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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光而不汙(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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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光而不汙(32)

於媽媽看著瑟瑟發抖的川哥兒心疼得流眼淚。她也跟著哭道:“川哥兒, 您別怕,大少爺沒有生氣。”

川哥兒眼眶紅紅的,“可父親就是生氣了。他走的時候都沒有看我。”

他知道自己又讓父親失望了。昨日莫老先生只問了他幾句話就道:“小少爺年歲尚小, 性情不穩,我向來嚴厲,性子古板, 與他而言不是益事, 怕是不能教導他。”

但卻一直問升哥兒課業, 最後嘆息一句道:“也還太小了, 罷了,一塊送回去吧。”

父親當時的臉色看不出什麽來, 但回來的時候卻隱隱有了怒火, 昨晚上也在書房睡的。

川哥兒忐忑異常:“父親必定是怪罪我了。”

於媽媽便埋怨上刕鶴春來, “您才多大啊, 大少爺怎麽能這樣呢。”

然後又低聲咒罵,“都說嚴父慈母, 若是您生母在,何至於不去勸大少爺?一個後娘一個後爹, 川哥兒, 你怎麽這麽命苦!”

但大姑娘沒福分去得早, 此時說這些已經是於事無補了。她看著依舊在小聲啜泣的川哥兒,狠了狠心, “您生母不在,但老奴在。”

臘月二十八了, 陛下開恩, 各衙司開始陸續歇息,刕鶴春今日沒有輪值, 但還是要出門。年節的時候,各處都要開始走動,這裏吃席那邊喝酒,一日都不能停歇。

但一年忙到尾,終日不可停歇,卻還是事事不盡如意。越王徹底跟他生疏了,太子倒是想要拉攏他,只他不願意折騰進黨爭,所以一直避開,不近不遠的處著。勳國公依舊對他有所偏見,尤其是近兩日,看他的眼神好像又變了——本來因著折綰和勳國公夫人的關系,他們兩人私下喝了幾頓酒,情況有所緩和,但近兩日勳國公卻突然又變冷淡了。

冷淡就冷淡吧,刕鶴春也不願意搭理這個大老粗。只到底勳國公還是上官,平常碰見了還要打招呼,這點讓他不爽快。再就是川哥兒。

為他宴請名師,他卻不頂用,楞是沒有被看上,跟升哥兒一比差遠了。

他氣得一晚上沒睡,還要裝作沒事人一樣,不然折綰又要說了:“——你不是說你不會發脾氣嗎?”

刕鶴春一想到她會說這種話就覺得臉上掛不住。

天明了。他起來看書看公文,然後特意沒有去蒼雲閣吃早膳,準備直接出門去見同僚。誰知道剛出門,便看見於媽媽站在外頭等著。寒風天,她就那麽站著,似乎已經來很久了,凍得跟個什麽似的,看見他就哆哆嗦嗦的跪下去,“大少爺,川哥兒一晚上沒有睡,嚇得厲害,煩請你去看看他。”

刕鶴春皺起眉頭,但到底還是挪了腳,卻道:“把川哥兒帶到正院去。”

他要是沒有寬慰好,便還有折綰在。她說話溫和,想來比他能安慰住川哥兒。

於媽媽本意不是這個。她是不願意通過折綰的。但大少爺吩咐了,她也只好如此做。她哆嗦著回去跟川哥兒道:“大少爺覺得昨日對你不好,今日要寬慰你呢。”

川哥兒卻依舊惴惴不安,“是嗎?”

於媽媽一口斷定,“是!”

孩子都這般了,只要是正常的父親,難道還會繼續打壓責罵嗎?

川哥兒終於松了一口氣,他牽上於媽媽的手,“那我們趕緊過去吧,別讓父親久等了。”

誠如於媽媽所想,刕鶴春看見明顯頹靡的川哥兒還是很心疼的,將人抱起來坐下,無奈的道:“川哥兒,你這性子怎麽跟個姑娘家一般。”

折綰坐在一邊,桌子上滿滿當當都是花,她拿著剪刀長長短短的剪著花枝,低垂著頭,道:“說話就說話,胡扯什麽。”

刕鶴春隨口一道:“本來就是。”

然後頓了頓,像是發現了什麽新奇事情一般,忍不住又道:“我突然想起來,你以前在娘家的時候膽子不也小麽?如今這般大,可見這毛病還是能治好的——你可有什麽妙法?”

真是三句話就要惹人生氣!折綰啪的一下放下剪刀,“那我就教教你!”

她聲音大起來:“從長姐去世開始,你親自去教養過川哥兒嗎?你可曾日日抱過他?可曾每日花費一個時辰去教他讀書?他如今會讀的字,會說的話,都是母親教養出來的,跟你可沒有什麽關系。”

趙氏對川哥兒是真沒有的說。

“你不知道為了什麽緣由,竟然讓長姐拼命生下的孩子整日裏見不到父親的面,他又被教著要討父親的歡心——這般情況下,你一直貶低他,他難道不會惶恐嗎?”

刕鶴春被她說得一楞一楞,折綰一點兒也不願意為了此事讓自己動氣,又拿起剪刀剪花枝,譏諷道:“你埋怨他在莫老先生面前不落落大方,埋怨他學識淺薄。但無論是性子還是學識,你作為父親,從未去認真關心教養過,如今他沒有做好,你卻開始說他笨。”

“刕鶴春,你對得起長姐嗎?”

刕鶴春本還要說一兩句的,但被最後這一句話說得又憋了回去。川哥兒已經在他的懷裏嚇傻了,但他看看父親,再看看母親,知曉母親這是在為他說話,只是將父親氣著了。

他惶恐不安,連忙去看於媽媽,便發現於媽媽眼眶通紅,根本沒有看他,而是在喃喃道:“我那可憐的大姑娘。”

刕鶴春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最後忍氣道:“我時常忙碌,哪裏顧得上孩子。”

折綰無可無不可,“那你就別說他。”

刕鶴春好笑:“老子說兒子,倒是說不得了。”

折綰:“那你就出去說,別當著我的面說。”

刕鶴春就真抱上川哥兒出去了。兩父子去了書房,刕鶴春將川哥兒放在小案桌前,“你先自己看會書。”

他也不出門了,t在屋子裏面不悅踱步,但過了一會,他又松口氣,“無論怎麽說,你母親也是為了你好,並不是什麽心惡之人。”

這就算是娶對人了。他當初會同意娶折綰,也是常年在大宅院裏面走動,見過繼母對繼子的不少手段。他和父親都想著,岳母會舉薦折綰嫁過來,應該是相信她的。

人確實是沒有壞心,只是她這個性子也磨人。他無奈的對川哥兒道:“你母親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說不關心你吧,她每次又勸我對你好些。說關心你吧,又只把你給奴才們抱著。”

川哥兒不知道的父親的意思,但母親不親近他,他要是有落寞的。他低下頭,“也許川哥兒也惹母親生氣了。”

刕鶴春擺擺手,“你才多大,她那個性子不會跟你計較的。”

可能……可能是生性不喜歡孩子?

兩人成婚這麽久,也沒見她著急孩子。

正想著,便見著外頭的茗媽媽帶著小廝丫鬟在搬東西進蒼雲閣。他身邊的孫管事也帶著人從庫房裏面搬東西出來。他從窗戶裏看了會,叫松亭進來問,“少夫人這是做什麽?”

松亭:“少夫人要把西廂房改成書房。”

刕鶴春:“……又在瞎折騰。”

平日裏也沒見她看什麽書,花花草草的倒是一大堆。

蒼雲閣裏人少,他的書房也在蒼雲閣旁邊,雖然只是幾步路,但還是沒占用這裏面的屋子。所以空屋就多,川哥兒住在東廂房,西廂房確實是可以做書房的。

他要是沒把書房搬出去,也是要用西廂房做書房。

而後又看見孫管事親自搬了張麒麟案桌出來。他好笑道:“她倒是識貨,這是除去我那張案桌外最好的一張。”

孫管事把案桌搬進西廂房去,出來的時候才進書房跟刕鶴春道:“大少爺,大少夫人畫了圖紙,也去庫房看了東西,統共要搬出大件小件的東西六十四件。”

刕鶴春咋舌:“她要的可真不少。”

他就帶著川哥兒回蒼雲閣去,“走吧,你母親這脾氣我也是沒法子了。”

她管你生氣不生氣,她自己做自己的呢。

何況他也不是真生氣了。他的氣量還沒有那麽小。他只是覺得……她也許說的是對的。

他在阿琰去世之後,確實沒有教養過川哥兒。當時看見川哥兒便想起阿琰,也不願意看見母親和三弟妹,久而久之,便連山海院也少去了。

他對川哥兒確實缺少了關心。但他也很無奈,他確實忙得很。女人不知道外頭的艱辛,等知曉了,便能知曉他為什麽連教導川哥兒的時間都沒有。

折綰正在忙活自己的小書房,便見刕鶴春又牽著川哥兒的手回來了。

他沒有變得薄情寡義之前,這脾氣倒是不錯。折綰淡淡看了兩人一眼,又招手叫孫管事去庫房取些古畫來。

“最好是畫了花的,大概要三四幅左右。”

等孫管事走了之後,刕鶴春來了興致:“我幫你看看。”

折綰:“我已經布置好了,你最好別亂動。”

刕鶴春進去瞧了瞧,發現裏面大變了樣子。四個角落都放了花花草草,只有中間有一排博古架,架子上面空空蕩蕩的,還沒有放書。倒是臨窗的案桌上有不少筆墨紙硯,什麽都有,光是硯臺就有三個。

眼花繚亂,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驟然富貴的人亂買東西,稱不上一個雅字。但轉念一想,折綰不就是驟然富貴麽?他樂了樂,還沒笑出聲,就見折綰的眼神掃了過來。

他那句“不雅”就咽了下去。

好嘛,這才幾個月,氣勢已經很足了。想來是在外面跑久了練出來的。

折綰不慣他這個毛病。她上輩子一直被他的自持傲氣傷害。有時候自己畫個花樣子,他看見了要麽不說話,要麽就說上一句:“不成個樣子,還需要多練練。”

本來高興的心就落了下去。

但他這時候還沒有後面那般寡言,且在她面前好似話越來越多了。他很快又道:“你不要放這麽多筆上去……”

兔毫,狼毫,鹿毫,鼠須,石獾毫,山馬毫,豬鬃……簡直了。他笑了笑,“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擺攤呢。”

折綰白了他一眼,“又不是你用!”

她就是喜歡。

她以前沒有過這麽多好東西,後來有了,她也擔心如同刕鶴春這般的人說她。所以就一直學著雅致的去。但什麽是雅致呢?什麽才是對的呢?

她活了這麽多年,也沒能得出個結論,只能是自己怎麽喜歡怎麽來。她也不是今日突然之間就想要個書房,是一直以來都是想要的。但她已經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麽一直沒有書房了。

重活一次,她最開始也沒想起這件事情來,還是今日見刕鶴春抱著川哥兒去了書房,她就在恍然一瞬中就想起來了。

哦,原來我之前還有這麽一個念頭。

那今日無事,不用出門,便將此事做了吧。

她如今最佩服自己的就是這點,她可以不拖延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孫管事又拿了幾幅古畫來,折綰讓蟬月去掛上。刕鶴春又碰了一鼻子灰——但因為碰的時候太多了,他倒是不在意,而是好笑道:“那我就給你一些書吧。”

庫房是有書的。

折綰點頭,“到時候我親自去挑。”

今天沒時間。

這般匆忙布置了一個時辰,倒是像模像樣了。折綰很是高興,跟蟬月道:“這般下回素膳來的時候,我就可以跟她在這裏談事情了。”

那屋子裏面就可以多放些其他的東西。

玉岫下午登了門。看見亂糟糟的屋子笑著道:“不是明日才收拾東西嗎?怎麽今日就收拾上了。”

折綰拉著她去書房,“你看——我們以後說事就來這裏。”

玉岫自己沒有書房,覺得還真不錯。兩人坐在臨窗的案桌前說話。折綰問,“你怎麽來了?可是孫姐姐出了什麽事情?”

玉岫下意識皺眉,“不是三娘的事情——我已經寫信去給三娘的父母了。要是他們還有良心,就該來施壓勳國公認下瓏瓏死去的責任。”

折綰:“就該這般,兩邊聯姻,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

玉岫嘆息一聲,而後道:“我是看玥娘來的。”

折綰:“怎麽?”

她頓了頓,“是為了升哥兒的事情?”

玉岫點頭,道:“玥娘想讓我帶著升哥兒再去莫老先生面前試試。”

折綰了然。她道:“那就去試試嘛。”

玉岫笑起來:“哪裏是那麽容易的事情。莫老先生也不是一般的先生,已經去了一次,還能再去第二次?若是咱們這麽幹,別人也這麽做,他的面子上就過不去了。”

去一次,是給莫老先生面子,去兩次,便是施壓了。再者說,若是再帶著升哥兒去,難道就不管川哥兒了?玥娘卻不管,哭著道:“都怪刕鶴春,他急什麽急!川哥兒那個笨腦子,哪裏比得過我們升哥兒。兩個人一塊帶過去,收下一個便是不好,就索性兩個都不收了。”

“嫂嫂,我們升哥兒實在是委屈。”

要是她自己求了嫂嫂帶上升哥兒一塊去,此事說不得就成了。

其實玉岫也是這般覺得的——但這話她不能說。一句也不能提,否則自家這個能把天掀下來。她只能道:“好先生不一定是適合教導孩子的,何況是升哥兒這般的孩子。還是由我去請個先生回來吧,即便是比不上莫老先生,也不會差。”

玥娘這才沒哭。又蹭著她的肩膀道:“嫂嫂,你待會是不是要去見折綰啊?”

玉岫:“別沒大沒小,她到底是你的嫂嫂。我與你說過多少次了,阿綰這個人極好,你卻總是欺負人家。你那個婆母也是……”

玥娘大聲道:“母親待我也極好,不像嫂嫂和阿娘胳膊肘往外拐!”

玉岫無奈,只能好笑點了點她的腦門,“你啊,以後等你長大就知曉自己如今是錯得多厲害。”

她出門的時候玥娘還生氣呢。玉岫搖搖頭,“只有對的先生,沒有最好的先生。你也不要擔心,川哥兒還小呢,哪裏就一定要那麽厲害的先生了。”

折綰倒是不擔心。如同玉岫說的一樣,川哥兒後面的先生也不錯。那是個喜歡寓教於樂的老先生,有兩個兒子都是經商的,最喜歡做的事情是釣魚。

刕鶴春後來跟他相交倒是很好,幽禁在英國公府的時候還叫人挖了個大魚塘一塊釣。折綰記得那段時間天天吃魚,都要吃吐了,但沒有一個人敢置喙。

誰t也不敢對刕鶴春多說一句重話。就是英國公也時常讓著,還讓人從外頭買了許多刀劍回來。

聽聞刕鶴春小時候想要刀劍,但英國公怕他分散了精神,所以一直沒準。

折綰唏噓起來,“年少時碰見的先生確實很重要。”

升哥兒和川哥兒最後也沒有拜在一個先生名下,宋玥娘使著勁比較兩個孩子的課業,折綰當年還擔心川哥兒會被比下去,但好似兩個人最後課業差不多了。

玉岫:“誰說不是呢。有些先生腐朽得很,一板一眼,根本不能教好孩子。”

正說著,便聽見外頭有孩子們的笑聲。她都不用探頭,“是我家那個傻姑娘來了。”

話音剛落,便聽見宋玥娘喊:“嫂嫂!”

折綰好笑著看過去,便見瑩姐兒蹦蹦跳跳的進了屋,而後大聲道:“大伯母,你什麽時候多了一個書房!”

折綰:“今天多的。”

川哥兒也被帶了進來。三個孩子在一塊玩。她讓蟬月給孩子們拿了鋪子裏面最新出的果子口味,三個人吃得倒是香。

宋玥娘坐下也不說話,只親昵的蹭著玉岫,“我來看看她有沒有說我壞話!”

倒是不遮不掩的。

玉岫就待不下去了,連忙說正事,“阿綰,上次你說要的管事,我替你找好了。”

這麽快!

折綰驚喜,“是在京都嗎?”

玉岫點頭,“是。也不是一般人,曾經做布行的。只是落了難,這會子只能先出來謀生。”

她道:“管事娘子姓周,年輕的時候沒了丈夫,一直沒有再嫁。底下也沒有子嗣,自小就喜歡做生意,家裏也是開布行的,就隨她去做。結果真做出了一份行當來。”

但做生意有好有壞,“三年前鋪子關門,她還去南邊跑過一趟生意,把咱們這邊的東西拿去南邊賣。”

想來也是沒賺到銀子,所以又回來了。

玉岫:“這人也是玉家那邊的遠方親戚,算是知根知底的。但我也要跟你說一聲,她是天上飛的,看見的景致多,肯定是瞧不上你的那個小鋪子,如今只是暫時過來謀生,等到時機成熟了,怕是要飛走的。”

折綰一聽就知道這是個有大本事的,哪裏還能不喜歡。她道:“我廟小,只要她肯將就,我就求之不得了。素膳和素蘭若是能跟她學得五分……啊不,三分本事,便算是喜事。”

玉岫就喜歡折綰這般懂理的人。她再看看旁邊一臉“商賈之事實在是不雅”的妹子,無奈道:“得了,我走了,免得你這裏不得安生。”

孩子們卻不願意走。瑩姐兒尤其喜歡待在這個滿是花的書房裏。嫂嫂在這裏,宋玥娘也不好去強行拉著走,只能丟下孩子們去送嫂嫂。

她不滿道:“你是丹陽玉家的貴女,她就整日裏拉著你做那些銅臭味重的事?這事情傳出去咱們的面子往哪裏擱嘛!這些事情我都替你們捂著呢,外頭只知道她開了鋪子,可不知道她親自做這些事情,真是小家子氣……”

玉岫瞪了她一眼,“你懂什麽,她這是認真過日子呢。倒是你,整日裏為著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忙來忙去的,忙到最後,還不是吃喝拉撒那些事情?就高貴一些?”

越是看玥娘,便覺得阿綰可憐。要不然比玥娘小這麽多,怎麽就有了這份心性?不知道以前吃了多少苦。

宋玥娘就氣得嘴巴鼓起來。

玉岫:“像個河豚,醜死了!”

她走了,宋玥娘氣沖沖的去蒼雲閣喊兒女回家,一進門,便發現瑩姐兒腦袋上有花環,升哥兒手裏也捧著一束小花。唯獨川哥兒沒有,站在一邊低著頭垂手。

“回家了!”

她一喊,兩個孩子就要走,瑩姐兒尤其舍不得折綰,道:“大伯母,我明天一定拿我的小鈴鐺給你。”

折綰這回笑吟吟的答應了。

等大的小的走了之後,她看向還站在那裏不說話的川哥兒一陣恍惚,而後就被急匆匆而來的於媽媽弄得回了神。方才玉岫在的時候,婆子們都被叫出去了,於媽媽一直等在外面,這會子迫不及待的進了屋。

折綰便道:“你把川哥兒帶回去吧。”

於媽媽求之不得。她趕緊抱著川哥兒走,回去之後摟著他問,“剛剛老奴不在,沒人欺負你吧?”

川哥兒搖搖頭。他看向窗外,對面就是母親的書房。方才升哥兒和瑩姐兒都問母親要花環了。母親編得很好,他也很想要,但是母親問他要不要的時候,他還是遲疑著搖了搖頭。

升哥兒大喊起來:“這麽好看的花你都不要嗎?”

瑩姐兒倒是駁斥,“我就說男人就不該喜歡花!”

川哥兒就去看母親。要是母親再問一次他,他就要了。但是母親看也沒有看他,只是笑著道:“喜歡不喜歡,都行。”

他就低下頭去,一直沒有擡頭。

於媽媽卻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又開始抱怨三嬸母,“三少夫人也真是,整日裏咋咋呼呼的,就是讓你跟哥兒姐兒的多玩玩又怎麽了?”

川哥兒沒有回話。他昏昏沈沈的睡了過去。

於媽媽心疼,“可憐見的,這是累著了。”

折綰在書房裏面算賬。年底了,得給大家發些紅封。雖然鋪子開起來沒多久,銀子也沒有賺多少,但到底是做起來了。如今想來,還有些不可置信。

她仔細的撥弄算盤,最後發現可以一人給個大紅封了。

她歡喜起來,又拿出體己銀子給蟬月,“你給大家都分一分,過年了,要吃頓好的。”

……

折綰一直記得周娘子的事情。但碰上過年,她也只好將事情給挪後,除夕和大年初一,她都讓人給周娘子送了禮。蟬月笑著道:“這份心意是到了的。我瞧著都心動,若是我有本事,少夫人送一回東西來我就認定您了。”

折綰:“她有本事得很,我自然要敬重。”

蟬月也想有本事。她還記得少夫人的話——等她學好了字,會算賬了,要是想要出去,就可以去給素膳打下手。

她這兩天也看見素膳了。這才出去多久,她就變了個樣子。說話明顯周全多了,還給她帶了很多好吃的感謝,“我不在,我家姑娘就拜托你了。”

少夫人都出嫁多久了,素膳見著少夫人還是喊姑娘。少夫人也沒有糾正她,大家就隨著她去了。蟬月見著兩人這份情也不嫉妒,只有高興的份。

她跟另外四個月道:“少夫人跟素膳多少年的情意,跟咱們才幾個月。等到日後年份久了,咱們就有了福分。”

但是少夫人確實很忙。過年的時候,除去英國公府的親戚,少夫人還整日跟著宋家的大少夫人出門去做客。

她們這些丫鬟跑斷了腿,可人人都高興,人人都有不少的紅封,蟬月還跟不少夫人的丫鬟照了個臉熟,就想著往後碰見了能為少夫人說出她們主子的名字。

折綰倒是平常心對待。這些個夫人她多多少少認識。從前是圍在宋玥娘身邊的。因她跟宋玥娘不好,這些夫人便對她也冷冷淡淡的。這輩子換了個人帶著去交談,便都對她熱情起來了。

玉岫本以為她少見人,會招待不來,誰知道她一眼就能記得誰是誰家的夫人,還記得誰跟誰家是親戚。待人也是大大方方的,坐在那邊細聲細氣說話,情不自禁就引得人願意跟她多說幾句。

從大年初一到初三,再到刕鶴春去上值了,折綰的酒席還沒有吃完。

兩人也去找孫三娘說話。

孫三娘不願意出門,躺在床上笑著道:“你們是不是喝酒了?一身的酒氣。”

她不知道兩人讓勳國公承擔起大部分瓏瓏去世的責任,對勳國公最近少來屋裏的事情也沒有留意。勳國公都這個歲數了,孫三娘也不是很願意看見他。

且如今年底年初,最是忙碌的時候,她就沒管。倒是玉岫和阿綰輪換著來陪她,讓她心裏不安。她總覺得自己是個廢人一般,這麽大的年歲了,竟然還讓人擔心。好在阿綰又開了一間成衣鋪子,拿了很多花樣子來讓她畫圖,她這些日子就一直做這些。

過年了,勳國公府其他房裏的人熱熱鬧鬧,她卻願意冷冷清清。勳國公除夕夜和大年初一都問她要不要出去吃飯,她搖了搖頭,“我受不了鬧,你們去吃吧。”

他們是一家人,唯獨她不是。

她也不需要做他們的家人。她現在最後悔的事情就是沒有把自己的病早告訴玉岫t。那這些年有她,自己也應該少受些罪。然後又笑,“倒是碰見阿綰的時候正好。再往前推幾年,她還是個孩子呢。”

她和玉岫看阿綰也跟看孩子一般。

折綰跟著笑起來,“是,早碰見我,我那時候還傻著呢。”

年輕的時候都傻。孫三娘就咳嗽了一聲,“我怎麽覺得,你們來我這裏就變得郁郁寡歡了?是不是我說話就不讓人喜歡?”

玉岫:“怎麽可能呢,只是在外面熱鬧多了,就喜歡你這裏清清靜靜的。”

又把折綰要請個女管事的事情告訴她,“我上回還跟你說了,她再請幾個力氣大的婆子,以後就全是女子的班底了。”

孫三娘也給折綰的鋪子裏面投了銀子的,這事情不僅玉岫說了,折綰也說了。她道:“可惜我身體不好,否則也願意去見見這般厲害的娘子。”

折綰趁機道:“那你就跟我一塊去吧?”

孫三娘手緊了緊,“可我怕犯病。”

自從上回之後,她就再也沒有出去過。玉岫來勸過,她不肯,玉岫就沒有辦法了。如今又過了這麽久,她卻又有些意動了。

她猶豫不決,“看著你們在外面跑,快活得很,我也想再試試。”

折綰沒想到今日還能有這般的喜事。於是馬上就回去準備,兩人一塊乘的馬車裏面都放了好些花進去。

素膳看著就感慨道:“姑娘,你對勳國公夫人真好。”

折綰頭也沒回,打量著馬車裏面的“春日”,溫柔笑著道:“傻丫頭,我知道她的苦楚,自然想她能跟我一樣好。”

若是可以,她想把自己的花都送給孫三娘。她受過這份苦楚,就想讓她多歡喜歡喜。

孫三娘看見馬車裏堆的花就笑了,勳國公面色不自然的送她出來,“真不用我叫人送你們去?”

玉岫對他沒有好臉色,他就對著折綰和孫三娘說。

孫三娘:“不用,刕大少夫人在呢。”

比起玉岫,勳國公對折綰就客氣多了。他一直都覺得那個餿主意是玉岫想出來的。折綰長得柔和一些,看起來就正經不少。但這樣的女人,根本沒什麽主意,有事情還要回家跟夫婿說一說,所以他覺得這事情刕鶴春應該也知道。

這可真是……他最近也不願意跟刕鶴春多說。

他送完人就出去應酬了。玉岫今日不跟她們去見人。她要陪著宋夫人去看馬球。還沒有過元宵呢,京都就開始打馬球了。畢竟這時候時間多,兒郎們還能抽出時間來求娶姑娘。

馬球場上就有了計較。

“我母親娘家的外甥女要去相看,便叫我和阿娘一起跟著。”

她說著說著樂起來,“阿綰,馬球也是有賭的。我與你報兩個名字,你看看誰會贏,要是贏了,可是有彩頭的。”

這跟賭馬又不一樣了。賭馬是賭銀子,但馬球卻是權貴人家往彩頭盤子裏面放些金銀珠寶首飾等等,贏了就給大家分點彩頭。

玉岫之前從來沒有贏過。

這回有了阿綰,她信心滿滿,直接賭定阿綰說的那一隊。

期間有夫人來跟她搭訕,用的還是折綰的名號。玉岫還笑著道:“她今日有事,不然我是要拉著她一塊來的。”

那夫人跟她交談了幾句,就道:“小時候,我們也一塊玩過,她那時候還是在阿琰身邊跟著吃餅子的小妹妹,轉瞬間就這麽大了,還成了英國公大少夫人。”

“人這造化啊——”

玉岫:“是啊,英國公府真是好造化,竟然能得阿琰和阿綰這兩個好女子。”

那人就訕訕退回去了。

晚間,折綰和孫三娘從鋪子裏面跟周娘子見完面回來,就聽玉岫大笑著道:“我跟你們說,我贏了——贏了不少彩頭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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