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和光而不汙(31)(捉蟲)

關燈
和光而不汙(31)(捉蟲)

折綰去宋家之前把刕鶴春打聽的消息告訴了四姑娘。她道:“你哥哥說, 若是你願意這門婚事,他便出面讓誠意伯家主動散了那些妾室,到時候或把人請到家裏來吃酒, 或者去寺廟裏面上香,讓你們兩人好歹先見見面。”

四姑娘沒有猶豫,紅著臉點了點頭。

折綰瞧著她的意思是不介意對方有這麽多妾室的。這倒是跟上輩子一般, 她道:“既然如此, 你就跟母親說說。”

她是不好來操辦這些事情的, 不然趙氏又要惱恨她越俎代庖了。

但四姑娘卻有顧慮:“若是咱們直接說讓他散掉那些妾室, 他會不會覺得我們太強勢了?”

折綰訝然她竟然會這麽說,而後輕柔的安慰, “你不用顧及太多, 雖然對方是誠意伯家, 但你也是英國公府的姑娘。再者說, 他們家論起來也不如英國公府啊。”

四姑娘還是有些猶豫,“要不, 先不讓大哥去說?”

折綰本是要急著去宋家說孫三娘的事情,這會子瞧見她如此, 便也不急著走了, 小聲道:“你若是真想得開, 我也不勸你。但你心裏哪怕是一丁點介意,那便不要怕這第一次的交鋒。夫妻之間, 你一味的妥協,忍讓, 他還以為你好欺負。你進一步, 他才退一步。”

四姑娘也想得明白這個道理,只是沒有底氣。她垂著頭, 一副要說不說的模樣,折綰便知曉她的意思了。她溫聲道:“這事情也有折中的法子。”

四姑娘連忙擡起頭,折綰:“叫你大哥哥去做這個惡人就行了。”

四姑娘沒明白,折綰笑著道:“咱們不去跟誠意伯夫人說,只叫你大哥哥單獨去跟誠意伯嫡幼子談,你只當做不知情。若是婚後問起來,你就說是你大哥看重你,自小也是教你讀書寫字的,本是要你嫁在京都,有什麽事情也好照看。但你看重誠意伯家的家風,看重夫婿的人品,便覺得遠嫁也沒有關系。”

“你大哥哥拗不過你,想著讓你婚後好過一點,這才出了餿主意。”

四姑娘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這就成全了她的面子和裏子。只是這般一來,她自己有些難堪,訕訕道:“好處我都得了,但卻讓嫂嫂難做。”

大哥哥那個脾氣,別人不知曉,自己人卻是知曉一些的。若不是大嫂嫂,他斷然不會為自己去打聽誠意伯家。這會子又讓大哥哥做此事,按照大哥哥的性子,怕是要大嫂嫂為難了。

折綰溫聲道:“這也沒什麽,你不用介懷。”

她說:“這是你一輩子的事情呢,不能有閃失的。你還是個小姑娘,抹不開面子,不懂這其中的道理。等你懂了,後悔的時候卻無濟於事了。”

同是庶女,她是知曉四姑娘這種顧及這裏顧及那裏心思的,她拍拍她的手,語重心長的道:“你是英國公府的姑娘,跟你大哥哥是到底是親兄妹,打斷骨頭連著筋,以後有事情了,別自己一個人瞎想,家裏能幫你一把是會幫一把的。”

“——就是為了國公府的面子,也沒人會看著你吃虧。”

這種世家大族,最看重的就是臉面。

這就是肺腑之言了。四姑娘聽得懂她的言外之意,感激點頭,“我知曉的,大嫂嫂,多謝你。”

折綰:“這有什麽?”

她站起來,笑起來,“花草房裏面的海棠花開了,見他的時候梳個好看的發髻別一朵在頭上,那日必定是好運連連的。”

四姑娘送她出去:“我已經去看過了,很是清麗,想著下帖子請人過來瞧瞧。”

折綰:“本就是為你種下的,你喜歡就再好不過了。”

她來去匆匆,倒是讓四姑娘羨慕起來,跟姨娘道:“我還記得大嫂嫂剛來的時候,家裏人不喜歡她,她也無動於衷,只吃自己的,做自己的。我本以為她是想謀而後動,結果現在看來,她即便是有所謀,也不是謀家裏面這點東西。”

她姨娘恨不得給折綰拜一拜,“以後有機會了,咱們再報答人家。”

四姑娘點頭,終於松了一口氣,又去找趙氏,倒是沒有供出折綰來,只道:“母親,你上回說誠意伯家的婚事……”

趙氏笑吟吟的,“就等著你點頭呢。誠意伯家娶到你,是他家燒了高香。咱們是國公府,你父親大哥哥三哥哥都是高官厚祿的,他家那個嫡幼子算什麽?以後分家了怕是宅子都沒有多大。”

她道:“所以醜話我也說在前面了,你以後富貴有,但大富貴卻沒多少。畢竟是嫡幼子,不承爵的嘛。”

四姑娘,“母親是為我好,我知曉的。”

趙氏就很是滿意,等人走了之後跟宋玥娘道:“她是最後一個閨女了,到時候等她嫁了出去,便把她的院子跟隔壁的打通了給瑩姐兒住。”

宋玥娘卻被趙氏剛剛那句“嫡幼子不承爵”刺了刺,心裏有些不高興,只道:“母親,到時候我和鶴憫分出去會不會宅子也沒有多大?”

趙氏就笑著道:“你這個呆子,誠意伯家能跟咱們家一概而論嗎?”

然後去看孩子們。三個孩子正圍在一塊玩九連環,瑩姐兒最聰慧,已經解開一個了,升哥兒緊隨其後,倒是川哥兒,好一會兒了還沒有解出來。

趙氏就感慨道:“鶴春小時候也這樣,於九連環一事就沒有鶴憫好。但過了幾年,他就什麽都會了。”

宋玥娘卻問起於媽媽,“她怎麽還沒有回來?”

趙氏嘖了一句,“那個老貨,咱們不管。我收拾她,鶴春埋怨我,這回讓折綰去收拾不正好?”

川哥兒許是聽見了,擡起頭來看了看這邊,又低下頭去,手慢慢的握緊,不自覺的看向了門口。

母親說,於媽媽一個時辰就能回來,但現在快兩個時辰了,她還沒有到家。

……

折綰到宋家的次數多了,跟宋家的婆子們都熟悉了起來。她剛一下馬車,就有玉岫身邊的婆子已經迎了出來,“刕大少夫人,您來了,咱們家大少夫人已經等你多時了。”

折綰趕緊過去,卻聽見玉岫在罵兒子。她便在外面等了等。等到她罵完了,孩子們都走了,她才進去,脫掉外面的披風,“你好大的威風。”

玉岫抱起幾個月大的小兒子,道:“他們都像他們的爹,都不像我,最是喜歡鬧事。”

又露出小兒子給她瞧,“這小子倒是像我。你看,不僅相貌像我,就連脾氣也像我。”

但這個小兒子卻夭折了。

折綰來宋家都會看看他,總希望自己能碰上大運讓這個孩子留下來。她照舊問,“今日可瞧了大夫?”

玉岫笑著道:“哪裏就那麽金貴。”

但還是瞧了的,道:“你總是說,都把我說怕了。”

兩人坐下說正事。折綰道:“我昨日回去的路上想了一路,孫姐姐過世的那個孩子也不是她一個人的,勳國公該要負責吧?她如今只苛責自己,倒是不苛責勳國公。”

玉岫:“如何不苛責呢?她把勳國公府的人都苛責完了,最後苛責自己,卻走不出去了。”

折綰:“那就再苛責一遍,像苛責自己這般苛責他。”

玉岫就有些意動,“你說的也有些道理。當年的事情說起來他難道就沒有錯處嗎?”

折綰:“在勳國公老夫人明裏暗裏說瓏t瓏是個喪門星時,他就應該去阻止自己的母親了。他沒有去阻止,任由女兒奚落,任由妻子被他的母親裹挾著走,此事難道沒有錯處嗎?”

“只要她這般想一想,不那麽苛責自己,也許就能好多了。”

玉岫越想越覺得這個法子是值得去試試的。也許真的有用呢?

她就高興起來,“阿綰,你是怎麽想到的?”

折綰見她應承也松了一口氣,她輕聲道:“就這麽想到了。”

她對趙氏,刕鶴春等人的怨言,對他們的寒心,也是從那時候徹底開始席卷身心的。她想活的時候,自然就願意去苛責別人。那樣她的心裏會好受些。

只是她先習慣性的苛責自己,再學會苛責別人。孫三娘卻是先苛責別人,再苛責自己。‘

她就道:“玉姐姐,此事也要勳國公同意才行。他最好顧及孫姐姐的病多些耐心。”

玉岫就明白她的意思了,道:“你放心,孫家是丹陽大族,跟勳國公府是兩家聯姻,而不是攀附他家。三娘都到了這分田地,他要是還敢推三阻四的,那孫家也不是吃素的。”

折綰笑起來,“是,娘家有底氣就不怕。”

玉岫卻替她心酸,“你別怕你家那個嫡母,你如今也不靠她們了。”

折綰感謝她的好意,而後又拿出自己畫的花樣子,“玉姐姐,你替我瞧瞧,我想著第三間鋪子開個成衣鋪子就好。”

玉岫就真的很佩服她的精力。怎麽就不累呢?

她先看了花樣子,認真點頭,“是我看見了會掏銀子的。”

而後又道:“可你底下的素膳和那個叫三丫的不是在管其他的鋪子麽?她們還有精力管這家?”

她們這般的人家置辦個鋪子可以,但出面做生意就落下乘了,還是需要一個人來代自己管才行。

折綰先笑著糾正玉岫,“不是三丫,是素蘭,蘭花的蘭。人家是改了名字的,下回碰見了,可要叫她大名。”

又道:“我也正愁手底下沒有人用,玉姐姐,你若是有那種好的管事便介紹給我。”

玉岫接了這擔子便要問清楚,“你要什麽樣子的?”

折綰:“要個年長的,經歷過事情的女掌櫃。”

她笑著道:“你也知曉的,素膳和素蘭還嫩得很,我也沒做過生意,什麽都不懂,必須要個經驗老到的來幫忙才行。”

再順便教導教導兩個小丫頭。

玉岫就明白她的意思了,“但這可不好找。女子做生意的何其少。”

她猶豫著,“男人可以嗎?”

折綰搖搖頭,“是要跟素膳和素蘭長時間相處的,哪裏能要男人。”

玉岫就笑起來,“你啊,你這個‘戲班子’的班底除去那幾個搬花的小廝可都是女子了。”

她好笑道:“不行我就幫你找幾個力氣大的婆子,連那幾個小廝也給換了?”

折綰:“好啊!”

“我是求之不得的。你是不知曉,我上回去的時候,他們看素膳的眼神跟狼似的,可憐我家素膳是什麽都不知道,還傻乎乎的覺得他們肯幹活,親切得很,一人都給了一個銅板呢。”

……

刕鶴春回來的時候,蒼雲閣裏靜悄悄的。

他擰眉問松亭,“少夫人呢?”

松亭:“去宋家了。”

刕鶴春冷笑,“我就知道。”

又問:“川哥兒呢?”

松亭頓了頓,道:“於媽媽去折府了,少夫人便讓川哥兒抱去給夫人看顧。”

刕鶴春:“於媽媽去折家做什麽?”

松亭這才道:“川哥兒今兒早上起得太早溫書,少夫人便發了脾氣,覺得川哥兒還小,不該這麽早起來。於媽媽便回了一句,說之前的大少夫人也是這個時辰起的,大少夫人便讓於媽媽回折府去問問那邊的夫人,到底該不該讓川哥兒早起溫書。”

刕鶴春就道:“我還以為川哥兒今早是起夜呢。”

於媽媽能讓川哥兒這般做,怕是受了岳母的指令。岳母為什麽突然這般做呢?怕還是為了莫老先生的事情。

他就頭疼起來,先讓人去接川哥兒回來,等到折綰到家的時候便道:“你看看,我就說了,莫老先生的事情不能提前說,你一說,事情就來了。”

母親倒是沒找事,但岳母找事了。

他對岳母還是尊重的,“阿琰是出了名的勤勉,岳母怕是想將川哥兒做阿琰那般養。”

折綰還沒坐下呢!她也不管他,先換了衣裳,再喝杯熱茶,最後道:“那就聽母親的。”

刕鶴春倒是聽出了她的意思,好笑道:“你是不願意川哥兒早起?”

折綰:“我都行。”

刕鶴春卻認定了她是覺得這樣不好。他就道:“所以說慈母多敗兒,川哥兒是男子,往後十年寒窗苦讀,哪天不需要披星戴月?冬日裏大雪,夏日裏酷熱,熬得了這份苦楚,最後才能成才。”

他又想起了阿琰。阿琰少有才名,兩人最初也是因為賞花宴上對詩彼此之間覺得對方有才華才相識的。後來阿琰也曾說過,“母親自小將我當男兒教導,這般的詩詞歌賦,哥哥們要學,我也要學。就是騎馬……我也是要學的。”

刕鶴春不記得阿琰說這話的神情了,只記得她開玩笑一般道:“那時候可真是苦啊,夜半三更,我若是沒寫好字,母親也不準我睡。”

他記得自己回了一句:“我也是這般。只是吃了這般的苦,我才能科舉中仕,如今想來還算是值得的。”

阿琰似乎就沈默了好久,好久之後才道:“那就恭喜你了。”

刕鶴春回憶從前,頗為唏噓,道:“川哥兒要是像你阿姐五分便好了。”

可惜川哥兒不像。他並不是十分聰慧,也不是什麽堅韌之人,不然今早就會自己說要早起溫書。

折綰似笑非笑,“是嗎?”

刕鶴春坐下去,悠閑的喝了一杯茶,“你這是什麽神色?我與你打賭,岳母必定會同意的。川哥兒長大一些,等性子練得厲害些,便會感謝今日的自己。”

然後頓了頓,似乎是感喟一般道:“就是你阿姐,在泉下有知,也會心慰的。”

折綰不自覺的就生出一股憋屈來。

她站起來將茶杯砰的一聲砸在桌子上,嘭嗵一聲,“你怎麽知道?她托夢給你啦?”

刕鶴春半天沒回過神來。最後楞了半晌,訕訕道:“你自己的姐姐,你吃醋做什麽。”

折綰沒忍住,第一次當著他的面翻了一個好大的白眼。

正僵持著,就聽見茗媽媽道:“大少爺,少夫人,於媽媽回來了。”

此時天已經黑了。刕鶴春就將人叫進來,“岳母怎麽說?”

於媽媽眼睛是紅腫的,明顯是哭了許久。她也不敢擡頭,只低頭道:“折夫人說……說,川哥兒還小,還是不要這麽早就起床溫書了。”

刕鶴春詫異:“岳母竟然這麽說?”

他真是沒想到。但也還是說得通的。

他對著折綰道:“老的疼愛小的,估摸著是岳母不舍得了。”

折綰冷哼一聲,“那你的意思呢?”

刕鶴春唏噓,“岳母都這般說了,我還能反著她的意思來?”

折綰看向於媽媽,“母親的意思,你可記住了?別總是你以為你以為,你不過是個奴才,川哥兒是主子,你還能替主子做主麽?”

於媽媽臉色白了白。

她低頭,“是,大少夫人,奴婢記住了。”

東廂房裏,川哥兒一直在等她回來。他正在看書,見了於媽媽回,高興的跑出來,“你可回來了!”

於媽媽顫抖著唇將他抱起來,“川哥兒,有沒有想於媽媽?”

川哥兒:“嗯,想的。”

於媽媽親昵的摸了摸他的頭,“川哥兒,你……我……我今日早間跟你說外祖母希望你早起讀書,你恨不恨我?恨不恨外祖母?”

川哥兒搖搖頭,“不恨的,我知道,馬上就要去見莫老先生了,要考我的才學,我要努力才是。”

“外祖母和你都是為了我好。”

於媽媽痛哭出聲,“那你累嗎?”

川哥兒還是搖頭,“不累的。只要熬過去,就會有先生了。先生會告訴我讀書,好的先生會教我讀更多的書,這樣父親問我什麽,我都能答上來,父親便能高興了。”

於媽媽聽得歡喜,喃喃道:“是啊,這是好事,多少人都得不到的東西,為什麽要痛苦呢?”

今日她聽夫人說完都不可置信,她說,“夫人,你別聽那個小賤人亂說,大姑娘自小就喜歡讀書,做事又周全,一舉一動,溫和賢淑,哪個京都女子不羨慕她的才學和姿態?”

但夫人卻沒有說話。最後,夫人只問她,“那個求子的方子t還有誰知道?為什麽折綰會知曉?”

於媽媽就搖頭:“老奴敢保證,此事除了老奴和大姑娘,就沒有人知曉了。”

折夫人:“可是折綰把方子念出來了。”

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她說……她說阿琰喝這個藥,她很痛苦……她不願意喝。”

她問於媽媽:“她懷孕之後,我給你那包藥,她喝了嗎?”

於媽媽點頭,“喝了呀。她是笑著喝下去的。”

半點痛苦也沒有。

折夫人卻沈默得更加厲害了。她想起了女兒對著她強顏歡笑的樣子,問:“阿娘,我真的要喝嗎?我不是已經懷孕了嗎?一定要頭胎就生個兒子嗎?”

折夫人:“宋玥娘生了個龍鳳胎,你婆婆恨不得滿城都宣揚出去。若是你生了個女兒,宋玥娘不得壓你一頭?”

她心痛道:“你婆婆的心思,我是最懂的。若是你懷的是個哥兒,她還舍得你去打理府裏的事?她是認準了你懷的是個女兒才磋磨你。”

“好孩子,我是你的阿娘,我還能害你?等你生出了女兒,她不知道要如何去貶低你,但若是生下了兒子,你就是她們家的恩人,你以後說話也有底氣。”

阿琰最後是怎麽說的呢?

折夫人不記得了。

她只記得阿琰點了點頭,“我聽母親的話。”

折夫人一巴掌打在自己的臉上,“她不喝就不喝吧,我為什麽要逼著她喝!”

她一直恨趙氏,恨宋玥娘,她也恨自己。

折綰的話讓她瞬間恨透了自己。

她說,“於媽媽……我是知曉阿琰不樂意的。一個人不樂意,怎麽會不痛苦呢?”

於媽媽想起夫人頹靡不振的樣子就想哭,“川哥兒,你以後可要對你外祖母好些,她為了你阿娘和你,這幾十年來都沒有松口氣。”

川哥兒點頭,“我會孝順外祖母的。”

他為於媽媽擦擦眼淚:“於媽媽,你別哭,川哥兒也會孝順你的。”

於媽媽卻想起了川哥兒這些日子對她時不時的生疏。今日也沒有堅定的站在她這邊。

她心裏還是酸澀的,但再多的酸澀也化成慈愛,道:“於媽媽只是個奴才,於媽媽不需要川哥兒的孝敬,只要哥兒有出息就好了。”

……

刕鶴春聽見折綰讓丫鬟叫宵夜來,她還特意轉頭問他,“你要吃什麽?”

刕鶴春還以為她是服軟。畢竟剛剛她又甩臉色了。他已經習慣了她這般的喜怒無常,道:“你隨意吧。”

折綰便道:“要一個八寶豆腐。記得跟李師傅說,要用嫩豆腐切成片再粉碎,加上香蕈屑,蘑菇屑,松子仁屑,瓜子仁屑,雞屑以及火腿屑,再把它們都倒入濃雞汁中,炒滾起鍋,最後撈出來就行。”

小丫鬟點點頭走了。刕鶴春一直聽著,而後問,“就點一個菜?”

折綰:“你能吃兩個菜?”

刕鶴春:“你難道不吃?”

折綰:“不吃。”

是專門給他吃的啊。他嘖了一句:“算你還有點誠意。”

折綰:“我有個事情想讓你幫忙辦一辦。”

刕鶴春:“……”

他都氣笑了,“你求人辦事倒是態度好。”

還給了一個八寶豆腐呢。

折綰:“還是四妹妹的事情。算不得我求你,她畢竟也是你妹妹。”

刕鶴春沒話說——還能說不是嗎?

他直言道:“你說吧,又是要去打聽什麽?”

折綰便把事情說了。

刕鶴春本來端起茶杯準備喝茶,聞言連茶葉也不喝了,帶著些震驚道:“不過是說一聲的事情,還要這麽麻煩?”

折綰這回說話又重新溫和起來,“這算什麽麻煩事呢?跟四妹妹的一生比,其實是算不得什麽的。”

刕鶴春被她溫和的語氣順得也安神下來,道:“確實也算不得什麽大事。”

只是女子實在是不懂得男人,他道:“她若是介意,等她嫁過去之後,還會有下一個梅蘭竹菊。又不是這次散掉之後就沒有了。到時候別說梅蘭竹菊,還會有春夏秋冬呢。”

折綰推了推茶杯:“但你去說了,他顧及咱們是英國公府,到底還要給四妹妹幾分面子的。只要梅蘭竹菊少一點,以後四妹妹就好活一些。”

刕鶴春卻不這麽看,“不過是妾室罷了,都是些玩意,你們女人的心眼卻跟針尖一般少。”

他道:“沒有哪個男人把妾室當回事,等出了事,你信不信,第一個賣的就是她們。你讓四妹妹放寬心,這不值得她去多想。”

折綰沒有回話。確實如刕鶴春所說,四妹妹介意了一輩子的妾室,在誠意伯家分家的時候全部發賣了出去。

刕鶴春覺得這些女人在家裏沒事做了所以想出一些事情來做。

這算什麽事?

但還是去單獨找到誠意伯嫡幼子喝酒。他在一般人面前還是很唬得住人的。英國公府大少爺,越王伴讀,國子監出身,科舉取士,太後和陛下身邊的紅人,都察院三品左僉都禦史,任何一個名頭都能讓偏遠之地的侯爵慎重。

能說上英國公府的姑娘,李嘉勤也是樂意的。他雖然是誠意伯家的嫡子,但沒有功名,將來也不承爵。母親說,英國公府如今勢頭正好,府裏卻只有四個姑娘,“只要將來你能跟她家裏的兄長們搭上話,那就行了。”

李嘉勤自己也是這般想的。所以明家親戚說刕鶴春親自出來打聽他之後,他就很樂意這門婚事了。

——能讓嫡兄在年尾的時候還出來請人吃酒,看得出來是有交情的。

李嘉勤認定了刕鶴春會再來找他,他道:“當初姐姐嫁人之前,哥哥也是接二連三出去打聽,還約姐夫見過面。”

母親便笑著道:“那你準備準備。”

果然,刕鶴春就來了。

先是喝酒,兩人交談甚歡。李嘉勤對京都的情況不太熟悉,刕鶴春為他解惑,酒過三巡,兩人看著都要拜把子了。刕鶴春就道:“我聽聞你是個浪子?”

李嘉勤本是有三分醉的,這下子嚇得直接將被子掉在了地上,道:“不敢不敢。”

刕鶴春拍拍他的肩膀,“男人嘛,年輕的時候多玩玩也不是什麽大事。只是成家立業,先成家再立業,若是成家之後,還像以往那般玩,怕是要被人詬病的。”

他帶著三分酒氣,“你還年輕,只有十六歲,就是過兩年回頭是岸也來得及。”

李嘉勤試探著問,“如何回頭是岸?”

刕鶴春:“哥哥我是過來人,這些花兒草兒的,通通的送出去才是正理。”

李嘉勤半天沒有回過神,“送出去?”

刕鶴春:“玩物喪志啊,你若是想往高處走,必定是要付出代價的。”

他笑著道:“但這也是我一家之言。我今日是自己出來找你喝酒,別人都不知道,你也不要說出去,免得家裏人說我喝酒誤事。”

李嘉勤回去都是懵的。他母親等在家裏面,問,“說了什麽?”

李嘉勤:“叫我不要玩物喪志……”

他把話說給母親聽,“您說,他這是什麽意思?”

誠意伯夫人一琢磨,道:“怕是叫你把妾室散了。”

李嘉勤皺眉,“他怎麽還管這個?”

誠意伯夫人拍他一巴掌,“你懂什麽,好人家養閨女才註重這些。他這是真心疼自己的妹妹呢。這般才好,不然他要是對四姑娘不聞不問的,咱們以後能求他什麽?不過是個面子情罷了。咱們要的可不是面子情,是能幫到你的大舅子。”

這般一說也是。

誠意伯夫人就道:“你這個蠢貨,也不知道當場就應下。”

李嘉勤卻舍不得自己的妾室,“她們都跟我多久了,總不能舍棄她們吧?”

又被誠意伯夫人打了一下,“女人算什麽?等你把人娶回來,你非要納妾,她難道還能攔得住?且人家說的也不無道理,玩物本就喪志,我早就叫你讀書攻取功名,你卻不肯……”

李嘉勤只能耷眉喪眼的點頭。第二天特意等在都察院外頭,等到刕鶴春一下值,便親熱的過去,“刕大少爺。”

刕鶴春就知道他的意思了,笑著道:“你我兄弟,何必見外,叫我刕大哥就好。”

辦成了一件事情,刕鶴春回來交差的時候也得意,“他算什麽好東西?也值得四妹妹如此慎重對待。”

一個沒有志氣的慫貨罷了。

折綰:“也沒見你對四妹妹的親事上心。你既然看不起這個慫貨,你去為她找個好的回來?”

刕鶴春:“火氣那麽大做什麽,我不是已經幫你把事情辦好了嗎?”

折綰:“四妹妹不是你的妹妹?”

刕鶴t春摸摸鼻子,“你這是怎麽了?吃火藥了?”

折綰卻想起了今日玉姐姐跟她說勳國公的話。

“勳國公還不同意呢,覺得我們是胡來。我們算什麽胡來,不過是讓他在三娘面前開個口,說他對瓏瓏的死很愧疚罷了。”

“他難道不應該愧疚嗎?”

玉岫道:“我之前還覺得他人也挺好的。瓏瓏去世了,三娘傷心,他便由著她,什麽事情也依著她,做什麽都隨著她去。看著也很寵愛三娘。可今日我是看出來了,他實在是自私。”

折綰便跟著生氣:為什麽就不承認自己對不起自己死去的女兒呢?

她突然還想通了一件事情——刕鶴春為什麽就不覺得長姐過得不快活呢?

因為他也是自私的。因為他跟長姐在一塊的時候,他是快活的。人在快活的時候,就看不見對方的痛苦了。

刕鶴春辦成了一件事情,回來還碰了一鼻子灰,便也不給折綰好臉色。川哥兒很敏銳的發現了這點。他今日沒主動叫母親,父親也沒有說。

他就低下頭吃飯,沒有說話。昨日於媽媽還是說了,說外祖母病了都是母親的錯,他就生了氣。但母親從來不怎麽管他,他即便是生氣了,母親好像也不介意。

他心裏不知道為什麽有股落寞。

在祖母那邊,三嬸娘總是有意無意的在祖母面前把他跟升哥兒和瑩姐兒比,他不是很喜歡呆在那裏。於媽媽說,他應該住在蒼雲閣的。那裏是父親住的地方。就跟升哥兒瑩姐兒住在三房裏面一樣,他其實是不用跟祖母一起住的。

但等他好不容易住了回來,他也不喜歡。

父親覺得他笨,母親也不親近他。於媽媽說,她不是他的生母,要是自己生母在的話,必定不會這樣。

川哥兒就有些哽咽了。

他也不敢哭,只是紅了眼睛。且今日要強行打起精神才行,父親說,他今日要和升哥兒一塊去見莫老先生。他已經為此準備好幾天了,他不願意失敗。

刕鶴春全程沒有跟折綰說話,說話也只是對川哥兒,道:“莫老先生喜歡聰慧寡言的人,你在他面前不要多嘴,只管一心說學問。”

川哥兒點頭。

刕鶴春:“升哥兒比你聰慧,即便是答了你不會的,你也不要著急,只沈著冷靜應對就好。”

川哥兒卻開始緊張。

他飯都吃不下了。他不願意比升哥兒差。

但父親都覺得升哥兒比他聰慧。

折綰瞧了他一眼,眉頭一皺,還是將筷子一放,“你不要總是將孩子們比較!”

刕鶴春挑眉,“嘖。”

但折綰這個人卻有些本事,等到他們要出門的時候,她又好像沒事人一般說了一句:“你對川哥兒耐心些,無論成了沒成,都不要發脾氣。”

刕鶴春嗬了一聲出門去了。

刕鶴春暴喝一聲回來了。

把自己關在書房裏一天沒吃。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