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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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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夢

“不是結果。”虞丹青神容堅定, “他一定會醒過來的。”

她的篤定給了蕭無憶和長玄一種下一刻謝蘭機就會醒的錯覺,在瞬間的錯愕中得到安心,隨後跌落被摧殘到令人窒息的現實, 好似只有心定信念才能活著出去。

蕭無憶耳鳴輕響, 在會堂上好不容易重塑的精力神采潰敗一半, 他拔腿就要往外走。

虞丹青攔道:“別去!”

蕭無憶回頭看她,靜止好半天, 才將激動情緒克制下去, 他只覺刀口劃過嗓子, “虞姑娘為何攔我?難道說劇毒致全身潰爛了?還是說……你別攔我, 好不好?”

虞丹青知道自己過於突然, 愧生於心,平覆好自己的心態, 把當日發生的事全部告知給蕭無憶。在他知道是閣主吩咐不能進入閉室後, 狀態穩定許多。

“所以閣主自有打算了?”蕭無憶問。

虞丹青希望如此,可那日他們都沒看到閣主做了什麽。

“不清楚,閣主沒跟我們說, 他只讓我們去室外等著, 至於在裏面做了什麽, 我們沒看見。”

蕭無憶轉而問少年:“長玄, 閣主跟你說了嗎?”

長玄搖頭,把內心想法說出,“閣主說七日之內不可進閉室。我覺得很可能是蠱毒麻痹人體期間不能去打擾,否則按常理來說會走火入魔,那蠱毒控人厲害, 真走到這一步,沒幾人攔得住。”

他的話提醒了簌月, 她道:“禪雪醒來的話,蠱毒應該也會消失,到時誤入歧途走火入魔,沒了蠱毒壓制內力,憑他的能力……屠半個天機閣,不在話下。”

走火入魔向來六親不認,見鬼殺鬼,見佛殺佛,不知要見多少無辜血才能喚醒神智,在江湖中也是人人懼怕的歧途。

蕭無憶慎思當中,想到那非同尋常的閉室裏放著萬萬不可隨用的忌物,“閉室裏不是還放著一些不能見光的東西?”

除虞丹青以外,其他人秒想到同一物。

“引魂燈。”長玄道。

這一聽就是顧名思義之物,虞丹青有點不解,“不是說蠱毒的效用在人體生死上嗎?難道還有其他的副作用?”

這也是他們所不解的,放眼整個閉室能讓閣主使人避嫌的只有此物,別的沒有了。

“閣主應該感應到了什麽,以他的習慣會告訴我們,不說很可能是還不確定。”蕭無憶嘆氣,“引魂燈一啟,一定得七天七夜之後再收燈,中途被打斷會有失魂丟魄的可能,就算不丟魂也該丟了,所以閣主一般會讓無心來看守,它天眼通靈。這陣代價其大,不到萬不得已,閣主不會考慮用它。”

虞丹青:“那我們就等到七天再看?”

蕭無憶:“只能先這樣了。”

在自家地盤所待日子不長的幾位門主最近有常駐動向,不過在隱匿來去匆匆的殺手的天機閣,無人在意。

江湖之上,小小風向吹到了那般若地獄的聖虛。

烏雲壓鬼城,從高處望去,城央深處有三層包圍死密的線狀物,形如迷宮,由遠及近,原是塊塊巨石堆砌而成的墻體,青苔亂生,雜蟲生存的痕跡嚴重。這座圍城的最裏面,泥沙曠地立著長方巨鼎,青銅制器,長年的風雨將上面的鬼畫符文侵蝕得漫漶不清。

一只巴掌大的紅褐蠍子翹著勾尾爬上鼎腿,沿途鼎身到達鼎口,它打望著鼎裏的紅黑泥灰,似乎不知如何落腳,站立的短腿左右爬動,一躍而下,走過松軟的泥灰地,鉆進中間的骷髏眼裏,屍膿熏味引它咬下一口。

骷髏慢慢翻滾,突然猛地陷入泥灰之下,一條黑甲長蟲張著血口撲出殘影,四周揚起了灰,那蠍子已然失蹤,原地殘留下一條帶血的斷尾。

鼎中骷髏頭,鼎上三柱活香,是剛才上的。

鼎前,年輕男子雪白素服,腳前濕潤的一片土地彌漫著淡淡酒氣。

另一位白衣女子打破詭秘靜境。

妙仙打量了下聿的衣著,像站著說話不腰疼,語氣不帶好意,“明明是自己親手將死士送上了聖壇,卻又賣作聖人模樣,祭服見鼎,以酒送靈。三長老,你還真是奇怪。”

她的輕笑嘲諷囂張,走往聿的方向,卻聽得鼎內傳來沙沙滾響,立馬止步。

聿眼睛一瞇,方才的平靜破出厲色。

“你想死,別拉上吾。”

妙仙驚魂未定,還好她留意鼎內的動靜,不然再上前幾步,死的可就不止是她了。

可為何,他能靠這麽近?蠱母吞食期間聞到活人氣味無法自拔,不管靠近的人是否帶著它的子蠱,它一並吞殺。

妙仙眼神一寒,“你能靠那麽近,我如何不能了?還不是你站在那兒,差點害了我。”她放緩了語速。

聿身形一晃,眨眼到她身後,冷不丁道:“也就在聖壇前,你能像點人樣了。”

“你!”妙仙回頭欲罵,被聿一記刀眼堵在咽喉,她不情不願地吞了回去,咬牙壓聲,“你存心激我?”

聿:“你要是聰明點,就不應該在它饑不擇食的時候找過來,不要以為我們體內有蠱子就會沒事了,毒母可從不疼子,反之,更容易狼吞虎咽。”

妙仙冷笑:“這惡心的蠱子老娘不稀罕吃,巴不得搜腸刮肚清理個幹凈才好。”

聿揚眉,“貪生怕死。”

“人之常情。”妙仙不甘示弱,趁他還沒有走,停下嘴皮子,神容恢覆平日的嬌容媚色,“聽說呀,那姓謝的病得足不出戶,關在府裏三五日了。也甚可惜,要不是離得將軍府太近,我早派人過去把謝府端了。”

聿:“清河地帶皆在天機閣眼線之內,你端不起。”

“那這交易如何收場?繼續守株待兔?”

“不,魚死網破。”

“你瘋了?”妙仙瞪眼,“換取條件可是能讓你在皇宮有一席之地,取代他的相位,權能翻雲覆雨,到時我們裏應外合,還怕他們那幾個破門派不成?整個天下都將成為我們的囊中之物。”

真金白銀對聖虛而言不過是身外之物,不能舍卻也不會求,權力才乃聖虛所求,積存了數年的貪念欲望,足以殺人來換取。

聿卻反笑:“皇宮也就是一個模樣看著漂亮的地獄而已,那裏死的人何其之多,索命冤魂可是不少。吾從未答應過入宮的條件,成與不成和吾無關,你想怎麽和他們說就怎麽說,吾懶得管。你若動心,倒是可以自己試著去獻這殷勤,不過吾給個提醒,這個帝王比你想象中還要難對付,說不定還沒爬上龍床,你就掉了腦袋。”

妙仙看他再怎麽不順眼,此刻也知這些話並非故意恐嚇,崇貞帝能坐穩此位,也是露了幾回狠手,蕩傳江湖,直教人背脊發麻。她這般囂張跋扈的性子入了那地兒,死得更快,心下更加咬定聿存心想害自己。

“你真令人惡心。”她被弄得不耐煩了,索性把來的目的告訴他。

“爐鼎山難得有了非凡聲響,今日眾門徒上去一探,你不去嗎?萬一是大哥要出關,你不去,不妥吧?”

妙仙不等聿回先以權重施壓,他不去也得去了。

聿:“當然去。”

爐鼎山枯樹無林,自一口怪火山演變而來,石林密立,少見生靈。

黑衣鬼影的門徒蛇步攀走蜿蜒曲折的山路,他們以最快的速度奔到山頂,還是比後面的聿晚來一步。

聿又一身玄服定在石林的不遠處,望著那兩邊彎成月的錐狀石峰交叉簇擁漆黑的山洞洞口,好似沒有聽到後來群人的腳步聲。

有門徒壯膽上前,“三長老,是大長老要出關了嗎?”

洞口的嗚嗚聲不斷,刮過彎月般的石峰,打在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風冷夾帶沙石刺痛雙眼,大多數門徒以手擋風,猝不及防的少數吸氣低嘶,讓沙塵蒙痛了眼。

聿偏頭閉眼,等風停。

風勢不可阻擋,看來,離出關是不遠了。

“這些日子多來些人來守,好好恭迎你們的大長老歸來。”聿的語氣無多波瀾,聽不出喜,也別無多餘情感,門徒們不敢看他,個個頷首齊聲應下。

命令既出,爐鼎山自今日起開始防守嚴密,聿獨道離開,只侯最後的消息。

現在他關心的,可不是這個。

細算日子,謝蘭機體內的蠱毒應該攝入了大腦,他的意識也將被蠱蟲帶到一個世人都不曾見過,卻到過的地方。

蠱禍仁心,蠱惑人心。

這句話,源自一個人的悲劇。

聿坐在崖亭,撫上槐木古琴,琴上有七弦。

“吾只等你七日。”

琴聲飛向崖外,悠悠揚揚。

子時,天機閣深夜無人,禁入的閉室死寂透涼。

紅繩上的三個鈴鐺瘋狂地搖晃,奇怪的是,沒有一個發出鈴鐺聲。

可怕,又詭異。

玉石床上靜躺的人眉頭微蹙,引魂青燭的火光倏地一滅,隨之覆燃,但卻微弱。

“哥哥,你醒醒。”

一個男孩的話音模糊斷續地回蕩在謝蘭機的腦海裏。

“哥哥,你要是再繼續睡,父皇可就要揍你了。”

什麽父皇……

是誰……在說話?

謝蘭機意識恢覆清醒,想醒卻難以睜眼,只聽那說話的男孩喊了一聲什麽,他沒聽清。

嬰兒的哭聲打斷了他的思緒,緊接著是一個溫婉可親的女子在哼唱著陌生的歌謠。

“母之福兮,兒來樂……兒之笑乎,母聽悅……莫問已從何處來,何處為母,亦是懷……”

嬰兒哭鬧停止,女子輕輕一笑,發起一問。

“陛下,妾有一事……想求。”

“講。”男人道。

“妾想把孩兒的單名“平”字換了。”

“你想換成什麽?”

“淵生珠而崖不枯……您覺得這詩如何?”

“那就叫亓淵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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