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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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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驚

迎風樓的女殺手們被影一安排著臨時換了侍女的衣服給丞相府充門面,從相府後的小門引著一些人陸陸續續的進來。

屏風後的楚時鳴驚訝地認出進來的都是他認知裏的安黨官員,甚至還有他記憶裏沒有發現的。

來人皆是打扮低調,帶著禮物。官位做得高的一來就拜見安厭,寒暄奉承。官位做得低的自知道沒資格湊上去,賠笑著把禮遞給侍女就局促地尋個靠後的位子坐下,自覺把前面靠近安厭的位置讓出來。

安厭在心裏對照請帖發出去的數量數人頭,見人來的差不多了便示意臨時扮演侍女的殺手們把所有的禮物都收下去,擡手壓下了垂花廳內所有的聲音。

她轉了轉自己拇指上的墨玉扳指,淡淡道,“今夜請諸公來,是有些同僚要與諸位見面。”

侍立一旁的影一見狀朝外面點了點頭,早已準備好的殺手們便拖著幾個不成人形的血葫蘆進來。

從刻意保存完整、過來前還專門用水沖洗幹凈的面部皮肉來看,這些赫然就是幾日前失蹤的各黨派官員!

迎風樓的刑訊人員哪怕只是單純用刑也下手熟練,光直觀能看出來的痕跡就有:剝皮、斷骨、抽甲、裂指、削肉、挖眼……還有人腸子都拖出來了,透過空洞洞的腹腔就發現,內臟也千瘡百孔,伴隨著他們心臟的跳動和肺部的呼吸。

倒也稀奇了,這群軟骨頭被專門熬制的大藥保著命,居然一個都沒死。

負責此案的大理寺少卿正在席間,見到如此慘狀渾身泛起了雞皮疙瘩,腦子一陣茫然的空白,他遲頓地轉過頭,發現高處的安厭正在看他,心中一陣恐懼和涼意,哪裏還能不明白這起官員失蹤案究竟是誰幹的。

濃重的血腥味在垂花廳彌漫,在座的所有官員都驚駭萬分,幾乎都想要嘔吐,更有甚者還要當場暈過去。

偏偏安厭有先見之明,提早就預料了這群廢物被殺雞儆猴時會露出什麽樣的醜態,提前讓安九玖燃了香。

這香也是特制的,名為“燃橘”,以橘為主調和柑油混合著松香薄荷,清淡自然,與血腥味對沖,過一會兒就會消散無味。

這種香一般是迎風樓的殺手們殺了人或受了罰後身上有濃重血腥味消不掉時熏衣服的,維持清醒的效果大概比西方中世紀貴婦們手上的嗅鹽還好,就算要暈,聞到以後也會立馬就醒。官員們自然不能如願幸運的昏過去,甚至連幹嘔都嘔不出來。

安厭挑著眉頭,很是體貼地瞧了一眼大理寺少卿,“這些同僚都是不滿本相且付諸於行動之人,碰巧被本相遇見了,才一時興起拿來給諸公瞧瞧,順便叫諸公知道他們的去向。”

大理寺少卿很快會意,掩住心中惶恐,“下官多謝安相提點!這些同僚都是被城外山匪所殺,山匪殘忍,連屍骨都未留下,實在是駭人聽聞,想必明日便能結案!”

“是極是極!下官願為人證!”

刑部尚書出入天牢良多,也很快緩過來,聲淚俱下,掩面而泣,“安相明鑒,下官前幾日碰巧出城,親眼所見這些同僚被山匪擄走…無奈老而貧弱,且家中尚有家眷,心有顧慮,只得隱而不發,茍且偷生,保全性命,心中慚愧至極,夜難安眠,幸得安相點拔,一時憶起少年時讀過的聖賢之禮、立下的為官之道,這才鬥膽做證……”

這群官場上爬得高的老家夥都懂得抓住任何機會拍馬屁不要臉的道理,治國之道做不好,前幾日安厭在早朝上用的指鹿為馬、辯黑為白倒是活學活用得靈光,這就直接把廳中還掙紮著沒死的同僚定興為已經死亡。

各大世家門閥之前的團結脫離了利益糾葛就一點不剩,那些地上還殘餘神志與聽覺的“被死亡”官員們聽了他們的嘴臉只能發出痛苦的“謔謔謔”聲,也不知道被拔了舌頭的嘴裏是在罵什麽臟話。

安厭捏了捏太陽穴。

見狀,被搶了拍馬屁機會的頭號狗腿子禮部尚書終於從那些血腥殘忍的慘狀當中回過神來,明明差點被嚇得心臟抽搐的死過去,卻堅持腆著一張被嚇得慘白的老臉為安厭分憂。

他指著地上那些血葫蘆似的的同僚顫顫巍巍地提議,“安相心善,見不得這些可憐人,不如快些拖出去餵狗吧?”

安厭指節屈起敲了敲桌面,語氣危險地打斷他們,“諸公的心意本相都明了,可諸公難道認為本相有這般大度?都到刺殺本相行背叛之事了,還能禍不及家人,留下個被害身亡的清名?”

香爐中清暖的燃橘混著血香飄蕩,在座的所有官員心中都是一片惶恐的涼意。

本以為安厭叫他們來是有事相商、有利可分,豈料竟然是場殺雞儆猴的鴻門宴!

瞧瞧那些不成人形的同僚多慘啊!就這樣突然失蹤被安厭抓了折磨,也不能硬氣一點直接在被抓的時候咬舌自盡,還能少受些苦,免得吐露消息連累他們!

現在安厭一幅要把他們也殺幾個助助興的打算,肯定是那些貪生怕死的軟骨頭拖他們下水,讓他們也遭了無妄之災!

原本世家門閥在朝堂之上的鬥爭都是心領神會的點到即止,避免各大世家之間盤根交錯的關系和背後勢力的反撲。一般禍不及家人,也不會汙其名聲連累其背後的家族。

可安厭這人就是陰狠刻薄,仗著隴川安氏威勢滔天,還是他的一言堂,就完全為所欲為不按照潛規則來!

這麽多個官員同時在京中突然失蹤!簡直是駭人聽聞!這得多大的事啊?!其中的利益關聯和牽連的世家哪個不簡單?他們都已經給安厭找好理由了,可安厭就是不滿意!非要趕盡殺絕!

該死!安厭這家夥就是個瘋子!這瘋子是真的會不顧後果亂殺人的!今天不能解決這事,估計他們都沒命活著離開丞相府!

必須得想個兩全之策,又能讓安厭滿意,又能讓在坐出聲附和地上那些人被“山匪捉走死亡”,將安厭遇刺後的不滿激起來的所有人保住命。

兵部尚書在心中打好腹稿,當即打破靜寂的場面,做了大家的主心骨,拱手一禮,“安相容稟,京城外的那夥山匪盤踞已久,無錢無糧卻日漸猖狂,下官一直心覺蹊蹺,便放著未曾剿滅,未曾聲張,秘密派遣軍士潛入其中探查情況。

昨日竟發現,前幾日失蹤被山匪擄走的官員盡在其中,皆被奉為座上賓!並且私自為山匪提供兵甲錢糧!天子腳下如此猖狂,此番做派,定是為謀反!”

“是也是也!下官也知此事!”兵部侍郎連忙站出來給自己的頂頭上司作證,“明日下官便上書,親自帶兵將這群亂臣賊子剿滅!”

安厭瞇了瞇眼睛,側頭斜睨屏風後捏緊拳頭看著這群世家蛀蟲忍耐得雙眼發紅的楚時鳴,微微露出興味的笑意。

下首的大理寺少卿很懂行,見安厭對“罪臣謀反”的說法略有意動,連忙乘勝追擊,“下官願為馬前卒前往這些亂臣賊子府中!明日便會查明,罪臣府中所有財物都被這些賊子供給城外山匪組建軍隊,分文不剩,無法抄家充入國庫。

待臣仔細清點完畢後將所得呈與安相,還望安相賞臉收下,仔細審查這些亂臣賊子的罪證。“

這話說得妥當,幾乎是安厭今天聽過最滿意的一句話。剛好丞相府因為自掏腰包幫助貧民科舉沒多少錢了。前幾天派去映沙城的虎豹騎也需要錢糧來供。

安厭隱晦地掃了一眼負責財政的影一,影一對她點頭,表示自己會盯緊,避免有人把他們將要到手的錢貪了。

“如此,今日便到此為止,本相不留諸公了。”安厭心中愉悅,淡淡地將這件事畫上句號,“謹記今時,日後,望諸公中不要出現如此之事。”

“下官謹記安相所言!”

官員表衷心保住了命,安厭打壓人得到了錢,會議圓滿結束,參會的官員們都陸陸續續告退離開。只有垂花廳地面上那些將死不死的血葫蘆微弱呼吸。

楚時鳴從屏風後刷地一聲站起來,哪怕早就知道安厭黨羽眾多,此時也難掩怒容,“這些都是你的黨羽!你竟然還敢讓他們當著朕的面辨黑為白!”

他雖因這幾日的相處對安厭有所改觀,懷疑先帝的死和安厭冒犯的行為另有隱情,但見到剛才群臣趨炎附勢、荒謬至極的情形,楚時鳴還是不可抑制地感到憤怒。

那些安黨指黑為白、顛三倒四編造謊言的能力如此純熟,甚至直接將人定下罪名,把家抄了還把財物全部獻給安厭。可見這樣的事情,他們已經做過許多次了,摸清了安厭肯定會收下。

安厭當丞相那麽多年,到底抄了多少家?貪汙了國庫多少錢?換任何一個皇帝都無法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

“嘭!”

楚時鳴心中的怒火越燒越旺,直接把雙手拍在了安厭撫琴的桌上,讓木質的桌案發出巨大的響聲。

“夠了!”他撐著身體恕聲質問:“專門讓朕見到這一幕,你到底想幹什麽?”

“陛下曾可認清他們的臉了?”

安厭答非所問,甚至都沒有看楚時鳴,神色平靜地撥弄手中琴弦。

清銳的斷音在她指尖流淌。

“臣知道幾日前的刺殺是陛下的意思,知道陛下是最想殺臣的那一個。但臣既往不咎,因為您太年輕了,您不明白…哪怕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不是臣,也始終會有另一個,他們每一個人都有可能。”

“人心多變,他們並不像您所想的那樣好控制。假如不能像臣一樣有能力將其全部鎮壓,等他們分為大大小小的黨派後,朝堂只會更加混亂荒謬。他們會把您撕碎,一點一點……吞吃血肉。“

安厭的聲音極輕,擡眸溫和了眉眼,“臣有一曲,贈於陛下,此曲名曰……官袍獸。”

琴音顫動,由清越和緩變為渾濁急促,覆雜多銳,不解其意。

此時,花廳中進多氣少的血人竟有一個四肢完整的在琴聲中回光返照般爬了起來,僅剩的獨眼渾濁而仇恨地盯著將他變成這副模樣的兩個罪魁禍首。

想來是折磨受多了有些不清醒,對安厭潛意識的恐懼讓他把目標鎖定了楚時鳴。

這個血人在殺手們聽從安厭提前安排的刻意放任下,兇狠地撲向還毫無所覺的楚時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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