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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體鬥惡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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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體鬥惡鬼

“劉願”恍然, 隨即露出受傷的表情。

“我也不知道,可能他老人家自己去探墓了,教授對古代墓葬文化一直都很癡迷。我也在找他, 我沒有害他。周前輩, 我是哪裏做錯了,讓您現在還在懷疑我?”

周衍沒有解釋, 又問他:“能說說,你是怎麽通過第二道青銅門的嗎?”

這回,“劉願”頓了頓,沒有說話。

周衍笑了笑:“而且,我剛才在你身上放了張陽火符。”

從柳四娘那裏得知“劉願”不對勁後, 周衍起初還有點不可置信,因為“劉願”看起來毫無破綻,連身上鬼氣也如新鬼般弱小。

可周衍自己相信是一回事, 他也不敢拿全隊人的安危去賭,於是趁“劉願”沒註意,在他腳下丟了張符試探。

陽火符威力不算大,但對付一般小鬼足夠了。很多實力不強的鬼都會被陽火符灼傷,更別說新出的鬼。他當時想著他只試探一下, 要“劉願”出現任何損傷,他會馬山出手救下他。

沒想到, “劉願”踩到符箓後,完全不受影響。在那一瞬間周衍已經能確定, 他不是真正的劉願!

“劉願”眼神變了變,低頭輕笑了一聲, 垂下了頭。

再擡起頭時,臉還是原來那張臉, 眼裏的純澈卻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如深淵般冰冷的眼神。

他瞇著狹長的丹鳳眼,認真反思:“居然被識破了,虧得孤還以為自己演的不錯。”

轉瞬間,“劉願”身上臃腫的考古服褪去,取而代之的繁覆的紫袍,長發如流雲般披散,腰佩長劍。姬容璋從劍鞘裏抽出長劍,半身裹在熊熊燃燒的幽藍色火焰裏,居高臨下俯視著周衍。

周衍對上這眼神,向來溫潤的臉上露出驚駭,竟往後退了一步。

怪不得公子璋不怕陽火,他已經煉化了陰火,煉成不死不滅的鬼身!

……最糟糕的結果,出現了。

姬容璋懶洋洋地掃了眼大墓四周,勾起了唇角。他嘴唇很薄,哪怕笑起來,也帶著三分薄情。

他懶洋洋的擡手,一團火焰突然朝周衍攻去。

周衍猝不及防,被那火團沾上,整個人馬上被那團火焰包裹,發出劈裏啪啦的燃燒聲。

眾人瞳孔驟縮,“周前輩!”

他們隊伍裏最強的人之一,就這麽,被一招燒死了?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心裏生起了悲傷和絕望。

那火焰燃燒了足有五分鐘,終於熄滅。

萬幸的是,周衍還活著。

火焰燒毀了周衍外面穿著的灰色長袍,露出了他穿在裏面的黑色巫師袍。

“叮鈴鈴。”周衍從寬袍大袖裏取出一枚古老的趕屍鈴,輕輕搖晃了下,鈴聲漾出一股久遠而神秘的氣息,讓聽到的人魂魄有了隱隱的混沌。

“巫族?”姬容璋像是早有預料,摸著下巴,看了眼周衍手裏的銅鈴。

然後目光在壁龕裏逡巡,定在了一個同樣穿著黑色巫袍的幹屍身上,笑了起來:“原來跟這個老怪物有關系啊。當初你祖先都沒能贏得過孤,你能行嗎?”

周衍手裏握著趕屍鈴,“能不能行,還是要試一試的。”

說著,周衍以某種特殊的手法晃動趕屍鈴,同時腳下跳著含有某種韻律的舞步。

霎時,一道無形的音波,以鈴鐺為中心,向姬容璋撲去。

姬容璋躲都沒躲,任由音波穿過身軀,身上的鬼火受到影響遲滯了一瞬,噌地又冒了出來。

他似乎是還算滿意,“你這實力,還行。”

周衍臉色卻變了。他發現自己的一擊仿佛打在了棉花上,對姬容璋的鬼魂完全沒有傷害,他遠不是面前公子璋的對手。

鐵棺旁邊,柳四娘註意到周衍的變化,蹙了蹙眉,把沈睡的小貓崽往胸口裏一塞,沒有猶豫地起身。

“我也去。”隨後谷老也站起身,兩人一道去支援周衍。

姬容璋好整以暇,不知道是對自己太有信心,覺得哪怕這三人一起上都能對付,還是太有君子風範,不在意自己對手多了兩人。硬是等周衍谷老三人擺好了陣勢,才不緊不慢地展開了攻勢。

哪怕是這樣,他看上去也游刃有餘的樣子,這讓大墓中所有人都心神緊提。

沒多久,大墓裏響起谷老稱得上驚恐的聲音,“他竟然,只有一魄!”

這逃逸出鐵棺,讓周衍谷老三人合力才能拖住的鬼魂,居然不是鬼魂,只是棺內公子璋的一魄。

只是一魄!!

這話的分量,讓所有人臉色都變了。人有三魂七魄,少一魂神智混沌,少一魄身體衰弱。單獨的一魄離體後如風中的蠟燭,很快就會消散。自古以來還從來沒有過一魄離體單獨行走,還能獨立作戰的例子。

只有一魄,就如此強悍,那讓他三魂七魄集齊,會是什麽樣的可怕場景?

怪不得兩千年前那上百位大能前輩,要靠犧牲自己,布置十萬殉人和重重陣法才鎖住這家夥,這哪是人,根本就是個怪物!

“我們拖不了多久,你們抓緊時間。”周衍的聲音隨即傳來,依然是溫聲,話語裏卻多了絲沈重。

姬容璋聽到布陣,輕笑了一聲:“兩千年前那一百多人聯手布陣,都關不住孤,你們認為那個陣法還行嗎?”

這話說得,讓鐵棺旁邊的幾人臉色都發生了變化。

這個陣法,沒用了?

祁老掃過眾人的臉色,心道不好,冷哼一聲:“公子璋狡詐,說這話肯定是在故意擾亂我們的心神,讓我們沒辦法做自己的事。大家都意志堅定點,別被他蠱惑了。”

“前輩們能關他兩千年,我們不用關他多久,關個幾百年他就魂飛魄散了。”祁老的話很管用,說的兩個小輩搖擺的信心又變得穩固。

梵小洛點點頭,表面上信了谷老和祁老的話,其實心底很不樂觀。

姬容璋的話,勾起了她心裏的隱憂,然而她短時間內也沒更好的辦法了。

梵小洛心事重重,面對發瘋的亓教授就沒多少耐心了,而且她還有點懷疑這個老頭,感覺他很不對勁。

到底哪裏不對勁,她也說不上來。

梵小洛:“亓教授是個不確定的炸彈,能不能把他捆起來。”

張明徽點頭:“就先這樣吧,亓教授,對不住了。”

說著從旅行包裏拿出登山繩,把亓教授五花大綁,丟在了角落裏。

“殺了你們……哈,殺了你們……”亓教授齜牙咧嘴,大吼大叫,掙紮得眼鏡都掉在地上,那猙獰的樣子,跟來之前端莊儒雅的教授完全是兩個人,也不知道等他們出去以後,他能不能恢覆。

“公子璋蠱惑人心的能力,不容小覷。”張明徽為亓教授感到惋惜,以防萬一,跟梵小洛說了一句:“咱們等會兒要保持靈臺清明,別被公子璋蠱惑了。”

梵小洛說了聲好。

時間不容耽擱,兩人坐回到鐵棺周圍。因為少了柳四娘和谷老,每個人的壓力都很大。三人坐的方位也有所調整,祁老依然坐在鐵棺頭主陣,梵小洛和張明徽分別坐在鐵棺兩側。

祁老依然不信任梵小洛,但再不相信也沒有選擇了,只能捏著鼻子用她。

三人在修補陣法時,另一邊的打鬥動靜,清晰入耳。

打鬥沒多久,柳四娘忽然發出了一聲異常憤怒的吼叫,叫聲裏含著悲傷。

這聲音驚醒了梵小洛,不覺往那邊看去。

就看到柳四娘抱著小貓崽的屍體,表情悲戚。

原來,就在不久前,小貓崽不知怎麽忽然蘇醒了過來,察覺到柳四娘遇到危險,赫然跳出了主人懷抱,幫主人擋了一擊。

這一擊,讓這個脆弱的小生靈,永遠閉上了眼睛。

柳四娘照顧了一路的小貓崽,死了。

梵小洛心裏生出惋惜,她撫摸過這小貓崽毛紮紮的毛,還以為它能長大,成為一個霸氣的鎮宅獸來著。

柳四娘滿心憤怒,接住小貓崽掉下來的屍體,瞳孔竟在這時,變成了詭異的豎瞳。

緊接著,她身軀扭動,脖子越來越長,身體越來越長。轉瞬間竟變成了一條身長二三十米,腰身缸口粗,通身碧綠的巨蛇!

那巨蛇絲絲吐著蛇信,蛇瞳火冒三丈地盯著惡鬼,口吐人言:“敢打死老娘的貓,你很好,很好……”

梵小洛睜大眼睛,強行按捺住心裏的震動。

這就是柳四娘的秘密?

……她不是人,而是一條修煉千年的大妖?

梵小洛驚得不行,卻在這時,聽到了旁邊張明徽低低的驚嘆,“臥槽臥槽!”

張明徽也看到了柳四娘的原形,無法用言語表達自己的震驚。

變成蛇身的柳四娘似乎掙脫了某種桎梏,尾巴一甩,將小貓崽屍體放在大墓裏一個安全的角落,就朝惡鬼撲了過去。

活人本來碰不到鬼身體的,柳四娘的尾巴卻咻地一下卷住了惡鬼魄,緊緊纏繞絞殺。

祁老:“定神。”

梵小洛和張明徽即刻回神,眼神從那邊收回,繼續投入修補陣法的任務裏。

這時,梵小洛忽然感覺到身後,吹過來一陣陰風,與此同時頭皮一陣發麻。

亓教授不知怎麽做的,竟掙脫了捆綁他的登山繩,又朝他們走了過來。

他這次要對付的目標,變成了梵小洛。

梵小洛抿住唇,空出一只手,正要反擊,卻在這時亓教授慘叫一聲,身體倒飛了出去。

“你們小心亓教授。”周衍的聲音傳來,是他抽空保護了這邊。

然而,不等大家反應過來,亓教授又從地上抓起刀子,表情兇狠地往這邊沖來。

祁老皺著眉頭,正要將他再轟出去,亓教授卻步伐一轉繞過梵小洛,跑到了鐵棺底下。接著,將冰冷的匕首對準自己心口,用力紮了下去,“噗——”

利刃刺入心臟的聲音,讓所有人心驚肉跳。

“亓教授,你在幹什麽啊!”有人失聲。

鮮血狂湧,亓教授卻感覺不到疼似的,滿眼希冀地凝望鐵棺,癲狂大笑:“鐵棺開,鐵棺開!我獻祭我的生命,我的靈魂,所有阻撓我神降世的人,都會失敗哈哈哈哈哈哈哈!”

眾人:“……!!!”

誰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意外。

梵小洛只來及叫了聲“不好”。

亓教授用力地從胸口拔出刀子,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把沾血的刀子,扔到了鐵棺上。接著人倒在了棺材底下,血從胸口湧出,很快在身下形成了血泊。

那沾血的刀子,上面帶有亓教授臨死之前的煞氣,對陣法的破壞是巨大的,頃刻間就讓他們修覆了很久的陣法功虧一簣,不但這樣還出現了更多的裂隙。

大墓穹頂的血符,光芒變得暗淡一分。

一枚鎮魂鈴“啪”地掉落,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措手不及。

主陣人祁老“噗”地吐出一口血,怒不可遏地睜開眼,瞪著亓教授的屍體,嘴唇抖了抖,看樣子很想罵人。但這時候罵人已經晚了。大家都惶恐地聽見,頭頂的鎮魂鈴“叮鈴叮鈴”劇烈響動了起來,仿佛成千上萬只厲鬼在哭嚎。

同時,那鎖住鐵棺的鐵鏈,也在嘩啦啦的顫動。

裏面的屍體,要掙脫出鐵棺!

這現象讓大墓內所有人,都臉色煞白。

張明徽哆嗦著看向祁老,“怎麽辦啊?”

唯有姬容璋俊臉露出笑,似乎是陪周衍谷老三人玩夠了,一掌將谷老揮走。谷老身軀狠狠砸在墻上,張口嘔出了一口血,生死不知地掉落在了地上,當場昏了過去。

張明徽淒聲喊:“谷老!”

姬容璋收了手,笑吟吟地往鐵棺這邊走來。

周衍臉一沈,看向柳四娘,正對上柳四娘低垂下來的蛇瞳。

夫妻之間,默契不用說,一個眼神足夠。說時遲那時快,柳四娘一個閃身攔在了姬容璋面前,尾巴朝對方掃去。

柳四娘不是姬容璋的對手,她是拼著魚死網破,來拖住對方的。

周衍臉上帶著悲壯,腳下踏起了某種步罡:“弟子周衍今日遇危難,懇請碭山鬼王相助,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他施展的是茅山術中密不外傳的術法之一,請茅術。通過某種媒介或者協議,請來實力強大的鬼神上自己的身,以此來打敗強勁的,幾乎不可戰勝的敵人。

請茅術又分為上中下三等,下茅術請來妖鬼,中茅術能請來門派裏厲害的祖先,而上茅術最神奇,甚至能請來一些神仙助陣。三茅之術越往上越難請,同時越厲害的鬼神,也越難請。

周衍這次出於無奈,施展的是上茅之術,請的是被封為鬼神的碭山鬼王。

姬容璋力量太過厲害,從始至終都在吊著他三人,似乎在戲耍,周衍到現在都沒摸到邊。擔心請來普通的鬼神無法壓住他,心一橫,便請來了他所能請到的,最強大的鬼神。

碭山鬼王,成名於何時已無從考究,周衍只知道,那鬼王是戰神,每逢亂世總有人召,一旦召出碭山鬼王作戰,再難打的戰爭也總能勝利。他過去的幾百年歲月,只請到過這碭山鬼王一次,那一次他要付出的代價也大得難以想象,從那以後將近三十年,他力量衰竭,無法施展任何道術。

不到萬不得已,周衍絕不會動用這法術。

但這次,管不得了。

周衍閉上眼,用心溝通天地,念了不知多少遍咒語。終於,身體一涼,緊接著他身體裏多出一股異常強大的魂體。

那魂體一來,周衍魂靈便像個小可憐一樣,被壓迫到了一只眼睛裏。

他沒有反抗,任由這股力量掌控自己的身體。

“周衍”再度睜開眼睛,望向姬容璋。

這時,柳四娘不敵姬容璋,摔在地上,十幾米的巨蛇身軀急劇縮小,化為一條只有一米多長的竹葉青,軟趴趴在地上。

周衍一只眼睛露出了擔憂,很想過去捧起那條小青蛇,另一只眼顯露出赫赫威嚴,冷冽的看向姬容璋。

“你,就是那只惡鬼?”碭山鬼王隆隆發問。

姬容璋轉回身看向周衍,感覺到對方體內不再是之前的那個魂魄,挑了挑眉:“巫族的請神術?”

茅山術裏的很多法術,其實大多數都來源於民間中原地區、苗區的黑白巫術,往上溯源,甚至能追溯到上古時期,比如黃帝與蚩尤的那場大戰,請來風師雨師各方神仙助陣,處處可見巫術的身影。

姬容璋對巫術再熟悉不過,他所拜的師父便是一名來自古滇國的大巫,更別說,他後來親手施展巫術,操縱百萬鬼兵在兩千年前的亂世橫行。

若在別的時間,姬容璋可能還有空跟眼前這人切磋一番,但現在阻礙他的陣法已毀,封鎮他屍身的鐵棺即將打開,他顧不得別的了。

沒想到,碭山鬼王在看到姬容璋面容的剎那,瞳孔赫然睜大,不可思議道:“公、公子?”

姬容璋:“???”

碭山鬼王整只鬼變得很激動:“公子不認識我了?屬下永遠無法忘記公子的風采,兩千多年前,正是公子將屬下提拔……”

碭山鬼王一副見到闊別重逢的老友的心情,說起了往事。他曾經是姬容璋手底下的一個將領,也是酈國國滅後,隨姬容璋一起向雍皇發難的幾個鬼將之一。可惜姬容璋戰前離奇死亡,他們這群鬼將群龍無首,被地府派來的陰兵抓回。他起初心灰意懶,後來振奮起來,靠自己的能力升任了一方鬼王。

碭山鬼王這邊聊得開心,梵小洛幾人的心卻一下子沈了下去。

沒什麽比請來的幫手,卻跟敵人是好朋友更操蛋的了。

角落裏,柳四娘有氣無力地嘶嘶兩聲,像是被打擊到了。

姬容璋疑惑地看著碭山鬼王,他只有一魄,承載的記憶很少,認不出眼前這只鬼王。

不過就算主體來,可能也想不起這人是誰。

主體以前記性很好,但凡見過一面的人都不會忘記,然而歲月能改變太多的事,他三魂七魄在這兩千多年來的烈火灼燒下,很多記憶都已淡忘,搞不好也忘記了眼前這只鬼。

不記得也沒關系,都妨礙不了主體定下的計劃。

他對面前的鬼王道:“既然是故人,就別阻攔孤。”

碭山鬼王卻面露難色,苦口婆心勸解曾經的頂頭上司:“公子,現在不是當年的世界,一切都變了,跟天道作對沒有好下場,你放下吧……”

話沒說完,姬容璋俊臉陡然浮出森然冷意,“放下,你居然讓孤放下?!”

被囚禁兩千多年,日夜受烈焰焚燒,他就是靠著這股恨意撐到了現在,怎麽可能會放下。

哪怕眼前的姬容璋只有一魄,這一魄裏也承載了無窮無盡的恨意。他面無表情地看向碭山鬼王:“既然你已背叛了孤,就閑話少說,亮出武器,與孤一戰。”

碭山鬼王無可奈何:“屬下知道不是您的對手,但屬下總不能看著您一錯再錯下去。公子,對不住了。”

說著召出鬼刀,朝姬容璋砍去。

“他魂體有殘,千萬不能讓鐵棺打開。我幫你們拖住他,你們抓緊時間。”

鬼王傳音給鐵棺旁邊負責修補陣法的幾人。

不用鬼王說,就在他拉著公子璋閑聊時,梵小洛三人就已經抓緊時間修覆大陣了。然而,陣法被亓教授自戕的那一下,弄得支離破碎,修補起來比拼被切割成十萬塊的風景圖還難。

梵小洛負責修補的,是損壞得比較小的一個方向。隨著修補,她心裏的那股感覺,越來越不對勁。

到底哪裏不對勁,她說不上來。只覺得,即便陣法修補完成,也不一定能困住惡鬼,這感覺越來越強烈。

這樣想著,手上動作不覺停住。

旁邊,祁老察覺到她的舉動,警告地提醒:“別停。”

梵小洛還來不及說出自己的猜想,耳邊便傳來了姬容璋的聲音,充滿了誘惑力:“你叫梵小洛,是嗎?我看過你的面相,你跟孤一樣,同樣是天賦出眾,萬事不成的命格,用你們現在的話來說,就是炮灰命。”

“你是不是過的很艱難,好像無論怎麽掙紮,都躲不開命運?”

梵小洛一楞,下意識想點頭。

姬容璋在引誘梵小洛,所有人都發現了。

張明徽著急地看向梵小洛:“梵小洛,鬼最會騙人,堅守靈臺,別被他蠱惑!”

梵小洛沒說什麽。

這時,姬容璋帶笑的聲音又傳來,“孤能體會你的處境,你明明能做成這世上任何一件事,卻因為那該死的命運,什麽都做不成,被迫庸庸碌碌,有時還要為成就別人而犧牲……”

“這公平嗎?”

“你甘心嗎?”

姬容璋嗓音低沈,像擅長蠱惑人心的魔鬼,幾句話說的人心浮氣躁。梵小洛眼神迷蒙,幾乎控制不住的要點頭。

她事實上也站了起來,嘴裏喃喃:“不公平,這一點兒也不公平。”

見狀,其他人都急壞了。

“梵小洛,別受他的蠱惑!”祁老大聲地勸說梵小洛。

然而梵小洛像是被勾走了魂兒,還是走出了陣法。

陣法少了一個人,另外兩人的壓力瞬間增加,張明徽額頭冒出滾滾汗珠,急得不行。

姬容璋輕笑了一聲,還在煽風點火。

梵小洛眼神越來越不清明,面無表情地走到張明徽的身後,一個手刀,劈暈了他。

陣法中再次少了一人,祁老一個人主持陣法,壓力呈恐怖的翻倍,感覺自己的力量被大陣瘋狂吸取,盡管這樣他還在接近一切地想要挽救。

祁老大聲呼喝梵小洛名字,想拉回她的神智,又是懊惱又是痛恨,“我就說,魯班傳人沒有好的。我早就說過,不應該相信她,梵凈當初也是這樣……”

梵小洛輕飄飄瞥了眼祁老,堂而皇之地坐在張明徽的位置,以一人之力,將陣法硬生生地調轉了個方向。

姬容璋哈哈大笑,眼神裏帶著賞識,“做得好,就該這樣。”

梵小洛對姬容璋笑了笑,偷偷捏了捏手心的汗。

……演戲,可真累啊。

沒辦法,為了麻痹惡鬼,她只能出這種辦法。

梵小洛閉上眼睛,焦急地去感受腦海裏那一縷金色光影,在心裏叫道:“璇璣子前輩,璇璣子前輩。”

這道金色光影,是梵小洛在翻看璇璣子留下的竹簡時,鉆入她腦海的,當時梵小洛就感應到了。

她篤定這道金色光影裏,就是璇璣子。

梵小洛喊了幾聲,那道虛無縹緲的金光裏,終於浮現出一個人影。

那是一個四五十歲模樣的男人,粗布麻衣,蓬頭亂發,看上去與種田的莊稼漢沒兩樣。中年男人出現以後,感慨道:“這麽多年來,老夫為了不被公子璋發現,小心翼翼藏好自己,擔心的就是這一天。沒想到,最糟糕的情況終究是出現了。”

璇璣子滿臉嘆息。

他在當初鎮壓住公子璋以後,出於直覺,剝離了一縷殘魂下來。他想著,要是公子璋消失,那萬事大吉,他熬到殘魂消散就自由了,要是公子璋掙出鐵棺,他怎麽也得撐著,給後來的人指引一條路,就這麽等了兩千多年。

梵小洛深深敬佩,殘魂存留陽間,要承受陽氣沖刷,那痛苦也是常人難以接受的,要不是心懷仁慈與堅毅,誰能堅持那麽久呢。

梵小洛詢問:“姬容璋現在占據上風,我們都不是他對手,前輩您有辦法?”

璇璣子點點頭:“這些年來,我也一直在思索這件事,倘若鎮邪局失敗,這個陣法很難再困住姬容璋。他是個聰明到妖異的人,不會在一個坑裏摔兩次。我們思來想去,只有另外一個辦法。”

梵小洛註意到璇璣子話裏的“我們”,心裏閃過思索。

璇璣子已經說出困住惡鬼的辦法:“借屍還魂術。”

梵小洛擰眉,借屍還魂?

這聽起來,像是邪術。

不過邪術也不一定是壞,梵小洛比誰都明白這點。然而借屍還魂,首先得有個屍體可借,現在她去哪裏找屍體?

等等!

梵小洛忽地想起了不久前剛死的亓教授的屍體。

盡管這樣不人道,但目前先壓制住姬容璋要緊,壓制不住他,再怎麽講人道都晚了。

不過普通人的屍體,能容納得了姬容璋的靈魂嗎?

怕是一進去,馬上就炸了。

璇璣子似乎看出了梵小洛心裏的疑問,笑道:“此借屍還魂,非彼借屍還魂。普通肉身無法容納公子璋的靈魂,即便是我生前的身體,也做不到。這世間能裝下他魂魄且能鎮住他的,只有上古修煉有成的靈獸身軀。”

梵小洛更頭疼:“神獸早滅絕了,現在連妖都不常看見,上哪裏去找神獸?”

璇璣子微微一笑,提醒道:“有的。”

梵小洛想起了不久前剛死去的小黑貓,驚愕:“那只玄貓才出生不過一月,靈智都沒開。”

除了品種,那就是個普通的小奶貓。

璇璣子:“可它卻是上古某位九尾靈貓的後代,雖然還沒踏入修煉,但已經開了天眼,能敏銳感覺到陰邪之物的存在,倘若給它時間,不好說將來會不會成為一方大妖。不然,你以為你那位眼高於頂的千年蛇妖朋友,什麽野物都肯撿嗎?”

這倒也是。

梵小洛想起柳四娘對小貓崽異乎尋常的寵溺,還要將它帶回去當鎮宅獸,還覺得疑惑,原來是因為這?

但梵小洛仍不放心,註意到了璇璣子話裏的漏洞:“那只小玄貓既然有天賦修煉成大妖,那姬容璋到了它身體裏,難保以後修煉有成,不繼續作亂,那時候更麻煩。”

璇璣子呵呵笑了,“所以,我們才要提前在這只靈貓身上,加一道能控制住他的鎖鏈啊。”

梵小洛楞神間,璇璣子已經給梵小洛輸送了一段相關的術法。

這術法很艱澀,說是術,卻更像是陣法,跟她以往學過的術法施術過程都不一樣。

梵小洛皺著眉頭,不敢大意,以最快速度把這術法啃了下來。

璇璣子眼底帶著欣慰:“梵小洛,公子璋是千年一遇的妖才,你也不遜色於他。而且還有我們這些老家夥幫忙,一定能成功的。”

梵小洛本來忐忑的心,硬是被璇璣子給說自信了,點點頭:“前輩既然說行,那咱們一定會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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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小洛在腦海裏與璇璣子交流了那麽久,回過神發現只過了一眨眼的功夫。

在別人看來,梵小洛跟死去的亓教授一樣,是受了姬容璋的蠱惑,在鉚足勁跟祁老和谷老對著幹,兩個老人已經放棄了勸說梵小洛,轉而繼續布陣。

兩股力量拉扯,讓陣法半天沒有變化。

梵小洛餘光瞥了眼石壁,發現那些幹癟的屍體上,浮現出了微小的熒光。

她知道,那是為了平息千年後的大禍,大能前輩們將元神剝離,留下的一絲殘魂。

也是給後人留下的希望。

梵小洛眼底浮現出動容。

放心吧,她不會讓大家的希望落空。

梵小洛忽地放棄了布陣,站起身,拿出魯班尺,氣勢洶洶地往鎖住鐵棺的八條鎖鏈砍去。

魯班尺當然砍不斷玄鐵煉制成的鎖鏈,梵小洛於是收回魯班尺,從挎包裏取出一把小剪刀,一張白紙,哢哧哢哧剪出個紙剪刀,接著使用金刀利剪法,將紙剪刀對準鐵鎖鏈。

祁老一口血噴湧而出,大驚失色,“梵小洛,你幹什麽?!!”

梵小洛淡漠地看了他一眼,態度很囂張地說道:“公子璋說的對,像我這樣的天才,不該屈服於這該死的天道。除了我,誰也不能掌控我的命運。”

說著,紙剪刀“哢”地,剪斷了一條鐵鎖鏈。

“梵、小、洛!”祁老怒火攻心,擡起掌心攻擊梵小洛,發了瘋的要阻止她。

卻被另一邊的姬容璋攔住。

姬容璋心情愉悅,邊試圖突破鬼王的封鎖,邊關註梵小洛這邊的動靜,已經把梵小洛當成了像他一樣的人。

對於自己人,姬容璋從不虧待。

等他出去,會善待這小丫頭,和他有一樣命格的人,太難見了……

梵小洛不知道,姬容璋已經把她歸為了自己人,還想要厚待她。

如果知道,可能會心虛一下下,然後繼續做自己的事。

其實,對於姬容璋的話,她不是沒有動容。姬容璋有一句話說的很對,像他們這樣的人,做好人太難,而墮落卻是瞬間的事。

可她為什麽不墮落呢?

很大可能,她是怕看到爺爺失望的目光吧。

她其實很冷漠的,她不在乎祁老,不在乎谷老,不在乎其他任何人,唯獨不能不在乎把她養大的爺爺。再壞的人也有底線,她有很在乎的人,不敢變壞。

梵小洛無視耳邊祁老的怒罵,堅持剪斷了七條鐵鏈。

最後一條鐵鏈還沒剪下,鐵棺一個搖晃,自動掙脫了開,砰地砸落在地上,發出沈悶的響聲。

緊接著,一股大力從裏面掀開數噸重的棺蓋,露出了裏面姬容璋的屍身。

梵小洛一看,心底不禁一寒。

惡鬼身上衣服已經腐爛,面容卻依然栩栩如生,保持下葬時的模樣,蒼白,俊美,像只是陷入了沈睡。

正因為這樣,他額頭,雙肩,雙手和雙足七處大穴上釘入的七根鐵釘,才顯得那麽怵目驚心。

七釘定穴,永不超生。

梵小洛以為璇璣子他們只是將惡鬼的屍體裝入鐵棺,布下火煞陣,沒想到事實遠比她看到的殘忍。

姬容璋是多恐怖的毅力,才能堅持兩千多年,還掙紮出兩魂?

梵小洛完全不敢想。

不可否認,她在看到屍體情況的那一刻,對這人生出了一丟丟的同情。轉念想到惡鬼不除倒黴的就是他們,那少得可憐的同情,瞬間又消散了。

就當她是惡人吧,立場不同,只能如此。

“老大,進來吧。”梵小洛強忍著情緒,頂著其他人厭惡和鄙夷的眼神,一副殷勤的狗腿樣,邀請姬容璋入鐵棺。

姬容璋多疑,定定看了梵小洛一會兒,可能是懷疑她的目的。

但可能只有一魄,這魄還是主身體的,腦子沒那麽靈光,懷疑歸懷疑,他想不出梵小洛背叛他的可能。他鉚足全力往鬼王身上拍去一掌,魂魄撲入鐵棺。

“你為我護法。”鐵棺內傳來姬容璋清冷的聲音。

梵小洛微笑:“放心。”

三魂七魄融合,一股恐怖的氣息從鐵棺內傳出,煞氣彌漫了整個空間,壓得所有人喘不過來氣。

接著,七根鐵釘被從棺材裏丟出去,砰!砰!砰,深深紮入四周的石壁。

能想象出扔出它們的人有多痛恨。

姬容璋拔掉了屍身上的鐵釘,大手一招,合上棺材。

沒想到,等棺材蓋一合上,梵小洛馬上擦擦額頭的汗,變了另一副臉色。

她著急地對祁老大喊:“祁老,快,將柳姐先前養的小玄貓屍體給我!姬容璋將魂魄融入身體需要一段時間,咱們快些!”

祁老霍的一下取出桃木劍,怒不可遏地劈向梵小洛,“你還有臉提要求!”

經過剛才那一遭,祁老怎麽可能再相信梵小洛。

梵小洛沒時間浪費在解釋上,臉色一板,“現在還有選擇嗎?聽我的話,還有點希望,不聽我的,惡鬼真的要出來了。”

大墓中靜默了片刻。

過了會兒,柳四娘嘶嘶道:“老祁,照她說的做。”

祁老忍著怒氣,深深看了眼梵小洛,狠狠一咬牙:“……你最好對得起我們的信任。”

說著從大墓角落裏,把小黑貓的屍體拿了來,遞到梵小洛的手上,“你想怎麽做?”

梵小洛露出懇切,道:“原來的陣法有缺陷,哪怕修補好了也擋不住惡鬼。所以我剛才只能用那種辦法,傷到了你們,我回頭再去道歉。只是,眼下希望你們幫我。”

梵小洛把要怎麽做說給了眾人,擔心有誰還不相信,道:“這是璇璣子前輩,教給我的辦法。”

祁老不可置信:“璇璣子,他們不是?”

早已經魂飛魄散了嗎?

話沒說完,四周壁龕上冒出了星星點點的熒光,照亮了昏暗的大墓。

熒光漸漸凝聚成魂體狀態,那是大能前輩們生前的面容。

眾人看見這一幕,震驚出聲。

虛空中,響起璇璣子蒼老的聲音,“我為小姑娘作證,閑話不多說,絕不能讓惡鬼出去。開始吧。”

說這話時,璇璣子的殘魂看向了在另一邊,還在猶豫不決的碭山鬼王。

鬼王陷入掙紮:“他會魂飛魄散嗎?”

畢竟是曾經對他有恩的君主,碭山鬼王對公子璋仍有感情,不忍心他就這麽煙消雲散。

璇璣子:“如果成功,他或許有一線生機。但若是失敗,就說不準了。”

姬容璋對這世間充滿恨意,出去以後不可能沒有行動。要是導致生靈塗炭,他也會背負上巨大的因果,最後被天道懲罰。

倘若天上降下誅魔天雷,沒有陰魂能在天雷下活過一秒。

那種場面,是誰也不願意看到的。

“好吧,我配合你們。”碭山鬼王不再猶豫,答應了出手幫助。

梵小洛抱著小玄貓屍體,看了眼角落外的小青蛇,臉上有愧疚。

柳四娘吐了吐蛇信:“小玄貓的魂魄我已經收了起來,會給它好好養魂的。它的身體隨便怎麽用吧。像我們這樣的山野妖物,總歸不像你們人類那樣,在乎自己的屍體。”

梵小洛道了聲謝,看向了眾人,“開始吧。”

接著,她擡起手腕,將墨鬥線深入棺材縫隙,用發絲牽樁術,將棺材蓋猛然掀到一邊。

姬容璋躺在棺材裏,鳳眸睜開,冰冷地盯著梵小洛。

然而他此時正是將魂魄融入肉身的關鍵時刻,無法分心,對梵小洛做什麽。

“你背叛孤?”

“說不上背叛不背叛的。”梵小洛本來就沒站在惡鬼那邊過。

姬容璋淡淡道:“你知道,你這麽做的代價嗎?”

梵小洛深吸了口氣,手哆嗦著將小黑貓的屍體放入姬容璋的心口位置,接著一抖墨鬥線,合上棺材蓋,並在棺材四周彈上墨線,以此封棺。

就在這時,端坐在壁龕上的前輩,紛紛拿起了生前的法器,眼底閃過一縷懷念。

“老夥計,久違了。”

“讓我們再攜手最後一戰吧!”

各種法器聲音響起,連穹頂上的鎮魂鈴都暢快搖擺了起來,曠古悠遠,似乎在為主人回歸而開心。

接著,大能前輩們掐動手訣,催動法器,展開最後一戰。

大能力量匯聚,碭山鬼王也配合梵小洛,祁老猶豫了一會兒,咬咬牙,加入進來。

鐵棺劇烈搖晃,是姬容璋終於分出了心神,在裏面掙紮,想要破棺出來。

這一幕讓所有人冷汗如瀑,好在有梵小洛事先彈下的墨線,作為第一道封印,壁龕上前輩們揮舞法器,一部分人全神貫註控住鐵棺,剩下的人配合梵小洛,施展借屍還魂術,將公子璋的靈魂融入幼小的黑貓體內。

鐵棺晃動得愈發劇烈,雙方拉鋸,哢哢哢,棺材四周竟出現蛛網般的裂紋。

三個小時……

五個小時……

兩天後……

過於不知多久,鐵棺晃動減弱。

就在這時,梵小洛割破手腕,往鐵棺裏滴入鮮血。滴了大概一碗血的量,梵小洛默念止血咒,止住流血,接著使用朱砂筆,在鐵棺上畫出最關鍵的契約紋,邊畫邊吟唱一串古老咒語。

咒語是一種神秘的上古部落秘語,大概意思是:以我之血,固爾之魂,你要記住這份恩情,凡事聽我的命令,助我實現部落的繁榮……

這是璇璣子交給她的咒語,她依樣畫葫蘆施展出來。

過了不知多久,鐵棺內傳出一聲憤怒卻虛弱的奶貓叫聲。

“喵——”

眾人聽到這聲貓叫聲,互相看了一眼,都笑了。

借屍還魂術,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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