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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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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駁

她柔弱風姿像河岸邊青青柳,風雨摧折不輸堅韌之志。

頂著所有人或審視,或探究,或關心的目光,郝柳輕輕開口:“四年前我十歲,這個人將我娘賣給了窯子。他汙蔑我娘和別的男人私通,但其實我娘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是個普通婦道人家。”

底下被官兵壓著老賴頭突然像瘋狗一般掙紮嚎叫起來,一雙渾濁的眼死死盯著郝柳。

郝柳深吸一口氣,繼續道:“花光了賣我娘的錢,他就將主意打到了我身上。一開始他將我賣到了一老鰥夫家做小妾,但那老鰥夫已經死了十一個小妾,皆是被毆打致死。”

她深深地看向老賴頭那雙兇惡的濁目,眼底有恨意在燃燒。

四周百姓皆屏息凝神,被郝柳所講述的故事震懾,甚至有人往老賴頭的方向呸了一口。

“我逃出來沒多久就被人揭發告訴了他,但他這次沒有打我,反而找人給我絞面,就在我心中剛剛燃起一點點喜悅的時候,人牙子來到了家裏,我被賣了。”她突然忍不住笑出來,是笑命運,也是笑自己曾生出的那一點點希望。

“這個人!就是個無賴!”郝柳指向被押在地上的老賴頭,字字鏗然有聲,熱淚再也忍不住,一串一串滾下來。

人群中的議論聲不絕於耳,有人暗自啜泣,有人抱臂咋舌對這出人間悲劇評價一番。

只聽有人說:“趕緊把這個人帶走吧,好好一個小娘子和這種人回去了,不知又要受什麽罪呢!”

“是啊,這種禍害會遭報應的!”

張緹擋到了郝柳面前,“先和崔娘子回去吧,這裏交給沈大人。”她擡手摸了摸她的發頂,語氣裏都是溫柔。

“先生放心,小柳子這裏有我。”崔娘子說道。

“好,多謝崔娘子。”

“謝什麽,小柳子就是我妹妹,不能讓她受這種委屈。”崔娘子豪爽道。

她摻著郝柳往回走,走到一半像是想起了什麽,又突然回頭,沖著所有人大喊道:“管住你們的嘴,別一天到晚搬弄是非,我們郝柳清清白白,名聲容不得你們詆毀。”

說完便瀟灑轉身,攙著呆呆的郝柳走沒了人影。

人群聽崔娘子這般不客氣的言論,有的人卻感覺自己被冒犯,也指著崔娘子背影大罵。

沈晏均喝一聲:“安靜。大理寺拿人。”

罵聲驟然止息。

他擺擺手,身旁官兵得令,拿出了公文,大聲道:“緝捕公文在此,奉命捉拿鬧事歹人。閑雜人等紛紛退讓。”

人群四散開來,被官兵押著的老賴頭也不再抵抗,趴在地上像是認命了。

突然,人群中有人指著那老賴頭大喊:“大家快看他身上的瘡!”

剛剛走遠兩步的百姓紛紛轉頭向老賴頭看去,有人應和:“天哪,他,他身上那是什麽?”

只見老賴頭破舊衣服一直掩蓋的腿上,露出大大小小的紅瘡,他匍匐在地上雙目瞪園不停扭曲著。

“是,是花柳病,他得了花柳病啊。”

“大家快跑!”

眾人聽見花柳病三個字像是看見洪水猛獸,紛紛倉皇而逃,一大群人瞬間跑沒影。

聽見花柳病三個字的官兵也想後撤,突然被老賴頭尋到的機會掙脫,他一把拔掉堵在自己嘴裏的布條,狂笑起來,找準了空隙就想逃離。

沈晏均身形如影,拎著欲逃跑的老賴頭的衣領,將他一把扔到了地上,腳踩在他背上讓他動彈不得。

“怕什麽!梅毒可不是你們押個犯人就能染上的。”他看向旁邊畏畏縮縮的官兵。

“先將他捆起來押回去。”沈晏均吩咐道。

“是。”

太陽已經升到最當空,正是一天裏最熱的時候。

看著人一個個離開,張緹依舊站在原地,她打算看著一切解決,最後一個走。

但沈晏均走到了她面前。沈晏均微微一笑,一雙桃花眼竟然不似從前那般冰冷。

張緹覺得他好像哪裏變了,但又哪裏沒變。

張緹疑惑看向他,“沈大人還有什麽吩咐?”

“張先生何必那麽嚴肅。我也是前幾日聽聞了這老賴頭在樂安坊門口鬧事,便上了心,這次找準時機將他捉回去,也證明郝柳的清白。”

“多謝沈大人。”無論如何,沈晏均這次確實幫助了她,張緹是真心感謝的。

他溫聲道:“回去以後好好安慰一下小柳子。”

張緹點點頭,“那是自然。”

沈晏均裝模作樣看看天,“這烈陽當空,張先生不想請我進去喝杯茶。”

那倒不必,張緹不是很想和他單獨相處了,“烈陽當空,沈大人還是快些回大理寺的衙署吧。張某還有事要處理,就不送了。”

她說完對沈晏均行了個禮,一套動作行雲流水,沒等沈晏均挽留人就走進了樂安坊大門。

沈晏均知道自己沒什麽理由跟進去,他無奈一笑,對身後官兵吩咐道:“走。”

張緹走的時候沒回頭,等聽到沈晏均帶著人離開,她卻暗暗松了一口氣。她知道自己現在對沈晏均的情感很覆雜,所以她決定和沈晏均非必要不見面。

——

另一邊,周叁連滾帶爬地跪倒在了晉王寢殿前。

他瑟瑟發抖跪在地上,心裏止不住害怕,腦中瘋狂地想給自己辯解的借口,只害怕晉王寢殿的大門突然打開。

這次的事情他又辦砸了,他離自己腦袋落地又近了一步。

門內,晉王的聲音不再悠然隨意,而是帶著明顯的怒氣,“進來。”

周叁被聲音嚇一跳,忙叫了一聲:“是!”隨即顫顫巍巍推開了寢殿大門。

他像地獄裏爬出來的倀鬼,蓬頭垢面地爬了進去,直接撲倒在了晉王腳下。

來請罪前,周叁為了讓自己看上去可憐些,還特意弄亂了頭發,往臉上抹了兩把鍋底的灰。

“殿下!”

“奴才有罪!”

晉王咬牙切齒,“這就是你說的,萬無一失的計劃?”

周叁瘋狂地磕頭,口中不停說著:“奴才有罪,奴才有罪,奴才有罪...”

“周叁,本王看你是王府裏的老人了,打小就跟在本王身邊,王府管的也還可以。但是你無能啊,你就是個蠢貨!”

“殿下贖罪!”

周叁趴在地上忽然抹起了眼淚,“殿下您就看在奴才跟了您一輩子的份上,放過奴才這一次吧。奴才的本意也是為了殿下好,為殿下排憂解難,沒想到會弄巧成拙啊。”

他用膝蓋跪著挪動到了晉王腳下,“都怪那個老賴頭,明明叫他演戲搏大家的同情,他非要去罵那個小賤婢,把那個小賤婢惹毛了反而被咬了一口。殿下,奴才真的盡力了,還雇了人在人堆裏起哄,本以為萬無一失,但那個沈晏均和張緹過於狡詐,這才沒成。”

周叁的本意是通過老賴頭的詆毀搞壞張緹巧娘子班的名聲。

晉王的眼神像是淬了寒冰,冷冰冰看著周叁像是在看一個死人,“既然你一點用都沒有,那就先打一頓,再去郊外的莊子上自生自滅吧。”

周叁聽見嚇走了半條命,“萬萬不可殿下,不要。”

“殿下,奴才一路陪您從冷宮裏走出來也不容易啊,您不記得了嗎?那年您生了病,還沒飯吃,是奴才跑出去偷了個饅頭給您吃,奴才自己一口沒吃。”

聽見冷宮兩個字晉王的眼神驀然變了,冷宮這個詞在晉王府一直是禁忌,那是一段晉王從不願意提起的過往,周叁也識趣地從未提過,但現在他性命難保,實在沒辦法才提起了往事。

殿內依舊昏暗沒有陽光,透過窗紙的些許微弱陽光又被層層疊疊的紗帳擋住,周叁其實一直在心裏覺得,晉王的寢殿就像一層地獄,而晉王就是住在地獄裏的鬼。

他那顆死在了冷宮裏的心臟,多年以來就如同他的寢殿一般晦暗。

“周叁,既然提起了冷宮...你真的覺得自己可以活著出去嗎?”

“殿下,奴才在冷宮裏對您比自己還珍惜...”

“當時本王生病,你去偷了個饅頭回來。”晉王毫不猶豫打斷了周叁的話。

周叁連連點頭。

“但是你偷的不是一個饅頭,而是三個。另外兩個一個你自己藏了起來,一個你吃了,卻只告訴本王你偷了一個。當時在冷宮裏的情況,娘死了,你確實和本王相依為命,但那是因為你只能和本王相依為命,若是本王死了,下一個死的就是你。“”

“你是我娘家裏奶娘生的小兒子,所以本王一直對你不薄,幾次三番饒恕你的過錯。但你千不該萬不該,幾次三番把本王當猴耍!”

跪在地上的周叁沈默,他突然就不哭了。可能是感受到了晉王這次殺他的心意已決,周叁突然正色問道:

“殿下是嫌我當年的所做作為不夠真心?”

周叁笑起來,“人在吃不飽穿不暖,快要死的時候,有什麽真心,要真心有什麽用,只要能活下來,不管用什麽手段都可以。殿下您,不也是一路算計人,害死了那麽多人命,才爬到今天這個位置的嗎?”

晉王看著眼前這個跪著的奴仆,他那張熟悉的臉上沒有熟悉的奉承,但他知道,這次他真的該殺了他。

“銀鋒。”晉王喊一聲。

銀鋒不知從何處突然出現,站到了周叁身後。

周叁看見銀鋒本能想遠離,銀鋒淡淡地看著挪動的周叁,不緊不慢。

晉王看著周叁驚恐的臉,不知是想到什麽頓了很久,最後他突然抽離,對銀鋒吩咐道:“讓他死得快些。”

“是。”

一刀劃過周叁的脖頸,他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鋒利的刀刃就割破的血管。

周叁茫然捂住了自己的脖頸,眼前全是自己噴灑的血液,擡手一看也全是血。

他直耿耿倒在地上,笑起來,沙啞粗糲的嗓音混著鮮血的黏膩:“殿下還是當年那個...小孩子,莫要想什麽...真心。”他痛得直翻白眼,“想想...雲瑾丫頭...是怎麽死的...”

他不動了。

“殺了他!給本王殺了他!”

晉王拍案而起,對著周叁大叫。

銀鋒上前一步,探了探周叁的鼻息,語氣平靜:“他已經死了。”

晉王快步走上前,向周叁踢去。像以往一樣,周叁被他踢得撞到門上,但卻沒有再爬起來。

“你給本王起來,你說什麽雲瑾?雲瑾怎麽了!”

晉王發瘋般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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