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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都冬夜寒涼, 又不是什麽好差事。”宣榕想到他餘毒未解,蠱蟲發作,委婉拒絕, “這幾日明月樓有迎春戲曲,雅間還能眺望雀樓放的煙火, 不如去玩玩?”

耶律堯眉梢一挑, 唇邊笑意加深。

宣榕以為他感興趣:“或者你另有計劃?找主宅管事安排即可。”

耶律堯摩挲過拇指竹葉青亮麗鱗片, 小蛇不安地亮了一下毒牙——那是動物感知危險後的本能。他緩緩笑道:“這麽不想讓我去?”

他說得揶揄, 不似責問或不快的語氣,宣榕便也無奈溫聲道:“你好好休息不成嗎?就當來玩了。到處玩幾天,鬼谷師伯們也應該快到了。”

“不需要再表點誠意麽?”

宣榕哭笑不得:“你再怎麽賣力, 舅舅也不會給你一官半職的。好啦,後續有何你好奇的, 你直接問我就行, 無關機密, 我知無不言。可行?”

耶律堯目光定定註視著宣榕眉心隱去的朱砂,忽而輕聲問道:“如果我當年選擇的不是回北疆, 而是留在齊國。會不會……”

宣榕好奇地看他。耶律堯對上她純澈的視線,頓了頓, 喉結滾動, 像是咽了本要說的話, 轉而玩世不恭般順著那句“一官半職”說道:“已經官居一品了?”

宣榕:“…………”

倒也不至於,儒家文化重尊老。

再怎麽嶄露頭角, 也不會真讓年輕人淩駕老臣之上。

但憑借耶律這般城府手腕, 得帝王另眼相看是肯定的。

不過, 他這句話明顯笑侃,宣榕學他說笑:“你若現在想來, 一品不敢說,二品還是有的。隨時虛位相待。”

兩人皆笑。

馬車行得又穩又快,在日落前就抵達西城客宅。

耶律堯先行下了馬車,為宣榕掀開簾,倒也沒再堅持一同前往,懶洋洋道:“行吧。有需要用我的,就說。”

宣榕頷首,步履輕盈地踩階下車,輕輕摸了摸阿望湊過來的腦袋:“好。今日謝過了。”

說著,她上了另一輛掛了公主府琉璃燈的馬車。

淺白裙角在黃昏光影下,劃過優雅的弧度。

恍若驚鴻。

見阿望眼巴巴望著馬車遠去,耶律堯拍了拍它頭:“回神。”

阿望嗷嗚了聲,耶律堯道:“嗯?後空翻?不練了。”

阿望:“嗚嗚嗚?”

耶律堯笑了聲:“為什麽?還不是看你練得稀碎。”

阿望:“……”

雪狼深覺受到了侮辱,懶得搭理主人了。轉身甩尾,去叼食盆。

大齊待客之道熱情周到,公主府的客宅尤甚。或許是知道耶律堯來處,準備的吃食也以北疆風味為主,輔佐部分齊國特色菜肴。

甚至兩蛇一鷹一狼,都有妥善準備一日三餐——短短五天,阿望已經長胖了十斤。

而且,耶律堯並未隱瞞阿望的存在。偌大的院裏,天性好動的雪狼不是奔就是嚎,時不時撓鷹兄一爪子,又把摘的臘梅往薅禿的追虹面前一撥,讓它送花。

追虹氣得撲騰而起,給它狠狠連環踹。

於是,這幾天來,它們沒少幹架。

動靜很大,引來鴻臚寺招待的其餘外賓們,窺探的目光。

若是有心人,能把他和那位桀驁不羈的漠北新王對上。

耶律堯似是渾然不覺,日落後,沐浴完,赤|裸著上身,靠在榻上擦拭濕發。

不是平素穿著一絲不茍的模樣,更慵懶,也更無害。青年寬肩窄腰,微卷的長發披散在背,襯得他五官愈發深邃挺俊,而雪狼趴在榻邊,忽而——

很輕地、充滿殺機地叫了一嗓子。

緊接著,它騰躍而起,將破窗而入的一人撞飛,齜牙咧嘴,兇狠示威。

可夜闖進來的,不止一人。五個人都是夜行衣、黑罩面,渾身上下只露出一雙眼睛。

三人被阿望暫且攔住,另兩人趁此間隙,長刀一劈,直指榻上的耶律堯。

被耶律堯輕松並指夾住了刀。

“哢嚓”一聲,他輕描淡寫地折斷鋼刃,拽住一人胳膊,又是“嘎吱”兩聲,卸了,另一位也如法炮制,輕飄飄道:“我只是身體有恙,又不是死了。貴國哪來的自信能殺我的。”

說著,他站起身,將綿軟癱倒的刺客往榻上一扔。

隨意披了件外袍,拎起墻上掛的彎刀,對另三個警惕後退的刺客道:“作為手下敗將,知道我在這,不應該夾著尾巴躲遠點嗎,嗯?”

耶律堯挑起一個笑。這笑再假不過,又殺氣騰騰,在四面油燈撲簌下,威壓甚重,宛若邪神。他問道:“還是說,我在昭平郡主那裏太好說話,給了你們……什麽錯覺?”

刺客們已生退意。早年西涼無往不勝,但在北疆換帥之後,再未贏過。

是個西涼人都對耶律堯恨得牙癢癢。

本以為北疆使團未到,這位單槍匹馬在京,能給他們可乘之機——

現在看來,不是這樣的。

剩下的三人互相使了個眼色,正欲開溜,卻聽到一陣急促而詭異的震動嗡鳴。

其中一人登時七竅流血,後退數步撞上青花瓷瓶,瓷瓶搖搖欲墜,摔倒前一瞬,被阿望飛速移來接住。另兩人茫然頓住了腳。

耶律堯似是有些煩躁難耐,擡指按住眉骨,緩了片刻,方道:“西涼人?”

刺客不假思索:“是。”

“誰讓你們來的?”

刺客迷迷瞪瞪道:“主君。”

耶律堯沒甚尊重地報出西涼帝王的名字:“衛鈞天?”

沒想到,刺客搖頭:“並非陛下,我們的主君是……儲君。”

嚴格意義來說,西涼儲君有兩位。

七年前,昔詠生擒的衛修,是一位。

而當時西涼皇當機立斷,說原儲君喬裝改性,不堪天命,被抓也無妨,又過繼宗室,迅速立了第二位繼承人。在表面上,仍於齊國互派使節,互為鄰好。

不得不說,也是個隱忍的人物。

耶律堯笑道:“第二位儲君是個九歲大的孩子,估計也使喚不動你們。怎麽,七年過去,還真有仍舊效忠那位的?”

刺客眼底透出掙紮,算是默認。耶律堯眸裏是盎然興味:“他讓你們來殺我?”

“是。”

耶律堯拇指微扣刀柄,將彎刀推出一寸,雪刃寒光瀲灩,殺意猶如實質,裹挾過這突兀闖進來的五人。有某一個瞬間,軟癱在榻的兩個刺客覺得自己要人頭落地,嘶吼道:“你們瘋了嗎?!到底在說什麽???還杵在那裏幹什麽?!走啊!!!!!”

可是耶律堯像是想起了什麽,合了刀刃,靠著木墻,北風從窗柩吹入,燈火搖曳映入他那雙異瞳,他擡起修長的食指豎在唇前,是個噤聲的動作。

於是,那兩個刺客,也腦袋嗡鳴,茫然住了嘴。

耶律堯似乎情況也並不容樂觀,冷汗順著額間劃過線條分明的下顎,但他毫不在意地笑笑:“諸位,本來要殺了你們的,但忽然想到不能殺人。正好我今兒心情不好,不如玩點更有意思的?”

這五人自然沒法反駁。

耶律堯本來也沒有要征求他們意見,慢條斯理道:“你們先回去,就說重傷了我。在見到你們儲君的時候,合適的時機——”

“避開要害,刺他腹部。”

“多刺幾刀。”

或許是顧及這人或許有用,耶律堯到底沒下死令。等五個刺客茫茫然走後,阿望小心翼翼地用背部,將花瓶聳拖立起,又往角落撥了撥,確認不容易碰到後,方才湊到青年身邊嚎了聲:“嗷嗚?”

耶律堯將彎刀隨手拋回榻上,倒了杯冷茶呷了,任由銀環蛇攀上他肩、咬破脖頸,緩了緩,道:“你說……我該不該告訴她當年實情?”

阿望再怎麽通靈性,也只是只狼。

完全不能和有問必答、有話必應的哈裏克相比。

耶律堯和它大眼瞪小眼片刻,像是覺得自己指望阿望給出回答實在幼稚,失笑道:“算了,反正沒多少時間了。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兒。”

北風夜雪,有人踏來路。

有人未曾想過歸途。

*

夜派精銳五人暗殺,只能說明今夜不會有其餘事務。

果然,一連兩日,宣榕都未聽到季檀來報。直到第三天,容松才嗑著瓜子,優哉游哉地踱步而來:“郡主郡主,季兄來了,他說,昨日付東老母給他換衣入棺了,雇了武夫車夫,準備今日出京往西。不出意外,這幾天就能守株待兔了。”

宣榕正在看卷文,看得出神,聞言下意識“嗯”了聲:“知道了。”

容松湊過來,只見滿紙地形配上駐軍布局,圖文並茂,問道:“您看什麽呢,這麽入迷!兵書?”

宣榕捧起,讓容松看得更輕松點,笑道:“阿旻送來的。說是北疆和西涼近兩年戰事覆盤。我瞧著有趣,看了會兒。”

容松奇道:“這麽有意思?您今兒早課還沒溫吧,我看墨都沒磨。”

宣榕失笑:“當偷個懶了。”

這對她來說算稀罕事,畢竟郡主從小到大,哪怕病中,也雷打不動學完該學的課業——

與是否有人布置無關,純粹是她有自己的節奏安排。

容松大感新奇,不由得又多看了紙頁幾眼,被滿紙蠅頭小楷敲得腦殼痛,只能放棄,訕訕道:“得嘞,太繞了,看不懂。”

“阿松會的,別人也不懂呀。”宣榕輕笑道,合上卷文,囑咐道,“京中近來人多,你去和昔大人打聲招呼,煩請她這幾日註意巡訪,百姓安危不可出岔——特別是人多擁擠處。”

容松被誇得喜笑顏開,聽命走了,而季檀則留了下來,正色道:“郡主,北宮、鴻臚寺接待坊都派人盯著了。”

宣榕頷首,示意他:“好。庭芝坐,來一局?”

季檀便端正坐在石桌對面,桌上,一方棋盤擺了殘局,是前不久宣榕剛輸給父親的一局。

半盞茶後,季檀果斷認輸:“郡主棋藝又長進了。”

宣榕不以為意。公主府仆從來往,她似是思忖。

無關多熱鬧的場合,少女垂眸時,都有種遺世獨立的清寂,繁華染她身,卻又不沾她身。

季檀似是以為她在覆盤棋局,一聲不吭。

而宣榕卻忽而問道:“庭芝,你去姑蘇前,還在望都時,可有和北疆人打過交道?”

季檀疑惑:“有過,但不多。郡主何出此問?”

宣榕遲疑道:“那你有得罪過……北疆那三位質子嗎?”

一般聰慧之人,本就敏銳。除非對方特意隱瞞,否則,她能很輕易觀察出對方情緒態度。

雖說庭芝為人正直,不至於折辱他人。

但她還是隱約察覺到耶律對於季檀的敵意。並非尋常。

不同於對於昔大人和阿松他們,那種無差別的淡淡嘲諷。

而是真的隱有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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