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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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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仙人

這位素未謀面的恩人對虞丹青而言是治癥的希望, 難免會有好奇。小燕子話裏的意思卻不單透露著對他的德高望重,還有刻意的避意。至於為何避,虞丹青也就不得而知了。

早膳過後, 日漸高頭, 門前逐漸清晰當家的身影。易簡腳步不停, 路過謝蘭機身邊時拍拍他肩頭,把話帶到, “去洞仙山, 王神醫在那裏等你們。”

謝蘭機向後看了一眼和小燕子玩樂的虞丹青, 回問兄長:“他還說什麽嗎?”

“沒了, 只要人到就行。”

事不宜遲, 謝蘭機叫上虞丹青一起去洞仙山,那兒離人煙屋舍隔著半座山, 去到那裏得花上一點兒時間。

路過大大小小的鄉屋, 虞丹青發現這裏每家幾乎都有院子,裏面放著各種雜物,或是圍著種菜養家禽的圈地。往裏面走更深, 還能見到赤著上身的漢子在練鐵砂掌, 他投入的模樣好似對外界的任何都不關心。同樣的還有旁邊鍛劍的大叔, 一錘一錘敲得紅鐵當當響, 打好型後浸入水中發出呲啦呲啦的冷水滅燙鐵的激聲。

虞丹青琢磨這些似覺相識的場景,觀摩半天還是想不起來,便把重心放在趕路治病上,和謝蘭機加快腳步去往目的地。

兩人閑聊的途中,虞丹青了解了洞仙山的由來。那裏本是無名之地, 在王某人的到來後,成了他的專屬之地, 自號為洞仙人,所以那座小坡也被寨民稱為洞仙山,不到病不得已,寨民們是不會來這兒的,他們對這裏充滿了敬畏之心,絕對的。

洞仙山處楊柳成群,綠水相伴,在看到一株株楊柳並成排時,虞丹青知道他們快到了。

小水壩上流水如細珠,斷續成串地往下流,打在兩只石雕上。

虞丹青望著那一雞一鵝的石雕陷入沈思,“……仙人審美不錯。”

謝蘭機習慣了,應和道:“還行。”

天還很熱,虞丹青找到一處地方坐下休息,晾散身上的熱氣和細汗,問:“人呢?”

“可能回洞裏去了。”

熱得有點發昏的虞丹青誤以為幻聽,下意識“啊”了一聲:“回洞裏?什麽洞裏?”

謝蘭機正要解釋,忽而半空傳來“謔謔哈哈”的笑聲,出於本能反應,他搶先擋在虞丹青身面。

透心涼的冷水襲來,大半潑在謝蘭機身上,虞丹青只濕了衣袖長靴。

兩人好端端地出門,無故被潑了一身,正常脾氣都會有惱,虞丹青沒看清來人,正想上前理論,被謝蘭機輕輕按了回去。

“謔謔謔!”

小老頭身板矮瘦,粗布麻衣,華發用樹杈插成髻,赤腳在淺水壩上跳來跳去,濺出大片大片水花,手裏的水瓢到處揮舞,張嘴大笑,幸災樂禍著。

他瞇眼又瞪,快步飛出殘影,整個人抵到謝蘭機面前,仰頭痛飲一壺烈酒,道:“臭小子幾年不見長這麽大了?爺爺我差點沒認出來!”

多年不見還是老樣子。謝蘭機對他的癲狂模樣印象深刻,不忘禮行,“是有幾年不見了,晚輩慚愧沒能回來一看,屬實有過,懇請王叔原諒一回。”

“什麽?”老頭不悅擠眉,提高音量,“你還想有下一次?!”

謝蘭機的隨口一言被抓住“把柄”,他只好無奈低下頭來,不作解釋,“晚輩自是不敢,王叔誤會了。”

要想他下手輕,先得把他給捧著,把人捧開心了,大家都好過。

謝蘭機:“晚輩此次為何前來想必兄長已與王叔說清,不知王叔有什麽要求,晚輩盡量滿足。”

洞仙人胡子一摸,擡腳踩在橫水的枯木上,“就等你這句話!不過嘛,我今兒沒什麽要求的,以後就說不定了,你準備好就行。”

他重重呼出一口氣,爽快道:“行,說正事!”

謝蘭機也在等他這句話。

洞仙人視線跳過謝蘭機,看著後面的虞丹青道:“你就是那個年芳二八,失憶不記爹娘的女娃兒?”

什麽年芳二八的女娃兒……失憶歸失憶,並非失智。虞丹青從他言行舉止中判斷出是個難對付的,若是惹他不快,怕是沒好果子吃。

想來,這才是小燕子才想要表達的意思。

她收住方才被潑冷水的氣性,忽視他對自己的印象稱呼,客客氣氣順話而答。

洞仙人滿意地點點頭,轉頭對謝蘭機道:“不錯,孺子可教也。”

他說話問答牛頭不對馬嘴,想說什麽就說什麽,虞丹青看出來了,著實是個……有趣之人。

洞仙人轉身一繞,揚著水瓢,腳步飄忽不定地在水中穿行,悠聲長揚,“既是來治病,那就跟爺爺我去洞、仙、山!”

虞丹青揚眉細想,這老人家性格……挺樂觀的。

兩個晚輩隨他一路往上游走,在前面看見一座茅草亭,亭前立著半人高的老人石像,面容慈祥,笑呵呵的嘴巴缺了一顆牙,是自然掉落。是也,石像發青老舊,有些年頭了。

無拘小節。岸邊有休息處,一面刻畫的石墻前有兩圓扁石,只高到人的腳踝,上面刻畫染墨著一張錯綜覆雜的星線圖,多個交點處有和黑白棋子相似的小點,不知其意。

虞丹青觀察得認真,洞仙人也不避諱,大大方方地指著她看的地方道:“丫頭,這叫座石,就是你治病的地方。”

虞丹青有點不敢確信,“前輩的意思是坐著醫治?”

洞仙人仰頭閉眼頷首,一副“對,你說得沒錯”的表情。

不等虞丹青,他往後一坐,閑散不正經在坐上座石的那瞬全部消散,面容是很少見過的嚴肅,卻意外的有種安全感。

謝蘭機息掉所有聲息,坐在亭邊靜候不予打擾。

虞丹青不敢耽誤,跟著洞仙人的姿勢端坐於座石上,座石很快由涼變暖。

“閉上眼睛,爺爺我要施針了。”洞仙人取出別在衣袖裏的醫針,在她面前劃來劃去,還沒施針就已經打了一套繡花拳。

虞丹青壓住怕被針劃到的憂心,迅速閉眼。

洞仙人兩手飛快,眨眼間就紮了八根醫針在她的額前腦後頭頂,他擡眼示意在那邊桌上的謝蘭機拿來做好的符水。虞丹青喝完遞還瓷碗,洞仙人速提醒:“丫頭先別睜眼,還得請一請仙。”

他閉上眼,兩手順快做完幾個看不清的手勢,最終成二指相交的手勢,然後拿出一個雙面銅鏡,一面對著虞丹青,一面對著自己,隨之洞仙人低聲念道:“天乾、地坤,東道、西澤,凡窺上,下問靈——颯!”

念完術語,洞仙人往銅鏡一看,眼睛瞪得像銅鈴。

這鏡子裏什麽都沒有!

洞仙人霍然起身,從來沒碰見這種情況的他被嚇得喃喃亂語:“見鬼了見鬼了!真是見鬼了!”

虞丹青嚇得立馬睜眼,“鬼?哪裏有鬼?”

沈浸自我的洞仙人完全忽視了外界聲音,扯著嗓子大喊:“見鬼啦!”

劃破天際的粗嗓驚飛了藏在寂靜中的鳥群。

這反常又古怪的情景讓人再也坐不住,謝蘭機緊步過去,“王叔,有什麽問題請直說。”

洞仙人沒打算遮遮掩掩,本是個心口直快的,歷經剛才那事,語氣陰沈沈道:“我適才施的是請天地仙靈的尋問術,以通靈鏡照人的三魂六魄,可當我請靈完,銅鏡沒有她的人影……你可知這是何意?”他聲色肅冷。

通靈鏡顯三魂六魄的活人,反之,就是魂魄不全的死人。

洞仙人沒了運籌帷幄的淡然,他不打算問謝蘭機,蹲到虞丹青面前為她把脈。

“奇怪了,是活的呀!”

他還是不信,來回把了幾次,那心跳越探越快,根本不可能有假,那這通靈鏡又為何會失效?

虞丹青見洞仙人如此緊張,心也開始不安起來。

謝蘭機神色微變,思緒不自覺地被一個真相勾上,也是唯一的真相。

“王叔,你替我一試。”他道。

已經懷疑自我的洞仙人沒想太多,開口答應,正好看看是不是自己的鏡子出了問題。

謝蘭機端坐座石上,洞仙人和剛才那樣施針念術語,到最後一步,通靈鏡一樣沒照到他人影。

洞仙人連忙後撤幾步,“不不不,今兒肯定是日子沒選好,爺爺我的鏡子怎麽會出意外?!可從來沒錯過!”

他突然安靜下來,表情森然地盯著倆人,像在闡述鬼故事一樣道:“總不能說你們是死人吧?”

剛說完,他又自己打斷這個想法,“呸呸呸!大白天凈瞎說不吉利的話!”

失去記憶的虞丹青沒明白是怎麽一回事,謝蘭機卻忽的明白了其中根由。

無非是因為他們都是死過一回的人,真真正正的,走過黃泉路。因而,通靈鏡對他們無效。

可轉而一想,今生是活非死也乃為真,想必通靈鏡只是暫時照不到他們,第二次興許就能了。

謝蘭機欲要安撫洞仙人,只見他拿著通靈鏡照天照地照自己,一下哭一下笑,喃喃說著“鏡子沒壞啊”。

見狀,謝蘭機垂下眼瞼,面容浮現一絲愧色,轉頭和虞丹青四目相對。

虞丹青張著口型問:“還繼續治嗎?”

謝蘭機:“一定要的。”

治人要治全。洞仙人對著鏡子一通照後,沒發現任何異常,回到座石上繼續給虞丹青照。和謝蘭機預想的一樣,鏡子能照出人影了,洞仙人高興得哈哈大笑:“看來還是得先照一照爺爺我才能顯靈呀!”

謝蘭機沒有多說,讓他誤以為是鏡子短時失效,比懷疑他們死過一次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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