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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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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山

如果說這世上有一種讓人進退兩難、無法開口傾訴的感情, 那一定是愧疚。

這段沒有被證實的故事如潮水般湧入虞丹青腦海裏,她可以選擇不信,偏偏時間地點事件都能對上, 證明故事的可信度極高, 所以至始至終, 記憶中的人一直都在自己身邊,近在咫尺, 而她卻錯過了無數次。這才是她最難過的地方。

恍惚聽見搖鈴鐺的聲音, 和故事結尾處的鈴聲十分相似, 心跳因害怕而漏拍。虞丹青憋著一口氣從地上坐起, 猛然睜眼, 大口大口地喘氣,平息內心的恐懼。

眼前還是一片碧草原地, 黃牛把頭埋在草裏吃著, 脖子上的鈴鐺一搖一晃。

虞丹青盯著那鈴鐺,默默松了口氣。

謝蘭機不知何時找了過來,這會兒坐在石頭上, 丟出一塊又一塊石子打水漂。

虞丹青對著他背影發呆, 心裏想過無數個可能。

要是他們是普通人就好了, 哪怕窮點也沒關系, 不用背負那麽多負擔,可以游山玩水,無憂無慮。

可惜,這些只能想想。

她慢慢爬起來往那邊走,沙沙腳步聲引來謝蘭機的註意。虞丹青和他靜靜對視了半天, 心中酸澀,問:“你知道金鳳山嗎”

原本只是想簡單問一下, 可還沈浸在故事裏的大腦抑制不住旁觀時的難過,滴答滴答下起了小雨。虞丹青自覺有些狼狽,躲又覺得晚了,想蹲下來緩一緩情緒,還沒屈膝,謝蘭機伸手扶穩了她的胳膊,“知道。”

謝蘭機以為她夢到了什麽不好的事,溫柔語氣帶了幾分慰藉,“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

虞丹青本來還能忍一忍,聽見他的聲音立馬崩潰,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謝蘭機抽出幹凈的袖角給她擦眼淚,靜靜等她緩好了些,再回答她的問題,“我去過。”

這話仿若巨石重擊在她心上。倘若去金鳳山真是為她祈福,那這一切所夢到的都是真的。有個大膽的猜測在心裏剝落,前世的經事會不會再次發生?想到此,虞丹青心裏十分難受。

謝蘭機細細觀察她所有舉動,包括表情和隱忍蜷曲的手指,憑直覺,猜出一個可能,正色問:“你是不是想起什麽了?”

虞丹青沒有否認,但也不想讓他猜到自己夢見了本該不知道的事景。她想好好整理一下,等先處理好眼前的事再去金鳳山看一看。

“我沒事。”她有些失神,下意識握緊他的手腕,看向還在吃草的大黃,“我們先回屋吧,我感覺自己……恢覆得差不多了。”

倆人一牛一起往回家的路走,途中虞丹青有點按耐不住,問謝蘭機去過金鳳山幾次。他回得比較籠統,上山的事情沒有詳細說開,她很難判定事實。

謝蘭機看著前方,伸出手裏的長草,邊走邊餵大黃,“若你著實對金鳳山感興趣,等我們回去,可以擇日乘車去。”

金鳳山在城外郊區,那裏不算太偏僻,山腳下有賺水錢的商戶,山上住有幾戶人家,還有一面草坡是出了名的墳場。誰也不知道山頂上的寺廟為何而來,還建在有墳場的山上,不免有些不好聽的傳言。

有人認為是建寺廟的人想用神像來鎮壓山上的邪祟冤魂;有人則認為和墳場無關,是因山頂的一棵百年美人樹,有三四人環抱之寬,被認作是神仙樹,有吉祥之意,樹也剛好在寺廟的門口,更特別的是,它懸崖而生。

寺廟有百餘年的歷史,要說為何那麽有名,也是因為山上曾經有過很神的僧人,他算命看緣很靈,有不少百姓慕名前去跪拜,後來那僧人下山去了別處,漸漸消失匿跡。

不過,絕對不是那個光頭俊年,他比僧人晚了至少五十年,時間對不上。

他們先去洞仙山和王叔說明虞丹青的失憶有所好轉,王叔欣欣大喜,對自己的醫術更加驕傲,以長輩的口吻跟二人叮囑完要事,把剩餘的藥給虞丹青就算完成他的任務了。

虞丹青病情好轉的事情在風曉川漸漸傳了開來,日子也在一步步緊逼,臨走之前,大娘子特意請一家人聚團圓宴,好生和這個弟妹告別。

小燕子很是不舍,但也不爽,她還沒哭呢,臭屁的倒先哭了起來。瑞兒左手拽住謝蘭機,右手拉住虞丹青,站在中間哭得像被趕上架的鴨子,“叔父叔母嗚嗚嗚,你們一定要常回來看看啊,我真的很想你們。還有叔父嗚嗚嗚……你下次回來一定要教我習武,可不能再食言了。”

謝蘭機摸摸他頭,微微一笑:“下次把爬樹的毛病改了,不要老是在上面睡覺,我都找不到你人。”

瑞兒哭得更慘了,既自責,又埋怨,“那叔父就不能擡頭找一找嗎,我這麽大個人挺好找的……”

他的死皮賴臉引來了易簡的瞪眼,“你洗手了嗎就拽人家衣服?天天就知道爬你那個破樹,叔父找你也找不到人,怎麽教你習武?你看他有空嗎?”

大娘子見形勢不對,趕忙出來制止,“哎哎哎,別吵了別吵了,好不容易聚在一起,這又是鬧哪出?該怎麽樣就怎麽樣,又不是見不著了。瑞兒,寨裏不是還有張叔,你叫他教你啊。”

張永義劍法極好,輕功可在水上漂。瑞兒不是沒求過他,但是吧,有的資質差的學生不一定能看懂好老師的操作,在他觀望張叔的幾招劍法後,還是覺得睡覺更有意思。

當然,他可不敢跟爹娘說,娘頂多說他懶,爹不行,爹是真動手,從來不上手,都拿棍子揍。

時間緊迫,易簡給謝蘭機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不再過多地停留,“那我們先去房間裏收拾一下東西,待會兒就走。”

大娘子:“去吧去吧,記得帶上一些盤纏,別忘了重要的東西。”

虞丹青客氣謝過,和謝蘭機去把東西收拾好,隨大娘子等人一起出門和張永義匯合,由張叔負責送他們回去。

張永義早在溶洞口前把舟翻好了,虞丹青和謝蘭機跟大娘子他們一家拜別後就上舟了,穿過溶洞和瀑布便是出山。和來時一樣,他們換上馬車走山路,快馬加鞭地離開了風曉川。

到了邊陲小鎮,張永義不便再送行,把他們放在客棧,自己一個人調轉車頭原路返回了。

風曉川自成立以來一直有個規矩,就是盡量避免在京城晃悠,避免和江湖朝廷的人有接觸,最好是從來沒被看見過。要是碰見了什麽不該碰的人,就不止是風曉川的變故了,牽扯甚廣,主在朝堂。

謝蘭機掐著一個月末的時日,打算在客棧住兩日再回歸朝堂。虞丹青也有同樣的想法,兩人一拍即合在此住下。

現在謝蘭機默認虞丹青恢覆了全部記憶,談正事時不會覆盤多餘的事情,有事直說。所以當晚,他們在房間裏寫了一封信給天機閣,預備謀劃怎麽應付接下來的聖墟。

虞丹青見他寫完擱筆,腦海裏再次劃過“天機閣”三個大字。她苦思很久,按著夢裏故事的情節,問了一個無關此刻的問題:“你可還記得閣主是怎麽把你撿回來的?能和我說說嗎?”

這事過去了很久,不算什麽重要的事。謝蘭機雖有疑惑,卻也回予實話:“我那時傷勢嚴重,神智不清,只能感知有人在救我,後面還是在天機閣躺了好些天才清醒的。你怎麽突然問起這個來了?”

“關心關心你,不可以嗎?”虞丹青抿一口茶道。

這話說得倒讓謝蘭機覺得自己生分了,忙道:“當然可以。還有什麽想問的都可以問。”

他大方放話,虞丹青不再客氣,反正他不會懷疑自己多了一世記憶,被愛的都有恃無恐,信任是最基本的。她接著開口:“你在金鳳山有沒有見過一個光頭的青年?皮膚白皙,眉尾有些上揚,手持花杖的道長?不,應該是和尚吧……總之,他在金鳳山修行,你去那兒跪拜的時候見過他嗎?”

道長和尚很好區分,她不可能分不清。應該是這位信徒拜的比較廣,身上穿戴之物既有道的,也有佛的,因而細說起來容易混淆。謝蘭機仔細回想了下,道:“金鳳山是有這麽一號人,我以前見過,後來就沒看見他了。如果你找他有急事,怕是很難尋到人了。”

虞丹青有點失落,放下茶杯,“那好吧,本來還想認識他一下的,看來是沒有這個緣分了。”

若能親眼所見,當面去問個清楚,一切就能真相大白,這是最好的,可惜了。

倆人睡了一夜,翌日清晨,謝蘭機就退了客房,帶虞丹青在城鎮的小港口等候。不多時,一只船停靠在岸邊,玄衣少年持劍出來,身後跟著紅裙少女。她撲騰撲騰地奔向虞丹青,緊緊抱著不肯撒手,“小姐我真的想死你了!你知道我這一個月來是怎麽過的嗎?我一直都在等你回來!”

虞丹青被推得一個踉蹌,還沒看清楚人就聽到紅袖的聲音,趕忙哄道:“沒事沒事,我這不是來了嗎,這些天讓你擔驚受怕了,現在看到人,可以放心了吧?”

紅袖激動得使勁點頭,手指向後邊,“多虧有長玄在,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該去哪兒打聽你們的消息了。小姐我跟你說,他那只狼可有意思了,能聽懂人話,還曉得幫人拿東西,特別聽話!”她回頭指看,發現後邊空無一人,再偏頭,長玄已經走到謝蘭機面前了。

狼?虞丹青蹙眉,旋即回想起來,她去聖墟找謝蘭機的時候,正是長玄的狼帶路,沒想到現在還沒離開,這是打算要一直跟著長玄了?

她側頭望去,他倆剛好收住話題,幾人沒再站著,一前一後上船再談。

船內剛好容納能四人,難以置信的是,那只狼也在,聽紅袖說它前段時間從聖墟出來後,狀態一直不怎麽好,但身體卻長得很快,壯又結實,牙齒也鋒利剛硬許多,經常嗜睡。這不,現在就蜷縮在竹籠裏睡著,聽到動靜也沒有醒。

不要緊的事暫時擱置在一旁,長玄說起最近江湖發生的局面,“得知那晚你們脫險後,我們迅速撤離了聖墟。本來有批死士要追上來的,卻不知為何在半路上倒下,十分痛苦的樣子。”

當時,眾人匯合從聖墟離開的路上,感受到大地在顫抖,僅是幾個瞬間,便感到了極強的威懾,誰也說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麽。

長玄:“大家以為是地震,蕭門主卻說像有巨物在地下震蕩游走的聲勢,叫我們趕緊離開。”

這正好是虞丹青帶謝蘭機策馬脫險的時刻,那會兒是聖壇裏的那物跑了出來,吃殺當場數人。聿也沒有辦法一人獨擋,喊了那個叫什麽七星宿的組織來壓,也不知壓得怎麽樣了。

雙方交流完情報,長玄的表情比先前更加嚴肅,“江湖新傳來的消息。爐鼎山下有無數死靈飄蕩,山上有不少碎石震落,有山裂之象。想必聖墟的大鬼已經出關了。”

謝蘭機神色一凜,“保真?”

長玄點頭,“眼線親眼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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