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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平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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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平安安

客從遠方來, 要想兩國關系更好,崇貞帝最便捷的方法便是從幾個青羅使臣開始。他招架不住使臣的仰慕和熱情,尤其是花名胖墩的胡爾思, 早聞北周的山水景色宜人, 想親自去看, 被崇貞帝以冬日寒冰、山水無色的理由婉拒,其實是擔憂在外面凍死, 南方陰冷潮濕, 更甚。

今天下雪了, 很冷。

近日, 荊州有封宴請的邀信遍出八方, 是先帝兄長北親王的八十大壽,崇貞帝不得不去。

從皇宮到北親王府最快也要十來天, 崇貞帝帶著大大小小的賀禮一路發往荊州, 到了北親王府。

下人推著坐輪椅的老人出來相迎,門前站滿了家丁,俯首行禮。

眼看老人顫巍巍起身要行禮, 崇貞帝連忙打住, 看得嘆氣:“都一把老骨頭了, 少折騰點, 先進屋吧。”

黑壓壓的人群先後進屋,清雪的清雪,加碳的加碳。

受邀之人之多,北親王府沒幾天就滿載貴客,多半是同根同族的親戚, 有陛下的近親和遠親。

這次生辰宴格外隆重,邀人前就準備了三個月。慶生的前一晚上, 燈火通明的王府依舊有人忙碌到白天。

轉眼到了夜晚,整個王府洋溢著喜慶,隆盛場面堪比過年,每人送上自己花了心思的賀禮。

煙花羞月,杯酒怡情。

崇貞帝陪著北親王到深夜,最後一個才回房。走之前,老人拉住他的手,比劃說了很多話。

“朕知道,朕會陪您老人家下幾天棋的。”

他回到安排好的寢房,這裏陳設齊全整潔,比宮裏的不差。還沒坐熱板凳,隨侍公公呈遞了一封告急信。

僅僅是第一句話,崇貞帝便擰緊眉頭,倏然起身,嚇得公公擡細聲音:“陛、陛下,是出什麽大事了嗎?”

男人臉上掛著憂,與以往的情急都不一樣,有明顯的猶豫。

半晌,他坐了回去,叫公公拿來紙和筆,斟酌寫回信。

來來回回,無一敲定。

男人手托陽穴,聽見靜夜隱隱傳來老人的咳嗽聲,很快幫他做出了決定。

他擱下紙筆,手托側頰,勾指讓公公上前聽話,“你回去給皇後傳話,就說朕不回去了,有需要盡管找太醫。”

公公聽得雲裏霧裏,但還是一字不落地記下,翌日清晨就從荊州坐車趕回了京。

十三天的遲音,謝觀姝根本等不起。

從孩子第一天開始嘔吐起,她就尋遍了整個太醫院的人。太醫怕孩子受藥影響,開了幾副藥性小的藥。

可小公主犯的這怪病,任何藥都治不好。

青羅使者日日都在宮裏,自然有所耳聞。為了獻殷勤獲好感,胡爾思很樂意奉上他們族群的偏方。

謝觀姝怕有偏果,委婉拒絕。

眼看孩子反覆發病,她只好去向曾有過罕見天疾的太子求餘藥。

亓洹很是為難,在她的請求下,只好死馬當作活馬醫,拿了以前的藥給小公主試吃,還是無效。

照顧孩子的母親身體一天不如一天,愈發地虧損。本來寄托著希望給孩子的父親,來傳話的公公卻說他不肯回來。

謝觀姝深吸一口氣,閉眼又睜,抱起搖籃裏的孩子輕輕哄,然後反覆問弄紫:“他是真的不肯回來?還是有要事在身?”

弄紫輕咽口水,有些忐忑道:“或許,陛下是真的無法抽身……”

謝觀姝望著窗外遠遠雪色,緘默不語。

***

陛下回宮的消息已是十日後,謝觀姝告病在殿裏陪著孩子,沒有出迎。

溫爐暖室,搖籃裏的嬰孩睡得正香。謝觀姝把她喚醒起來喝藥,聽見有人推門進來,吩咐道:“弄紫,把鉤子上掛的脖圍取下來。”

無人應答。

新來的腳步聲去另一邊把脖圍絲帕取了過來,是一個男人的手。

謝觀姝擡頭,楞神中竟是忍不住笑了下。她無視男人,接過脖圍給孩子系上,調整好坐姿開始餵藥。

片晌,崇貞帝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孩子還小,少餵點藥。”

心裏窩火多日的謝觀姝回頭看他,“不餵藥餵什麽?難道陛下有什麽高見?”

說不清的語意使氛圍更加微妙,謝觀姝裝作什麽也沒發生,小勺小勺地給孩子餵藥。

默不作聲的男人伸手過來搶,“藥多少是有毒的你知道嗎她還那麽小,你就給她喝這麽多?”

“哪裏多了?這麽些天一直都是這個量,不餵就要犯咳嗽,又能怎麽辦?”謝觀姝盯著他的眼睛,“還不是你招的那些庸醫說的。醫病醫不好,就連病根也查不出來,我又能該如何,只是想治好孩子的病罷了,這也有錯?”

長久的無助沒有得到應該的緩解就會變成怨恨,就像此刻一樣。謝觀姝忍不住問道:“病早就發了,陛下不願回來,執意要留在北親王府。難道孩子的平安甚至比不過一次壽辰嗎?”

崇貞帝已有不耐,“那是朕的親皇叔,年已八十的老人,隨時都有意外。他想要和朕多待一會兒,有什麽問題嗎。”

“你寧願去壽宴也不肯回來看孩子一眼。”謝觀姝想不通了,“親王是陛下的親皇叔沒錯,可孩子也是你的親骨肉,萬一也有個三長兩短呢?”

“你想說什麽?”崇貞帝劍眉生戾,“你想讓朕在孩子和皇叔之間做抉擇?謝觀姝,你真是缺愛缺瘋了!”

“對,妾缺愛,缺到恨不得陛下眼裏只有我們母女二人!”謝觀姝幾近情緒崩潰的邊緣,“妾知陛下其實從未愛過妾身,可孩子沒有錯。她是陛下的骨肉,更是一國之公主,妾想要的不過是懇求陛下多關心關心她的病而已,這也有錯嗎?陛下質疑臣妾,那妾也有一問,為什麽太子殿下就能得到你所有的偏愛,而其他的皇嗣只能在角落裏如履薄冰地聽候你的發落。因為你是君,一個掌握眾生生死的君王。總有人會因為你的一己之私受到不該有的待遇,這明明是不公——!”

好不容易撫平的情緒在壓抑下輸得一塌糊塗。

男人身軀明顯一震,心裏流失的煩躁被憤怒填滿,“朕就是偏愛太子怎麽了?!何時輪到你來管了!”

他捏緊女人的下巴,咬牙道:“朕看在你多年勤懇賢明的份上才打算立你為後,不要得了好處還挑三揀四、得寸進尺!從前到現在,你想要的朕哪樣給你缺過?都是挑得不能再挑了給你,你還有什麽不知足的?!”

淚水在眼眶裏不停打轉,謝觀姝看著男人顯露的憎惡和冰冷神色,沈沈淒笑一聲:“你之所以對我好,不過是妾身笑起來很像你的年少發妻而已。因為她死了,所以你只能把給不了她的全部給到我身上。我呢,就像你精心打磨的木像,你喜歡什麽樣,我就變成什麽樣。”

她仰面不讓眼淚留下來,緊捏下巴的手也在此時松開。

四周逐漸陷入死寂。

崇貞帝的神情似乎更難看了些,他果斷冷聲命令:“從現在起,你不準出玉鑾宮半步。一經發現,打入冷宮。”

他不想在這裏多停留,逃也似的離去,身後卻傳來女人無所謂的聲音:“既已撕破了臉皮,陛下又何必念及多餘的情分?直接打入冷宮便是。”

男人氣極反笑,轉身看她,“若你真這麽想,朕可以滿足你,但你也別想靠近孩子半步。”

他把外面守候的公公叫了進來,抱起小公主往外走去。謝觀姝的決然就此而止,想也沒想就要沖過去搶。

崇貞帝臂膀一攔,把她死死按在桌子上,“你再發瘋,就永遠別想見到她。”

謝觀姝被他摁出了眼淚水,原先的強勢逐漸有了清醒,本能地想要後退,卻被男人壓著不能挪動,使她感到屈辱,只得含淚瞪著。

他的目光在她臉上游轉許久,道:“想恨,就恨吧。”

這樣,才如他意。

謝觀姝滿目通紅,“恨……我恨死你了。”

崇貞帝面無表情,快步如風地離開,像從沒到過這裏。

他們的爭吵沒有幾個人在場,但第二日陛下把皇後送入冷宮,不準後者接近孩子的行為,傻子也知道發生了什麽。

陛下甚至沒有在乎有青羅的客人在,如此轟動之舉,必然招來背後嘴舍。

更多人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怕惹得龍顏不悅,只敢私下八卦。

“哈裏”照常來到那所房間,把一個小玉瓶遞給小老頭,“拿去。”

小老頭弄正微斜的鷹鉤面具,打開玉瓶聞了聞,道:“嬰兒血?你哪裏來的?”

“自然是小公主的了。”哈裏得意輕笑,“我把引血蟲的毒液註入她們喝的湯裏,染上它的毒素,方便給我吸血送血。”

小老頭呵呵一笑,醒悟為何陛下突然把皇後打入冷宮了,“你故意讓孩子中毒生病,就是為了離間北周皇帝和皇後?”

“談不上離間啊老鷹,”哈裏攤開雙手,一副無辜樣,“是他們本來就沒什麽感情,打入冷宮是遲早的事。這皇後頭腦本來精明,卻把自己困在家親之地,磨滅了野心,實在可惜……或許,我們可以借她一用……”

“那小公主呢?要是死了,你不怕北周皇帝把她殺了?”

哈裏想了想,頗覺有理,“我沒打算要小公主的命,只是借她的血來一用,至於會不會死,就看她的命有多硬了。”

矛盾太突然,消息傳得也快。

亓洹不是第一個想闖乾清宮的人,奈何陛下不聽求情,誰進去都會被轟出來。

少年不願看到一家人在支離破碎的邊緣,欲力挽狂瀾,在乾清宮附近轉悠找機會。等碰見父皇時,看見他抱著小公主走來,用命令的口吻讓自己抱這個孩子。

亓洹照做後,邊抱邊摸索舒適的抱法。

父皇忽然招他入殿,兩人相對而坐。

在一問一答的情況下,亓洹把太醫給小公主把脈的結果一個不落地說清楚。

崇貞帝最後問他:“哪怕把你的藥給小公主吃也沒效果?”

亓洹頷首,“沒有一個太醫把出病脈,只說身體越來越弱,像有什麽東西在吸食她的精力,可又找不到是何物。太醫們不敢妄自揣測,怕誤傷小公主,耗費精力開了些養身滋補的良藥。顧及是嬰兒,所以藥性微弱,和喝水沒太大區別。”

事發太詭異,少年也察覺到了不對勁,“父皇,我想去謝府一趟。”

“你想找謝蘭機幫忙?”崇貞帝語調微揚,“你覺得他能幫得上?”

不是說質疑誰的能力,而是小公主應當是被人盯上了,一般能力抗衡不了。就好比非要強迫一個母雞下鴨蛋,這誰敢信?

少年說不清,直覺告訴他可以去試一試。

崇貞帝沒有異議,只道:“你要去的話就悄悄去,還要帶上會武功的侍衛,最好守口如瓶,還有沒什麽心眼的。”

前兩個還有條件能找一找,加上後一個就難辦了,上哪去找精明能幹又沒心眼的呢?

亓洹思忖一陣,微微歪頭,腦海裏冒出一個人影,“兒臣記得北鎮撫司有個錦衣衛……”

父子倆雙雙對視,達成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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