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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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2 章
52（2）
餘燦把手放在門把上摁了兩下, 沒摁動，又往裏推了推。
幾番折騰下來都不成功，裏面像是被人上了鎖。
夏穗的聲音從裏面飄出來, “我沒事，就是有點肚子疼。”
“餘燦, 你和小柔到樓下等我就好。”
餘燦哦了聲，說了聲好，隨即離開了現場。
聽到她越來越遠的腳步, 夏穗如釋重負，身體像融化的奶酪，直直地摔了下來。
沈因扶住她，他掏出紙巾, 替她拭去額尖的冷汗。
“沒事吧。”沈因溫和地說, “你就這麽不想告訴他們，我們的關系嗎？”
“廢話，誰願意和你這種人掛上關系！”
“你離我遠點, 我恨死你了！”
夏穗惡狠狠地瞪著他, 厭惡地揮開他的手，順著樓梯飛奔逃走。
沈因僵在原地，盯著她離開的方向, 不知道又再想什麽。
……
這頓飯結束, 沈因提出送他們回學校。
夏穗從上完洗手間回來後就一直保持緘默。
她的唇被親得發腫，小柔盯著她, 推推眼鏡，“穗穗, 這次火鍋有這麽辣嗎？”
“才點的微辣誒，怎麽就腫成這樣了？”
餘燦也被吸引湊過來看, “哇真的，穗穗你沒事吧？”
“……沒。”夏穗僵硬地笑笑，心照不宣地掃了一眼某人，“我很好。”
這個點剛吃完飯的人很多，道路上還有附近的居民。
有人來遛狗，有人來散步壓馬路，和諧得像一家人。
夏穗抿著唇遮掩傷口，沈因的車就停在路邊，直接上就行。
但她遲遲未動，特地從副駕駛位逆時針轉了回來，經過後備箱時還故意停留了片刻。
她當然沒有透視眼，簡簡單單地掃了兩眼發現不了任何端倪，可不這麽做心裏又備受煎熬，像焦慮癥病人似的來回晃。
剛剛那兩個人的話她還沒忘，夏穗尋思著，這裏面真的有花嗎？
她不敢用正常人的思維去揣測，畢竟對方是沈因，他什麽都做得出來。
餘燦不解道：“穗穗，你在幹嘛？”
“快上車吧，不然一會回不去了。”
“……哦。”夏穗攥緊拳頭，頓了幾秒才道，“餘燦。”
“要不我和你一塊坐後面？”
說完這句話她用餘光去追蹤他此刻的表情，沈因站在門和車之間，路燈昏黃而憂郁，皮膚冷白，深深的鎖骨像是盈了灘瀅瀅的月光，他兩指間夾著一支即將燃盡的香煙，光是這麽豎在那兒便別有一番風情。
燈光和煙霞融為一體，煙燃盡了，光也跟著暗了下去。
他抽煙前提前征求過他們的意見，無人介意，大家還誇讚沈因抽起煙的樣子很儒雅。
餘燦指摘：“你和我坐後邊，小柔坐哪？”
“坐前邊吧，這樣你也不容易暈車。”
“……”
理由不夠充分，被拒絕也是情理之中。
夏穗硬著頭皮往前走，沈因繞到副駕駛座，替她拉開門，笑容裏充斥著得逞的意味。
……
混蛋。
轎車四平八穩的開著。
她的心卻沒法安定下來。
這是餘燦和小柔第一次坐豪車，好奇地到處打量，但沒有動手去碰。夏穗無暇顧及這些，剛才的吻，以及小情侶們的話都像鏈子一樣牢牢地拴著她，她沒法不去想他們說的是真是假。
如果是真的，這些花是給誰的呢？
沈因不會真的要在這裏向她求婚吧。
想得越深，手便攥得越緊，不知道是錯覺還是事實，空氣中似乎真的懸浮著一陣似有若無的花香。
她的心弦繃緊，對著後視鏡，手莫名其妙地攀上嘴唇。
方才吻得這麽激烈，很難不腫。
但是腫到這個程度也是夏穗沒想到的，兩片唇像枝肉乎乎的山茶花，殷紅的，搖搖欲墜，似乎風一吹，花就能從臉上掉下來。
……屬狗的瘋子。
沈因的車很快就抵達學校，正當夏穗準備下車時，他忽然叫住了她。
“你們先回去吧。”沈因平靜地說，“穗穗今天要跟我回家一趟。”
哢噠兩聲，副駕駛座上了鎖。
窗戶也打不開了，餘燦他們只能在擋風玻璃前回應。
從這個角度完全看不到她掙紮的手，餘燦笑呵呵地，“好，那你們註意安全，一路小心。”
“放心。”
沈因笑吟吟地說完那兩個字，亟待他們徹底消失在視線之內，方向盤一打，汽車失控般甩尾。
現在沈因就算做什麽她都不意外，接下來肯定還要更瘋狂的事情要發生。
她試圖去砸車窗拉車門，他徹底鎖死了，沒用，通通沒用。
“你幹什麽？”夏穗尖叫，“我不回去！”
沈因目不轉睛地盯著前路，“拉好安全帶。”
說完便踩下油門，車像離弦的箭，猛地飛了出去。
夏穗雖然提前做好了準備，但跑車提速太快，夏穗一腦袋重重地砸到靠椅上，她被撞得眼冒金星，而這一切壓根沒完，隨著下一個轉彎，她的身體向□□，幾乎快要飛出去了。
沈因見狀，稍稍減了速。腎上腺素瘋狂飆升，整個人都處於失重的邊緣。
夏穗弓著腰，有了想吐的欲望，她開始後悔當初明明知道危險為什麽要跟著他上車。說到底還是抱有一絲僥幸，以為沈因可以好那麽一點。哪怕一點。
沒想到瘋子就是瘋子，現在在她面前，他連裝都懶得裝了。
好不容易回到正常速度，她抓著安全扶手坐正，正準備怒斥沈因時，忽然瞥見了他的手臂。
天氣太熱，尤其剛剛吃完飯，通體燥熱。襯衫的袖口翻上去兩褶，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可仔細看，那如藕般光滑的手臂內側遍布著斑斑駁駁的傷痕，細細的，像是鞭痕，色素隨著時間沈澱下來，隱著一層烏紫。
這些傷口，也是沈莊國幹的嗎？
沈因目不斜視，“你知道了？”
“……什麽？”
“我爸的事。”
夏穗楞了楞，然後很悶地嗯了聲。
沈因像是會讀心術，從她的眼神和語氣裏，輕松地讀出她的想法。
他輕笑，“你不該知道的，這樣至少以後和他見面，你還能真心叫他一聲沈叔叔。”
“哦，你以為我想知道？”夏穗冷冰冰的，“我對你們這些豪門軼事一點也不感興趣。”
“嗯，但我還是很謝謝你。”沈因忽然溫柔了下來。
前面是紅燈，他們混進車流，暫時停了下來。
夏穗以為他又犯病了，“你又謝我什麽？”
他扭過臉，含情脈脈地望著她：“謝謝你關心我。”
“……我真不知道你是怎麽聽出來，我在關心你的。沈因，別裝可憐。”
沈因沒有回答，前車的尾燈頻頻霎閃，紅色的人造光映在擋風玻璃上，暈出一個一個的圓點。
他盯著那些圓點，眼睫一點一點耷拉下來，“對不起。”
“剛剛開這麽快，是因為我怕你真的就下車了。好不容易找到你，我真的就想和你兩個人安安靜靜地待一會。我知道，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你恨我騙了你，恨我當初對你做了這麽多的壞事。其實高中時候我也有後悔過……可是一想到當時就向你坦白，你肯定會遠離我……對不起，穗穗，我以後一定不會再騙你了。”
夏穗楞了楞，她不敢相信剛剛還這麽瘋狂的人，現在就變得這麽溫柔。沈因緊緊地握著方向盤，手臂暗紫色的疤瘢是這麽的觸目驚心，這麽的讓人心疼。
可是，她不敢再輕信他了，“沈因，你是不是有精神分裂？一會好一會壞的，是你演得太好了，還是我太蠢了？你不會以為你這次又用這麽楚楚可憐的眼神看著我，我就會心軟吧？不可能的，你能不顧我的想法就那樣吻我，就說明你骨子裏還是那個瘋子。別裝了，我再也不會相信你了。”
夏穗決絕地諷刺著他，沈因沒有吭聲了，精致的鼻頭暈出一點紅。
“是啊……我就是個瘋子。”
“當初爸爸也是這麽說我的。他說了，我就是個炸彈，隨時隨地，可以不管不顧地爆炸。但是，他恰恰最喜歡我這個點。”
沈因苦澀一笑，“炸彈這種武器，是把雙刃劍，殺傷力巨大，傷害範圍也廣。爸爸這輩子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征服。不管是人還是物，他都希望吞入囊下，包括我。他說過，他會把我馴養成最溫柔的炸彈。”
“……阿姨不管嗎？”
沈因搖搖頭，“我媽也不管，還在旁邊一直幫襯著我爸，希望能徹徹底底地控制我。所以我不得不時時刻刻微笑，裝出馴良的樣子。為的就是有一天，可以從他手上獲得真正的自由。”
夏穗後頸一僵。沈因的敘事能力很強，她不由自主地又被帶了進去。新舊傷一起烙在皮膚上，卻燙到了骨子裏。虎毒不食子，她從來沒想過這些事會發生在他身上。
但被沈因已經騙出心理陰影了，夏穗忍不住說：“你說的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言，你要我怎麽相信？你還說你不會再騙我，之前不就騙了嗎？”
“還說找我找了很久，呵呵，真的嗎？你真的不是通過什麽別的手段找到我的嗎？”
“真的。”沈因豎起三根手指起誓，“我真的沒有做那些事，我是開著車，一路一路找過來的。”
“……”
看他這麽嚴肅，夏穗反倒怔了下。
他的樣子好認真，以至於她的信念緩緩動搖了。
如果他說的都是真的，似乎就可以解釋他為什麽總是微笑，為什麽改志願，為什麽不和那位董小姐在一起，為什麽寧可住在她家都不願意回去。
原來，這都是他反抗的方式。
照他的說法，他應該是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在籌劃這些事了。她不敢想象原來他們的差距還能表現在這些地方，她還在為每天吃什麽，作業怎麽寫不完而煩惱時，他已經在為自己的自由謀劃了。
難怪一開始在這個家她就覺得怪怪的，原來大家都心懷鬼胎。
夏穗輕微地嘆了口氣，她望向窗外，他們陷入了很久，很久的沈默。
--
沈因的車開到了樓下，意料之外的，他並沒有跟著上去。
他摁下車窗，眼圈紅紅的，“你先上去。”
“……那你呢？”夏穗咽了咽，“你又要去哪兒？”
“回家？”
“嗯。”
“畢竟那是你的家嘛，我總不可能跟著你一塊上去。”沈因狼狽地笑笑，“穗穗，我知道失去自由有多讓人難過，所以我把你的自由還給你，你放心，以後沒有你的允許我絕對不會上去。”
沈因說得很決絕，夏穗望著他精致的五官線條，企圖找出一絲端倪。
但很可惜。
她似乎發現不到除了悲哀以外任何情緒。
夏穗嘆了口氣，“沈因，你能告訴我，你今晚突然告訴我這些，又是出於什麽目的嗎？我猜不透你，我不知道你又要幹什麽，你告訴我，好不好？”
沈因這麽討厭別人用憐憫的眼神看他，他說的這些她都幫不了他，他這麽精明的人，肯定早就暗中標註好了價錢。
偏偏她明明知道他另有所圖，還是忍不住地心痛。
沈因還是笑笑，“我只是想到你不是總是問我，到底哪個我才是真正的我嗎？我答應過你不會再騙你，所以我要一五一十地把起因都告訴你，現在在你面前的這個我，就是赤裸裸的，最真實的我。”
“你快上去吧。”沈因說，“再不走，我可能要變卦了。”
“你知道的，我現在最想要的，就是你。”
“以後別再躲我了，好嗎？”
夏穗心裏一陣詫異。沒有預料中的玫瑰，沒有血腥的求婚，他就這樣訴了一通苦後，就放她走了？
但她又不敢停留太久，她現在腦袋裏太亂了，必須要一個人好好思考思考，享受這來之不易的自由。
夏穗迅速消失在他的視野裏。
沈因望著她的背影，眸色昏暗。
他為什麽要告訴她這些呢？
大概因為，他真的很喜歡她。
喜歡到看不見她就會瘋掉。
這頓時間的瘋狂已經讓他失去了對自己的掌控，他要彌補，要挽回，要用盡一切方法將她拉回自己的深淵。
怎麽辦呢，穗穗。
我離不開你了。
可是，為什麽。
你為什麽不能像我一樣喜歡你？
一而再，再而三地逃離我，和別的男人接觸。
你明明知道我最受不了有人靠近你。
我準備了一車的玫瑰想給你求婚。
可是看你的態度，並不想接受。
沒辦法。
我只能用更極端的方式了。
別拋棄我。
別再看其他男人。
我要你的眼睛裏只有我。
心裏也只有我。
無數個這樣的夜，沈因都在做著同一個夢。
他把夏穗的眼睛挖下來。
藏在自己的眼睛裏。
這樣。
她就一輩子只能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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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燦, 你和小柔到樓下等我就好。”
餘燦哦了聲，說了聲好，隨即離開了現場。
聽到她越來越遠的腳步, 夏穗如釋重負，身體像融化的奶酪，直直地摔了下來。
沈因扶住她，他掏出紙巾, 替她拭去額尖的冷汗。
“沒事吧。”沈因溫和地說, “你就這麽不想告訴他們，我們的關系嗎？”
“廢話，誰願意和你這種人掛上關系！”
“你離我遠點, 我恨死你了！”
夏穗惡狠狠地瞪著他, 厭惡地揮開他的手，順著樓梯飛奔逃走。
沈因僵在原地，盯著她離開的方向, 不知道又再想什麽。
……
這頓飯結束, 沈因提出送他們回學校。
夏穗從上完洗手間回來後就一直保持緘默。
她的唇被親得發腫，小柔盯著她, 推推眼鏡，“穗穗, 這次火鍋有這麽辣嗎？”
“才點的微辣誒，怎麽就腫成這樣了？”
餘燦也被吸引湊過來看, “哇真的，穗穗你沒事吧？”
“……沒。”夏穗僵硬地笑笑，心照不宣地掃了一眼某人，“我很好。”
這個點剛吃完飯的人很多，道路上還有附近的居民。
有人來遛狗，有人來散步壓馬路，和諧得像一家人。
夏穗抿著唇遮掩傷口，沈因的車就停在路邊，直接上就行。
但她遲遲未動，特地從副駕駛位逆時針轉了回來，經過後備箱時還故意停留了片刻。
她當然沒有透視眼，簡簡單單地掃了兩眼發現不了任何端倪，可不這麽做心裏又備受煎熬，像焦慮癥病人似的來回晃。
剛剛那兩個人的話她還沒忘，夏穗尋思著，這裏面真的有花嗎？
她不敢用正常人的思維去揣測，畢竟對方是沈因，他什麽都做得出來。
餘燦不解道：“穗穗，你在幹嘛？”
“快上車吧，不然一會回不去了。”
“……哦。”夏穗攥緊拳頭，頓了幾秒才道，“餘燦。”
“要不我和你一塊坐後面？”
說完這句話她用餘光去追蹤他此刻的表情，沈因站在門和車之間，路燈昏黃而憂郁，皮膚冷白，深深的鎖骨像是盈了灘瀅瀅的月光，他兩指間夾著一支即將燃盡的香煙，光是這麽豎在那兒便別有一番風情。
燈光和煙霞融為一體，煙燃盡了，光也跟著暗了下去。
他抽煙前提前征求過他們的意見，無人介意，大家還誇讚沈因抽起煙的樣子很儒雅。
餘燦指摘：“你和我坐後邊，小柔坐哪？”
“坐前邊吧，這樣你也不容易暈車。”
“……”
理由不夠充分，被拒絕也是情理之中。
夏穗硬著頭皮往前走，沈因繞到副駕駛座，替她拉開門，笑容裏充斥著得逞的意味。
……
混蛋。
轎車四平八穩的開著。
她的心卻沒法安定下來。
這是餘燦和小柔第一次坐豪車，好奇地到處打量，但沒有動手去碰。夏穗無暇顧及這些，剛才的吻，以及小情侶們的話都像鏈子一樣牢牢地拴著她，她沒法不去想他們說的是真是假。
如果是真的，這些花是給誰的呢？
沈因不會真的要在這裏向她求婚吧。
想得越深，手便攥得越緊，不知道是錯覺還是事實，空氣中似乎真的懸浮著一陣似有若無的花香。
她的心弦繃緊，對著後視鏡，手莫名其妙地攀上嘴唇。
方才吻得這麽激烈，很難不腫。
但是腫到這個程度也是夏穗沒想到的，兩片唇像枝肉乎乎的山茶花，殷紅的，搖搖欲墜，似乎風一吹，花就能從臉上掉下來。
……屬狗的瘋子。
沈因的車很快就抵達學校，正當夏穗準備下車時，他忽然叫住了她。
“你們先回去吧。”沈因平靜地說，“穗穗今天要跟我回家一趟。”
哢噠兩聲，副駕駛座上了鎖。
窗戶也打不開了，餘燦他們只能在擋風玻璃前回應。
從這個角度完全看不到她掙紮的手，餘燦笑呵呵地，“好，那你們註意安全，一路小心。”
“放心。”
沈因笑吟吟地說完那兩個字，亟待他們徹底消失在視線之內，方向盤一打，汽車失控般甩尾。
現在沈因就算做什麽她都不意外，接下來肯定還要更瘋狂的事情要發生。
她試圖去砸車窗拉車門，他徹底鎖死了，沒用，通通沒用。
“你幹什麽？”夏穗尖叫，“我不回去！”
沈因目不轉睛地盯著前路，“拉好安全帶。”
說完便踩下油門，車像離弦的箭，猛地飛了出去。
夏穗雖然提前做好了準備，但跑車提速太快，夏穗一腦袋重重地砸到靠椅上，她被撞得眼冒金星，而這一切壓根沒完，隨著下一個轉彎，她的身體向□□，幾乎快要飛出去了。
沈因見狀，稍稍減了速。腎上腺素瘋狂飆升，整個人都處於失重的邊緣。
夏穗弓著腰，有了想吐的欲望，她開始後悔當初明明知道危險為什麽要跟著他上車。說到底還是抱有一絲僥幸，以為沈因可以好那麽一點。哪怕一點。
沒想到瘋子就是瘋子，現在在她面前，他連裝都懶得裝了。
好不容易回到正常速度，她抓著安全扶手坐正，正準備怒斥沈因時，忽然瞥見了他的手臂。
天氣太熱，尤其剛剛吃完飯，通體燥熱。襯衫的袖口翻上去兩褶，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可仔細看，那如藕般光滑的手臂內側遍布著斑斑駁駁的傷痕，細細的，像是鞭痕，色素隨著時間沈澱下來，隱著一層烏紫。
這些傷口，也是沈莊國幹的嗎？
沈因目不斜視，“你知道了？”
“……什麽？”
“我爸的事。”
夏穗楞了楞，然後很悶地嗯了聲。
沈因像是會讀心術，從她的眼神和語氣裏，輕松地讀出她的想法。
他輕笑，“你不該知道的，這樣至少以後和他見面，你還能真心叫他一聲沈叔叔。”
“哦，你以為我想知道？”夏穗冷冰冰的，“我對你們這些豪門軼事一點也不感興趣。”
“嗯，但我還是很謝謝你。”沈因忽然溫柔了下來。
前面是紅燈，他們混進車流，暫時停了下來。
夏穗以為他又犯病了，“你又謝我什麽？”
他扭過臉，含情脈脈地望著她：“謝謝你關心我。”
“……我真不知道你是怎麽聽出來，我在關心你的。沈因，別裝可憐。”
沈因沒有回答，前車的尾燈頻頻霎閃，紅色的人造光映在擋風玻璃上，暈出一個一個的圓點。
他盯著那些圓點，眼睫一點一點耷拉下來，“對不起。”
“剛剛開這麽快，是因為我怕你真的就下車了。好不容易找到你，我真的就想和你兩個人安安靜靜地待一會。我知道，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你恨我騙了你，恨我當初對你做了這麽多的壞事。其實高中時候我也有後悔過……可是一想到當時就向你坦白，你肯定會遠離我……對不起，穗穗，我以後一定不會再騙你了。”
夏穗楞了楞，她不敢相信剛剛還這麽瘋狂的人，現在就變得這麽溫柔。沈因緊緊地握著方向盤，手臂暗紫色的疤瘢是這麽的觸目驚心，這麽的讓人心疼。
可是，她不敢再輕信他了，“沈因，你是不是有精神分裂？一會好一會壞的，是你演得太好了，還是我太蠢了？你不會以為你這次又用這麽楚楚可憐的眼神看著我，我就會心軟吧？不可能的，你能不顧我的想法就那樣吻我，就說明你骨子裏還是那個瘋子。別裝了，我再也不會相信你了。”
夏穗決絕地諷刺著他，沈因沒有吭聲了，精致的鼻頭暈出一點紅。
“是啊……我就是個瘋子。”
“當初爸爸也是這麽說我的。他說了，我就是個炸彈，隨時隨地，可以不管不顧地爆炸。但是，他恰恰最喜歡我這個點。”
沈因苦澀一笑，“炸彈這種武器，是把雙刃劍，殺傷力巨大，傷害範圍也廣。爸爸這輩子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征服。不管是人還是物，他都希望吞入囊下，包括我。他說過，他會把我馴養成最溫柔的炸彈。”
“……阿姨不管嗎？”
沈因搖搖頭，“我媽也不管，還在旁邊一直幫襯著我爸，希望能徹徹底底地控制我。所以我不得不時時刻刻微笑，裝出馴良的樣子。為的就是有一天，可以從他手上獲得真正的自由。”
夏穗後頸一僵。沈因的敘事能力很強，她不由自主地又被帶了進去。新舊傷一起烙在皮膚上，卻燙到了骨子裏。虎毒不食子，她從來沒想過這些事會發生在他身上。
但被沈因已經騙出心理陰影了，夏穗忍不住說：“你說的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言，你要我怎麽相信？你還說你不會再騙我，之前不就騙了嗎？”
“還說找我找了很久，呵呵，真的嗎？你真的不是通過什麽別的手段找到我的嗎？”
“真的。”沈因豎起三根手指起誓，“我真的沒有做那些事，我是開著車，一路一路找過來的。”
“……”
看他這麽嚴肅，夏穗反倒怔了下。
他的樣子好認真，以至於她的信念緩緩動搖了。
如果他說的都是真的，似乎就可以解釋他為什麽總是微笑，為什麽改志願，為什麽不和那位董小姐在一起，為什麽寧可住在她家都不願意回去。
原來，這都是他反抗的方式。
照他的說法，他應該是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在籌劃這些事了。她不敢想象原來他們的差距還能表現在這些地方，她還在為每天吃什麽，作業怎麽寫不完而煩惱時，他已經在為自己的自由謀劃了。
難怪一開始在這個家她就覺得怪怪的，原來大家都心懷鬼胎。
夏穗輕微地嘆了口氣，她望向窗外，他們陷入了很久，很久的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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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因的車開到了樓下，意料之外的，他並沒有跟著上去。
他摁下車窗，眼圈紅紅的，“你先上去。”
“……那你呢？”夏穗咽了咽，“你又要去哪兒？”
“回家？”
“嗯。”
“畢竟那是你的家嘛，我總不可能跟著你一塊上去。”沈因狼狽地笑笑，“穗穗，我知道失去自由有多讓人難過，所以我把你的自由還給你，你放心，以後沒有你的允許我絕對不會上去。”
沈因說得很決絕，夏穗望著他精致的五官線條，企圖找出一絲端倪。
但很可惜。
她似乎發現不到除了悲哀以外任何情緒。
夏穗嘆了口氣，“沈因，你能告訴我，你今晚突然告訴我這些，又是出於什麽目的嗎？我猜不透你，我不知道你又要幹什麽，你告訴我，好不好？”
沈因這麽討厭別人用憐憫的眼神看他，他說的這些她都幫不了他，他這麽精明的人，肯定早就暗中標註好了價錢。
偏偏她明明知道他另有所圖，還是忍不住地心痛。
沈因還是笑笑，“我只是想到你不是總是問我，到底哪個我才是真正的我嗎？我答應過你不會再騙你，所以我要一五一十地把起因都告訴你，現在在你面前的這個我，就是赤裸裸的，最真實的我。”
“你快上去吧。”沈因說，“再不走，我可能要變卦了。”
“你知道的，我現在最想要的，就是你。”
“以後別再躲我了，好嗎？”
夏穗心裏一陣詫異。沒有預料中的玫瑰，沒有血腥的求婚，他就這樣訴了一通苦後，就放她走了？
但她又不敢停留太久，她現在腦袋裏太亂了，必須要一個人好好思考思考，享受這來之不易的自由。
夏穗迅速消失在他的視野裏。
沈因望著她的背影，眸色昏暗。
他為什麽要告訴她這些呢？
大概因為，他真的很喜歡她。
喜歡到看不見她就會瘋掉。
這頓時間的瘋狂已經讓他失去了對自己的掌控，他要彌補，要挽回，要用盡一切方法將她拉回自己的深淵。
怎麽辦呢，穗穗。
我離不開你了。
可是，為什麽。
你為什麽不能像我一樣喜歡你？
一而再，再而三地逃離我，和別的男人接觸。
你明明知道我最受不了有人靠近你。
我準備了一車的玫瑰想給你求婚。
可是看你的態度，並不想接受。
沒辦法。
我只能用更極端的方式了。
別拋棄我。
別再看其他男人。
我要你的眼睛裏只有我。
心裏也只有我。
無數個這樣的夜，沈因都在做著同一個夢。
他把夏穗的眼睛挖下來。
藏在自己的眼睛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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