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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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時候, 鴻雁樓亮起了六角燈籠。
今夜來客比往日少了些，有七八大桌客人在一樓吃食聽戲，時不時傳來慷慨激昂的言語和哈哈大笑, 舉杯碰飲。
虞丹青也跟下去湊熱鬧, 挑了個人少的地兒, 坐下來嗑瓜子，簌月回後院跟媽媽忙去了。
人群中冒出一個黑乎乎的腦袋, 太過招搖, 搖頭晃腦地望著這邊。
虞丹青看過去, 紅袖一手招呼, 一手在後面扯著什麽, 待她繞過擋路的人走來，才看清後面扯的是長玄。
紅袖嘻嘻一笑, 趕緊把得到的消息告訴她：“小姐, 老爺夫人要來府上留飯，咱們要不要回去準備一下啊？”
虞丹青放回瓜子，起身道：“爹回來了？”
“對啊, 今早剛到的朝廷, 陛下私叫老爺回來的, 好多人也是今天剛知道。聽說老爺還要護送國師和使臣出使, 不知道是真是假。下朝後，老爺親自跟姑爺說要來家裏留飯的。”紅袖踮腳尖道。
虞丹青摸不著頭腦，這倆人怎麽又摸到一桿子上去了？
“爹跟謝蘭機說好的？”她問。
紅袖：“是啊，還說要帶夫人一起去。”
虞丹青：“你怎知道的消息？”
紅袖往後一指，“姑爺傳給他的, 他要來跟你報信兒，我就跟著一起來了。”
那手指又短又細, 看著如同乖巧小女兒家的手一樣，卻“盛氣淩人”地指著人。
長玄倒沒什麽感覺，他停駐在原地，像被手指定住了身。
虞丹青嫁過來以後，還沒有回家吃過一頓團圓飯，忙來忙去就忘了，心中有愧，趕緊帶上這倆人趕回了府。
路上，紅袖抱住虞丹青的胳膊，打趣道：“小姐，這天都還沒黑呢，趕這麽緊回去，你緊張啊？”
“你這不是廢話。”虞丹青緊張無疑，不過緊張的不是與爹娘共飯，而是這頓飯她多了一個身份，還有一個“新面孔”，也就是剛結為親家的某位，謝蘭機作為女婿，定然不能缺席。
紅袖在虞丹青身邊這麽多年，哪會瞧不出她心思來，唇畔笑意漸深，“小姐，你是緊張姑爺吧？”
虞丹青扶額，“我看你最近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父親難得有空回家相聚，虞丹青想去買點食材自己露兩手，讓兩個小跟班一起上市街，順便幫忙提東西。
城中布局界限分明，有專賣食材的商攤鋪子街。人潮挨肩擦背，吆喝聲此起彼伏，個個面帶笑臉。
有個老翁挑著擔子路過一家酥肉果子鋪，佝僂的身子緩緩蹲下，肩上的擔子發出“咯吱”聲響，然後緩緩落地。
鋪子裏的中年婦女笑看著他，“劉大爺，您這是又給孫女買糖來了？”
“是是是，我兒說今晚要回來，我就把囡囡接了過來吃頓飯。”
“劉大哥不是在宮裏當差？怎的有時間回家吃飯來啦？”
“今兒陛下給大家夥兒放了假，說是讓他們回家看看爹娘些的，我說莫不是那田什麽令的原因？隔壁那位王大嫂前些日子就為這事兒戰戰兢兢，今兒不知怎麽，去街上走了一趟回來，在家樂呵個不停呢。”他低頭從扁擔下面穿過來，走上那鋪子的時候顫顫巍巍，婦女忙探出半個身子扶住他手腕。
鋪子旁，有個梳環髻的小丫頭讓開一步，插話道：“大爺您這就不知道了吧，那個是稅田令，聽咱們夫人說是陛下跟朝堂那些大人商議了許久頒發下來的，另外還跟青羅國交貿幾年，都是為了咱啊，少受些罪嘍！”
大爺年紀大了也不甚了解，婦女只笑道：“這丫頭是李府大夫人的貼身丫頭，嘴巴利索很，大爺您聽不懂沒事，劉大哥回來肯定會和您說清楚的。”
婦女打開油紙袋子把酥肉果子裝好，即將封口的時候，又塞了幾個進去，最後封好袋口遞給了大爺，“大爺您慢走哈，替我向劉大哥問好，有空啊，就帶囡囡過來玩也行！”
“好，好。”劉大爺轉身回到原處，又要躬身挑起那擔子。
一老漢駕著牛車恰好路過，喊道：“劉大爺！上車！”
劉大爺擠眼一看，打起精神來，“我沒錢了，你別訛我啊！”
“大爺你說的什麽話這是，俺是這種人嘛？你兒子不是要從宮裏回來了？你挑著這擔子夠久才到家，你上車來，俺又不收錢。”
鋪子裏的婦女又道：“劉大爺，他是王誠正啊，您不記得了？”
“喔喔喔，記得記得。”劉大爺放下擔子，“臭小子戴著個鬥笠，聽聲音都認不出來了。”
“嘿，搞半天是沒認出我來啊！”老漢跳下車來幫他把擔子放上去，拿起根矮凳放在地上，扶著大爺坐了上去，自己又坐回原位開始駕車，一路哼唱著慢慢遠去。
虞丹青有些訝於他們竟然這般欣喜，剛好她也有事想問問，那酥肉果子鋪生意不錯，味道應該差不到哪兒去，多買些也不虧。
她拿出一錠完好的銀子給那婦女，道：“要兩袋。”
婦女睜大眼睛，微微張嘴，連忙擺手，“姑娘，你給多了，兩袋五文錢。”
虞丹青漾開輕笑：“大姐，我想知道為何稅田令頒行你們會這麽開心，令中內容不論輕重，都是要你們交稅，何來開心一說？”
婦女沒有收下銀子，挑了個最大的袋子，邊裝酥肉果子邊道：“我瞧姑娘裝扮應該是閨中不常出門的小姐罷？你隨便去街坊打聽打聽，其實大家夥兒心裏都清楚，先帝一去，朝廷就垮了不少，閑錢沒幾個閑錢，支收也慘淡。自陛下登基以來，也沒少過咱們的吃穿用度，你看看十多年了，我這鋪子越做越大，朝廷也沒誰來說要收。”
“前些日子，宮裏裁出一些小官員來，想來也是朝廷實在不能撐了，才不得不這樣做。剛開始我們也擔心會不會漲商稅田稅這些，但轉而一想，陛下應當不會那樣做，就按耐著激情等朝廷消息。稅田令的風聲一出來，街坊鄰居可是日日在打聽，誰知頒行下來，就收那麽幾個錢幣。你說說，朝廷比起幾十年前可算窮了，不做宰民的勾當，我們有穩定收入的還巴不得多交一些錢上去。”
“本來我也沒那麽同情朝廷，可一想到二十出頭的劉大哥在宮裏當差，拿的錢也不多，還要養妻子，也是不好養活日子。他三歲死了娘，被劉大爺一人拉扯成家，人也老實，早早進宮做了個小侍衛…宮裏頭啊到處都是做事吃飯拿錢的人，細細一想，朝廷也有苦命可憐的人，大家都是為了生計，也就沒必要去計較那些了。朝廷為我們讓步這麽多，我們這些老百姓自然也樂意意思一下。”
婦女像剛剛那樣給油紙袋封口，彎腰去櫃裏頭找零，被虞丹青婉拒了。
“大姐，方才你多給了那位大爺幾塊糖，這銀錢就算是我的心意了，不用找了。”
“誒？姑娘你…”婦女還沒找完，直身要留住她，虞丹青卻已邁下石階走遠，她只得捧著銀子望著背影嘆息。
紅袖迎了上來，道：“那小姐，咱們要回去了嗎？”
虞丹青：“府上還放有些，就先買這些，加上這些糕點果子也夠了。人也不是很多，買多了浪費可惜。”
折路回到謝府，天微微暗沈。虞丹青立馬換上素裙進了廚房，主事的廚娘哪能答應她親自下廚，只讓虞丹青吩咐具體，他們按要求來做。
“少夫人，您就別折煞我們了，少爺要是知道我們讓您進了廚房，那可就算我們的不是了。少爺也不說罰，可這種事我們眼睜睜讓少夫人來，總是過意不去的。您放心，我們做炊好些年了，保準口味香！”
另一個人多嘴道：“少爺哪兒會讓少夫人下廚啊，切著手了可不得心疼死……”
虞丹青心道：這不至於吧。
她默默退出廚房，把衣服換回來，回到正堂裏坐著。
在拉著長玄聊天的紅袖見著她出來，過來問：“小姐你怎麽出來了？是太久沒做有點生疏了嗎？要不要我去打打下手？”
虞丹青：“就讓後廚的人照著做吧，我手疏了，做出來怕是爹都不願吃。”
紅袖：“那不是還有姑爺嘛，他肯定不會嫌棄小姐的。”
虞丹青長嘆氣，左右搖頭，一種無可救藥之感。
天際浮霞，謝府今夜多了幾分人氣。
最先回來的是謝蘭機，紅袖和他打完招呼就先去知會虞丹青了。
房裏，還在想怎麽跟爹娘開場敘舊的虞丹青像看見救星似的，跑出房間，一個箭步沖到正趕路的謝蘭機。
“你還咳不咳，要不要喝點藥？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吃得酸辣嗎？”
她突如其來的關心連問，謝蘭機一時沒反應過來，止步在原地，“就按平常的來就好。”
“好，他們已經開始辦了，應該很快就好。”虞丹青扯他衣袖往屋裏走去，“那你見著我娘了嗎？”
謝蘭機見她如此慌，以為是有什麽事沒辦好，加快了語速，“我剛從你家出來，怎麽，你有忘了什麽事嗎？”
他剛出宮，先被虞城子拉到虞府，坐了一陣茶回來的。
“她、她有沒有跟你說什麽奇奇怪怪的事情？”
虞丹青忘了她親愛的母親前段時間來信，問了一些不是特別光明正大的事情，簡直沒法回，後來她就忘了，等想起的時候隔了好些天，於是就罷回了。
謝蘭機想了想，否道：“沒說什麽，就說等會兒來找你。”
“那就好。”虞丹青松了口氣，她是真怕姜氏口無遮攔地刨根問底會嚇怕了謝蘭機，沒說那就是沒嚇到。
虞丹青陷入自我內心世界中，眨眼發覺謝蘭機的視線掛在她身上不動，眉梢一動，“你看著我幹什麽？”
聞此，謝蘭機移開視線，“那我不看。”
他順眼柔面，薄唇微抿，病弱相看著甚是乖覺，渾叫虞丹青自己恍惚把人家兇了一頓似的，她緊接道：“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你當然可以看，看一天都沒問題。”
謝蘭機正要開口，謝府的大門不聞敲門聲先聞喊聲。
“子衿，娘聽到你聲音了，快出來！”
虞丹青甩下一句“待會兒說”，就出去迎人了，暫當家的謝蘭機不能無視迎禮，緊隨上她。
把姜淑年和虞城子請進府中膳廳，他們自覺坐在客位，虞丹青挨著姜淑年坐，另一邊是謝蘭機的位置。
後廚的師傅們早早把豐盛飯菜端了上來，滿桌冒著熱騰騰的白氣。
朝中臣褪去官服也是個普通人，虞城子和謝蘭機只當是尋常人家的岳父女婿關系，虞城子聊上頭了，欲邀謝蘭機飲酒。
虞丹青手快攔下，“他近日犯了些小病，爹你別折煞人家。”
“噢……行。”虞城子放下酒杯，“死丫頭胳膊肘往外拐了？他喝不得？你來喝！”
虞丹青在家算是從小罐酒長大的，喝幾壺難不倒她，也就陪著虞城子痛快喝了起來，後來的幾杯謝蘭機替她喝完。
飯間，虞城子不停跟虞丹青念叨最近在蘭陵發生的事，因為她或許將要接承兵權，順帶把軍營裏的規矩提前說清楚，說著說著就偏題了，回到了他當年。
姜淑年用胳膊肘戳了他一下，“自己說食不言的，看你這沒出息的樣。”
虞丹青苦笑：“沒事娘，也是有一段時間不見了，多聊聊也好。”
虞城子夾了一塊肉在虞丹青碗裏，附和道：“就是。”
四人一桌聊得不亦樂乎。
之後，虞城子和謝蘭機在中堂說正事，姜淑年也沒閑著，跟著虞丹青進房間敘聊。
“子衿，娘發現你有點潤了。”她捏住虞丹青的臉。
虞丹青兩手托摸著雙頰，“哪裏潤了，還不是和以前一樣嗎？”
“不，不一樣。”姜淑年手擋在嘴邊，靠了過來，“都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比以前真是紅潤了好多，看來謝蘭機對你挺不錯呀，不然你也不會幫那小子說話。你嫁之前是怎麽說的來著，哦哦…謝蘭機此人，陰險狡詐，必不可信，現在又是怎麽說的。啊爹，他喝不得酒，身體不好哈哈哈！”她表情動作都和虞丹青之前做的如出一轍。
虞丹青：“……我可沒說他陰險狡詐！娘你來這兒就是專門來笑話女兒的？”
“當然不止。”姜淑年下巴往床榻那邊揚了揚，“就一個枕頭，你一個人睡嗎？”
虞丹青還沒開口，姜淑年的悅色笑顏凝固了三分，“你倆還分房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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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丹青也跟下去湊熱鬧, 挑了個人少的地兒, 坐下來嗑瓜子，簌月回後院跟媽媽忙去了。
人群中冒出一個黑乎乎的腦袋, 太過招搖, 搖頭晃腦地望著這邊。
虞丹青看過去, 紅袖一手招呼, 一手在後面扯著什麽, 待她繞過擋路的人走來，才看清後面扯的是長玄。
紅袖嘻嘻一笑, 趕緊把得到的消息告訴她：“小姐, 老爺夫人要來府上留飯，咱們要不要回去準備一下啊？”
虞丹青放回瓜子，起身道：“爹回來了？”
“對啊, 今早剛到的朝廷, 陛下私叫老爺回來的, 好多人也是今天剛知道。聽說老爺還要護送國師和使臣出使, 不知道是真是假。下朝後，老爺親自跟姑爺說要來家裏留飯的。”紅袖踮腳尖道。
虞丹青摸不著頭腦，這倆人怎麽又摸到一桿子上去了？
“爹跟謝蘭機說好的？”她問。
紅袖：“是啊，還說要帶夫人一起去。”
虞丹青：“你怎知道的消息？”
紅袖往後一指，“姑爺傳給他的, 他要來跟你報信兒，我就跟著一起來了。”
那手指又短又細, 看著如同乖巧小女兒家的手一樣，卻“盛氣淩人”地指著人。
長玄倒沒什麽感覺，他停駐在原地，像被手指定住了身。
虞丹青嫁過來以後，還沒有回家吃過一頓團圓飯，忙來忙去就忘了，心中有愧，趕緊帶上這倆人趕回了府。
路上，紅袖抱住虞丹青的胳膊，打趣道：“小姐，這天都還沒黑呢，趕這麽緊回去，你緊張啊？”
“你這不是廢話。”虞丹青緊張無疑，不過緊張的不是與爹娘共飯，而是這頓飯她多了一個身份，還有一個“新面孔”，也就是剛結為親家的某位，謝蘭機作為女婿，定然不能缺席。
紅袖在虞丹青身邊這麽多年，哪會瞧不出她心思來，唇畔笑意漸深，“小姐，你是緊張姑爺吧？”
虞丹青扶額，“我看你最近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父親難得有空回家相聚，虞丹青想去買點食材自己露兩手，讓兩個小跟班一起上市街，順便幫忙提東西。
城中布局界限分明，有專賣食材的商攤鋪子街。人潮挨肩擦背，吆喝聲此起彼伏，個個面帶笑臉。
有個老翁挑著擔子路過一家酥肉果子鋪，佝僂的身子緩緩蹲下，肩上的擔子發出“咯吱”聲響，然後緩緩落地。
鋪子裏的中年婦女笑看著他，“劉大爺，您這是又給孫女買糖來了？”
“是是是，我兒說今晚要回來，我就把囡囡接了過來吃頓飯。”
“劉大哥不是在宮裏當差？怎的有時間回家吃飯來啦？”
“今兒陛下給大家夥兒放了假，說是讓他們回家看看爹娘些的，我說莫不是那田什麽令的原因？隔壁那位王大嫂前些日子就為這事兒戰戰兢兢，今兒不知怎麽，去街上走了一趟回來，在家樂呵個不停呢。”他低頭從扁擔下面穿過來，走上那鋪子的時候顫顫巍巍，婦女忙探出半個身子扶住他手腕。
鋪子旁，有個梳環髻的小丫頭讓開一步，插話道：“大爺您這就不知道了吧，那個是稅田令，聽咱們夫人說是陛下跟朝堂那些大人商議了許久頒發下來的，另外還跟青羅國交貿幾年，都是為了咱啊，少受些罪嘍！”
大爺年紀大了也不甚了解，婦女只笑道：“這丫頭是李府大夫人的貼身丫頭，嘴巴利索很，大爺您聽不懂沒事，劉大哥回來肯定會和您說清楚的。”
婦女打開油紙袋子把酥肉果子裝好，即將封口的時候，又塞了幾個進去，最後封好袋口遞給了大爺，“大爺您慢走哈，替我向劉大哥問好，有空啊，就帶囡囡過來玩也行！”
“好，好。”劉大爺轉身回到原處，又要躬身挑起那擔子。
一老漢駕著牛車恰好路過，喊道：“劉大爺！上車！”
劉大爺擠眼一看，打起精神來，“我沒錢了，你別訛我啊！”
“大爺你說的什麽話這是，俺是這種人嘛？你兒子不是要從宮裏回來了？你挑著這擔子夠久才到家，你上車來，俺又不收錢。”
鋪子裏的婦女又道：“劉大爺，他是王誠正啊，您不記得了？”
“喔喔喔，記得記得。”劉大爺放下擔子，“臭小子戴著個鬥笠，聽聲音都認不出來了。”
“嘿，搞半天是沒認出我來啊！”老漢跳下車來幫他把擔子放上去，拿起根矮凳放在地上，扶著大爺坐了上去，自己又坐回原位開始駕車，一路哼唱著慢慢遠去。
虞丹青有些訝於他們竟然這般欣喜，剛好她也有事想問問，那酥肉果子鋪生意不錯，味道應該差不到哪兒去，多買些也不虧。
她拿出一錠完好的銀子給那婦女，道：“要兩袋。”
婦女睜大眼睛，微微張嘴，連忙擺手，“姑娘，你給多了，兩袋五文錢。”
虞丹青漾開輕笑：“大姐，我想知道為何稅田令頒行你們會這麽開心，令中內容不論輕重，都是要你們交稅，何來開心一說？”
婦女沒有收下銀子，挑了個最大的袋子，邊裝酥肉果子邊道：“我瞧姑娘裝扮應該是閨中不常出門的小姐罷？你隨便去街坊打聽打聽，其實大家夥兒心裏都清楚，先帝一去，朝廷就垮了不少，閑錢沒幾個閑錢，支收也慘淡。自陛下登基以來，也沒少過咱們的吃穿用度，你看看十多年了，我這鋪子越做越大，朝廷也沒誰來說要收。”
“前些日子，宮裏裁出一些小官員來，想來也是朝廷實在不能撐了，才不得不這樣做。剛開始我們也擔心會不會漲商稅田稅這些，但轉而一想，陛下應當不會那樣做，就按耐著激情等朝廷消息。稅田令的風聲一出來，街坊鄰居可是日日在打聽，誰知頒行下來，就收那麽幾個錢幣。你說說，朝廷比起幾十年前可算窮了，不做宰民的勾當，我們有穩定收入的還巴不得多交一些錢上去。”
“本來我也沒那麽同情朝廷，可一想到二十出頭的劉大哥在宮裏當差，拿的錢也不多，還要養妻子，也是不好養活日子。他三歲死了娘，被劉大爺一人拉扯成家，人也老實，早早進宮做了個小侍衛…宮裏頭啊到處都是做事吃飯拿錢的人，細細一想，朝廷也有苦命可憐的人，大家都是為了生計，也就沒必要去計較那些了。朝廷為我們讓步這麽多，我們這些老百姓自然也樂意意思一下。”
婦女像剛剛那樣給油紙袋封口，彎腰去櫃裏頭找零，被虞丹青婉拒了。
“大姐，方才你多給了那位大爺幾塊糖，這銀錢就算是我的心意了，不用找了。”
“誒？姑娘你…”婦女還沒找完，直身要留住她，虞丹青卻已邁下石階走遠，她只得捧著銀子望著背影嘆息。
紅袖迎了上來，道：“那小姐，咱們要回去了嗎？”
虞丹青：“府上還放有些，就先買這些，加上這些糕點果子也夠了。人也不是很多，買多了浪費可惜。”
折路回到謝府，天微微暗沈。虞丹青立馬換上素裙進了廚房，主事的廚娘哪能答應她親自下廚，只讓虞丹青吩咐具體，他們按要求來做。
“少夫人，您就別折煞我們了，少爺要是知道我們讓您進了廚房，那可就算我們的不是了。少爺也不說罰，可這種事我們眼睜睜讓少夫人來，總是過意不去的。您放心，我們做炊好些年了，保準口味香！”
另一個人多嘴道：“少爺哪兒會讓少夫人下廚啊，切著手了可不得心疼死……”
虞丹青心道：這不至於吧。
她默默退出廚房，把衣服換回來，回到正堂裏坐著。
在拉著長玄聊天的紅袖見著她出來，過來問：“小姐你怎麽出來了？是太久沒做有點生疏了嗎？要不要我去打打下手？”
虞丹青：“就讓後廚的人照著做吧，我手疏了，做出來怕是爹都不願吃。”
紅袖：“那不是還有姑爺嘛，他肯定不會嫌棄小姐的。”
虞丹青長嘆氣，左右搖頭，一種無可救藥之感。
天際浮霞，謝府今夜多了幾分人氣。
最先回來的是謝蘭機，紅袖和他打完招呼就先去知會虞丹青了。
房裏，還在想怎麽跟爹娘開場敘舊的虞丹青像看見救星似的，跑出房間，一個箭步沖到正趕路的謝蘭機。
“你還咳不咳，要不要喝點藥？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吃得酸辣嗎？”
她突如其來的關心連問，謝蘭機一時沒反應過來，止步在原地，“就按平常的來就好。”
“好，他們已經開始辦了，應該很快就好。”虞丹青扯他衣袖往屋裏走去，“那你見著我娘了嗎？”
謝蘭機見她如此慌，以為是有什麽事沒辦好，加快了語速，“我剛從你家出來，怎麽，你有忘了什麽事嗎？”
他剛出宮，先被虞城子拉到虞府，坐了一陣茶回來的。
“她、她有沒有跟你說什麽奇奇怪怪的事情？”
虞丹青忘了她親愛的母親前段時間來信，問了一些不是特別光明正大的事情，簡直沒法回，後來她就忘了，等想起的時候隔了好些天，於是就罷回了。
謝蘭機想了想，否道：“沒說什麽，就說等會兒來找你。”
“那就好。”虞丹青松了口氣，她是真怕姜氏口無遮攔地刨根問底會嚇怕了謝蘭機，沒說那就是沒嚇到。
虞丹青陷入自我內心世界中，眨眼發覺謝蘭機的視線掛在她身上不動，眉梢一動，“你看著我幹什麽？”
聞此，謝蘭機移開視線，“那我不看。”
他順眼柔面，薄唇微抿，病弱相看著甚是乖覺，渾叫虞丹青自己恍惚把人家兇了一頓似的，她緊接道：“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你當然可以看，看一天都沒問題。”
謝蘭機正要開口，謝府的大門不聞敲門聲先聞喊聲。
“子衿，娘聽到你聲音了，快出來！”
虞丹青甩下一句“待會兒說”，就出去迎人了，暫當家的謝蘭機不能無視迎禮，緊隨上她。
把姜淑年和虞城子請進府中膳廳，他們自覺坐在客位，虞丹青挨著姜淑年坐，另一邊是謝蘭機的位置。
後廚的師傅們早早把豐盛飯菜端了上來，滿桌冒著熱騰騰的白氣。
朝中臣褪去官服也是個普通人，虞城子和謝蘭機只當是尋常人家的岳父女婿關系，虞城子聊上頭了，欲邀謝蘭機飲酒。
虞丹青手快攔下，“他近日犯了些小病，爹你別折煞人家。”
“噢……行。”虞城子放下酒杯，“死丫頭胳膊肘往外拐了？他喝不得？你來喝！”
虞丹青在家算是從小罐酒長大的，喝幾壺難不倒她，也就陪著虞城子痛快喝了起來，後來的幾杯謝蘭機替她喝完。
飯間，虞城子不停跟虞丹青念叨最近在蘭陵發生的事，因為她或許將要接承兵權，順帶把軍營裏的規矩提前說清楚，說著說著就偏題了，回到了他當年。
姜淑年用胳膊肘戳了他一下，“自己說食不言的，看你這沒出息的樣。”
虞丹青苦笑：“沒事娘，也是有一段時間不見了，多聊聊也好。”
虞城子夾了一塊肉在虞丹青碗裏，附和道：“就是。”
四人一桌聊得不亦樂乎。
之後，虞城子和謝蘭機在中堂說正事，姜淑年也沒閑著，跟著虞丹青進房間敘聊。
“子衿，娘發現你有點潤了。”她捏住虞丹青的臉。
虞丹青兩手托摸著雙頰，“哪裏潤了，還不是和以前一樣嗎？”
“不，不一樣。”姜淑年手擋在嘴邊，靠了過來，“都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比以前真是紅潤了好多，看來謝蘭機對你挺不錯呀，不然你也不會幫那小子說話。你嫁之前是怎麽說的來著，哦哦…謝蘭機此人，陰險狡詐，必不可信，現在又是怎麽說的。啊爹，他喝不得酒，身體不好哈哈哈！”她表情動作都和虞丹青之前做的如出一轍。
虞丹青：“……我可沒說他陰險狡詐！娘你來這兒就是專門來笑話女兒的？”
“當然不止。”姜淑年下巴往床榻那邊揚了揚，“就一個枕頭，你一個人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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