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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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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雷臺之變, 自此,魔界陷入凜冬,長達萬年之久。

凜冬之時的魔界, 冰雪覆蓋, 天氣極寒, 落入眸中的只有一片白, 終日灰蒙蒙的天瞧不日、月與星, 只有那無窮無盡的風雪。刮起風時,如鵝毛般的大雪隨風漫天飄舞,連前路都能被朦朧模糊起來。

萬年之久, 以至於魔界之人連春日是何模樣都已經沒了印象, 只記得那一片紅與綠的紛呈世界。

因此, 才有了祈春節的誕生。

在那一日裏,無論嚴寒,無論風雪, 所有人都會出門,在門前、街頭掛滿五顏六色的花燈。即使花燈被風雪覆蓋,他們也會不知疲倦地將霜雪擦拭幹凈。

以確保這一日花燈絢爛不滅。

給這終日灰蒙蒙的天帶去一抹璀璨奪目的顏色。

能歌善舞的女子男子會聚在一塊, 帶著花圈,頭上簪花, 在篝火旁跳著祈春舞, 唱祈春歌。其餘人會聚在篝火旁,寫下對春日的美好祝願,丟入篝火中燃燼, 虔誠地祈禱。

向蒼天祈禱春日的降臨。

容絮站在一旁, 靜靜地聽了澤息講述完祈春節的來歷,同阿其昨日所講的故事連在一起, 也算是有所了解。那位阿絮姑娘乃魔界公主所生的女兒,為覆活魔界萬千生靈而隕落,魔界忽地發生如此變故,應當是在哀悼那死去的女子。

天地一片白,是魔界對她的敬意。

可終究人死如燈滅,人們漸漸忘記了那個為魔族而死的阿絮。日覆一日地活在酷寒的凜冬之中,終究還是會懷戀往日的春光無限。

人之常情,誰又能輕而易舉地幸免。

容絮聽後感慨萬分,眨了下眼,似乎是有了什麽主意,她唇角微動,溫聲道:“既然你們是祈願春日到來,我可以去求求青梧。他司掌六界生機,定然能幫你們一把,屆時祈春節那日定然將你們魔界變得五光十色,草長鶯飛的模樣。”

少女眉眼間滿是期待的希冀,眉目如畫,落入他人眼中已然成了他最好的晴朗春日。

聽到容絮要去找青梧,澤息第一時間並沒有打斷她,反而靜靜地聽她講t完一切,在她即將動身之時才伸手牽住她的手肘,柔聲勸解道:“大家祈願春日,本就只是在那寒日延續下來的習慣。如今魔界四季更替如常,能見花開花落,雲卷雲舒,已然是最好。如今冰雪消融也是個難得的美景,眾人瞧見更會覺得是自己心誠得到了上天的認可。”

上天?天道嗎?

容絮聞言,不置可否地輕笑一聲,打趣著眼前之人,“沒有想道,魔尊位列堂堂神尊之位,還相信祈願上天這一說法。”

言盡於此,她忍不住抱怨,“若祈願真的有用,那我每年生辰許下那麽多願望,一個都沒有實現,青梧總是說我貪心才會如此。可我覺得這不過是哄孩子的話罷了,我可不是小孩子。”

話音之中帶著女子獨有的嬌嗔和不屑於顧。

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來。

“以前我也不信,如今我信了。”澤息擡眸望著窗楹外那一團團皎潔的雲彩,眉宇間滿滿的柔意,輕聲呢喃道。

以前他也不信神佛,可每年那一張張燒入篝火之中的祈願紙,始終如一的願望,如今終於實現了。

他想要見到的人,如今就站在她面前。

“什麽?你說什麽?”容絮沒有聽清,有些費力地昂著腦袋,一雙如水般靈動的眼眸地望著澤息。

澤息抿嘴淺笑,垂眼之間,將她好奇的神色盡收眼底,眸中滿滿的寵溺情愫,“那容絮姑娘許的是什麽願望,能讓青梧神尊都覺得你貪心?”

聽到此話,容絮不滿地癟了癟嘴,收回視線時還不忘怨懟地白了身旁之人一眼,然後憤憤不平道:“我哪有貪心!”

緊接著,她伸出青蔥玉指,一邊數著數一邊說,“我不就是想要了一件織女上神做的鮫紗雲綾做的裙衫,然後是要吃六界最好吃的糕點,然後是不用學咒法,然後是青梧不封印我的神力,再是聽一次鮫人唱歌,再是要一顆南海海底最大最亮的夜明珠,還有…”

思忖半晌,許過的願望太多太雜,她一時間也想不起來了。

即使想不起來她也不忘繼續反駁道:“也沒什麽了,我這怎麽就貪心了。”

這一樁樁一件件,嘴上說說都容易,可每一件做起來都沒那麽簡單。單拿鮫紗來說,鮫紗是鮫人褪下的一層薄紗,而這極看機遇,一是要碰得到鮫人,二是要得到完整的薄紗才行,但往往因為各種因素,褪下的都是破損的薄紗。

光是第一件願望便是極難。

少女從小被四大神尊寵著長大,自然性子嬌縱,以為這些都是唾手可得的東西。

澤息垂眼,眸光落在她略顯淩亂的柔軟烏發之上,靜靜地聽著,聽到最後便如容絮的願,笑意融融地附和道:“的確不多,看來青梧神尊心意的確不太誠懇。”

“就是就是…”容絮的腦袋如同小雞啄米般點頭,只覺找到了知音一般,兩眼睛睜得哇亮哇亮的。

“尊上,您傷還沒好呢,怎麽突然到這裏來。”度臨帶著一群魔兵,急沖沖地闖了進來,上下左右仔細瞧了瞧澤息好幾眼才放心。

那陣仗架勢,不知情的還以為是來捉拿什麽要犯的。

誰要度臨從昏迷中醒來,還以為自己是因為一夜未睡的緣故,才站睡著了。這也還好,可當他瞧見屋內沒人,便火急火燎地滿魔宮的找澤息。

一下子尋不著人,竟然直接叫來了一群魔兵差遣。

澤息嘴角抽了抽,眉心不由自主地壓低,方才清潤少年的模樣瞬間陰沈下來,生硬地回應道:“你找本尊有什麽事嗎?”

話語之間,滿是風雨欲來的冷冽感。

同方才仿佛是兩個人。

度臨不由自主地後腿幾步,這變臉變得也太快了吧。他都要驚呼這還是不是他認識的那個魔尊,難道被那個妖孽附身了?

可這些他也只敢腦子想想,狠狠地彎著腰,恨不得把腦袋一直埋著,賠笑道:“尊上,也沒什麽事,就是尊上病的這幾日,奏章堆的有些多了。”

他沒話找話說得,說完又恨不得抽抽自己一嘴巴,他真的還不如不說話。

又一記凜冽的刀子甩了過來,好在度臨低著腦袋沒瞧見,要不然得嚇得路都走不好了,要整宿整宿地睡不著。

“魔尊既然有事,便先去忙吧。”容絮淺笑道,只不過這一次的笑容帶著客套的疏離感。全然沒有了剛才兩人聊天之時那便的隨意自在。

度臨的出現一下子將容絮拉了回來,意識到兩人並沒有那麽的熟稔,剛才的那番話多少有些交淺言深了。

見此情形的澤息欲言又止,喉結上下滾動,萬千話語也不知如何道出,最後只好試探地問道:“那…容絮姑娘,祈春節…”

他答應了青梧神尊不再同容絮來往,即使知曉如今的他也不該同她有任何過多的交集,可他還是忍不住想再見她一面,同她多說一句話。

只要那一魄安穩地放在他那裏,容絮便不可能再回想起以往的記憶,而他是不是也能夠在餘生之中多陪伴她些許日子。

所以他在聽到清衍勸說容絮留下來玩幾日時,才會突然發出邀請。

他想,他是貪念的。

可人人在陷入情愛之中時,誰又能拍著胸脯說自己可以淺嘗即止,輕而易舉地控制住自己的所思所想所為。

“魔尊盛情邀請,我便多留幾日,等祈春節結束再離開也不遲。”容絮始終保持著得體的笑容。

聽到容絮答應,澤息一顆懸著的心才安放下來,歡喜得不行。

他收回視線,猶猶豫豫想再說些什麽卻欲言又止,最後只好溫聲道:“好,容絮姑娘這幾日若是缺什麽便直接同我說。對了度臨,你把阿周叫來,這幾日便要阿周服侍在容絮姑娘身邊。”

不容容絮拒絕,澤息便領著度臨一行人離開了。

望著那一身素白清瘦的背影,容絮回想到方才同他之間,似乎全然沒有初見時的劍拔弩張,反而…相談甚歡?

魔尊何時轉性了?

她不禁問向一直默默站在身旁的清衍,疑惑道:“清衍,你覺得剛才之人,真的是魔尊嗎?”

清衍靜默,不知如何回答。

方才的澤息,也讓他格外的詫異,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比方說,容絮就是阿絮…

目光落在容絮身上,滿滿的探究。

可容絮垂著腦袋思索,自己把自己的猜想否決了,傻乎乎地搖了搖腦袋,在這魔宮之中,哪有人敢堂而皇之地變成魔尊的模樣。再說了,若是冒充,一站在那裏,實力那麽顯著的差距,太容易暴露了。

踱步間,容絮在梳妝臺坐下,銅鏡中倒映出她的模樣,一雙圓溜溜的眼睛,配上小巧的鼻子,唇峰平緩的融合在一塊,是一張沒有任何攻擊力的面容。

可這並不是她原來的模樣,是她為了避免麻煩故意變了容貌。

可如今,她並不想繼續用這個假的面容了,她自己便是她自己,一直用這個假的也不太好。隨著她手指靈活轉動,她的五官也隨之發生變化。

即使不施任何脂粉便給人靈氣十足的面容赫然出現在銅鏡之中。上挑的狐貍眼代替了圓眼,嬌俏的鼻子襯得雙眼更加深邃,花瓣唇不需任何勾勒,輪廓已經成形,只不過因著昨日一夜折騰唇色略顯蒼白。

烏發披散,從腦後飄落而下,有一縷岔開落在了胸前。

她肘撐在梳轉臺上,修長白皙的手指輕撫上臉頰,從太陽穴緩緩向下,雙眸呆呆地望著銅鏡之中的女子,也不知在思索著什麽。

“奴婢阿周,見過姑娘。”

小女孩稚嫩又略帶著不滿地嗓音傳來,並沒有加任何掩飾,像是故意在容絮面前表達著自己的不滿。

容絮聽到,擡眉轉頭瞧向來人,小女孩身量清瘦,彎腰拱手朝她行禮。可未曾等她叫她起來,那小女孩便自己起來了,瞧向她的眼神並不太友善。

可就在須臾之間,小女孩忽地“噗咚”一聲突然跪下了。轉瞬間淚花就在她眼眸中打顫,似乎是不敢相信地望著眼前之人,哽聲道:“姑娘,你…你還活著!”

隨著話音落下,淚水如同斷珠一般滴落下來,在衣裳上洇成一團。

轉變得太快,讓容絮都促手不及。

瞧著這般情形,容絮頓時連忙起身上前想要扶起阿周,詫異道:“你…是不是認錯人了。”仔細端倪了阿周的面容,容絮確認不認識,又繼續道:“我從未見過你。”

可阿周“哇”的一聲痛哭不已,抱著容絮埋在她t身上,只不住的哭聲傳來,聽得容絮心口發燙。

“姑娘,你還活著,太好了,太好了!”

清衍從屋外走進來,瞧見容絮變回了原來的模樣,驚得手中的花枝重重地落在了地上,花蕊散開。他快步上前將阿周拉開,盡可能平覆住她的情緒,冷靜道:“阿周姑娘,想來你是認錯了吧,容絮姑娘並不是阿絮。”

此事容絮這才意識到,眼前之人是把她認成了阿絮姑娘。方才的痛哭流涕也是因為阿絮姑娘。

他深深地望了一眼容絮,無奈道:“她們兩人只是生得像罷了。”

聽到此話,容絮雙眸靜靜地同清衍對上,轉頭又望向銅鏡之中的自己,眸中滿是驚慌失措,撫上臉頰的手指帶著無措的仿徨。

她記得,曾經清衍見她第一面的時候,喚她的也是阿絮,所以他也識得阿絮,也將她同她認錯了。昨日的魔尊是如此,連帶著今日的阿周也是如此。

他們,都以為她是阿絮。

為何她連這個阿絮一面都未曾見過,醒來之後便處處都是她的痕跡,在她的生活之中,如何都甩不開。

輕闔上眼,壓住內心的酸澀之情,長舒一口氣,再擡眼時眸中一片清明,仿佛剛才表現出來的慌亂只是假象,而她是始終如一的鎮定和不在意。

容絮轉身望向阿周,還不忘將鬢間淩亂的碎發別到耳後,溫聲道:“阿周,想來你認錯人了,我不是阿絮,也同你們魔族沒有任何關系。”

清麗的嗓音卻說出冰冷至極的話語。

那一雙攻擊力十足的雙眸直直地落在阿其身上,讓她不敢不相信她所說之話。

可兩人生得太過於相似,阿周似是依舊不敢相信,眉心緊皺著,嘴角蠕了蠕,卻遲遲未見聲音。過了好半晌,她似乎是不得不接受一般,再一次道:“姑娘,你真的不是…”

若真的不是,那這兩人生的實在是太像太像了。阿周似乎理解了,魔尊為何會讓她留在這裏,又會讓她來服侍她。

“不是。”容絮決絕吐出這兩字。

絲毫不給眼前之人任何希冀,而她也絕對不會允許自己被他人當做其他人。

阿周無聲地擦了擦睫羽上懸掛的淚珠,行禮道歉道:“方才是我冒犯了姑娘了。”隨後,她又上前幾步拿起梳妝臺上的木梳,岔開話題道:“姑娘,奴婢來給你梳妝。”

突如其來的轉變讓容絮一時間還未反應過來,只是端坐在圓凳之上,任由阿周裝扮。等她反應過來時,銅鏡中的她已經被梳妝完畢。

別看阿周年紀小,梳起發髻的動作行雲流水,不過片刻的功夫,烏發便被盤成繁瑣的發髻模樣。幾個素雅的珠釵簡單左右對稱點綴著,便已經美得無與倫比。

阿周時不時瞟向銅鏡中的女子。

她還是止不住地感嘆,像,實在是太像了,她從未見過如此相似之人,連煩惱時眉心緊蹙的模樣都格外的相似,仿佛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可眼前之人言之鑿鑿,說她不是,在她將她認成阿絮姑娘時,她瞧見了眼前女子眉宇見壓著的薄怒。

她似乎並不喜歡別人將她錯人成阿絮仙子。

也是,哪有會願意。

“阿周,梳好了吧。”容絮轉頭望向發楞的阿周,流蘇點綴的珍珠隨之碰撞。她早就註意到了望著銅鏡發呆的阿周,如此只不過是好言提醒。

隨後,容絮又道:“我也不是什麽嬌生慣養之人,這裏不需要你一直服侍著,若有什麽事我會讓清衍去尋你,你先退下吧。”

阿周楞楞地點了點頭,便退下了。

房間內靜悄悄的。

清衍偷偷地觀察著容絮。

如今的她以為所有人都把她誤認成那個阿絮姑娘,他在心中苦笑。所有人都沒有認錯,不過是她沒有了原來的記憶罷了,而這才是最殘忍的。

正主極力的否認,才是給他人最致命的一擊。

容絮轉頭問向默默站在一旁的清衍,嗓音沈了沈,略帶自嘲地問道:“清衍,我同…那個阿絮仙子生得真的如此像嗎?”

這般話問出,清衍抿著唇,似乎是在思索但又始終不知如何開口,閃躲著容絮那一雙眼睛。他轉移著話題道:“姑娘怎麽又變回了原來的容貌。”

而這般,容絮已經知曉了答案。

她輕嗤一聲,昂著脖頸,道:“我自己的臉為何用不得,他們越是這般,我越是要證明我永遠都只是我自己,從來都不是什麽阿絮,我叫容絮。”

清衍瞧著她這般頗有些小孩子的胡攪蠻纏模樣,嘴角的笑意蔓延開來。

做容絮好,她還是那個神界倍受寵愛的小神女,無憂無慮,永遠快樂地活著。若是做回阿絮,而魔界的重擔和殘忍的真相會再一次落在她身上。

昔日的美好都如同過往雲煙,消失得無影無蹤。

所有人也都希望她一直都是容絮。

永遠都是神界的小神女。

忽地,清衍聽到一陣肚子的咕嚕嚕聲。

他擡眼便瞧見容絮略帶不好意思地捂著自己的肚子,擡頭之間正好同清衍的視線對上,而清衍眸中是滿滿戲謔的笑意。

剛才的不愉快仿佛在那一瞬間一掃而空。

都說修煉之人早已辟谷,容絮這般,想來是從未斷過。而昨日折騰了一晚上,昏睡到下午才醒來,想來是餓壞了。

“姑娘等著,我這就去一趟川壺樓。”

“你知道我要吃什麽嗎?”

清衍點了點頭,似乎知道容絮心裏打著什麽主意,立刻回應道:“姑娘上次想吃的我都記在心上,這次阿其不在,我都給姑娘買回來。”

清衍生得高挑,步伐邁得大,一溜煙的功夫便不見蹤影。

容絮見沒有事情可以做了,想著再回去補一個淺覺,這樣子一覺醒來清衍也就回來了。

她側臥在床榻之上,眉心卻不受控制地蹙緊,長長的睫羽落下一大片黑色的虛影,左右來回翻騰著,卻如何都靜不下心來,更不談睡著。

一閉眼,她便能夢見那個荒謬的夢境。

萬靈陣中的她,悲戚,絕望,卻又果斷決絕。

斷斷續續的碎片編織成的夢境,將她困在其中,她拼命地跑,拼命地跑,卻如何也逃不出來。

一睜眼,眸中的慌亂漸漸平覆,寂靜的宮殿依稀能聽見屋外冰雪消融,化成水流淌的動靜。可腦海中的喧囂越來越猖狂,在她耳邊拼命的叫囂著。

那個不屬於她記憶的夢境。

到底是什麽。

是要告訴她什麽嗎?

容絮便那麽硬生生地睜著眼躺了半個時辰,放空著腦袋,直到屏風外有些許動靜傳來,她才緩緩起身,只覺得越躺越累,摁了摁眉心,揉了揉才好了許多。

“清衍,你回來了?”聞到的飯菜香才讓她脹脹的腦袋好受了一些,肚子已經餓了好一陣了,如今正饑腸轆轆的。

可屏風外並沒有聲音回應他。

她詫異地再喚了一聲,“清衍?”

“是我。”

略顯沙啞地嗓音傳來,容絮身子不由自主地僵在原地。她並沒有想到澤息回來,而且還是帶著飯菜過來,像是知道她如今並未辟谷一般。

他又是如何知曉的…

從屏風內走出,她便瞧見澤息正在一一將食盒中的可口飯菜端了出來,擺放在圓桌之上。滿身的清雅之意同那充滿煙火氣息的飯菜仿佛兩個世界的人。

可他卻做得從容不迫,仿佛他該是這般模樣的。

容絮一眼便瞧見了之前在川壺樓吃過的紅燒肉。只不過這次川壺樓燒的紅燒肉似乎有些黑了,賣相並不太好。

“清衍已經去川壺樓給我買了,這點小事其實不必勞煩魔尊的。”容絮倒是有點受寵若驚的模樣。

今日的魔尊好像哪根筋搭錯了,格外的不正常,對她格外的好。

澤息聽到容絮的話身形一頓,又是清衍,握著食盒的手指因隱忍,青筋突兀地冒起。從他進屋到現在,他已經聽到容絮三次喚他的名字了。

仿佛他是強行擠入她的世界一般。

他明明知曉如今的阿絮沒有任何過往的記憶,他不該嫉妒,可是每每聽到她同他人如此熟稔,他的心口便止不住的酸澀。如今的他甚至見吃醋和在意都不能表現出來,讓她知曉。

如同見不得光一般。

容絮擡眼,視線從飯菜擡轉移到澤息身上,註意力全然落在他素凈的面容之上,那一抹突兀的黑色,像是不經意間擦上去的炭火痕跡。

有一個荒唐的念頭在腦海裏響起,容絮呼吸一滯,十指在衣袖中收緊。

難道這些飯菜不是他從川壺樓買的。

而是他自己做的?為何…要親手給她做?

微不可察的驚訝之色t在眸中一閃而過。

“好。”澤息過了好久才緩緩回應道。

他想讓自己的神情如常,卻在擡眼見看到變回原來容貌的容絮,手中握住的筷子不禁滑落下來。

劈裏啪啦的作響。

還未等容絮從錯愕中反應過來,澤息已然大步流星地上前將容絮緊緊地抱入懷中,腦袋湊在她脖頸處,貪念地感受著她的溫度和香氣。雙臂不由自主地收緊,像是要把眼前之人揉入骨髓中一般。

他抱得很緊,緊到容絮被勒得生疼。

“魔尊?魔尊!”

容絮還想出聲喚醒眼前之人,卻被脖頸處傳來的溫熱驚到,整個身子都跟著僵硬起來,溫熱轉瞬即逝,而隨之代替的是冰涼涼的濕意。卻讓她的心頭隨之一顫,不由得緊張起來。

荒謬的思緒再一次傳來,眼前之人哭了。

這個想法如同平地驚雷般在容絮腦中炸開,讓她思緒停滯,大腦空白一片,嗡嗡地響,全然忘記了要掙脫開。

半晌。

澤息才漸漸松開了容絮。

“抱歉,失態了。”澤息道。

他並不做任何解釋地抽開了身,撿起掉落的筷子,又如同沒事人一般幫容絮挪好位置,溫聲同她解釋道:“自己閑來無事做的一些家常菜,容絮姑娘若是不嫌棄,便吃點吧。”

若不是澤息眸中泛著薄紅,和胳膊哪處被勒住的地方殘存的疼痛,容絮都要覺得剛才的一切都是假象了。

她似乎意識到了什麽,手指輕撫上自己的面容,頷首望著澤息,似是要看破他的偽裝,質問道:“魔尊方才可是認錯人了?”

沒有得到回應,她一步一步地走向澤息,再一次質問道:“可是將我認成了阿絮姑娘。”

擺放著碗筷的手指一頓,身形僵硬在原地,過了好半天才自言自語般回應道:“我上次瞧你紅燒肉肥肉都未曾動一口,這次特意給你挑和不肥的…”

“對嗎!”女子的怒吼聲傳來,帶著微不可察的自嘲。

很明顯,眼前之人就是把她當成了阿絮姑娘,所以才會如此,意識到她不是時又極快地抽身,獨留她一人在錯愕之中。而她為何要窮追不舍地要一個答案呢。

不是自取其辱嗎?

“出去!”見他未動,她再一次嘶聲怒吼道:“出去!我叫你出去!”

片刻,澤息才回應了句,“好。”

歡喜進來的身影,落寞地離去,全然沒有先前意氣風發的模樣,頹廢得仿佛換了個人。

瞧著還冒著熱氣的飯菜,容絮破天荒地生出了荒誕之感。他突然待她如此之好,便是因為她同那位隕落的阿絮姑娘生得格外相似吧。

僅僅是因為這個…

須臾之間,淚水糊滿眼眶,朦朧了視線,只能感受到一滴又一滴滾燙的淚珠從臉頰滑落,碰到唇瓣,獨留下一片苦澀。她想笑,想大笑,可在咧嘴之間,苦澀更重。

澀得她心口疼痛難止。

澤息離開以後,沒過一會清衍便回來了,瞧著圓桌之上擺放著已經涼透的飯菜,又瞧了瞧手中的食盒,欲言又止。

似乎已經猜到了是誰送來的飯菜,可飯菜分毫未動,而容絮枯坐在圓凳之上,哭紅了眼眶。

他不知道他們兩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清衍,有酒嗎?”

沙啞的聲音傳來。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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