因為我這幾日太累了,所以睡著之後五感比較遲鈍,還不是為了給你療傷鬧的!”

提到這事,牧風眠的心情似乎挺愉悅,勾著的嘴角顯露出一個笑容,“確實,此事還是要多謝少主。”

宴星稚脫口便想問他傷勢好些沒有,話到了嘴邊卻又被生生止住。

這不顯得她關心這狗賊了嗎?

不成,不能這麽問。

話在舌尖上轉了一圈,再出口時就變了味道:“你暫時死不了吧?神農玉若是醫不好你,那你盡早給自己打一副棺材,我倒可以發發善心,找人給你報喪。”

牧風眠笑容停了一瞬,繼而道:“狗說話都比你好聽。”

宴星稚的虎爪一拍桌,“你說什麽?你膽敢拿狗跟我相比,我可是虎族!”

牧風眠往桌子上一靠,懶洋洋道:“嚷嚷什麽,這六界裏還有人不知道你是虎族嗎?”

兩人基本沒怎麽好好說過話,每回都能莫名其妙地爭吵起來。

宴星稚冷哼一聲,說道:“我跟你無話可說,趕緊找到去仙界的方法,我好跟你一拍兩散。”

牧風眠聽完這句話,微微一瞇眼眸,停了片刻才道:“如今在下三界,仙界的入口只有兩處。”

宴星稚順勢問:“哪兩個?”

他道:“一個是從妖界那邊去,但是妖界與仙界交界之處的那個天橋先前被你砍斷了,一直沒修,所以過天河只能乘仙船,不過以你現在的狀態,恐怕蒙混不了,一旦踏入天河界內就會被天界察覺。”

“那就是說從妖界上去不可行嘍?”

“不錯,只剩下人界通往仙界的路。”牧風眠道:“你應該知道。”

“天梯唄。”宴星稚當然知道,當初她犯了錯,還被罰在天梯守門。

天梯就是連同人界與仙界的唯一通道,是所有飛升的凡人必經之路,天梯的盡頭有一座極大的仙鐘,每回有飛升之人從天梯上來,都會敲響那口鐘,用鐘聲來昭示整個仙界。

六界之中,凡人修仙最是艱難,修煉到飛升更是不容易,所以仙界很是珍惜凡人仙君。像黎策那樣的,考個仙官都要考七八次,而凡人飛升之後卻會被直接安排仙官。

所以聽到牧風眠當初屠殺凡人仙君四百餘人,宴星稚也是難得地驚訝了一下。

“你是讓我在凡界修煉到飛升?”宴星稚雙眼寫滿了疑惑。

牧風眠看著她歪著頭十分不解的模樣,一下被逗笑了,解釋道:“現如今人界千年沒有飛升的凡人,天界每隔十年就會接一批宗門裏天賦拔尖的弟子送去仙界學府進修,助他們飛升。”

這麽一說,宴星稚立馬就明白了,“那我們可以混入那批弟子當中,順理成章地進入仙界。”

“不錯。”牧風眠道:“半個月前人界的各大門派就已經開始招收新弟子,就表明天界的人快要來凡界了。”

宴星稚一聽,哪裏還坐得住,當即跳上桌子道:“那我們即刻啟程。”

混入那些弟子中在仙界人的眼皮子底下進入仙界,實在是太挑釁他們的威嚴,一想到這宴星稚就覺得興奮,恨不得立馬就出發。

牧風眠卻按了按她的性子,說道:“不急,先打探清楚。”

他也不常來人界,那些消息都是從桑卿那聽來的,方法是有了,但是要怎麽做,還需更詳細的計劃才行。

荀左造完靈泉,將事情安排好之後,從牧風眠那聽了他們兩人要前往仙界的消息之後,便開始著手去打聽。

宴星稚和牧風眠是肯定要回仙界的,當初的事情並未結束。

那些將她魂魄打散的人,宴星稚不可能輕易放過,且她的身體應當還在仙界,奪回身體,她才能完全恢覆到從前的狀態,叱咤風雲。

牧風眠就更不用說了,他當初在仙界的恩怨未了,清嶼神劍也下落不明,唯有宴星稚知道那把劍的下落,他不知道劍被宴星稚藏在哪裏,但知道肯定就在仙界。

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司命神女當初蔔算的那場浩劫,是起始於仙界的,只有找到源頭,才有可能阻止預言中的六界浩劫。

宴星稚不是想當什麽救世主,只是她答應了別人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荀左不知這些緣由,但也隱約能夠猜到,並無多言,一連幾日的打聽,將收集來的消息全報給宴星稚和牧風眠二人。

“人界門派之中,以四門為首,分別是雪涯宗、霓光門、千仞峰、赤火派。仙界每回也主要從這四大門派之中挑人,其中雪涯宗主修劍,是以其門派每次送去仙界的弟子人數最多。每隔十年的秋季,四大門派就開放山門招收弟子,若是通過試煉發現了天賦出眾的弟子,也會一並交予仙界,所以少主若是想以新弟子的身份進入仙界這個方法完全可行,只需在試煉中表現得稍微出眾一點即可。”

荀左說了一大段話,宴星稚也只聽進去三個字,疑惑地重覆道:“雪涯宗?”

這名字對她來說不算陌生了,師憐雪也在那個宗門裏,宴星稚那雙盡顯機靈的眼眸轉了轉,也不知道想了什麽,當下就拍案決定,“那就去雪涯宗吧。”

雪涯宗在人界頗為盛名,每隔十年開山門,想要拜入門下的弟子數不勝數,競爭力非常之大,是以雪涯宗設有難度很高的入門試煉,每次喪命在其中的人也不在少數。

當然這些對於宴星稚來說都是簡單事,雖然她這副身體承載的能力有限,但僅僅是恢覆這麽一點,都足夠她在人界任何地方胡作為非了。

就更不用說還有牧風眠在身邊。

決定要前往雪涯宗之後,荀左就立即開始動身操辦出遠門的事,在午後將所有玄音門的弟子召集,先是嚴厲地訓了所有人,細細講了門規之後,又在一眾人之中挑出了幾個實力較為可靠,一心向道的人暫時管理玄音門。

他們也不需要做什麽事,靈泉建造之後,所有人都有泡泉的機會,荀左為此還特地制定了計劃表,讓弟子們按照表中嚴格執行,只要堅持泡靈泉和修煉,入道還是進階都是遲早的事。

將玄音門一切打點好之後,荀左就隨著宴星稚和牧風眠,挑了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後離開了玄音門。

別人趕路都是早起,只有他們只趕著晚霞漫天時出發。

宴星稚換上一身鵝黃色衣裙,墨色的長發分兩側在頭頂綰起發包,底下墜著長長的細辮子,白凈的耳垂掛上金黃色的長流蘇掛墜。膚色雪白,眼眸黝黑,模樣極為精致,不說話時有幾分俏皮之下的清冷,渾身上下都是生人勿近的氣勢,與她從前的扮相有些相似。

牧風眠依舊是暗金色長衣,外面攏著的一層流光金紗似乎是什麽寶貝,上回被宴星稚爪子掛壞的地方也自動修補好,在日光散發著隱隱微芒。他頭戴小巧的白玉冠,垂下兩條金紅交織的長纓卷在墨色的長發之中,眸若含星,俊眉平和,即便是沒有表情也帶著幾分笑意似的,與宴星稚形成一個對比。

荀左如今破了封印,擺脫了那個蒼老的軀體,面容上看只有二十來歲的年輕模樣,換上一身藕荷色的衣袍,襯得整個人極為溫柔,加之他愛笑,一笑側臉上就出現淺淺酒窩,一看就是好脾氣的人。

玄音門的大門口站著一眾弟子,齊齊躬身對三人行禮。

宴星稚瞥了一眼,沒什麽反應,轉身就走了。

牧風眠笑了一下,說道:“這小門派倒還真有模有樣。”

荀左就有些多愁善感了,抹了一把眼角的淚,“都回去吧,我們不在的這段時間裏,一定要勤於修煉,不可偷懶。”

弟子們齊齊應聲。

荀左不大放心,又叮囑了幾句,結果一轉頭,就見少主跟左護法已經走出幾丈遠,他匆匆忙忙告別追上去,“少主,等等我。”

漫天的紅霞之下,日光將雲彩渲染得火紅,整個大地攏上暖洋洋的顏色,雲層壓得很低仿佛一擡手就能摸到。

宴星稚走在前頭,牧風眠落後半步,後面就是追趕而來的荀左,三人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長,玄音門的一眾弟子站著看了很久,直到他們連那長長的影子都消失,才陸續轉身進了大門裏。

人界整個六界占地最為廣闊的,其中四大主城最為著名,而雪涯宗所在的九星城則是四大主城之首,也是仙盟在人界分盟的盤踞地。

而荒雷城位於人界邊境地帶,與九星城差了十萬八千裏,純靠雙腿趕路過去,等走到的時候雪涯宗早就閉山門了,是以三個人商量著買一輛獸車。

荒雷城貧瘠,沒有賣獸車的地,至少要行上幾日的路程,到最近的桃城才能買到獸車。

宴星稚的腿腳懶,走上一段路就不願意走了,頻頻回頭望牧風眠。

“又幹什麽?”牧風眠在她第七次回頭的時候終於開口。

他其實已經看出來宴星稚的想法,明知故問。

宴星稚倒是沒直接提出,話中打了個彎:“我以前在仙盟時出任務,偶爾會去人界妖界,但從不會自己動腿趕路,隨手捏一片雲就能飛去,快且便利。”

牧風眠聽後好笑道:“你是打算捏一片雲把我們都帶去雪涯宗?”

宴星稚道:“那會讓我的軀體被神力撐裂。”

“所以呢?”他假裝聽不懂。

宴星稚見他這般愚笨,便也不拐彎抹角,直接道:“我累了,你代步。”

“如今情況不同了,還是委屈你多走兩步吧,也費不了多大勁。”牧風眠話中帶著拒絕的意思。

荀左聽後連忙道:“左護法還有傷在身,讓老奴來當少主代步吧。”

這話聽著也耳熟,前些日子幾人去蒼羽派找茬的時候,荀左說過同樣的話,而這次宴星稚一樣還是拒絕了她。

她氣沖沖地化成虎形往牧風眠身上一蹦,說道:“你現在是我的小弟,我說什麽就是什麽。”

她猝不及防地跳來,牧風眠沒有防備,卻下意識用雙手捧住。

宴星稚極快地在他懷中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舔了一圈嘴邊的毛,說道:“註意你的身份,知道嗎?”

這語氣相當欠揍。

牧風眠低頭看她一眼,見她蜷縮起來的時候也就小小一團,並不重,虎爪比貓爪要大一些,收了利爪就只剩肉墊,軟軟地搭在他的胳膊上,長長的虎尾輕晃著,就算是變成獸型,也一副被人伺候的祖宗模樣。

荀左見狀,忽而說道:“原來少主更喜歡親近左護法呀。”

宴星稚一聽,當即豎起雙耳,豎瞳瞪得溜溜圓:“什麽!你胡說八道什麽?”

他趕忙閉上嘴往後退了一步,“是老奴失言,少主莫要動怒。”

“我不過是看不得他輕輕松松,要給他找個事情做而已。”宴星稚梗著脖子道。

荀左沒接話。

心中卻想抱一只小貓算什麽難事?要是他來,他能連著抱三日三夜也不嫌累。

宴星稚仍在那一句“更親近左護法”的後勁中,見沒人應話,她又辯解道:“我親近誰都不可能親近他,你不知道,他平日裏最厭煩獸族,我臥在他懷裏,對他來說就是無比大的刑罰和煎熬!”

她越說越大聲,像是極力反駁荀左的那句話。

然而荀左悄悄擡頭看了牧風眠一眼,見他面色如常眼含輕笑,半點也沒有煎熬的樣子,心裏不信,嘴上自然也敷衍起來,“少主說的都對。”

宴星稚被他這模樣氣死,從牧風眠的懷中炸毛,一爪子拍在他的胸前,爪子勾上金紗,“你自己說,是不是?!”

“是是是,”牧風眠將她的爪子從金紗上取下來,語氣懶散道:“我這人最厭惡獸族,若是碰了獸類一根毛,都覺得痛苦萬分,恨不得把胳膊手都給砍了。”

宴星稚這才又臥下來,冷哼一聲,對荀左道:“聽到沒有,日後不準再胡亂編排我。”

荀左連忙點頭。

抱著故意麻煩牧風眠的念頭,剩下的路程,宴星稚基本沒有下來走過,都是被牧風眠抱著呼呼大睡,要麽就是踩在他的肩上,時不時與荀左閑聊,左肩踩完踩右肩。

牧風眠的衣袍上全是她的虎毛,風一吹就往下落,模樣很是滑稽,但荀左不敢笑。

行了幾日的路,終於抵達桃城,進城前宴星稚幻做人形,荀左在一旁叮囑道:“少主,進城之後你就不能隨意變成獸形了,大部分的凡人都城中妖族並不常見,你變幻獸形極有可能引起動亂。”

雖然人界與妖界和平共處多年,兩邊都喊著平等的口號,但凡人懼怕妖族,抵觸妖族是與生俱來的。

桃城是荀左曾經入道前生活的地方,這裏地處偏遠並不富裕,城中多是尋常百姓,當初他在這裏也是隱藏了半妖的血脈生活,若是城中一旦出現妖怪,麻煩事就會很多,所以荀左才一再叮囑。

宴星稚不耐煩地應著,剛踏入城中就面色一楞,用鼻子嗅了嗅,打了一個打噴嚏,揉著鼻子“咦”了一聲。

“少主何事?”荀左在旁問。

她滿目疑惑,沒有說話,而是像確認一般又仔細聞了聞,片刻後才說道:“是師鏡的氣息。”

說完她像求證似的看向牧風眠。

牧風眠也有些意外,“不錯,就是他。”

作者有話說:

宴星稚:我是為了折磨他才讓他代步!

牧風眠(狂吸):沒錯,我深受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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