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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假包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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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假包換

虞丹青眉眼一跳, 早該料到娘會關心這些,事先就應把這裏檢查一遍的。

面對姜淑年的質問,她還是一副淡然靜坐不慌的模樣, 露出標志的微笑:“怎會, 他這幾日病著, 枕頭睡得不大舒服,這才把枕頭洗了放在櫃子裏。”

姜淑年一聽, 笑容愈發慈祥, 起來轉身走到櫃子面前, “娘就問你, 這櫃子能不能打開。”

虞丹青知道她心裏想的什麽, 一個枕頭都收得幹幹凈凈,多半是分房睡了。這一分房啊, 那衣櫃裏定然是沒有謝蘭機的常服, 那就證實了她在撒謊。

“您打開吧,娘。”

女兒大方的坦讓反而讓姜淑年沒了剛才的底氣,她打開櫃門, 裏面整整齊齊地疊放著女兒家的衣裳, 都是上好料子裁制的各式衣服, 花樣沒幾個重覆的, 一眼望去都要望出花兒來。

兔崽子,還有臉叫我開門……姜淑年瞟看另一邊,一堆素凈錦衣老老實實地待在櫃子角落,占著一小塊兒地,色樣款式是男子的沒錯。

姜淑年:“他就這麽點衣服?”

虞丹青怎麽好意思說那是剛嫁過來沒搬完的, 兩個人忙著事都忘了這茬,再想起來時, 她也不那麽抵觸謝蘭機了,索性就留著放那兒,不曾想在今日還有一用,算是歪打正著。

“還有一點,不過也算這麽多了。他比較節儉,平日裏不怎麽花錢,也不愛買新衣服。近日我想著忙完了,就上街給他看幾件。”

姜淑年是過來人,婚後女子能挺直腰桿給丈夫買這買那,不是有恃無恐就是有錢有地位。根據她暗地裏觀察謝蘭機對虞丹青的態度,以及多年經驗,說不定人家把家產都移給她了。

“他把自己名下的家產給你了吧?”謝府不止謝蘭機一人,雖說謝老爺不在的這些日子裏是他當家,可家中幾口人的財產各自都均分好了,只是說誰多誰少而已,他要移也只能移自己的。

虞丹青沒想過這個問題,搖頭說“不清楚”,實際在思忖著改日查一查。

姜淑年篤定道:“肯定移了,只是你沒用心去找。”

虞丹青沒打岔,應和說對。

“子衿啊,這待人之道,可不能馬虎。”姜淑年坐下來,攏住她的手,“你不知道的事,可以自己去知道,面對真心的人,總是要花些細心功夫。夫妻之間總該要相敬如賓,對陌路人也要禮尚往來。他人待我如何好,也不強求什麽報答,回禮三分便是德,結果的好壞沒必要太在意,但基本該做的,不能落下。”

若是以往,虞丹青可能會當耳旁風,可正在經歷的她,姜淑年的言辭道理傳入她的腦海裏後就沒有再跳出來,持續往身上蔓延,流過心口處時被一串小電流麻了一下。

“……我知道了。”

房間裏碎碎語語匿消,晚飯過後,天還飄著白雲,姜淑年走出房門,外面已經亮起千盞燈。

“天已黑透,我和你爹該回去了,你倆早點歇息。”

“娘,我送你們。”

母女倆來到正堂,椅子上的虞城子喝了些酒,說得口若懸河,時而斷句思話,旁邊的謝蘭機該安靜就安靜,該接話就接話,沒有哪點不妥。

姜淑年過去打斷虞城子,“少說兩句,你不知道你女婿還病著?別把人家身體熬壞了。”

謝蘭機:“不打緊,岳母。”

她話有理,虞城子收回剛才想放出的話,對謝蘭機道:“我聽說你這幾日身體著實不太好,看了太醫嗎?”

“只請了老郎中來看過,已開好藥方。一些小毛病,岳父無需緊張。”

謝蘭機不露緒色地掩蓋實情,他在朝堂的名聲說不上太好,言出必行、說話講誠抵消了一半那些人對他城府頗深、八百個心眼子的印象,要不是人人知他忠國忠君為民,光是行事作風,怕是要被人打成了奸臣。

能變得這般虛弱又豈止是些小毛病,虞城子心有疑,沒問到底,關心地說了幾句家常話,便和姜淑年回去了。

正堂內只剩新婚沒到半年的夫妻。

謝蘭機起身,衣擺隨輕步擺動,除面色泛白以外,無再多病態,他體內的蠱毒積發了幾天,但也沒有虛弱到連路都不穩,虧有多年硬實力硬功夫扛著。

他溫目漸近虞丹青,“陛下要你接任虎符,你擔心嗎?”

虞丹青與他同離正堂,往寢房的方向走。

“不擔心,只隔了幾個月……”虞丹青住了口。

她出嫁了多久便重生了多久,距離前世只隔著幾個月的時間,此前還是手握兵權的將軍,不會那麽快地生疏,武段兵法也還記著。

死而覆生這種荒謬事……

虞丹青:“你相信今生相遇的人,下輩子能在一起嗎?”

廊道燭火覆明覆暗,謝蘭機半斂眼皮的黑睫擋住了眸色。

“信。”他道。

“假使,是一對見面就眼紅的冤家,你也信?”

“信。”

我也信,少女心道。

故事斷了下半片,他們將在寢間門口分離。

虞丹青推門前,回頭叫住他:“要不,今晚以後我們就別分房睡了?”

那人步子滯留在原地,遲遲沒有回音,正當虞丹青以為是自己太過唐突,欲要改口時,謝蘭機的聲音在夜色中清晰地傳來, “都可以。”

虞丹青彎唇,將門打開,立在旁邊,一副“您請進”的態度。

知道的是剛合得來的新夫妻,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好友相邀進屋飲酒。事實上也確類似後者,虞丹青本性帶有幾分瀟灑恣意,很少會呈現扭捏的狀態。

在政事上,她與他是共謀的夥伴;在私人關系中,或許已是難以割舍的親人。

是非對錯,根究良心;多磨多合,志同道合。非是情這一字撼動了她。

虞丹青點明燭火,把新洗過的枕頭放置臥榻內側,“你躺裏面休息,我睡外邊。怕你半夜難受,我好去外間忙你需要的東西。”

她有心照顧,哪怕謝蘭機用不著這般無微不至,也沒有拒下的道理。他換下衣衫躺好上去,體內鉆心之痛卷席而來,只一瞬,又恢覆了無事模樣。

不久,虞丹青身著單薄的寢衣鉆入被中,躺下的時候和謝蘭機對上眼,雙雙緘默。

她先開口問:“蠱毒非病,你不喝藥,拿什麽治?”

謝蘭機:“穴靈針是我化身禪雪時的貼身醫治之物,針頭常年浸泡藥水之中,以便疏治毒穴位,姑且能壓制蠱毒一二。”

謝蘭機這幾日的病態,虞丹青寸目不離,他內力完全被蠱毒壓制,使不出半點,不運丹田也會發作,脖頸、手腕會有青紫色的筋脈浮動,時輕時重,輕似火蟻啃食,重則生不如死。

他第一次發作的時候,衣衫裏裏外外濕了個透,倒地難扶,那些大夫又不知江湖這些技倆名堂,不懂醫的虞丹青只能從他的牙縫中聽取施針之術,死馬當作活馬醫,暫時緩解了蠱毒之痛。

蠱蟲百毒,毒發百種。挺過不難,難的是毒發要克制住不瘋。

虞丹青:“你是跟著誰學醫的?”

這個她還不知道。

謝蘭機:“閣主。”

“看你手法嫻熟,深通醫術之道,學了應該也有好幾年了吧?”

青年點點下巴,“剛進天機閣就學了。”

一個劍術高超的人初入江湖殺手堂,不求劍道精湛,反先去學那難懂的醫,聽上去和天機閣的閣主弓闋的經歷相似,學醫救人。可虞丹青總覺得,事情沒有想象的那麽簡單。

都說醫者難自醫,但有時略懂些皮毛,也比一問三不知要好。

虞丹青:“你學醫救人之外,也算是為了救自己,對嗎?”

這點,謝蘭機無可置否,“是。”

閣老傳授他醫術,就是怕哪一天他不在了,愁沒人制得住謝蘭機的舊傷。

他快要十八,殘體愈好了半身,老人捏起一根細長的銀針,撩火燙過,刺破他的皮膚。

“沒人能根治你,那你就自醫。”

榻上的人眉眼染著塵年風沙,面中帶戾,同鐵冷色。

“多謝閣老相救,日後必會重謝。”少年道。

“你說得沒錯,有的是時日。你傷太重,離了天機閣趕回去也是死路一條,不如就在此休息兩年,養好筋骨再說。”

少年略有遲疑。

閣老:“事成定局,你回去也扳不贏什麽。這半年來,你在外界的眼中已經死透,只能另就謝蘭機的名義活下去。”

少年:“可這是看在老一輩的舊情下,得到的空殼,已棄多年。再拾起,怕是要惹疑。”

“你生,謝蘭機便生;你死,謝蘭機便死,並非一具軀殼。”

閣老再執起一根銀針紮入他的頭頂,道:“要想贏,不一定非得殺戮,你可以通過仕途,坐一朝宰相,跪在君王眼下,立於眾臣之上。”

“那我族人又該如何?我不能棄他們於不顧。”

“養精蓄銳藏在山谷中,如同天機閣一樣。待到時機成熟,再召喚出山。出山之日必定是有難之時,也是你們的使命所在,這是唯一一次需要掌控好時機的機會,不然可就功虧一簣了。”

少年:“我知道,家國天下作不得兒戲,只是想到一切要從頭再來,心還是有些不甘。”

“在事實面前,不甘心就得認。你年輕氣盛,該磨一磨淩氣,先跟老夫學通醫術,修養身心。”

少年剛要開口,閣老又道:“還有,過去的事不要再想,從今往後,你就繼續堂堂正正地做謝家的二公子,其他的暫時不用管。”

“可我畢竟不是真的謝家人,冒然加入,怕是以後會露餡。”

閣老:“倘若天衣無縫,你就是嫡出的二公子;要是露餡了,就說是從外頭抱來的,與謝家沒有血緣關系。從前你以面具示人,也年少沒長開,沒有人證物證,陛下不敢論斷。你爹還在世時,與謝老爺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他不會眼睜睜看你入火坑。就算你身份暴露,陛下也不可能賜罪,可能高興還來不及。”

少年:“也不見得,崇貞帝喜怒無常,誰也說不準後果,這些我不怕。我怕的是,外頭那幫莽子要打進來,我不能坐視不管,就算死,我也不會茍活。”

“無需過多操勞,陛下剛好在民間尋到傳承幾代將兵之法的家軍,你們可以好好歇息了。”

“哪家姓?”少年養傷不聞窗外事,半年來不曾出過天機閣,消息慢吞也很正常。

“虞家。”

“虞氏一族?”少年楞住,“可是住在清河邊,獨生千金的那戶虞家?”

“對。虞家長女虞千金,名丹青,年十二。不過不是獨女了,她有個一兩歲的弟弟。”閣老道,“虞城子兵法強勝,也甚不錯,陛下挑來選去只有他適合了。怎麽看你有點緊張?”

少年:“沒,我只是……有些意外而已。”

意外當年那個死要面子忍著哭的女孩,會成為虎符的繼承人,將要成為北周第一代女將。

他只是想感慨,歲月太快,模糊了太多人和事,甚至開始擔憂她能不能獨當一面。

“好,那我就以謝蘭機的身份入朝為官,不坐宰相誓不罷休。”

他要救國,也想救她,就當是一場交情的報答。

可這純粹的交情,不知何時偷偷變了卦。

可能是在朝堂上,真正看見她的那一刻。

他驚覺,一切都在隨之變化。

“謝蘭機,你困了嗎?”

枕邊人打斷他漸行漸遠的思緒。

虞丹青轉過身來面對他,“如若不困,再說說以前我不知道的事吧。”關於蠱毒這些她不想再過多深入,說些其他的來轉移他的註意力和不適。

房中只剩一盞燭火,謝蘭機也慢慢翻過身來,黃色燭光暈染在他如玉面上,映光的眼睛襯得明亮,一片溫色。

虞丹青不知道的是,這樣表面的溫柔人在很久以前,蹚過無數屍山,雙手沾盡鮮血,同她一樣。

說來也是好笑,兩個活閻王在危機兄互相抱團取暖,誰見了不得稱呼一句閻王夫妻。

謝蘭機:“時間太久了,我也不是記得很清楚……”

隨後他慢慢道來,虞丹青聽得入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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