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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逢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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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逢對手

李明知一連幾日未上值,同僚察覺不對找上門的時候,才發現他躺在自家榻上,早已氣絕多時。

這事頓時掀起好一陣風波,眾人都知道前段時間李明知站出來指認,這才為徐開榮的舞弊定性,也由此牽扯了洪家,都在猜測是徐家在報覆還是洪家在滅口。

洪太師得到消息時,重重地咳嗽了好久,怒道:“不是說了讓你不要輕舉妄動?”

洪繼隆跪在床前急急解釋:“我沒有啊,您上回說了之後,我哪兒敢再做什麽,誰知道那李明知犯了什麽急癥,怎麽能怪到我頭上呢?”

“二叔錯了,如今不是您有沒有做的問題,而是有人潑臟水,世人也偏聽偏信認定您做了。”

今日洪家子嗣到得很齊,洪天成跪在榻前侍疾,洪天璟則是站在父親身後靜靜聽著。見此情形,他開口接道:“若我沒有記錯,當初就有人用過這招,將一些模棱兩可的事情按在洪家頭上,只待後續時機成熟拔出暗樁,出其不意給我們沈重一擊。”

洪繼隆終於反應過來了:“你是說,安蘊林?”

洪太師喉中嗬嗬作響,忽然就有些憤恨,當初自己若是不顧什麽聲譽體面,直接將安蘊林殺了一了百了,也不會由著他成長至今,眼見著要成為他們的心腹大患了。

當初自己寥寥幾句話就能將他逼得走投無路,如今攻守異形,先是有避諱奏疏,隨後是李明知暴斃,這些事分明是安蘊林在主動出手步步緊逼!

洪繼隆暗罵一句,卻依舊不屑:“他設計我也是白搭,別說這事不是我做的,就算真是,他還能沖進來把我抓了?”

“當初將你奪職也是天方夜譚,如今不也成真了?”洪繼昌陰沈著臉,“將他調入吏部原本是為了遏制他,如今反倒方便他為自己攬權了。當心安蘊林步步緊逼,真有危及你我性命的那天。”

他說著說著,聲音忽然陰狠:“得想個法子料理了他!”

“當初他人微言輕,尚能周旋在各方之間保全自己,如今羽翼漸豐自然更不容易。”

說話的是洪天璟,他目露玩味,忽然道:“祖父,父親,不妨聽我一言。”

他自小也有天資聰穎的讚譽,讀書騎射樣樣出類拔萃。當初殿試一舉斬獲榜眼頭銜,即便出自洪家,也鮮少有人認為他是依靠家族上位。

洪天璟知道,安蘊林當年的探花頭銜糾纏了許多事,之於讀書二人並未分出勝負。可往後看,無論是在地方還是調任京城,無論是造福一方民眾還是游刃官場處理政務,自己並不比他差多少。安蘊林如今手腕見長,他也想見識見識這位旗鼓相當的對手,看看究竟誰更勝一籌。

“據安蘊林的過往經歷,不難猜出他與李明知徐開榮都有嫌隙。如今李明知暴斃,最該擔心的不是我們,應當是徐開榮才對。”

“臨州的徐知府不是正四處奔走想救他麽?”

他微微挑眉,眾人看懂了,讓徐知府下手遠比他們出手要好得多。

“除此之外,安蘊林還有個更大的弱點。”

眾人屏息,聽到他一字一頓地道:“奉、山、縣。”

“……”

洪天璟微笑道:“那是他政績之始。”

是了,奉山縣。安蘊林的親信在那兒,聲譽在那兒,若能瓦解他在邊陲經營的勢力,於他而言必然是一記重創。

洪太師終於長舒了一口氣:“天璟說得很好。”

“這事便由你去做吧。”

洪天璟躬身應了一聲是,默默盤算著要用什麽招式手段,因此並未註意到跪在榻前侍疾的洪天成,偏了偏頭,睨了一眼這位自小便出眾的族兄。

洪天璟很快就派人去了徐開榮那裏。

被奪職收押後,徐開榮即便知道父親正在周旋,也難免提心吊膽。得知李明知的死訊後更是驚慌,雖然外界都在傳是洪家暗下殺手,他卻直覺是安蘊林殺了李明知。

安蘊林終於要開始報覆了嗎?他收拾了李明知,下一個……是不是就輪到自己了?

他被這些亂七八糟的猜測折磨得不輕,一看到監牢裏出現生面孔,總要懷疑是不是安蘊林派來了結自己的。在這種境況下,洪天璟著人寥寥幾句引導,他便昏了頭,連忙按照對方的要求給父親傳了書信。

臨州城。

徐知府這幾日為了獨子四處奔波,好不容易回府,便見夫人一邊拭淚一邊上前,告訴他有位從京城來的大人已經等待多時了。

來人不過是洪府的一個管事,此刻卻坐在正堂擺出了十足的架勢。徐知府不敢怠慢,連忙上前小心問候。

管事自是將所有因由都歸到安蘊秀身上,將京中近況說了個大概後,評判道:“細究起來,這也是徐家自己招惹的禍端。”

“那人當初生長在臨州府,您怎麽就看走眼了,沒有提前招攬或是扼殺,由著他現在對徐公子下手呢?”

管事語帶蔑視,邊說邊拿出徐開榮的親筆書信,為了印證還特意將同行一路的人叫出來。徐知府看了一眼,立刻便認出這是自小便跟在自己兒子身邊的小廝。

徐知府收回目光,接過書信匆匆看了起來。只不過越看,他的眉頭就皺得越緊。

管事猶在添油加醋:“徐公子如今尚無性命之憂,不過之後就不好說了,徐大人可要早做決斷吶。”

“寒門仕子一朝登上天子堂,那就是國朝的人。”徐知府斟酌道,“這畢竟不是小事,敢問事成之後,如何收場?”

“京中權貴無人能出洪家之右,善後這事就不勞您操心了。”

尚書大人連自己兄弟的官職都保不住,怎麽可能保住開榮?

徐知府不動聲色,心裏卻明鏡兒似的,自是知道開榮的身家性命在洪家眼中不過爾爾,他們這是另有所圖。

“我曉得了,請尚書大人放心,這事我立刻去辦,開榮在京中還要勞煩大人看顧。”

來人滿意地點點頭:“這是自然。”

徐知府招待得體,將人好生送走後,面上的笑意卻驟然消失不見,轉頭忽然狠狠一腳踹在小廝的心口。

“老爺!”

在內室等待的徐夫人急匆匆跑出來,焦急道:“你這是幹什麽?方才那位大人說了什麽?開榮怎麽樣了,啊?”

“我真是悔啊!”

徐知府咬牙切齒:“當初因為這幾個混賬跟天之驕子交惡,如今一個反咬一口,一個袖手旁觀,還想讓我沖出去打頭陣送死!”

徐夫人攔著他,自然瞧見了他手中的書信,原本還在因為自家兒子的筆跡欣喜,待看清上面寫的內容時,臉色就變得茫然起來:“殺了安蘊林……就能救下開榮嗎?”

“當然不能。”

徐知府深吸一口氣,努力平靜下來:“他早就不是當年任我們揉圓搓扁的人了。”

他回想了一圈與這事有關的人,從李明知到安蘊林再到洪家,他們各有心思,可真正在乎開榮性命的也只有自己。

“夫人,去找最快的信差,等我書信一封……”他看了看手中的信,堅定道,“將我的信,連同這封信,一起送去京城。”

“送去給……安蘊林!”

京城這邊,安蘊秀過得倒是很愉快,日常給洪繼昌使個絆子,再與楊新覺談天說地,從在外游歷的見聞說到高中解元的白朔,倆人一合計,高低得給他送點獨家備考秘笈。

既然要送東西,那奉山縣的田鵬程和時逢君自然也不能少。二人正盤算著到底送什麽好,梅成忽然走進來,木著臉說不用送了。

安蘊秀心頭一跳,問了句為什麽。

梅成來京時間也不短了,在了解京中眾人與自家大人的糾葛之後,多少也能判斷出哪些是好事哪些是壞事。

他道:“因為田大人要回京了。”

“……”

安蘊秀神色嚴肅起來:“說清楚。”

年末各地官員回京述職也是常事,只不過奉山縣路途遙遠,又是毗鄰大淵的緊要地界,洪繼昌便讓田鵬程提前動身,剛好趕在年前回到京城。

理由名正言順,安蘊秀還是察覺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

“讓田鵬程回京?”

楊新覺也察覺不對:“是要策反他,還是瓦解奉山縣?這事不對,梅成,你再去探探。”

安蘊秀沒有制止,可她清楚再探也是這個結果:洪家註意到了奉山縣。

可巧,這樣令她猝不及防的事,前不久才發生一起。當時,她收到了一封來自臨州徐府的書信。

書信中,徐知府極盡曲意逢迎,先是讚譽她棟梁之材後又祝願她步步高升,說她是整個臨州的榮耀。最後還痛罵李明知忘恩負義,弄丟了她妹妹還隱瞞多年不報,末了義正言辭地要幫她找妹妹雲雲。

看得安蘊秀緩緩打出一串問號。

信中絕口未提徐開榮的事,卻附上了一封徐開榮的親筆書信。安蘊秀看過之後,約莫猜出是有人在背後動作,只不過徐知府老奸巨猾,並沒有遂那人的願。

一邊是莫名來信的徐知府,一邊是調離長官的奉山縣,兩箭離弦,都是指向自己。安蘊秀陡然有種奇妙的感覺,似乎棋局對面……換對手了?

一個有來有回的、新鮮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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