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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無念,得無名(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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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無念,得無名(8)

折綰也不能感同身受長姐。她的幼年沒有受過那般的教導, 她甚至不喜歡讀書。她最大的心願,就是多繡些荷包去賣銀子,然後存起來。

這般姨娘和素膳生病的時候就能多抓些補藥養身體了。

因為不能感同身受, 所以她只能細細的,慢慢的去描摹長姐的畫像。上輩子,她在眾人的描繪和自己的揣摩裏, 學了長姐十五年。這輩子, 她沒再憧憬著期待成為長姐那般的人, 只走自己想走的路, 但也願意去繼續揣摩她的心意。

這已經成了她某個不可說的執念。她靜靜的坐在凳子上看外頭,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麽,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 瑩姐兒帶著川哥兒升哥兒來了。

川哥兒怯生生的, “母親, 父親是不是犯大錯了?”

書本裏面寫,只有犯大錯的人才會被陛下幽禁。

瑩姐兒:“我們都很擔心大伯父。”

升哥兒:“大伯父之前還說要帶我們開庫房選東西呢。”

折綰就笑著道:“沒什麽大事。只是不能出門罷了——你們看, 祖母其實也不是很大出去走動的。”

這個是真的。趙氏並不喜歡出門。在英國公府,關起門來她就是虎大王, 但出了門, 她應酬著各家夫人, 卻也不是那般的順心如意。

她就曾經罵過好幾位世家夫人,說她們狗眼看人低, 實在是瞧不起人。

折綰並不知道她們具體起了什麽矛盾,但也大概能猜著一些, 無非是外頭家世相當的夫人們不捧著她, 覺得她們高高在上,家世低一等的她又看不上, 被奉承了還要罵人家幾句。

如此這般,名聲就不好了,便也不喜歡去外頭吃席面,倒是宋玥娘去的多。

折綰:“你們可見祖母因不能出門不高興過?”

那倒是沒有。孩子們還是知曉祖母性情的,升哥兒是個快嘴巴:“上回去慶國公府,阿娘讓祖母一塊去,祖母就不去呢。”

慶國公夫人是個見人就笑的性子,但曾經也罵過趙氏腦子進了水。

瑩姐兒就忍不住說起慶國公府的事情,“那回我跟著去了,雁雁姐姐也去了。她家的鮮花餅還是大伯母鋪子的,我和雁雁姐姐一吃就知道,可笑她家的婉姐兒還當著雁雁姐的面炫耀。”

升哥兒:“是嗎?那她可真煩!她是不是想欺負雁雁姐姐啊?”

川哥兒就跟著一塊說孫晴霄,“阿隼哥哥也是,他也被人瞧不起。”

但是阿隼哥哥跟在他們身邊也不忐忑,只笑著道:“我也不巴結他們,如今只管看不起我,且看我往後如何吧。”

折綰聽了讚許道:“是這個道理。”

川哥兒就跟升哥兒要結伴去看瑩姐兒的新屋子。

看完了才回去,升哥兒跟他睡在一塊,小聲道:“大伯父還跪在小院子裏,你要不要送些吃食去?”

川哥兒抿唇,搖頭,“母親沒說,算了吧。”

升哥兒:“大伯父是不是好幾天沒管你的功課了?”

川哥兒點頭,“是啊。”

他如今大了,也知曉父親大多時候是興致來了才管他的事情,又或者是被母親說了才會管。

他側著躺,突然發現父親這般不管他也挺好的。

父親被關的這幾天,自己一面也沒有見過他。父親也沒說要見他。但他卻安心了不少,他喃喃道:“升哥兒,你這樣其實也很好,只跟父親寫信就可以了。”

升哥兒已經睡著了。

川哥兒半夜還沒睡著。他等了很久,還是忍不住起床溜出去看父親一眼。

結果到了偏院,他縮在門檻後,發現父親彎在地上睡著了。

他的胡子沒有刮,頭發亂糟糟的,上頭還沾了一些泥土。他跟平時威風凜凜的模樣很不一樣。

他好像很不安,夢裏面也是皺著眉頭的。

突然,他呢喃了一句:“阿琰——”

是母親的名字!

川哥兒驚得汗毛聳立,卻不敢停留了,他怕父親醒過來。

他慢吞吞的又回去了。

升哥兒迷迷糊糊問,“你去哪裏了?”

川哥兒縮成一團:“沒,沒去哪裏。”

他覺得父親其實不如他想象中的那般好。

……

第二天,英國公終於知曉宋公公死了。他整個人猶如被打一頓似的,回來就罵刕鶴春,“你是不是塞他銀子了?”

刕鶴春點頭,“是——我們是老相識了。”

英國公怒喝道:“那也是陛下身邊的人!什麽老相識了,你跟誰老相識了?”

他拍著桌子,“你之前沒出過什麽事情,我總覺得你聰慧不足,但總是可靠的。但如今卻覺得你真是狂妄——”

陛下是不是也如此看太子的?

他想到這個就內心惶恐起來,“鶴春,你闖大禍了。”

刕鶴春猛的站起來,“父親到底是什麽意思?”

英國公被他嚇了一跳,“你還不明白麽?陛下惱恨你敢揣摩聖意呢。”

刕鶴春眼睛慢慢的瞪大。他其實是明白了的。但是腦子在這一刻像是蒙了起來,根本解不開眼前的迷霧。

而後,他直楞楞的倒了下去。

人被送回了蒼雲閣。趙氏在裏頭哭,折綰被英國公叫到了外頭單獨問。

折綰還是那些話,道:“這可怎麽辦?我還要不要辦賞花宴了?我在太後面前說了的。”

英國公根本不用思慮,“自然是要辦的,不是說還要編排曲子給太後聽麽?”

折綰點頭,“是這麽回事。”

英國公:“你做你的就行,陛下對你還是滿意的。”

全淩之就敗在閩南,王德山可是如今的陛下新寵。

他嘆息,“鶴春……實在是大意了。”

“咱們家也很久沒有辦賞花宴了,你若是有什麽缺的,就跟你母親說。”

折綰:“是。”

英國公自來知曉趙氏對大兒媳婦不好,還特意進去囑咐,“你拿些銀子給大兒媳婦,她有用處。”

趙氏警覺:“要做什麽用?”

英國公:“賞花宴。”

趙氏張大嘴巴,“鶴春都這樣了,她還有心思辦賞花宴呢?”

英國公:“就是都這樣了,才要一切如常!”

趙氏沒法子,只好看著折綰折騰。

折綰一一寫了帖子出去,開始叫人往英國公府搬花。她向趙氏索要銀子也多,“來的夫人姑娘多,銀子自然也花得多。”

趙氏跟宋玥娘道:“你看看她得意的樣子!”

宋玥娘卻拐彎抹角的說起刕鶴春的事情,“母親,不行就寫信給鶴憫吧,他自然知曉這些,肯定有辦法的。”

趙氏:“你父親沒有說,我可不敢寫。”

宋玥娘:“那我寫吧?”

趙氏:“你也不行!”

宋玥娘撇嘴,微微抱怨,“母親也太偏心了,府上發生這麽多事情,鶴憫也該要知曉。此事又不是什麽說不得的——如今誰人不知道大哥被關起來了?就是我不說,鶴憫還是能從外人口中得知,到時候不知道多難受呢。”

趙氏嘆息,“那你寫信去吧,我是不能的。”

她要是寫了,鶴憫必定要寫信回來嘲笑鶴春,解決不解決是一回事,但鶴春要面子,他肯定不高興。

兒女都是債啊。

第七天,刕鶴春剛剛起來,就有宣旨太監來了。

依舊是那番說辭,但這回陛下沒有說關幾天。

宣旨太監小心翼翼,“陛下說,先讓刕大人待在府裏休養,等日後再說。”

小太監逃一般的走了。

刕鶴春不敢追,只僵硬的跪著。

趙氏捂住嘴巴,不敢叫出聲來,宋玥娘眼睛轉起來,拉著趙氏打聽,這回不是想寫信給刕鶴憫了,而是怕刕鶴春牽連到刕鶴憫。

趙氏惱怒,“你這是做什麽,都是兄弟,什麽牽連不牽連的。”

宋玥娘不敢多問,便趕緊回娘家去問娘家母親和嫂嫂。

趙氏大恨,“這個玥娘啊!”

除去折綰之外,唯獨英國公猜測到一些,嘆息道:“鶴春,你……你要熬過去。”

刕鶴春兩眼一閉,暈了過去。

等醒來的時候,他緊緊盯著英國公問,“父親,我……我會被關多久?”

英國公:“可能一日,可能一月,可能……一年。”

刕鶴春惶恐慌亂的閉上了眼睛。

他徹底不知道說什麽了。

他起身去書房,“我要寫折子給陛下,我要告訴他我錯了,我t不該恃寵而驕的,我以後一定會改的。”

英國公卻道:“還是消停些吧,陛下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如今在氣頭上,不喜歡你,你做什麽都是錯的。”

就猶如他喜歡你的時候,你在都察院做再多的錯事,也不過是得他一句:“讓勳國公再教導教導,鶴春還年輕呢。”

他想到這個就道:“勳國公這次可沒幫你說話。”

隱隱還有些落井下石的意思。

刕鶴春:“所以說,他不得人心。”

但這個時候,他也不希冀有人給自己說話。越說越錯。

他頹然耷拉下腦袋,“父親……我還能出去嗎?”

英國公:“會的,你要熬過去。”

刕鶴春喃喃道:“但太突然了。”

一切都太突然了。

從最高點墜落,毫無預兆,還是跌入如此深谷。

他用手捂住雙眼,“怎麽會這樣呢。”

他三天沒有出門。

折綰卻請了人來唱戲,搭上了戲臺子,四處都擺著鮮花。

夫人們坐在一塊,潘夫人,於老夫人,慶國公夫人等坐在一處,折綰拿著戲折子過來問,“咱們聽哪一曲?”

慶國公夫人:“於老夫人在這裏,哪裏輪得到咱們。”

於老夫人並不謙讓,笑盈盈的看向折綰。

折綰就笑了,“我知曉,您還是想聽桃花扇。”

於老夫人,“我是聽也聽不厭煩的,今日是賞花宴,聽一聽也應景。”

折綰就叫人去準備了。

剛開始是她們這次叫人新編的曲,曲調悠長,因置身花海之中,便覺得心曠神怡。

這曲子是進宮給太後聽了的,太後都誇了好,笑著道:“有沒有名字?”

折綰:“沒有,要不您取一個?”

太後便取了“映錦”兩字。

於是夫人們問起來,她就道:“太後最是心善,只望四處如錦。”

夫人們自然一頓誇。趙氏這次出來也酬客,臉上一直在僵笑,她聽了一會就說腦袋不舒服要回去,於老夫人還道:“那你好好歇息,阿綰很是周全,有她在必定是無事的。”

趙氏:“……”

並不是那麽高興。

等人走了,慶國公夫人嗤然一聲,“還是那麽拎不清。”

於老夫人拍拍她的手,“你多大歲數了,還計較這個?跟著我一塊聽戲吧,別讓阿綰難做。”

一群人聽起戲來。

刕鶴春正病懨懨的躺在屋子裏,聽得咿咿呀呀的曲調進來,他皺眉,正要叫人去關窗戶,便聽見戲詞唱了句。

“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樓塌了——”

砰的一聲,他自己起床把窗戶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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