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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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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9

“喵嗷——”

小貍奴怯怯的叫聲在陋室中更顯詭異, 程令雪撫了撫貍奴。與程風行禮,恭敬道:“徒兒拜見師父。”

江皊不在,來的只有程風。

中年男子戴著風帽, 削弱傷疤帶來的陰冷之感,許是半年不見徒弟,寒銳的人異常溫和,沙啞的嗓音難得親切。

“蠱解得如何了?”

程令雪道:“只知道留在姬九公子身邊能解蠱,卻不知何時能解。”

程風態度不明, 只是點點頭。

“好好照顧自己。”

師父受傷歸來後, 相比從前, 他對她們倆的關切多了,可不知緣何, 每次師父關心她,她卻覺得比從前他大聲大喊地痛罵她還古怪。“多謝師父。蠱不好解,姬九公子也不好捉摸, 徒兒不敢放松,答應您的事只能解蠱後再做。”

回應她的是程風沙啞的大笑。

程令雪不解地擡頭。

面具後透出似可洞悉一切的犀利眸光,程風道:“我雖算不得仁師,但不會狠心到連你中蠱都毫不記掛。”

程令雪解釋道:“徒兒只是希望能為師父分擔更多事。”

程風看著外頭蕭瑟冬景, 唇畔浮起若有似無的笑意:“你素來木楞,在姬九公子身邊待久,會說客套話了。我倒是好奇,姬九公子是怎樣的人?”

程令雪:“一個不好懂的人。”

提起姬月恒,她想起赤箭:“前陣子姬九公子抓了個細作叫赤箭,他竟也知道臨波九式, 可是您派來的?”

“臨波九式。”

程風沈聲念著這四個字。

他斂起思量:“我的確派了人,但我安插人手、讓你們查姬家, 並非沖姬九公子而去,我仇家是他父親。”

程令雪認真聽著。

師父轉向她,隨口道:“不知姬九公子可曾與你提過他的父親?”

她低眸回想,她所知不多,只知道姬月恒的父親並不是個好父親。

“我不大清楚。”

程風叩了叩手杖,繼續道:“姬家如今姬家掌權之人是姬家長公子,外人皆道姬家家主死於重病,實則非也。”

程令雪聽出些端倪。

“是姬家長公子弒父奪權?”

程風冷然頷首,又道:“幾年前,我正是在不知情之時受姬家家主舊部雇傭,協助臥病的姬家家主出逃,受了牽連,才落得武功盡失的下場。因而我的仇人是姬家家主及他那騙我入局的舊部,他如今暗中為姬家三房做事,我讓你們查姬家,也只是想讓那人失去一切,並未針對姬家所有人。故而你不必戒備姬九公子,須知你戒備他時,他必也不會信任你。”

原是有這層因果。

程令雪聽得心中唏噓。

重傷後,程風變得極為寡言,今日破天荒說了這麽多,已有些疲倦,留下一錠銀子,拄著杖往裏去。

“年關將至,拿去花吧。”

師父消失草簾後,程令雪拿起那錠銀子,又輕輕地放下:“多謝師父,但我有錢,這銀子您留著吧。”

她抱著貍奴離去,自窗口跳入個劍眉星目的少年,掂了掂那錠銀子。

“她不要,我要了!”

草簾後的中年人沒說話。

少年大喇喇坐下:“你為何騙她?分明就與姬月恒有仇。”

草簾後的人話語沈冷。

“依你所說,那兩個孩子戒心都重,一個喜歡掌控,一個不喜歡被掌控。而令雪越依賴一人,發覺那人利用、掌控她時,就會越果斷。”

少年冷嗤了一聲。

“嘖,可真是用心良苦。”

中年人不理會他的冷嘲熱諷,概嘆道:“再等一個多月便到年節,讓他們最後再過一次好年吧。”

.

從巷子中出來後,程令雪抱著貍奴徑直往回走,半途她停了下來。

身後似有人跟著。

是姬月恒的人?還是師父的?

她故作不知,在街邊攤子上買了一份點心,手一脫,貍奴跑了出去,再回到她手中時,貍奴渾身臟兮兮的。

還真像跑丟了。

抱著臟兮兮的貍奴,程令雪回到了山莊,姬月恒正坐在書桌前習字,見她回來,看了眼她懷中貍奴。

“跑哪兒了,臟兮兮的。”

程令雪道:“原本只跑到山道上,我最近悶得慌,想順便下山逛一圈,半道上被吃的迷住神,讓貍奴跑了兩次,第一回還跑到別人家家裏去了。”

“小家夥調皮,回來就好。”姬月恒沒多問,喚茯苓端來飯菜。

程令雪一瞧竟都是她愛吃的,她吃東西一向不挑,茯苓都看不出她喜歡什麽,姬月恒怎麽看出來?

“你怎麽知道我喜歡這些?”

姬月恒將筷子遞她,含笑看著她道:“對一個人上心,自會留意她的一顰一笑,吃這幾道菜時,你吃得最慢,也最克制,不舍得一下吃完。”

他又開始說情話了……

程令雪低頭坐下用飯,把買的糕點遞給他:“順手買的,你看著吃吧。”

姬月恒接過來,待她吃過飯後,替她拿來裘衣,給她系上。

程令雪訝然:“要下山麽?”

姬月恒系著緞帶:“你泡的藥浴性寒,易淤積濕氣,山莊後一處院落有溫泉可驅寒,帶你去看看。”

長這麽大,程令雪還未泡過溫泉,不泡白不泡,她乖乖地跟上。

這溫泉乃天然形成,只是在上方蓋了處院落,溫泉池位於院子正中,周邊院有休憩的屋室,亦有書房、茶室。

程令雪泡在溫暖池水中,回想著今日從師父處聽到的一切。

她總覺得有些地方捋不順。

師父勸她要放下戒備,全心解蠱,可赤箭是師父的人,不該助她解蠱麽,為何反而要讓她被姬月恒冤枉?

仿佛見不得她和姬月恒在一起。

好亂……

但以赤箭不著調的性子,他又一直想挑戰她的劍術,或許是因為他遇到師父更晚,不服氣她能得到師父真傳。

不過師父和姬月恒沒有深仇大恨,她就不必防著姬月恒,也不必擔心姬月恒查出她是細作——眼下看來,師父沒有繼續從姬月恒這邊入手的念頭。

只要她和姬月恒無仇無怨,解蠱的事多少會順利一些。

心中一塊大石落下。

程令雪趴在溫泉池畔睡下。

茶室中,姬月恒正專心煮茶,亭松則在旁匯報消息:“屬下今日派人去尋令雪姑娘時,見她從一處巷子裏抱著貍奴出來,過後派人去打探,巷中不曾住著可疑人家,一個七旬老翁稱有位女郎的貓不聽話跑他家去了,不過以令雪姑娘的身手,抓只貓想必手到擒來。”

姬月恒偏袒,淡聲解釋道:“是她貪吃,讓貍奴跑了。”

亭松聽出毫不掩飾的包庇。

他深感無奈:“另外,數日前,暗探在山下碰到一個身手疑似赤箭,但容貌略有不同的少年,依公子看,令雪姑娘會不會是去見他們背後的人?”

姬月恒倒了杯茶。

“由她去罷,說不定她還能幫我們尋到那人蹤跡,只是你們小心一點,令雪膽小,又是個弱女子,別傷著她。”

亭松:“……”

膽子大不大不好說。

但弱女子……

程令雪的武功連他都要畏懼幾分,公子如今能氣定神閑地擁美入懷,只是仗著二人之間的蠱毒罷了。

但暗探不能威脅到她,一聽說要去跟蹤程令雪,笑得比哭得還難看。

誰傷著誰還不一定。

.

泡了數次難熬的藥浴,如今一在溫泉池中泡著,倍覺舒適。

程令雪睡得香甜,朦朧間,她竟夢到自己變成小孩子在山莊裏亂逛,忽見一只貍奴一瘸一拐地跑入某處院子裏。

她好奇地跟著貍奴入內,這是一處帶了溫泉池的院子,溫泉池邊栽花種草,水霧彌漫,似仙境看不真切,她一心尋著貍奴,不留神墜入池中。

“撲通——”

程令雪狼狽地從水中爬起。

一擡頭,竟見池中坐著個神仙似的哥哥,和她年紀相仿。

神仙哥哥紋絲不動地端坐著,眉心一點朱砂痣,生得極為好看。

可程令雪第一次見到這麽好看的大哥哥,她疑心他是座玉雕——

哪有人泡溫泉還穿著裏衣的?

他看著她時眼珠都不轉。

好奇心驅使,程令雪涉水上前,繞著他左看看右看看,越看越覺得每一處都好看:“哥哥,你真好看……”

小少年沒回應。

程令雪也覺得這樣太不矜持,端出她與生俱來的清冷姿態,淡然打量他,盡量不露出太過癡迷的神情。

面對面立了太久,漂亮哥哥還是沒動,水霧朦朧,看不真切。

“是真人麽?”

程令雪咕噥一句,上前兩步。

她試著掐住了對方白嫩嫩的臉蛋,溫潤如玉的觸感傳到指腹。

是活的!

她更為欣然,漂亮哥哥眼珠子動了動,陰仄仄地看著她。一雙眸子卻很冷淡,漆黑的瞳仁幽暗。

有點怪……

更怪的是他說話時嘴都幾乎不張,人在溫暖池中,語氣卻涼意絲絲。

“還在看我。”

程令雪規矩地站直身子,姿態乖巧,聲音稚聲稚氣,話卻比他還淡漠。

“不給看,是麽?”

這句話一出口,霧氣拂過,神仙似的小少年突然變成個俊美青年。

程令雪嚇了一跳。

見鬼了!

她乍然往後退,漂亮哥哥變成的青年宛若鬼魅,忽然飄到她身後,她一躲,反而撞入他溫暖結實的懷抱中。

“哥哥——”

程令雪驚呼出聲,把自己喚醒了。

她懵然地揉了揉眼,發覺自己還真是被攬在一個人的懷中。

擡眸,望入一雙桃花眼中。

這雙眼無比熟悉,她怔然與這雙眸子對望,想起夢中的小少年。

“好像啊。”

“什麽……好像?”

摟著她的青年眉頭驟凝,不瞬目地盯著她,眸光粼粼,急劇漾動。

程令雪不明就裏。

她如實道:“我夢見你了。”

姬月恒緊扣著她的手松了些力,兀自笑了笑:“原是如此……”

程令雪回想著那個夢,尚還有些恍惚,便也不似清醒時戒備,半是說笑,半是感慨道:“唔……還夢見一個縮小版的你,生得跟小神仙似的。”

說著她搖搖頭,又抖了抖肩。

“就是一雙眸子盯著人時眼珠子都不帶動,有些陰仄仄的,像鬼一樣……不對,我不是被鬼壓床了吧?”

來的路上她偶然朝對面望去,見對面山頭有好幾座墳,山莊裏的夜十分寂靜,眼下恰好有夜鳥發出淒厲啼鳴。

程令雪頓覺細思極恐。

“有點邪門……”

男子陽氣重,她顧不得羞赧,往姬月恒懷裏縮了縮,若是往常,她主動投懷送抱他勢必會溫柔擁住她。

可這會……

他竟渾身僵滯,紋絲不動!

程令雪原本也只是胡思亂想,可他這般,讓她心裏慌。

她僵硬地擡起頭看他。

姬月恒亦在凝視著她,就如夢中的小少年那般,一雙點漆眸微凝,若萬丈深淵,要將她神魂攝走。

“見鬼了!”

程令雪深感不妙,要離開他懷中,卻被姬月恒一把撈回。

他緊緊地抱住了她。

力度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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